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帐内没有外人,老道施法隔绝了营帐内外的声响,拿出几粒丹药来,对金初阳道:“这丹药每天早晚化在水里喂他吃一粒,晚上你再跟他同塌而眠,好让牙雕片稳固他的魂魄。两天之后,他差不多就能醒来。”
金初阳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又道:“那药方和施针呢?”
老道摆摆手:“嗨!我哪会开什么药方,这不找个借口把那几个丘八喊出去么。至于施针,也就是骗骗他们罢了,能治覃唯的药只要你手上那牙雕片,别的都不好使!”
老道吩咐完毕,留了几包药材给金初阳圆场,又跟几个将领告辞说自己事务繁忙,必须即刻赶回越城。李良他们见覃唯未醒,尚且担心;可老道指指金初阳,说自己徒弟深得他真传,留他在此照料将军便可。
李良他们仍要挽留,可老道坚持上了马车,也只好作罢了。
到了晚上,众人都回了各自住所,只有金初阳还以自己晚上要施针待在屋子里,按照老道所说的化了丹药在茶杯里,给覃唯喂水。不过对于金初阳来说,不省人事的覃唯实在唐塔不知从哪儿下手,便把李良他们给自己准备了放在一边榻上的被褥拿过来垫在覃唯身后,这才把这一杯水喂了进去。
夜深了,金初阳也觉困乏,便跨过昏迷的覃唯,睡到床榻里面。
没人注意到牙雕片手链上发出一圈淡淡的光辉,而覃唯身上那圈凡人看不见的白雾也淡了些。
36金初阳照顾起覃唯来那叫一个认真细致:喂药擦身从不假他人之手,每天还给覃唯按按腿,翻翻身——完全按照覃夫人信里写的来操作。
两天后,天还没大亮,覃唯悠悠醒转过来,只是还没睁开眼。按理说他沉睡了不知多久,嗓子应该相当干涩,可覃唯抿抿唇,发现嘴上是湿润的。这下他脑子清醒了些,终于察觉到身边躺了个人。
古人云: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覃唯当然大惊,可等他在微弱的光线里看清旁边人的脸时,更加吃惊:她怎么在这儿?
金初阳醒转过来才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他揉揉眼睛,在屋里搜寻了一圈,仍然没看到人影。心说这覃唯够厉害的,才醒过来就能到处跑。
等他穿好衣服走出营帐,才发现覃唯立在门口,正神情复杂地望着远处。
“覃哥哥,你在这儿呢?”金初阳下意识用了以往的称呼。
覃唯见她穿了一身男装,头发简单地用了根布条束起,心情更加复杂。早上看了放在桌上的信,这才明白金初阳是为了救自己才千里迢迢地过来。如今见她一身男装,估计也是为了在这军营里避嫌吧。
金初阳当然不知道覃唯这么会儿就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捂嘴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想起来还有封信没给覃唯,又折身回去,从包袱里翻出另一封信来。临出门看到那封给自己的信展开了放在桌上,有点纳闷:莫非昨晚忘了收起来?
覃唯接过信封,抽出信纸粗粗看了几眼,这才理清了因果:原来如此。
他看向金初阳的眼神更加复杂,心想:日夜相处……
金初阳被这眼神看得相当不自在,以为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又伸手揉了揉眼睛。
覃唯看她穿着一身略肥的男装,松松垮垮的,忍不住道:“衣服穿好。”
金初阳点点头:“哦。”然后直接解了腰带,整理了下外衫,这才重新系紧腰带,冲覃唯笑笑:“行了。”
覃唯被金初阳一排白牙晃了晃眼,甩甩脑袋:怎么觉得她长得跟前几年不大像了……要说的话,好像声音也不大对。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嘿金初阳总算长大了可以宰了(咦?)
☆、第八章
37覃唯病刚好,就又开始勤勤恳恳地处理公务——话是这么给金初阳说的,但实际呢,他不过是找人确认一下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要不然真有点懵。
只是他离开前并未给金初阳分配任何事务,金初阳只好从门口往回走,准备睡个回笼觉。没想到刚躺到枕头上,就被个硬物硌到脖子,伸手摸了出来,才发现是老道给的药,如今还剩半瓶。他心想,覃唯既然醒了,自然不必再像前几天一样劳费心力地喂药。因此金初阳直接起身把药瓶搁到了覃唯的桌案上。稳妥起见,又拿了张纸,提笔写下用法:每日晨起睡前各用一粒。这么写完,他终于点点头,然后解了外衫去睡了。
李乔他们见覃唯披着盔甲就来了,形容倒不似个大病初愈的人;就是这一身装扮,与平常衣服穿得严实稳妥的他不大一样。
他们哪知道覃唯这一早上醒过来接连遭到几次冲击,现在能保持淡然的表情已经相当不易。
“覃将军,您醒了?可有哪里不适,好叫军医再给您看看?”一个年轻校尉道。
覃唯摇摇头,对李乔道:“这几日军中无事吧?”
李乔笑答:“唯一一件事也就是将军你突然昏迷,现在你一醒来,军中也无事了……对了,那天袭击你的的刺客是上次两军交锋险被咱们俘虏的一个副将,我们审了几审,可惜他拒不开口。据我推测,这次的袭击应该是他个人的行为。”
覃唯颔首,把盔甲上的系带整了整。
帐内其他人看着他不做声,以为在考虑怎么处置刺客,却突然听他道:“我有要事跟李乔商讨,各位暂且回避吧。”
校尉们对视一眼,然后拱手退出了营帐。
估摸着其他人都走远了,覃唯才终于开口:“李乔,前些日子我昏睡不醒,是谁照顾我的?”虽然爹娘的信里写得清清楚楚,可覃唯还是不太敢相信,心说对方一个黄花闺女,怎么能天天跟自己同床共枕呢?
