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出伏

出伏_分节阅读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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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听达本以为于伏要考他那首歌词,谁知下一秒突然被人翻身搂住,俩人顺理成章地吻了起来。

    如今正抱成一团的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两个半大学生,年轻小伙子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亲个嘴也恨不得用尽力气,一心只想与那人无限贴近,管它干柴烈火。

    次日,一向比蒋听达早起的蒋全天没亮就做好了早饭,自己吃了点,剩下的收在锅里。

    照例一嗓子痰,鞋底磨得厉害。

    虽说蒋听达现在多少是个官儿,这当爹的就是每天混吃等死也够本,但蒋全总不乐意,觉得这钱是因着高霁她爹才得来的,花着总也不痛快,便想趁着身子骨儿还硬朗多下地干点活儿,也好攒足自个儿的养老钱。

    等收拾好了,蒋全叼着根土烟斗就准备下地,习惯性往蒋听达屋里张望了一眼,这才发现不太对劲。

    此时天刚蒙蒙亮,他看不太清楚床上人的模样,却也足够分辨出那是抱在一块儿的两个人了。

    这小子就这么耐不住性子,直接把人闺女给领回来了?

    ——这要传出去他这张老脸还往哪儿搁?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蒋全先将蒋听达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也顾不得儿子是自己生的了——之后点着烟斗狠狠吸了几口,硬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考虑怎么在这件事儿没传出去的时候给它抹了。

    脑子一团乱的时候响起了清早的第一声鸡鸣,蒋全情急之下也顾不上许多了,上前开始一阵急促而克制的拍门,同时严厉地压低声音喊着蒋听达的名字。

    蒋听达从睡梦中迷迷糊糊醒来,听出他爹的声音后本想立刻去开门,可身子一动才发现于伏正枕着自己的胳膊,进而记起了昨晚上的那档荒唐事。

    急忙抽出手臂的动作弄醒了于伏,蒋听达没去回应他眼神里的疑问,只自顾自地穿着衣服,心里暗暗祈求他别多问,祈求蒋全什么都没看见,也祈求……他们今后能长久。

    长久地相安无事。

    于伏刚来得及穿上长裤时,蒋听达开了门。

    蒋全二话没说,进门就扇了他一耳光。“混账东西!赶紧把人姑娘给我送回去……”谁知一错眼,看到的却是于伏的脸。

    “这……”蒋全愣住了,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仿佛遭了五雷轰顶,手指着低头不发一言的蒋听达止不住地抖:“你这是造孽呀你!”他火冒三丈,眼瞪如铃,骂完便往蒋听达身上又捶又打,一点不留情。

    蒋听达任他打,半点不躲。于伏则手抓着衬衫站在一边,眉毛纠结起来,心里乱得像遭了贼。

    那日,蒋听达被蒋全关起门来结结实实揍了一顿,还在自家堂屋里跪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蒋全嘴抿得紧如线,手里攥根藤条,问蒋听达是准备继续执迷不悟,还是被他锁在家里再也不许出去。蒋听达听后还是没说话,气得蒋全又要扬起藤条去打,结果手还没抬起,人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去见了阎王爷。

    蒋听达给他顺了半天气儿,这才好容易缓过来。没等老爷子再发话,蒋听达便狠命咬咬牙,说:“我俩只是意外。”

    这话儿不知是要拿来骗谁,可蒋全仿佛只需要他这句谎话,要他一个保证,听后竟不再紧紧相逼,反而十分缓慢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苍老得不像样:“你可给我记住了。”

    另一边,于伏是在天还暗的时候离开的,没人看见。蒋全只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仿佛认定了蒋听达犯的这桩事是偶然,这件事的对象也绝不是特定的。蒋听达没说他的名字,没说他是谁,甚至没说他俩今后还要朝夕共处。

