“够。”
“唉，就是我当年离家出走的时候还太小，现在又是这个外表，就算要回家那也得等到二十五岁左右了。而且以后，他们要是发现我不会老……”叶修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皱眉想了想，问道，“小周，有没有什么能像扎贡人一样改变外貌的技术？我知道光服可以，但是那个很容易被检查出来……你说如果我要是能一直改变外貌，又能随意穿梭时空了，是不是就能一直陪在他们身边？而且有我弟弟在，外貌方面只要参照他来整就好了。”
周泽楷将君莫笑的门关上，拿了包白砂糖走到驾驶台上：“跟我来。”
“……真有？”叶修眼睛一亮。
“嗯。”周泽楷摁下扳手，“去订做。”
不过一个小时之后，叶修便看到了镜子里十五岁的自己。
“……说实话，我自己都想不起来我十五岁是什么样子了。”叶修扒拉了两下头发，“这黑科技可真牛，还真能推演出各个年龄段啊？”
提供了详细数据的周泽楷没有点破，只是说起了注意事项：“是全息投影，直接作用于视网膜。身体没变，平时注意，别碰头。”
叶修接过那个装着胶囊的小瓶子，紧紧握在手心。
“谢谢你小周。”叶修的话里满是由衷和郑重。
“和我不用谢。”周泽楷再一次如此回应了面前男人的道谢，指了指身后的君莫笑，“去离家出走那天？”
“不用了。”叶修摇摇头，看着掌心的瓶子微笑，“等学会了，我会自己回家。”
——无论是什么年纪，叶修身上那些周泽楷最爱的特质，从未改变过。
而在这个男人眼里，周泽楷终于看见了那朦胧情绪的萌芽。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空间坐标比起时间坐标，相对而言好算许多，只是叶修需要大量的知识储备。他要记住所有地理位置，星系的分布，轨道的痕迹，有一个整体的意识才能理解局部，可以说是在脑海中装下整个宇宙也不为过。周泽楷在的时候，便会给他用腕表投影出一个小型的宇宙，便于直观感受；若周泽楷不在，工作之余叶修便一个人临摹一张又一张的地图。
曾经周泽楷以为叶修能学会这些是奇迹，但现在看来，其实也说得上是理所应当。
叶修白日的工作量本来就大，空闲的时间全部花在了学习上，就是不老不死也很难吃得消。不止一次周泽楷在晚上赶到的时候推开君莫笑的门，就看见叶修头歪在桌子上睡着了，笔尖落在纸上晕开了一大团化不开的浓墨。
这种时候周泽楷便会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他，看一晚上也不嫌累、不嫌多。
他在寂静的塔迪斯里看着最爱的人的面庞静静地算着数，不是坐标那么复杂的东西，不过是最基本的减法——
现在叶修是一百三十六岁，从之前的对话中可以推断出他开始学习算时空坐标是一百三十一岁，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一百零六岁，那他们还有多少年呢？
这么简单的运算周泽楷不死心地算了一遍又一遍，可怎么样结果都是一个教一个学的日子还剩五年，他们认识的时光还有三十年，无论如何也没法偷一点时间加进去。哦，其实这个数字还是虚高的呢，毕竟这三十年里他们又不可能每分每秒都粘在一起。别说是现在不过是朋友的身份，就是当初他们相恋之时，每次见面之间都往往隔着巨大的空白。
是不是不要知道这一切比较干脆一点？周泽楷恍惚想起当初自己初见叶修时，他的爱人毫无准备迎来的分别——那一刀要比这每日在自己心尖上磋磨的锉刀利索太多，却是直接捅穿了心窝，剑刃还在心口不住的翻搅……
他竟分不清到底哪种更痛、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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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找我，我去抱着狗哭去了……
第八十四章
“唔……”叶修动了动，睁开眼睛，看见的便已是收敛好所有情绪的周泽楷。他没有惊讶，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只伸了个懒腰，问道，“怎么又不叫醒我？”
