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知它必然是要放大招了,于是刚刚甩开那把符咒,我的手就落在了怀里抱着的瑶琴上,更是连连拨动,几乎要只留下残影。淡青色的薄薄音刃向那厌火飞去,连连破开了厌火口中终于喷射而出的流星火雨。丹田急转,转瞬之间,已经空了一半。那流星火雨范围极大,直把它周围方圆三丈之内的草木尽数点着,这还是我的音刃抵挡了一半威力的结果。
如此看来,这厌火居然还皮糙肉厚,灵力超强,五行法术、土刺刀枪倒是没有什么能够奈何得了它了。
我给自己塞了一把补灵丹,浑身经脉都被强劲的灵力冲刷过了,便是一阵深入骨髓的痛楚,可是再怎么痛,又怎么能比得上送掉小命。我吐出一口浊气,连同胸中淤滞的血一起吐掉,溅落胸前,倒是平白多了几分狼狈。
厌火见我吐血示弱,眼中显露出几分嘲讽之意,又是吆吆大叫,似是嘲笑,似是得意,意图再来一记流星火雨,趁胜追击,痛打落水狗。
我岂能如它所愿,当即取出娘亲给我的几道剑符,灵力如同流水下流般流入,符光大亮,登时几道飞剑残影疾速飞了出来。这是娘亲制作的筑基后期剑符,略略高过我的修为,所以我刚刚吃下去的补灵丹,便全都交付了剑符。
我本就是目盲,神识耗费极大,哪怕我多年来的使用让我神识远超于同龄人,这里也已经显出了颓势,操纵起剑符也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几道剑符瞄准了那厌火的双眼脖颈和双足,犀利地穿射过去,厌火果然躲避不及,一口火焰打在了旁边,瞎了一只眼睛,肩膀被穿透了,大腿上也被戳了一个血洞,汩汩地向外流血。相对的,我也是一阵疲软,险些从云彩上掉下去。
那厌火损失了一只眼睛,血流不止,晶状体从眼窝中流到了面颊上,很是可怖,另一只眼中已经是滔天恨意,分明要不死不休了。只是它现在一手一腿上都带了伤,一只眼睛也瞎了。到了这个地步,就是残兵追弱将,端看我和厌火到底谁能够撑得更加久一点罢了。
我是玉鉴峰严家的长女,未来玉鉴峰继承人,怎么能折在这处?我死死抿住双唇,直成了一条线,一边飞,一边取了一瓶紫灵蜂蜜,哗啦啦往自己嘴里倒。这紫灵蜂蜜有恢复灵力的效果,也有一点养神效果,身边没有带养神丹,我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能恢复多少就恢复多少好了。
飞越了一大片山林,那厌火仍旧是穷追不舍,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折断的树木花草,被烧成焦土的草木堆,战况岂止是惨烈二字可以尽述的?
然而眼看着前面就要山穷水尽,只有一面光秃秃的峭壁。峭壁之上正好是一窝腐骨鸠,也是凶残之极的食肉灵禽,擅长毒和风系法诀,自身也是利爪猛禽,正睁着几双绿幽幽的眼睛,凶光毕现。
显然,我是万万不能往上飞了,可是若是转弯,就没有和厌火再也没有什么距离了,仍然是一个死字。
这下,竟然已经是个死局了么?
我神识耗尽,又是灵力耗尽,可以说是真真正正的精疲力尽了,神识再也支持不了显现前面的事物了,算是彻底昏迷了,任凭自己的身体顺着惯性向那面峭壁撞了过去。
第四十二章 洞中仙
我这是,死了吧……
高速撞上峭壁这种事情,哪怕是真龙那种皮糙肉厚出了名的神兽,都要觉得肉疼得慌。像我这样的炼气期小修士,九成九已经是成为一滩渣渣了。要是那只厌火想要泄愤,可能一口火喷过来,连渣渣也不给我剩下了吧。我玉鉴峰严家的长女,居然年纪轻轻就要夭折在一只厌火的手上吗?有点不甘心呢。可是,死了就是魂体。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不再是一个小瞎子,和普通人一样了?