    三人在这个问题上默契地达成了一致,仿佛这样一来,日后就能天下太平。

    ☆、7

    【7】

    转眼就到了蒋听达结婚的日子。邻里乡亲借口吃喜酒去给乡长上礼的不在少数,加上排场本来就大,这场婚礼可谓是隆重非凡了。

    蒋听达携着新娘子挨桌儿敬酒,心思却没在这上。把会场来回都快看穿了也没见着于伏的影子,说不上是舒了一口气还是心里更空落落的了。天生酒量就好的他本想大醉一场,却没能如愿,心里揣着事儿,堵在那儿别提有多难受了。

    第三天照常上班,一推门就看见于伏在整理报夹,见人来了便不咸不淡地打个招呼,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蒋听达回了句“早”,然后径直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忙着些并不存在的工作,偷偷拿眼打量那人。

    “我前两天跟乡长提了个建议,在咱们村搞个种果林的运动——我实地考察过,咱们这儿山地不少,建经济林一定能成好项目。”虽说于伏背对着蒋听达,可他话音一出后者还是心虚地收回了视线。

    “那挺好啊。咱们这儿的条件是挺适合,只是老也没人想着把这个搞起来,就一直拖着。好好干,等项目做成了,你也就能升官儿发财了。”

    “但是说着容易做着难啊。”排好了报刊杂志,于伏又拾捯起花花草草:“这资金预算,承包结构,市场运作,哪一个不得提前下足了功夫才敢正式着手啊?”

    “听你这意思……”蒋听达终于把心思扯回到了工作上,冲人笑笑:“就是问我要人呗?”

    “错。”说着于伏便利索地剪下了窗台上那盆绿萝的一根枯枝,锋利的声音挠得蒋听达禁不住一震。“你就是我问乡长要来的人。”

    自上任以来,蒋听达可算开始正经干工作了。

    这些日子他几乎是脚不沾地,跟着于伏东跑西跑,搞各种考察和评估,有时候赶时间连饭也顾不上吃,人都瘦了一圈儿。

    为了这个项目,他甚至搬到了村委会的宿舍去住,惹得高霁几天不见他,一见他就要吹胡子瞪眼:“结婚前闲得跟爷似的,怎么一跟我结婚就忙成了孙子啊?家离那破村委会才多远啊?你骑个车去能费多大劲?我看你不是吃饱了撑的就是外头有了人了!哎,你别跟我瞪眼!你们男人那点破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吗?就算这会儿没寻着对象,迟早也会有的!我告诉你蒋听达,你今天能这么好吃好喝地过日子都是沾我的光——沾我们高家的光!你有什么歪心思趁早给我收起来,要么就最好别让我知道——等到我知道的那天,你肯定没好果子吃!”

    蒋听达尽量不去理会她,实在被骂的太难听就直接提起公文包走人。要说起来,每逢这种时候蒋听达除了脸色有点儿不太好之外,既不摔门儿也不回呛,这种耐性在大老爷们儿里算是少见的了。

    而高霁仗着自己的爹是乡长,从小也是被娇惯坏了,只把蒋听达的忍让当成吃软饭不占理的表现,出口的话一次比一次不中听,惹得对方回家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

    这么下去高霁肯定不干。这不,某天下午蒋听达正跟于伏挤着空吃饭,恰巧就被老丈人逮个正着,抓去训了话。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怪蒋听达太不懂事,忙事业固然是好,可再忙也不能把媳妇儿一个人丢在家里独守空房——长此以往,他老人家到猴年马月才能抱上外孙啊?太不像话了。

    蒋听达附和着点了点头,立下保证,每星期至少回家四次,尽快让高霁怀上孩子——这是当务之急,只要这个任务完成了,以后慢慢放松一些也是可以的。

    跟于伏复述这些话时,后者也不禁哑然失笑:“感情这是把你当种马养呐?”

    蒋听达摸出一根烟点上——这是这段日子跟于伏一起忙活时染上的坏毛病,没事儿的时候总受不了嘴巴闲着——同样笑着摇了摇头:“归根结底还要怪我。做人呐,还是不能太贪心。”

    于伏也抽出一根,对着蒋听达的烟屁股点着:“这话倒不假。”

    蒋听达缓缓呼出一口烟气,像很久之前询问于伏究竟是什么打扰得他不能专心学习一样,提了个对方一时也难下断论的问题:“你这话是同意‘人要脚踏实地’,还是觉得我确实太贪心了啊?”