“今天很累？”
叶修活动了一下肩膀：“是啊，我刚从青岛那边坐火车回来，车上小孩特别吵，下铺还打鼾……那边从海里捞上来一个救生舱，里面还有个外星人，剩半条命的那种。”
“怎么样？”
“那群老家伙说按老规矩，解剖。”叶修摇头，“可人家不过是意外坠落到地球上，又不是来侵略的，什么也没干。虽然长得凶了点，但也不能一棍子就把他打死吧？送又送不回去，留着也总不能把他和那些有威胁的外星人一样关着。后来我看他能提供一些技术，能力也不错，说破了嘴皮子写了担保才让那群老顽固同意签合同，把他留在荣耀打工，支付我们救他的医药费，也算是近距离监视。和他也说好了，等我学会了怎么开塔迪斯，就能把他送回去。”叶修笑了起来，“还好他那个种族命比较长，否则等我不知哪年哪月学会，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都已经老死在地球上了吧？当然，让你送回去的话，谁来付医药费啊哈哈哈！”
哦，韩文清。
“不过还好是因为有你这个外星顾问的先例，否则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收他进来的。”叶修侧过头来看他，“其实我当时也很犹豫，究竟要不要把他收进来。后来想想，还是觉得这个处理方法最好了。我不想让他，或者所有没有抱着恶意来地球的外星人都只能躺上手术台，而彻底放手不管让他去适应人类的生活也不可能。”
“之前我与沐秋他们去了那么多地方，一看我们就是异乡来客，可许多星球都很欢迎我们的到来。善良的本质在宇宙中是通用的，不过人类一定会做得更好，因为我们不会盲目的善良，也会提防那些可能的危险。这样的话，荣耀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多元化的，不是吗？指不准哪个外星人最后就能成为我们与外星建交的大使，或者在关键的时刻帮我们一把。而且，我们中国人最擅长的就是把别人给同化了哈哈哈！”
周泽楷看着眼前的人，唇角微微上扬。
他是知道故事的结局的。除去他这个顾问，从第一个与荣耀签正式劳工合同的韩文清开始，后来又陆陆续续有了许多意外来到中国的星外来客加入了荣耀，或在基层，或在高层工作。这直接导致了日后地球正式接触外星文明时，中国荣耀的独树一帜。而韩文清，更是最后都没有离开地球，选择用一辈子去守护这个救了他一命，并给了他一份责任的国家。
长期的时间旅行让叶修有着与地球上大多数人类不一样的开阔眼界和不同层次的思维模式，而在他彻底掌握了塔迪斯的驾驶之后，他更是将新的天地展现给了他周围的人，而这些人又去影响了更多人，包括训练营里的下一代又下一代。
叶修是一个开拓者，在如此年轻之时便已是如此。
这就是他周泽楷所钟情之人。
越是临近分别，周泽楷越能发觉叶修身上的好，仿佛那些他曾经习以为常的地方都变得从未曾谋面一般，轻而易举地抓住他所有的目光，就好像每一秒都会多爱他一分一样。
而沙漏里的沙子也在每一秒不停歇地流逝。
“……背地图？”叶修手里的计算器差点直接掉地上，“等等等等，计算坐标什么的，不应该是按照公式运算什么的吗？亏得我还特意准备了一个能开根号的计算器！”
“坐标分开学，先学空间，再学时间。”周泽楷从叶修手上拿走计算器，指了指他身边那个超大号的、比他还高的地球仪，“从最熟悉的地球开始。”
“……我后悔了，我能不学了吗？”叶修抱着地球仪，还没开始就要跪了，“大脑怎么可能记得下这么多东西啊？你给我在脑袋里安个芯片还差不多！”
“永久记忆是无限的。”周泽楷想想，又补充道，“地球要进行微操，要详细。宇宙中其他，记得大致位置就好。”
“你这是安慰吗，你这个安慰一点都没有效果啊，就算只记位置一个银河系我都背不完好吗……”
周泽楷笑着对他说出事实：“可你想学会。”
“……被看穿的感觉总觉得不太好。”叶修叹口气，重新站直，看着面前庞大、详尽的地球仪。不知道它是周泽楷从哪里弄来的，甚至都有山川起伏和江河奔流，甚至于潜藏在海里的海沟都能直观地触摸。叶修将它转了个圈，在亚洲的东方找到了他的祖国，盯着它看了几秒，开口道：“好吧，活到老学到老，就算我现在一百三十一岁也是学习的年龄！呃不对，我老不了。”
