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腹黑师兄死远点

腹黑师兄死远点_分节阅读_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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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相处之道,怎么可能会是靠不相处得到的呢?”爹爹反问了一句。

    “正是相处过了一些时间,已经有所了解,才需要好好思考如何对待。”

    “谬论谬论,你相处得不多,又怎么了解他?”

    “若是了解的太多了,似乎也并非什么好事,未免僭越了。”我继续争辩。

    忽然感觉背后一寒,便听爹爹掩藏在卷后的声音微微冷下来:“凉玉。”

    一时间,树影颤巍巍地摇动,几重影子在掩住爹爹脸的书卷上,打出深深浅浅的颜色,晦暗不明。淡黄色的日光之下,温暖的色彩反而是清冷的温度,微妙的反差暗示出修仙人注定失去的那些东西。风声并不很盛,然而在我们之间,却变得异常清晰。

    我知道,爹爹觉得,我木讷归木讷,也应该懂得一些八面玲珑的技巧,如果连自己的师兄弟都无法拉拢,以后若是执掌了玉鉴峰,在仙门便是步履维艰。我知道,爹爹要求的,都是为的我好,为的玉鉴峰好。但是我想到的,是一些对我来说更加重要的,比如亲情。

    暖玉其实是个有点任性的孩子,她那天真到恣肆的性格,委实让我担忧。如果我不让着她,以后我们的亲情会走向哪个方向,我真的不想去设想。我们从娘亲腹中开始就在一起,以后,也一直一直会在一起吧……

    “是,爹爹。”过了一会儿,我又慢慢垂下了头,心知自己是决计无法说服爹爹了。

    只听爹爹道:“这里有一个玉简牍,是你大师兄向我讨要的,你送去给他。”

    如果是区区玉简牍,何必要我送去,差遣一个杂役就是了,这完全是爹爹的恶趣味了。我在心里默默腹诽,却也没有再推辞。

    “是,爹爹。”我抬手接住了那个样式普通的玉简牍,上面是玉鉴峰特有的戳记,鲜红的玉环印记隐约闪烁起一阵薄薄的红光,落到我的手中后才堪堪消失不见。

    “去罢。”爹爹不再说话了,菩提苑又陷入了宁静。

    这种安静似乎是不可打破的,就像是爹爹的权威其实远胜于娘亲,也是不可僭越的,我正对着爹爹小步小步退开了几步,才转身离开了菩提苑。

    怀里的小白狐狸“吱吱”地叫了两声,柔顺地蜷缩在我的怀里,温暖的体温沁入我放置在它背上的那只手。我安抚地抚摸了几下小白狐,它亲昵地蹭了蹭我的手掌,又蜷缩成了一团。其实,到底算是谁安抚谁,我自己也不知道。

    就算是不愿去大师兄那边,我仍然是清楚大师兄的洞府在哪里的。毕竟玉鉴峰上的每一个洞府都是由我掌管的,包括里面的杂役,修补,灵田都是我亲手经营的。除了爹爹,玉鉴峰上就数我知道得最清楚了。

    大师兄的洞府是在玉鉴峰半山腰,说起来距离那散花亭似乎挺远,但是毕竟比山顶还是近一些的。所以当初我找到散花亭这处地方以后,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这里会和大师兄有关。而大师兄来了以后,也没有想到大师兄也许会在这里出现。现在搞得和暖玉闹得这么尴尬了,实在是我的失误。

    而其实玉鉴峰半山腰自然景色最为醉人,云顶虽然有亭台楼阁,却更多的是人工造成的。而那些琼楼玉宇,高楼大阁,往往是和登楼望人最相合,最是有清冷意味的。实在比不上半山腰上翡翠山谷,那形形秀秀的葱郁古斛树,那高高低低的小山包,那鸟鸣山更幽的清静幽林。于是在垂花蔓藤参差披拂之间,隐约便可以觑见一丝人烟,一间精舍。

