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岚的心情就像大海一样,开心的时候浪一浪,不开心的时候
不开心的时候,拍死在沙滩上。
海景很美,但不能天天看,就跟看美人一样,看的多了会审美疲劳。
而且船上的生活十分枯燥,晴岚每天不是抱着痰盂就是抱着鱼竿儿,人还在,心思却早不知哪儿去了。
七月的海风热中带着咸腥,两个欢快的孩子都被吹成了咸鱼色,当然,船上的人闻起来都跟咸鱼没差。
“做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分别”不顾别人的劝阻,晴岚坚持的捞起锅中的螃蟹。
“有区别,”十三半路夹住了晴岚的筷子,“咸鱼不会拉肚子,但你会。”
晴岚何止是拉肚子,她晕船晕的厉害,吃啥吐啥。
于是她悲催的看着十三将螃蟹分食掉了。
平安地度过了中元节,琼州号在广州短暂的停留过后继续北上,晴岚想着,这一路怎么也会遇上点儿“风波”吧
比如现在,距离琉球越来越近,那些被大顺水师打跑的荷兰人,倭寇和海盗们,别害羞,都出来亮个相吧~
然而
“王妃,快看前头好像是赵大人的船”意婵是见证过赵戟和潘四娘爱情历程的人,她理想中的夫君也是赵戟这样的,所以所以晴岚没告诉这妮子赵戟纳了一个妾,潘四娘给做主纳的。
“我生不了了孩儿,总不能让赵家绝了嗣。”潘四娘不是生不了,而是赵戟不让她生。潘四娘年纪大了,两人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赵戟不敢冒这个险。
当然,也许是上了岁数的缘故,赵戟很喜欢孩子,给潆泓姐弟仨带了不少玩具和吃食。
“这是你四姨奶给你们准备的~”赵戟愈发黑瘦,笑起来满脸的大宽褶子。
“谢谢四爷爷,谢谢四奶奶~”两个孩子奶声奶气的道谢,但在潆泓看来,自己明明是非常郑重。
“嘿嘿”赵戟抱起李繁灿,对晴岚道:“这小子挺沉手啊”
能不沉么,每日除了吃就是睡,丝毫没有晕船的迹象。说来也怪,这三个孩子好像都不晕船。
晴岚脸色不太好,勉强的跟赵戟说了几句就回屋了,孩子们是不晕船,可她晕啊
况且,晴岚躺在床上暗暗松了口气,有赵戟护航,琼州号到江浙一带之前,应该会无虞吧
没想到这一路上的护航船跟接力赛似的,在赵戟出现后不久,裴卿之亲自带人来护送。晴岚没有见到他人,只知道裴家的江南号一直跟在琼州号的屁股后面。而琼州号刚到江浙的附近的海域,戚继光又率部乘齐鲁号来接应了。
要不要搞得这么隆重回京而已,又不是去送死
一直将琼州号送至内海湾,戚继光等人才依依不舍的回转。你那只眼看到人家依依不舍啦
晴岚在最初的惊讶过后,首次承认自己确实是狭隘了,“总是将人往坏处想。十三语”
“王妃,”沈嬷嬷一语道出晴岚心中的疑虑,“众位大人敬佩王爷。”
换言之,大家都认为端王夫妇此去京城是凶多吉少。
“只敬佩王爷吗”晴岚故意打岔。
“呃也敬佩王妃。”沈嬷嬷这话说的一点儿也不走心。
“嬷嬷,”自打上船以后,晴岚经常整宿整宿的失眠,头发都愁掉了许多。“你说,皇兄会派谁来接咱们”语气陡然一转,晴岚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辣么悲观。
沈嬷嬷敢拿昨日捞上来的那只十多斤的螃蟹打赌,刚才王妃想说的肯定不是这个。
“肃王”沈嬷嬷随口胡诌的,她心里想的是:刚才王妃到底想跟我说啥
“怎么可能~”晴岚无力的趴在船舷上,天津港已是近在眼前。
“林世子”当初一听说朱元堇生了个女娃儿,向来无肉不食的沈嬷嬷硬是斋戒了一个月,一个月啊当时沈嬷嬷那个脸色黄的跟香蕉似的。
“我觉得有可能是小宝。”礼官嘛,而且皇上也知道小宝跟自家的关系。
说起小宝,一旁的意婵忽然插嘴道:“王妃,听说曲先生专门为孩童写了一部话本子”大家都觉得稀罕,大顺还没有专门给小孩儿写话本的呢。
