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ave微笑。“可以把你们捧上天,让你们摘下星星的人。”
吉米看了老张一眼。老张点着头。
面面相觑半晌后,四个人闪到角落去商量。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阿力兴奋到必须压低声量。
杰杰附议道:“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人的话,我同意。”
比较冷静的乔说:“我不想摘星星。”但是他刚退伍,工作还没着落。“我想赚很多钱。”
阿力说:“我们都当过兵了,杰杰也还要两年才会入伍。我那个工作有跟没有一样,要问我的话,我投同意票。”
杰杰道:“我家里人同意,我就同意,不过我想不用再麻烦问他们。”
“我同意。”这是乔。“老张都点头了,不会有错。”
三人都行使同意权了。三双眼睛一致看向未表态的吉米。他是band吉他手兼主唱,创作力强,又是灵魂人物,他们不能没有他。
“你现在那个工作会扼杀你的音乐细胞。”杰杰说。
吉米在网络公司当工程师。是他们四个人当中最有“钱途”的一个,(在故事发生的那个年份,网络才刚刚发达,懂程序语言的工程师更是奇货可居。)
阿力的现职是汽车业务员。“我一直梦想着要当明星。”
乔:“出唱片可以赚很多钱。”
“更何况,”三人连成一气。“我们都爱摇滚乐。”瞪着他。“吉米?”
吉米不说话,并不表示他没有兴趣。就像阿力说的,机会千载难逢。每个玩音乐的人都知道,dave从来不浪费时间在不会红的个人或团体。会被他看上,表示他们有一定的实力。而有实力的人是不必担心会失败的。
“好吧,就让我看看我们可以红到什么样的程度。”
“ya!”四个人八只手紧握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由dave担纲制作的唱片没有一张不卖座的。
也许是因为“战栗飞行”四个大男孩天生具有群众魅力。
新片上市短短三个月内,他们成为家喻户晓的摇滚团体。
半年内他们发了两张唱片,办了一场南北大型演唱会,门票在短时间内便销售一空,每个乐迷口中唱的全是“战栗飞行”的主打歌,少年少女的房间则挂满四个大男孩的大型海报。
金钱、权力以及迅速窜红让他们初尝变成另一种人的滋味。
杰杰,是个跷家少年,对学校和家庭的事完全没兴趣,只喜欢打鼓。
阿力,升学窄门下的牺牲品。服完兵役后为了生存只好投入汽车销售业,而初初入行的他自然卖不出几部车,红利加底薪根本喂不饱他自己。
乔,有自闭倾向的人格,音乐是他唯一的慰藉。当然在社会化的过程里,也认知到金钱的重要性。
吉米,在寄养家庭的教养下力争上游。相信努力就能成功的乐观主义者。
成为红透半边天的大明星让这四个大男孩深深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童话故事里,成了故事中的主角人物。
在那个世界里,没有悲伤、没有眼泪。有的只是幸福快乐的日子以及完美结局的保证。
在那里,他们不是社会竞争下的失败者,笼罩在身上的光环足以让他们忘记有多少次在夜深人静时,为这个不了解他们的世界而低声哭泣。
杰杰捧着一大堆歌迷的信件和礼物,不敢相信地说:
“以前从来没有人写过卡片给我,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信和礼物。”他拆开一封信念出其中一段。“杰杰,你好可爱,我爱你。”他惊奇地说:“真是神奇。”
阿力翻着进口跑车的型录。“我想我可以买得起这辆蓝宝坚尼了。”以前卖车给别人的他连一辆国产车的头期款也付不出来。今非昔比,他的身价不同了。
“等我买了车,我们一起去兜兜风。”
乔还是有着自闭倾向。但是他开始烦恼这么多的钱要花多久才花得完。
吉米把时间花在练歌和写歌上。
“该练习了。”他说。他很清楚现在的歌迷有多挑剔,如果他们的水准下降,不用多久他们的声势就会走下坡。
他严格的要求他的队友将每一个细节处理到最完美。
一百分完美还不够,他开始要求两百分的完美。接着,是三百分。
“杰杰,你节奏不对。”说了很多次“重来”后,他瞪着鼓手。“你的手怎么在抖?”
杰杰闻言立刻按住双手。“大概是练太久了。”
“集满一千次又没有礼物,吉米,休息吧。”阿力已经自动自发地拿下他的bass。
乔打着呵欠。“到酒吧喝一杯吧。”
杰杰丢开鼓棒。“我想跳舞。”
大家都无心再练,只好丢下乐器,跳上阿力的跑车,飙到一间新开不久的舞厅。
当夜他们玩得很疯。
“喝啊,吉米。”同伴们说。
吉米一杯酒下肚后,立刻又有一杯递过来。
一群穿著大胆的女孩过来搭讪,他们在酒精的作用下,放肆的跟女孩们调笑起来。杰杰被一名少女拉到舞池跳黏巴达,动作火热的令人瞠目咋舌。
乔推了一包药丸过来,吉米问:“这是什么?”