    我虽然说是了解这全玉鉴峰上的洞府所在,然而其实并未处处来过。所以我从来不知道,大师兄的洞府竟然就是这么小小的一间精舍。

    那真的只是一间精舍,甚至称不上是一个院子,远看几乎看不出它与凡间穷苦人家的茅屋有什么差别。草篱,茅屋,石台,水缸,再简单不过了。

    也许差别也是有的,在庄户人家,至少还会有一两只鸡鸭在篱笆院子游荡,会有一两个孩童在篱笆间欢快嬉戏,那便是人间至乐了。而大师兄这里,便是空空荡荡,甚至让人怀疑,如果不是必要,是不是主人连床榻也没有,只有一个房间,一个蒲团呢?这种清冷,不同于云顶的琼楼玉宇,却是更深的寂寥。

    也许爹爹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大弟子的冷心冷情,但是他护短得很,对于自己的弟子又怎么会薄待?所以说,一切都只是大师兄自己的爱好了。

    原来大师兄是这样苦修的人。外人艳羡他,修为高深,有如天助,又有什么人知道他私底下竟然对自己是这样的严苛呢?

    我从云彩上落下,纯白的云气消散了,自发地聚拢成山间水雾,依稀遮挡住了幽深林子那吞噬人心的黑暗。因为院子是篱笆围成的,并没有院门,我便径直走到了房门前,单手把小白狐狸托到了我的肩膀上,小白狐狸乖顺地用自己的大尾巴把我的脖子一卷,稳稳地趴在了我的肩上。

    我伸手对这房门不轻不重地扣了三声。

    并没有回应。

    是大师兄出去了吗?我有些疑惑,手悬在门前,却没有继续扣下去,成了一种犹豫的姿态。

    “凉玉。”正在这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恍惚想起,大师兄惜字如金,从来是没有直接给过我一个称呼的。现在,却叫了我凉玉。像是爹爹那样称呼我,但是,我本来以为他会叫我师妹,或者凉玉师妹的。

    一时间晃了神没有回身,直到翻手取出了爹爹给的玉简牍,我才勾起一抹与平日无异的微笑,转身低头一礼:“大师兄。”

    “何事?”大师兄并没有穿内门弟子服色,而是一身落拓青衣,也许是和爹爹有点相似,给了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把袖子挽到手臂上,背上背着一个藤编的药篓,手上拿着一个砍刀,十足的凡间药童模样,明明是很清冷矜贵的模样,却这样打扮,有点诡异的违和感。

    我嘴角抽了抽,大师兄,就算是我当天弃你于水火之中一个人逃跑,你也不至于一上来就给我招呼这砍柴刀吧,都是同门师兄妹,你于心何忍……

    “大师兄,爹爹命我给你送上一枚玉简牍,请查收。”我把那枚玉简牍奉上。

    大师兄未置可否地,却是伸手把玉简牍收下了。

    我正琢磨着是不是先撤退了,就听大师兄道了一声:“进去坐。”

    看来大师兄房间里并不是那么寒碜,还是有些桌椅板凳的,从外面看的话,那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样子,还以为他是要和一个蒲团搭伙过日子来着……

    不知道是大师兄有心还是无意,大师兄那个站位让我出去的话很不方便,我一不敢叫大师兄给我让个路,二空间太小又是没法儿自个儿驾云飞出去。总不能和大师兄老在门口堵着,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进去了。可是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聊,只好任由大师兄去泡茶,我则僵硬成了一块石板,直挺挺地坐在客座上,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虽然是有茶喝,可是想到那是大师兄泡的茶,颇有些食旨不甘的感觉,可是不喝茶,就得和大师兄说说话,实在是没有什么话说。太热络了不妥,太冷清了又不妥,我只坐了一会儿,就差点出了一身冷汗。

    小白狐狸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安,在我的下巴上舔了舔,细滑柔软的触感在下巴上一闪而过,我嘴角一抽,险些哆嗦了一下。小狐狸啊小狐狸,就算是要安慰人,也不用这么这么啊,你的饲主我要是再在大师兄面前出丑,可以说,算是把自个儿的面皮彻彻底底扔到玉鉴峰山脚下了。我欲哭无泪。

    “这白狐,很有灵性。”大师兄忽然难得多说了几个字。

    我如同找到了救命仙丹,万分激动,围绕这狐狸胡侃乱侃岂不是很安全的话题?连忙应声道:“这是我早间在院子里发现的,估计是玉鉴峰上土长的狐狸。爹爹说,玉鉴峰上的狐狸有青丘九尾狐的血统,要养很久才成年呢,是真的吗?”

