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室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尖锐喊声,“啊——啊——放开我,我要抽……”尤飞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聂青岳抬起头叹了口气,怎么这两个人就差距这么大呢?
“他不是前几天已经一个疗程结束了吗?怎么又这样了?”这种状态,怎么去给他作证人?
老管家答道,“吴医生说,这个强制脱毒的过程重复三四次都是正常的,就算偶尔有哪天不发作也不能算脱毒成功。”
“这么一次得闹多久?”
“不一定,他一天多没吃饭了,不过睡觉的时候注射了营养液,可能折腾一两个小时也昏不过去。聂先生,您如果要休息就先回卧房吧,关上门就听不到了。”
聂青岳有些心烦,他又不是回来睡觉的,休息什么休息。
拧开房门,聂青岳走了进去。尤飞正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在束缚衣里挣扎着,企图用瘦弱单薄的身板撞击着束缚椅的椅背,额前的刘海被汗水彻底打湿,面色苍白,连嘴唇也泛着白。
吴医生愁云满面,尽量安慰着,说了些坚持忍住前途光明之类的话,不过尤飞大概什么也听不进去。
聂青岳走上前喝道,“你给我快点正常起来!”
尤飞抬眼,看到面前站的是聂青岳,明显失神了一瞬,接着又开始挣扎,不过力道小了很多,过了没一会儿就昏了过去。
吴医生松了口气,指挥着护工给他脱下束缚衣,开始输液、针灸。
“吴医生,他这几天怎么样了?”
“聂总,尤飞还是很好的,很配合治疗,情况也很乐观,有希望彻底脱毒,我们还在努力……”
“我不听这些,”聂青岳指着汗水滴滴淌下的束缚椅和尤飞湿透的衣服,“这还叫很好?别说他了,正常人天天这么折腾都要虚脱了,你还跟我说很好!吴医生,我不是你要照顾情绪的那些病人家属,我只听有用的。”
“这……”吴医生犹豫道,“其实……这都是脱毒过程中正常的表现,只是……”
“你实话实说,一次说明白。”
“是这样,尤飞对我们毕竟还是以医患关系的方式相处,他一看到我就难免紧张,您要是不在家,连个他能放心说话的人都没有,这种情况不利于他脱毒。强制戒断是一方面,心理治疗是另一方面。突然戒断了药物之后,病人的心理依赖会更重,需要亲人朋友的关怀。这其中,我能对他提供的帮助还是有限的,最好能找到他的家人或者关系亲密的朋友来帮助治疗,他彻底戒断的希望会更大,康复也会更快。”
“你早说不就完了吗!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这件事我跟王经理提过,不过,王经理说尤飞家里已经没人了……”
“没人了?”
“对,好像是他上大学之后,家里人出了车祸,只剩下他了。就算还有亲人,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恐怕作用也不大。”
“他有没有朋友?”聂青岳虽然不喜欢外人进到他家里来,不过只有一两个,再把活动范围限定在客房和治疗室,应该也不那么难以忍受。
“这个我不清楚,要不您让王经理试着联系一下?如果有他的好朋友在的话,跟他说说话,控制一下他的情绪,有正确的引导情况会好很多。”
王大桥接到电话的时候是一脸迷茫的状态,“老大,你说要找尤飞的,朋友?”
“对,你去找找,要不就让于经理找找,给他送一两个过来,陪着他治疗。”
直到老大挂了电话,王大桥还没明白过来。
尤飞这么一个到处借钱嗑药,借到没人肯借给他、弄得要去跟陈阳借高利贷的人,还能有什么朋友啊?就算有,也早就被他借怕了跑掉了吧?
当初尤飞失踪的那几天,王大桥到处打听他的消息,听到的都是些尤飞为了弄钱,去酒吧、夜场卖酒站台陪客的事迹,只要是大方肯给他花钱的,什么样的客人都接,那里他有没有朋友王大桥不知道,□□大概能找到几个……
王大桥看看头顶的蓝天白云,哎,最近的任务越来越奇怪了,以前都是他绑了别人之后,别人家的保镖到处找人,现在反而成了他到处找人;以前他寸步不离老大身边,都是来找麻烦的人满身挂彩地滚回去,最近反倒成了自家老大时不时受点伤了,难道是时代发展太快,他的业务技能跟不上潮流?
不行,为了这六位数的月薪,他也得帮老大把“尤飞的朋友”找到。
傍晚的时候,王大桥果真提了一个人回到聂宅。
“老大,人我带来了,于经理说是和尤飞最熟的一个,您要不要看看?”