“嗯,”晴岚肯定的点头,自打婉盈生了孩子,母爱日益泛滥“下个月给你们一人放一天假,去戏院给婉盈捧场”
“耶~”丫鬟们高兴的直拍手叫好,如今在京城,婉盈的戏园子是所有年轻人约会的必选地之一。晴岚还怂恿婉盈去找朱元芳,让他给设计个照相机摄像机之类的,可惜朱元芳实在是太忙了。
用朱国公夫人的话来形容就是:忙的都没工夫要孩子。所以目前朱家仍是只有一个哥儿,也幸亏还有一个哥儿,否则两位朱夫人非疯了不可。
大家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京城的亲人和朋友,恨不得立马插翅飞回家。
不过欢乐祥和的气氛仅仅持续到抵达天津港的瞬间,一看到人群中打头的那位,晴岚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怎么会是他
真特么晦气
来迎接端王一行回京的不是别人,而是现任沐恩候张锴哥斯拉版的肥蛆。
谁派他来的这是打算恶心谁呢
“臣~恭迎端王殿下,舒大人~”张锴坐在超大号的轮椅中弯腰行礼,像奥地利作家弗兰兹卡夫卡写的变形记中的男主角变形后的样子一只巨大的甲虫。晴岚一眼就认出这辆轮椅出自自家的车行,定制版。
谁卖给他的站出来,姐要给你换个工种
十三阴沉着脸不说话,舒晴岚眯了眯眼,忍着心中不断翻涌的厌恶,再一次握紧袖中的火统。
“王爷,舒大人~”张锴抬起那张硕大的饼脸,还是带黑芝麻的那种,不怀好意的冲二人笑道:“肃王殿下,哦不,摄政王在宫中等着二位呢~”
“你说什么”摄政王大顺何时出过摄政王
张锴被十三凌厉的眼神和气势骇得背后一寒,眼神飘忽,嘴里也打了个秃噜,“王,王爷,这摄政王也不是下官封的,是皇上”缓了缓神,张锴状似惋惜,“说起来端王殿下您才是皇上的亲弟弟,这摄政王位置怎么着也轮不到肃王啊。啧啧啧啧”
找抽。
晴岚鉴定完毕,迅速起手,只听
“嘭”
张锴不可思议的睁大眼,低头向自己凸起的油肚腩,“你,你”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迎接的众官员顿时吓得身子一矮,舒大人好大的脾气,一言不合就开枪
“沐恩候张锴意图刺杀皇室宗亲,被本官察觉,先发制人。”舒晴岚脸不红气不喘,嘴皮子一张一合就给张锴定下罪名。
“杀人啦,杀人啦~~~”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煽动,登时,码头上围观的人群混乱起来。
不待晴岚吹凉火统燃起的烟气,“嘭嘭嘭”十三抽出火统连开三枪,全都打在张锴的胸口,确保他死的透透的。
呃
晴岚遗憾的摇了摇头。
十三挑挑眉,“怎么”
“我原本还想让他多上疼一会儿的。”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十三一本正经的看着媳妇儿,“咱们赶时间。”
好吧,晴岚竟无言以对。
马车都是现成的,从船上运下来就能走,经过刚才那一番“下马威”,这会儿码头鲜有的清净下来。
一路无话,马车从东城门入北城门出,顺畅无比。
谁知刚出天津城,一队兵马急急行来拦在了车前,打头的是岑参将,岑氏的亲大哥。
岑参将利落的下马行礼,神情肃穆,“王爷,王妃,末将来迟,望王爷王妃赎罪。”
十三和晴岚对视一眼,这才是皇上派来接我们的人吧“无碍。”
岑参将请完罪不敢耽搁,“请王爷王妃换马,皇上召二位火速进宫。”
火速到底有多快,晴岚没测量过,但她知道火速有多疼,尾椎骨和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
城门关着,听岑参将说,这已经是关闭城门的第四日了。
京城的守备增加了一倍不止,到处都能看到巡逻的兵丁,装备精良。街上的行人极少,大部分铺面也关了。