啊嘞,为什么四周还是一片黑漆漆的?难不成六道轮回也有三六九等,分残疾鬼和不残疾鬼不成?我猛地惊醒,下意识地想要放出神识,可是脑袋昏昏沉沉的,使不出一点神识,一旦想要驱使神识放出体外,就是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
会痛啊……那么说我还活着了?
我差点蹦起来,没有蹦起来的原因是我全身脱力,只能动动手指头,连一丝灵力也提不起,遑论蹦起来这么高难度高耗能的动作了。
幸好,在我小的时候,神识耗尽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我经常贴身放着一些丹药,以备不时之需。不然以我现在这样又是伤又是神识耗尽的状况,就是不知为啥侥幸留下一条小命,没有一头撞死在峭壁上,也是连储物袋都打不开,只得躺在这里等活生生饿死。
我心中默默苦笑,艰难地从身侧的的小荷包里,摸索出一颗补血丹塞到嘴巴里面。这几个简单的动作便是消耗了我全部的力量,我呈躺尸状,一动不动地瘫软在地上,像是一滩烂泥。
也不知道在这半睡半醒当中过了多久,反正我肚底明白得很,自己绝对是已经错过了那五天之期的,如果能够养好伤,在一两个月内出去,我就很满足了。如果运气糟糕点儿,这辈子就交待在这儿也是可能的。
我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神识总算是恢复了一点儿,足够能内视丹田了。
我一看到自己的丹田和经脉,第一反应是,卧槽没有丹药,我怎么可能治疗得好这一身伤?第二反应是,卧槽还是让我一头撞死,转世重修吧……
总算是把那心潮澎湃思绪万千给遏制住了,我还是得老老实实地用灵力一遍一遍地过大周天,一遍一遍地把自己快要破碎,脆弱无比的周身经脉温养回来。丹田里的灵力算是被掏空了,我现在是付出了自身的一点点精血化作灵力来运转,以吸收四周的灵气转为己用的。饶是那一点点的精血,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够补回来。
可是小荷包并不大,摸来摸去也就两个小玉瓶,一瓶辟谷丹一瓶补血丹。我这次重伤,养来养去,把补血丹那个小玉瓶掏空了,也就是勉强遏制住了恶化的伤势,又凝聚了一丝丝可怜巴巴的灵力,终于能够打开储物袋了。我以前从来没有感到,储物袋是这么难以打开的,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目前养神丹这种丹药,我最是需要的。可是出门前,以为补灵丹补血丹金疮药什么的才是关键,却没有准备。连储物袋里面唯一有点养神功效的紫灵蜂蜜,也在被厌火追逃的时候,稀里哗啦倒了个干净。也是废话了,要是连被厌火追都逃不过,我哪里还有命在这里养伤?我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随身携带足量的丹药,一定要足量!
我给自己塞了储物袋里的培元丹和补血丹,尽自己最大可能地修复了自己的经脉。出乎意料的是,修复好了的经脉反而比我原来拓宽了好多,想来是我逃命时乱倒补灵丹,药力冲撞经脉所致。只是经脉的强度比不得身体强健之时,这种胡闹的事儿对身体毕竟还是有些负面影响的。
我默默叹了口气,身上剩下爹爹赐下的一颗保命丹药和原先给冰糖炼制的养灵丹,不过爹爹给的这丹药太过珍贵,我现在服用了也是大材小用了。
心里激烈斗争了一阵,我视死如归地捏着那瓶灵兽专用的养灵丹,这辈子居然沦落到和宠物抢丹药吃,我我我情何以堪啊……然后又开始一颗一颗给自己喂丹药,调息吐纳。
总算是可以动弹了,我慢腾腾地站起身来,顺着地面一阵摸索。这才发现,自己所躺的地方居然是人工打磨成的青砖,也就是说,这里是有人的!卧槽难道我是被送回降缘峰了?没道理啊,要是回去了,一定会被送回玉鉴峰,那么爹爹一定是会为我出手治疗的,哪里会让我自己这么苦逼地一瓶一瓶倒这些低级丹药?我低低叹了一口气。
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只能够靠着自己摸索,什么也看不到的状况了。咬咬牙,一点一点地向身前那个方向摸索,忽然触手一块大石,似乎是一块石碑。我伸手先是摸了一个轮廓,约莫比我高一点,也就是五六尺高,上书着四个古篆体大字,与降缘仙境的大门是一样的。我一笔一划描画下来,竟是熟悉的字眼:降缘内殿!