    于伏深深吸了一口烟,眯缝着眼睛没有说话。

    蒋听达也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当初他不想让于伏离开的愿望那么强烈,导致他逐渐将这种渴望转移到了金钱上——有了钱,就有了挽留那些珍贵东西的本钱,对于这点他一度坚信不疑。

    而后来,他有了钱。再后来,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于伏也回来了。

    他本该拥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幸福,但走到今天,细看却又好像两手空空。

    自那次被蒋全撞见,他再也没跟于伏有过什么越矩行为。可人就在眼前,每次不论于伏说话还是看书,抑或只是扯起嘴角笑一笑,蒋听达都觉得像有只猫儿在心里乱挠,叫他没法集中精神。

    肌肤之亲,他不是不敢。只是他从于伏的眼神儿里猜不出对方的想法,他怕现下自己只是一厢情愿。

    其实高霁说的没错,他蒋听达的钱都是凭着高家得来的,从根本上看无论如何也不稳当,指不定什么时候自个儿就又成了一分钱也没有的穷光蛋。

    而原本有十成十把握的于伏如今也叫他看不透了。

    隐约中,他好像已经注定会同时丧失这两种东西。他最要紧的,最看重的东西。

    ☆、8

    【8】

    高霁怀孕的消息传出时,果林建设也已经风风火火地搞起来了。

    蒋听达记着向老丈人做的保证,虽然不一定在家过夜,但总会记着回去看看高霁,叫她安心养胎。

    某天与人闲聊,他听人说起之前差点被分配去的小县城,据说因为受国家扶持,现下经济发展迅速,能顶他们村十个还多。蒋听达一听便有些动心,要是能开一条从这里到南方的运输路线,肯定能解决一大批果林的销路问题。

    跟于伏一合计,俩人当即便决定亲自去走一趟,看看那边的市场如何。只是果林这边还有一大堆的事,走不开,所以只能去一个留一个,分头行动。

    “我去吧,你留下也好照应嫂子。她现在离不开你。”于伏主动提出南下,蒋听达也知道这是最合理的安排,当晚便帮忙收拾了行李,第二天一大早把人从村委会一路送到县城,买好车票和路上的干粮,最后亲自把人送到大巴车上才放心。

    “你回吧,今儿还有不少活儿等着你呐。”蒋听达硬要帮他把行李都放好,于伏拿他没办法,只能随着他,但嘴上却不识闲儿地赶人回去。

    “不急。”说着蒋听达竟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抬眼一看,许是来的太早,车里就他们俩,显得空荡荡的。“去了那边儿别怕花钱,吃喝都别忌着,没钱了就给我打电话。”

    “你比我妈还唠叨。”于伏撇了撇嘴,一副嫌弃的样子,紧接着却又犯着跟蒋听达同样的毛病嘱咐道:“你也是,跟嫂子好好相处。这边儿要操心的事儿太多,别太累着自己。”

    “哟,心疼我呀?”久违地开起了玩笑,蒋听达竟笑出一脸倦意。

    “鬼才心疼你。我是怕我这项目砸在你手里。”于伏也没好气地笑起来。

    “放心,有我在,这招牌一定得给你立起来了。”

    于伏听了这话笑得更厉害了:“借你吉言。”

    说着,蒋听达一个没忍住抓住了于伏的手,车里突然沉默下来。

    “得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快回去吧。”于伏看了他一眼,又撇开视线,嘴上只说了这么一句。

    “初中那次就一声不吭地走了。这回好歹我能多看你一会儿,还这么急着轰我回去。”蒋听达话里带着点小孩儿置气的语气,一下把于伏逗乐了。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他盯着蒋听达的眼睛,笑里满是认真:“每次都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