“我看干什么,你带他去跟吴医生沟通一下,告诉他该做什么,注意什么事项。”
“是,老大,我这就带他去。”
聂青岳心情大好,坐在书房的转椅上摇过来晃过去,觉得追回宋衍河有望了。等尤飞好一点儿,就带着他去见宋衍河,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
毕竟他第一次会注意到尤飞也是因为他和宋衍河打扮得太像了,要真有红线,那也应该是他聂青岳和老道士牵着的才对,而且老道士明显对他根本拒绝不了,嘴上说着出去、不许进屋、离我远点,抱一下就乖乖的了,简直是一副任君采撷的可口模样。
就是不知道尤飞什么时候能好?不如等他醒过来情况稳定了就带他去?反正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这么点儿体力他还是有的吧。等宋衍河回来聂宅住,尤飞在这儿就不太方便了,干脆从外面找套房子给他,让吴医生跟过去继续治疗,病好之后再给他一笔钱让他接着去上那个什么大学。
啧,皆大欢喜。
聂青岳算盘打得噼啪响,现在万事俱备,就差尤飞这关键的一步了。
抬头看看表,尤飞睡了也有7、8个小时了,他神经受药物影响经常抽搐,应该一次睡不了太久,这会儿应该醒了吧。
打开尤飞房间的门,治疗室内没人,再往里走就是尤飞的卧室,里面隐约传来呜呜声。
是哭声吗?尤飞没事儿自己还窝在房里哭?怪不得吴医生说要给他找个伴陪着。
聂青岳走到门口,看着眼前景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喝一声,“你是谁!”
一个男人正趴在尤飞身上一下下摆动着腰撞击着尤飞的身体,虽然衣衫完整,但是瞎子也看得出来那是在模仿什么动作,而本来就瘦得快要皮包骨头的尤飞被男人用枕头捂在脸上,要不是聂青岳来了,说不定过一会儿就被人活活捂死了。
那男人吓了一跳,从床上连滚带爬地下来,“我我我,我是尤飞的朋友。”
“王大桥!”聂青岳朝门外喊了一声,上前几步拉下尤飞头上的枕头。
尤飞已经嘴唇发白,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睛只睁得开一条缝,还翻着白眼。
门没关,王大桥很快就赶了过来。
“这就是你找的人?”
“是,老大,于经理说这人和尤飞来往的最勤。”
“你和尤飞是什么关系?”
那男人颤巍巍地靠墙站着,低着头,“以前他没钱了就来找我,我有时候也去找他。”
聂青岳看了王大桥一眼,“这就是你找的‘朋友’?”
王大桥汗颜,“于经理说他俩是最常来往的了……”怎么不早说清楚是尤飞的客人!
聂青岳又问,“吴医生怎么跟你说的,你刚才那是干什么,知不知道你那么玩要弄死他?”
“就是吴医生交代的我,我才那么干的……”
聂青岳转向王大桥,“吴医生怎么说的!”
“吴医生说,叫他安抚尤飞的心情,多提提以前开心的事。”
“聂总,我们俩以前在一起就是干那个,我已经是捡着他喜欢的干了,他就喜欢玩刺激的。”听说话的语气,这男人的精神状态好像也不太正常。
“他喜欢你闷死他?!”
“这个,我们俩,以前都是玩道具的,这里也没道具,我就只能玩这个了……”
聂青岳深吸一口气,“打一顿,扔出去!”
“是,老大!”
尤飞身体虚弱神志不清,呜咽了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
王大桥又找于经理确认了一遍,才发现尤飞以前所谓的那些“朋友”都是和他有皮肉交往的人,区别只在于常来找他和不常来而已。至于尤飞到底有没有受虐倾向,于经理估计,只是因为玩那些花样的主儿通常给钱比较大方,尤飞是瘾头大,求财心切才陪着他们玩的。
亲人和朋友都没指望了,聂青岳身边的人不是像个门神的王大桥,就是口无遮拦的丁城,哪个都不像能给尤飞正确指导人生的。没办法,聂青岳只好一边搓着眉心叫人把尤飞房间打扫干净,一边吩咐等他醒来就带他到书房去。干脆带在身边吧,只期盼他能赶快正常一点。
但尤飞体力透支过度,一直到聂青岳要睡觉了他也没再醒来。
聂青岳躺在床上,昨晚和今晚对比,巨大的落差让他看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床还是原来的大床,没有了宋衍河在他怀里,他今天一会儿觉得床太软,一会儿觉得床太硬,怎么躺都不舒服。
艾米丽的电话打来汇报情况。
“聂总,今天陈公子一天都在公司,晚上应酬结束后又回去主持公司迎接审核的事情。”
“很好,叫他一直这么忙吧,没空回去就行。”
“好的,聂总。不过百寻已经知道是我们做的了,度假村那边传来了消息,有人在破坏工地施工,有可能是陈二公子的人干的。”
“随便他们闹,你只要记着,无论如何拦住陈暮就行了。”
☆、第四十八章
“聂总,您醒了。”
尤飞守在聂青岳卧房门外,坐在走廊的沙发上,一见到聂青岳出屋门立刻站起来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