我险些惊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众人皆知,降缘峰自从降缘仙君开始,就穷得连长老殿也不剩了,谁知道居然还是有的。如我料得不错的话,这里仍然是降缘仙境之内,甚至有可能,这里就是我一头撞进来的那面峭壁!
好精妙的幻术,好奇巧的心思!
因为峭壁上尚且有一窝腐骨鸠,那是自然实实在在的峭壁,谁能想到那峭壁之上居然就是降缘内殿的入口?而且降缘仙境从来只许筑基期及以下的弟子进入,西岭如此偏僻少人,又是凶险之极,哪个愿意来?便是来了也未必到得了西岭这么深的地界儿,就是又侥幸到了这里,又未必想得到降缘内殿会在这峭壁之上。想到了的话,谁又有那个耐性在那个百丈悬崖上一点一点地摸索?就是摸索了,谁又能够发现这高深的幻术?就是发现了,谁又有那个勇气一头撞进来?
这一环扣一环,就把这降缘内殿严严实实地捂住了。
我想到丹若仙子,想到降缘仙境大门上那块仙晶,想到面前这降缘内殿是如何浩大的工程,除了仙门,还有哪个人能够下了这么大手笔?只是,降缘内殿里到底有什么隐秘,居然需要这样细致谋划隐瞒?
这些我全然不知,重重疑惑就像是一层阴翳般笼罩在我心头。身前这块写着降缘内殿的高大石碑,就像是灼人的火精晶一样,倒让我战战兢兢不敢下手了。
暖玉说的好,好奇心害死猫啊……
只是不往殿中去,我又是何去何从?就当是险中求命,探条生路出来,否则我储物袋里的辟谷丹又能够坚持多久,我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气。
我又是摸摸索索地向前走,渐渐地,随着自己手下不断摸过的物事,心中描绘出了降缘内殿的样子——先是一块大石碑,再是一道凌仙桥,桥下一条地下河,桥头两尊坐兽墩。接下来就是白玉阶,钩朱栏,两边奇花灵异草,四下粉妆玉砌墙,宫殿高阁,重宇宸楼,飞檐画栋,勾心斗角。
因为外面已经是险中又险,秘中之秘,这降缘内殿中倒是不再有什么机关疑阵。我一路笔直地走进大殿中央,果然凭借过人五感,听见了一个极为悠长的呼吸声。
有人!
我心下一凛,顿时紧张起来,心下几个念头转了转,还是老老实实地施了一礼:“前辈在上,玉鉴峰弟子严凉玉向您见礼了。”大殿回声阵阵,却没有回应。这空旷之地,分明是回声在响着,却是越发的安静,多得瘆人。
莫不是这位前辈在睡觉?开什么玩笑,又不是混沌,哪能天天往死里睡啊?我默默唾弃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又喊了一声:“前辈,在吗?”
正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压根儿就没有那个呼吸声时,一个动听如金声玉振的男声传进了我的耳中:“你是哪里来的?”
原来真的不是错觉啊,终于找到组织了……我几乎热泪盈眶,更加恭敬道:“弟子是玉鉴峰严家后人,不慎误入此地。”
“不会是一头撞进来的吧?”那前辈的语气有点古怪起来。
我囧囧有神,这这这,难道我真的要回他自己是被厌火追得一头撞进来了?丢死人了……
“罢了罢了,我说怎么有人能找到这里来呢。终归也是有缘啊。”那前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小姑娘,过来点儿,我看看。”
啊嘞?我又是一囧,弱弱地举手发言:“前辈,弟子目盲,敢问您在哪里呢?”
“目盲你不会用神识看吗?”