“嗯，”周泽楷点头，“活到死学到死。”
“……可我也死不了啊！”
“所以，加油。”
——你也好，我也好，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停止学习，不会停止探索的脚步。宇宙太广袤，就算穷尽我们无限的生命，也无法将所有的未知都变为已知。这就是我们拼死守护宇宙的理由，不是吗？因为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我们未能亲眼得见的事物，在我们亲手触摸到它们之前，怎么甘心让它们就此消逝？
所以下一次见面，在杭州分部外的小茶馆二楼，看着并不宽阔的街道上一辆辆自行车，周泽楷毫不意外地听见了叶修的话。
“……小周，问个问题啊。你之前和我说过，你不会没收走我的塔迪斯，我可以随意使用它，这句话会一直算数吗？”
暮秋还带着点没褪干净的暖意的清风掠过面颊，周泽楷看着叶修额前微微晃动的刘海，轻轻点了头。
“……那你说，人类有没有可能学会驾驶塔迪斯？”叶修望过来的眼里有些许的紧张——他当然知晓一个人类非法获得了一台塔迪斯已经是周泽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接下来要提的要求定然会使周泽楷为难。
“想学的话，可以教。”
周泽楷如此干脆的回答让叶修有些惊讶，这不意外，以周泽楷对叶修的了解，眼前这个男人肯定已经准备好了各种说辞，各种软磨硬泡的手段。可周泽楷从来就是一个这么直接的人，只是叶修，现在的这个叶修，对这点的认知还不够深刻罢了。
“……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和我说。啊，虽然我没什么地方可以帮到你的样子，但是——”
“没关系。”
周泽楷对他笑了起来，就像这温柔的秋风，没人会注意到这是最后一丝暖意消亡的前兆。
“我们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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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下最后几句我敲了好几下桌子……
第八十五章
九百六十二岁的时候，周泽楷成为了将军。换上新的腕表的时候，周泽楷并没有多少兴奋激动的情绪。或许是因为在刚参军的时候就被剧透了大结局，这不可避免地导致了有些情绪早早地起伏完毕，失去了最初的雀跃与惊喜。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比同龄人经历了更多，心已被磨砺到泰然的缘故。
庆功宴上，周泽楷那不靠谱的父母……或者说父父？也不定又变回父母了，总之就是双亲，又一次没能及时收到消息前来为儿子祝贺。对此周泽楷也习惯了，时间领主的放养本领在全宇宙中虽算不得数一数二，却也是名列前茅。
如果一定要分享这一天，除去父母，他当然最想告诉叶修。
在结束了教学之后，他们的相处次数简直是急转直下。教学的六十余年中，学习坐标的目的将他们紧紧地拴在一起。当没有了这个理由，一对朋友又有多少见面的机会？而那种客气疏离的气氛，更是让周泽楷时时刻刻都觉得呼吸困难。
升职或许是一个好的借口，人们高兴的时候总是恨不得昭告天下，不远万里地去地球上和一个见了十几次面的人类朋友炫耀一下，也不会显得太突兀吧？
可当他来到地球的时候，才恍惚发觉自己选了一个不太妙的日期，这让他想要转身逃走，却仍旧晚了一步。
“……小周？是小周吗？”叶修喊住了他，“好些年没见过了啊，我想想……嗯，有两年了。”
好吧，又没了两年。
“你来得挺巧的，过来吧，吃点东西再走。”
在叶修的邀请下，周泽楷只能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