“头两天是军医跟我们几个,后来见你还不好,我们只好飞鸽传书给皇上,让他派了太医过来。太医来得还挺快,带了个药童——也就是现在在你营帐的那个年轻人。不过给你开了药,太医就回了越城,后来两天都是这年轻人衣不解带地照顾你,说晚上还要施针,连单独给他准备的住处都不曾去……要我说啊,你可真得好好谢谢人家。”
覃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松了口气:原来他们都不知道金初阳是女孩儿。
38按说自己既然痊愈,那么金初阳也该离开了。不过很可惜,覃唯并没有找到机会提出这一想法。
“李大哥,这张就是作战地图么?”
李乔点点头:“对,这就是附近的地图。”
“啊,桌上那是什么?”
李乔这才抬头,扫了一眼,道:“那是沙盘,我们用它模拟战场的地形……金小哥要是有兴趣,可以参照着作战地图看看。”
金初阳点点头,真照着李乔的话认认真真地看起沙盘来。跟营帐里的众人俨然是打成了一片。
“金小哥,你不必一直跟着将军照顾他了,我看啊,你再这么认真照顾他,覃将军都要嫌你烦了!”另一个校尉笑呵呵地跟金初阳开玩笑。
覃唯听到前半截忍不住轻微颔首,本以为校尉要替自己说已经痊愈,没想到他把顽笑开到了自己头上,便朝他看了眼。
那校尉被覃唯这眼神一扫,立刻端正了姿态,道:“将军,我去看看俘虏的情况。”不待覃唯点头,他自己搁下东西急急地走了。
李乔目睹这一场面,笑着摇摇头。
金初阳却把那校尉的话听了进去,沙盘也不看了,转向覃唯道:“覃——将军,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问完他轻轻舒了口气:好险没把“覃哥哥”喊出口。
覃唯把他的小动作看得分明,心里反而有些怪异地不适,也没顾上在意对方的话,反而想:她这意思,是迫不及待地要走?
金初阳见对方没有回应,越发忐忑,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睛,却正好撞上从沉思中回转来的覃唯。对方复杂的眼神让金初阳有些读不懂,不过很快覃唯调整了表情,就好像刚刚那样幽深的眼神只是金初阳的错觉。
“无妨,如今是休战期,我还算清闲,便跟着我吧。”
金初阳点点头,笑眯了眼:“好!”还好不赶自己走,还没玩够呢。
39夜晚的覃唯有些苦恼。
前两天自己刚醒过来,发现金初阳跟自己同床共枕了好几天,觉得相当不合礼数;不过看了父母的信,才知道是为了治病,迫不得已,这么一想也就罢了。可如今自己已经病愈,为何她还待在自己帐内?军中没有空的营帐么?
金初阳当然看不出来表情淡然的覃唯心里的种种曲折,见他一个病人还在桌案前坐着翻阅兵书,忍不住好意提醒道:“覃哥哥,夜深了,早睡吧。”
“覃哥哥”三个字曾经是覃唯的死穴,可他听着金初阳如今的声音喊出来,无端地别扭,便道:“叫我覃唯便可。”
金初阳一愣,点点头。他还准备再提醒覃唯,就见对方已经熄了一根灯芯,朝着床榻过来了。金初阳照顾起病人已经得心应手,他早把外头的被窝暖好了,然后从被子里钻出来,挪进靠里的被子里,拍拍之前睡的那块地方:“快睡吧。”
覃唯抿唇,脱了外衣,钻进暖和的被子里,背朝着金初阳,呼吸平稳。
就在金初阳即将入睡之时,覃唯轻声道:“明天你搬去别的地方睡吧。”
金初阳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听见对方呼吸变得平稳,覃唯舒了口气。
第二天金初阳就从将军营帐搬了出去。只是这晚他睡得很不踏实。就在半夜,他突然惊醒,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去了覃唯的营帐。这一看可不得了,他发现覃唯又像几天前一样呼吸微弱,身体僵硬。
金初阳想起老道的话来,当即脱了鞋钻进覃唯被窝,把戴着手链的手贴在覃唯的胸口。这样过了不到片刻,覃唯僵硬的身体终于舒展开来。
覃唯一醒过来,就发现金初阳蜷成一团背对着自己,更重要的是,两人睡在一条被子底下。他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这是怎么了?
40当覃唯得知昨晚的分床睡导致自己撅过去之后,他陷入了沉思。
最后还是忍不住重新确认:“果真如此?”
金初阳点点头:“昨晚我进屋,就看到你全身僵硬,进气比出气少。”
覃唯抿唇:“为何我对昨晚发生的事情并无印象?”
金初阳摇摇头:“这我也不清楚,老道讲得不明不白的就走了。也怪我,早知道该多问他几句……”
“没事,不怪你。”覃唯没忍住道。你付出够多的了。
金初阳却叹了口气:“你这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好。”
“你,想家了?”覃唯轻轻皱眉。
“这倒不是,我是在想,你这病一直不好,这些药丸用完了该怎么办?”
原来如此。覃唯松了口气,转而安慰他道:“无妨,那老道看似不靠谱,说的话倒是次次都准的,我这病应该也快好了。”
金初阳回忆了跟老道的几次见面,也附和着点头:“嗯,他是个好人,帮人帮到底,但愿这次也一样。”
远在深山盘膝修炼的老道听到耳边两声清音,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添两件功德。
41覃唯身体恢复得很好,伤口已经全部结痂,按理说该给家里报个平安。可这几天他一直在考虑另一件事,回信就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