    第三十六章 花深深

    “爹爹说,玉鉴峰上的狐狸有青丘九尾狐的血统,要养很久才成年呢,是真的吗?”我很急切地把话题转到安全的狐狸问题上。小白狐狸仿佛知道,我正拿它当做当做挡箭牌似的,“吱吱”叫唤了一声,趁着我抚弄它的时候,用湿漉漉的鼻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心,又软绵绵地舔了一下。弄得我的手心有点痒痒的。

    大师兄看着这小白狐狸娇憨可爱的样子,目光微微柔和了一些:“九尾狐其音若婴,可惜此狐只是灵狐,待血脉觉醒才需很久。如今之状,五百岁可成年。狐族灵性足,约三百多年可成年。”

    果然还是三百多年吗?我默默远目,等这狐狸养出来,我果断已经金丹期了,说不定都奔向元婴期了有木有?花儿都谢了有木有?回报率太低了有木有?我还是把它当成宠物养吧,毕竟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啊。小白狐狸不满地从我肩膀上窜了下来,伏在我的大腿上“吱吱”控诉,被我揉弄了两下,才老老实实趴了下来,歪着小脑袋不动了。

    话说回来,大师兄有史以来和我说过最长的一句话居然是关于狐狸的,这到底算是大师兄太寡言,还是我太笨拙,又或者是这小白狐狸魅力值太高了……

    大师兄又言简意赅地给我介绍了一下饲养灵狐的注意事项,其实我们倒也对彼此心知肚明,这灵狐的饲养方法藏经阁里尽有的,想要用的话,只要去那里找一找,更加详细的资料那是大把大把的,现在只不过是要找点话聊聊罢了。可是由于大师兄也太言简意赅了点,也很快就词穷了。我们两个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

    “我……”两人忽然双双开口,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闭上了口。

    我闭上了口一会儿后,又感觉对方没有开口的意图了,又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谁知道又对上了大师兄。

    果然是我太笨拙么?我欲哭无泪地想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尴尬了起来,我咬咬牙,索性干脆点说了:“大师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目盲的感觉是怎样的?”大师兄淡淡地垂眸问道。

    我身上一僵,左思右想又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大师兄贸贸然问我这个问题,必有深意,我就是回答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只不过是心上有些不虞罢了。而且,说到底这也算是我的心结,若是心结不除去,将来成了心魔岂不是更加不好?

    “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缓缓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刚刚出生的时候,灵智大概也是已经开启了的,所以一些事情到现在都还记得。”

    身前这杯灵茶,随着灵泉的注入上下浮沉,有的上升蜷缩着像是一个没有离开母体的孩子,有的下沉成了一片大叶子,在墨绿色的茶水当中,尽情舒展开来,沉寂下去。就像是人的一生,不过就是出生,舒展志向,得偿所愿,归于平静,化为尘埃。茶叶的浮沉渐渐带我沉入了遥远的,几乎已经被我忘却的回忆当中。

    “我刚刚出生的时候,这世上就全是一片黑暗。每天有人给我喂丹药的时候,其实我反而最是开心,因为有人把我揽在怀里。可是那个时间太短了,我巴不得多吃一些丹药的好,这样,这个地方也就不会显得这样空荡荡的了。”

    “我有时候想要动一动,都会碰到自己的手脚。而暖玉是不会这样的,她从小就很活泼,一出生不久,就喜欢笑,常常会有人握着她的手对她笑。那时候我就躺在她的旁边的。暖玉是火属性天灵根,浑身上下暖洋洋的,而我却是身体虚弱,很冰凉。爹爹娘亲就是因为这样,才给我们取了这样的名字。所以我最喜欢靠着暖玉,因为她几乎是我身边唯一给我感觉的人了。”

    “暖玉很早就学会了走路,可是我还没办法站起来。我话也说不清楚,急得哭出来,爹爹就让我扶着墙在墙角学着走,那时候阿保还没有管理百草园,也在我旁边跟着。可是,我什么也看不到,总是要摸索,还是经常摔倒,撞到桌角。有的时候摔得疼了,爹爹才给赐下伤药。”