晴岚和十三一人一骑,至于后头的行李和孩子们,则由李顺和沈嬷嬷先护送回王府。
虽然不知道皇上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从京城严密的布防就不难看出皇上可能情势不容乐观。
勤政殿被禁卫军围的水泄不通,十三眉头紧锁,晴岚脑洞大开。
刺杀没听说过皇上有什么风流情史啊
遇袭没听说过皇上带武将们去狩猎啊
重病没听说皇上旧疾复发不能上朝啊
你看,皇上这不是还好好的坐在那儿批阅奏折吗
等等,皇上和肃王在勤政殿里有商有量的批阅奏折怎么看怎么怪异呢
“你是谁”
十三迈进勤政殿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安也没有行礼,上来就是一句凶巴巴的质疑,让晴岚心脏失跳了半拍儿。
这是什么情况
“十三”最先站起来的是肃王,他看了晴岚一眼,似乎有什么顾虑。
“你到底是谁”十三不理李德旻,上前一把抓住了皇上的手腕,气势高下立见。
晴岚死死的盯着身穿黄袍的这位,实在是看不出他哪里不像皇上。
皇上和肃王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句,肃王冲皇上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情况
“跟我来。”肃王说完这话,走到罗汉床的一侧打开了两扇书橱,拉开背板,后面露出一个空间。
十三愣怔了一下,看了晴岚一眼,这才不情愿的放开皇帝的手,跟着李德旻走进密室。
晴岚略一踟蹰,没敢看皇上的脸色,紧紧跟在十三身后。
空间不大,只能侧着身过,有点儿类似保温的火墙。三人转转悠悠的出了勤政殿,来到一个类似地道的入口。
晴岚不禁想到:那些整日在故宫里做研究的各位专家学者们,你们来过这地方吗
比起秦三那日走的地道,晴岚走的这一段地道是既平整又干净,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时不时的有小风吹过,吹得人头皮发麻。
兄弟二人都没有开口的打算,晴岚只好咽下一肚子十万个为什么。
到了上次秦三来过的小院儿,晴岚一眼就瞅见了端着食盒的皇后娘娘朱元容。
朱元容面色憔悴,像是很久没有睡过觉的样子,眼圈和眼袋都发青,唇色快淡的找不见了。晴岚知道,这是长期熬夜造成的贫血。
李德旻冲朱元容点了点头,一副相当熟稔的样子,这让晴岚再度炸开猜想。难道朱元容跟肃王暗中勾结,意图
不,不会的,朱元容不是那样的人
朱元容将食盒放在廊下,回身打开了屋门,示意他们进屋,整个过程都没有一个人出声,好像一出哑剧。
进了屋,晴岚嗅到浓烈的酸苦味儿,不由得掩饰着擦了擦鼻子。
“皇兄”
十三也一嗓子差点儿把晴岚吓尿,不止是因为此地太安静了,皇上这里有一个,那勤政殿里那位
晴岚再看向李德旻的眼神就充满了防备。他想干什么他干了什么
“皇兄”十三声音哽咽着上前,几乎扑在了床上。这叫晴岚更加失措,怎么了
晴岚慢慢移到床边,移到十三那高大的身躯遮挡不到视线的位置。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人。
但人脸的部位却肨的厉害,不辨五官。不是因为水肿,而是被一个个核桃般的脓包所占据,包眼的位置是常见的脓黄色,似乎刚结痂不久。
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是疙疙瘩瘩,时不时有脓血渗出来。
“十,十三”床上的人想挤出欣慰的笑,然而并不成功,脓包被挤破,又有尿色的液体流出。
“皇兄”十三哭的隐忍,晴岚见了鼻头一酸。
怎么会这样,大顺的皇帝,变成了一个怪物。
天呐,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