虽然前辈的语气还是很平静,可是我觉得前辈已经快要骂娘了,连忙哆哆嗦嗦地应道:“弟子受了伤,神识耗尽了尚未恢复。”
前辈静默了一下,我只感觉身上一轻,就被什么吸了过去,一头扎进一个微凉的怀里。这衣料,一摸就知道是极品的鲛绡,金丹级别以上的有钱人才能穿戴。
“唉,还真是小啊,不会才八九岁吧。怎么就一个人到降缘仙境里来了?弄得这样狼狈。”前辈很不客气地上手在我脸上捏了一把。
卧槽虽然我和暖玉的脸都还有婴儿肥,氮素在玉鉴峰上还是很少有人捏我们脸的,前辈真是恶趣味,也不知道我贸贸然这凑上去是吉是凶……我心中不无忐忑地回答:“弟子是进来采药的,只是一下子就被扔到西岭的断云山山头上了,又被一只筑基期的厌火追杀,才到了这里。”
“……”前辈默然了一会儿,估计是为我这坑爹的运气无语凝噎了,他又摸摸我的头发,很和蔼地说,“你既然到这仙境中来了,应该知道我的名号,我是降缘峰的降缘仙君。”
第四十三章 话桐乡
“你既然到降缘仙境来了,应该知道我的名号,我是降缘峰的降缘仙君。”
我的脑筋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纳尼?降缘仙君?我没有听错吧?就是传说中那个冲冠一怒为红颜,折腾得那降缘峰损失惨重,长老出走的出走,弟子打杂的打杂,可怜见的连杂役都养不起了,还得弟子们自力更生,结果还要自己的弟子来收拾残局的降缘仙君?
果然是一位不靠谱的前辈……
丹若仙子真可怜啊,被一份师徒情分死死压住,大半个青春都毁在拾掇降缘峰事务上了,这么多年生生熬成了个老处女,那是一个道侣也没有。虽然这和她极品的财迷性格也是有一定关系的,不过谁人不知,丹若仙子其实是根本无心寻找双修道侣呢?
敢情降缘仙君这么些年,一直是在这降缘仙境里面养老啊,不过这降缘仙境不是一定要筑基及以下的弟子才能进入吗?降缘仙君那辈分,说实话奔向那返虚期分神期也是可能的,可是肿么他还在这里窝着?难道降缘内殿是有特殊优惠的?我狐疑地想到。
正想着呢,只感到降缘仙君捏住我的手腕,一股磅礴的清凉灵力流入我体内,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要干啥。只听仙君道:“别动,我给你疗伤呢,瞧你这浑身上下乱七八糟的,乱吃丹药,回头妨害了自己,可是要命的。”
我没有乱吃丹药……我扶额,实话说我只是身上对症的丹药不多了,又是灵力耗尽,才没有吸收好药力罢了。
降缘仙君的灵力为我梳理了一番经脉,然后一个沉水润心打在我身上,我顿时浑身一轻,精神一振,如同吃了仙丹一般神识迅速恢复起来。药力吸收了,经脉也稳固了下来,只是我那精血的损失让我有点血虚疲软。
我放出神识,神识范围内一片清晰如白昼,果然是好了许多。
只见降缘仙君一身潇然深蓝道袍,拢袖团坐在一个蒲团上。姿态静好,蓝裳逶迤,落了深深浅浅的衣褶。然而却是鬓华已换,发上韶华已经留不住了,那披了一身的白发如烟雨秋朦,平白迷了人眼。白发衬着年轻的容颜,明明是诡异的景象,却显得降缘仙君愈发清华无双,羡煞旁人。果然,修仙无丑人。到了降缘仙君这个修为,就是内里是个人渣,外面也照样的气度非凡,恍若仙人下凡。
我暗暗赞叹,从仙君怀里爬出来,恭恭敬敬地给他谢过:“弟子谢过仙君。”
“不必多礼,我也不是白白为你疗伤。”降缘仙君笑眯眯地摸摸我的头发,跟给小宠物顺毛似的,“外面现在是个什么光景,你需得好好同我说了,反正这仙境一个月开启一次,你就陪我这孤老头子聊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