    “还记得那个时候,爹爹终于教了我吐纳之法,用神识来观察四周。我那时候最是想要知道,世上那些东西是什么样子的,要是让我知道了,哪怕是死了也好。现在这份心倒是淡了,当初,我因为总是依赖神识,结果损耗过度,晕倒在外面。多亏了别处的师兄们发现了我,不然,也许早就被山上的灵兽叼去了当夜宵也不一定。”

    “大师兄,我那时候是不是傻得很?这一生一世的幸福,怎么能够和一时看到的眼前花相提并论呢?”我哑哑地笑开来。

    只听大师兄嗓音略略沉了下来:“如果,给你一双眼睛,你要么?”

    我先是一怔,下意识地抚弄了几把小白狐狸的毛:“若是无偿,什么人不愿呢?只是世上,绝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要付出代价的。大师兄你说对不对?”

    “你出生时,我在外,听闻之后,特寻来了破妄法眼的炼制方法。你要是不要?”大师兄直言道,手上一翻,出现了一个玉简牍。

    我的神识下意识地扫了过去,透过那纯白莹润的玉简牍,只见那炼制方法的开篇就写着:“破妄法眼,看破万法万术之眼,凡人天生之物。炼制法眼,首先取生人破妄之眼,离体不得超过一个时辰……”

    离体不得超过一个时辰的生人之眼……

    我惊了一惊,茫然无神的双眼移向了大师兄那边,难道这就是文师兄说的破妄法眼?这就是爹爹所说的阴损方法?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双眼睛哪里是无偿?根本就是害人性命,逼人去生剜了活人的眼睛!我不由骇然:“大师兄,此法太过阴损!”

    “如果凉玉想要,我可以炼制一双法眼。”大师兄很随意似的说道。

    我心中一直知道,在修仙人的心中,凡人是远远不及修仙人的。因为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这甚至是写进了我们仙门入门的训诫当中的。但我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的轻蔑和不在意,同样是人的生死,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在我面前。

    我明白,就算是凡人和凡人之间,生杀予夺也自然是有等级分划的,但是至少还有生生世世的轮回,让那些凡人的命数轮转。而寿命更长的修仙人呢?越长的寿命,就意味着在这个尘世间的羁绊、罪孽越深重。那么,我们需要多少个轮回去偿还这些欠下的孽缘旧债?我不愿想,也不愿我身边的人有那样的来生来世。

    我想,我现在的脸色一定不好看。

    “大师兄,据说凡间有个传说,但凡是我这样天生目盲的孩子,前世一定是做了坏事,便报应在今生。”我声音晦涩地说了下去,“如果今天我让大师兄给了我一双眼睛,来世岂不是要大师兄来偿还?”

    “那些传说做不得数。”大师兄淡淡道。

    “可是我在乎。”我双眼空白地移向窗外的天空。

    “在这天道之下,必有法度,我们修仙人杀业在身,那么就会引来更大的雷劫。凡有今日因,必有来日果。大师兄难道就没有这份道心体悟么?”我轻嘲,笑着,坚定地摇头,“我今生今世是目盲,也许是我前几世曾经教什么人哭干了泪,哭瞎了眼吧。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既然今生不是为牛马,做着人,总是能多一份忏悔,眼睛瞎了也就瞎了。我本来就是一个小瞎子的。”

    大师兄没有作声。

    窗外的天空澄净,仙门悬浮在高空,少有云彩能够遮蔽,有的只不过是山雾流云罢了,所以天空特别的干净。蔚蓝的天空也尤其的空白,只有包裹着整个仙门的巨大的法阵不时闪烁,在天幕上划过一两道淡青色的光纹影子。

    “大师兄,我告退了。”我放下茶杯,茶托儿在桌子上轻轻叩响了。抱起小白狐狸,我又向大师兄作了一揖,“总是,多谢师兄美意了。”

    小白狐狸像是知道我要和大师兄作别,居然很有灵性地也冲大师兄“吱吱”叫唤了几声,被我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