乔幽暗深邃的眼里有一股奇异的诡谲。“好东西,让人快乐似神仙。”看来他终于找到花钱的地方。“试一试。”他将一颗th色药丸放进吉米的空酒杯里。
吉米被酒精醺昏的脑袋突然清醒过来。按住乔的手。“我们不该碰这种东西。”
乔满不在乎地说:“只是试一试。如果没试过,怎么知道该不该碰?”耸耸肩。“再说,只是尝尝滋味,不会上瘾的。”
吉米看着那颗白色药丸,脑袋里回响着乔那句话。
乔说:试试看,我们都试过了……
他们都试过了?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不、不是这一句。是另外一句话。
乔说:只是尝尝滋味,不会上瘾的……
对了,就是这一句。
只试一次,他告诉自己,只能试一次。
他很安全,不会出问题的。
捉起一瓶酒倒进空杯子里,白色药丸在酒液里缓缓溶解成白色的粉末。
吉米举起酒杯看着药丸溶解的过程。好美,像冰山崩解进冰蓝色的大海里。
试试看……大家都试了。
他将杯缘凑向嘴唇,一口接着一口地喝下满满的一杯冰酒。
接着他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漂浮了起来。
那是一片冰蓝色的海,月光照在海面上,海水闪耀着金灿的光。
起先他在海水里漂浮着,渐渐的,他离开了海,贴着海平面飞了起来。
他愈飞愈高、愈飞愈高……
星星,他摘下了满天星斗,璀璨星光照亮他的脸庞。
他找到一个小小的星球,他坐在上面,一边是日出,一边是月升,他的生命里充满着喜悦与快乐。
在那里,他忘记忧伤。忘记忧伤曾经存在过。
在那里的不是无助的少年,一个寄养家庭换过一个寄养家庭,他没有离家出走不知生死的母亲,也没有被地下钱庄逼到跳楼的父亲。
在他的星球上,有的只是日升和月落。
一个简单的世界。
纯粹的幸福与喜悦。
童话般完美。
但现实是——
“吉米,快醒醒,警察临检。”
他的星球突然解体,他摔了下来,发出可怕的惊喊。
有人拉着他跑,他只能跟着跑。
他们一直跑、一直跑,跑到肺部几乎要爆炸,无法呼吸。
冷冽的夜风吹醒他的脑袋。他倏地睁大眼。“我们在哪?”
一条暗巷。
乔、阿力、杰杰拉着他在暗巷里奔走。“快离开这里,被逮到就麻烦了。”
警察很麻烦,记者更是。
红得如日中天的他们不能冒险被其中一者逮到。
放纵可以,但要小心。要非常非常的小心。
第七章
吉米别哭
“啊,人客,妳上报纸了耶。”
隔天,在民宿跟着老爷爷老奶奶一起吃早餐的亚蓓将脸从碗里抬起来。
“什么?”
老爷爷戴着老花眼镜翻着早报,指着一则地方新闻上的照片让亚蓓看。“妳看,照片里这个跟妳人生的一模一样。”
亚蓓头靠过去,读着那则小标题新闻——
妙龄女子见义勇为,休克男子紧急送医,幸无大碍。
相关新闻是一则学校心肺复苏术教学的报导。
照片只是很小的一帧,但由于是特写镜头,所以她跟佟夏森的脸都拍的满清楚的。
昨天一团混乱中都忘了那个女记者的事。
这只是一则篇幅很小的地方报导,接下来出现在屋外的轰隆声立刻将屋里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
老奶奶往外头一看,吓得双手合十。“夭寿,是飚车族。”
老爷爷探头望去。“紧报警。”伸手要捉电话。
亚蓓张望一下。“啊,免紧张,是我认识的人。”她搁下饭碗走出去。“阿飞。”昨晚回来后发现阿飞没把人家的车骑回来,她就在猜他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结果是一大清早。
穿著民宿里的木屐拖鞋喀答喀答地走出去。她认出了戴着安全帽的少年,却认不出他骑着的那辆车。
“你骑谁的车?昨天交代给你的那辆呢?”
阿飞拿下安全帽。“不就给妳骑来了吗?”害他路上还面给警察追,十七岁还不能考驾照呢。但亚蓓在加拿大长大,不知道他还是无照驾驶。
“这辆车?”亚蓓抚着下巴绕着重型机车打转。
昨天那辆车蒙尘又生锈,看起来像是年份久远的野狼125。可今天这辆车却有着闪闪发亮的银灰色外壳,车身还嵌着bmw的蓝白标志。
阿飞解释说:“这么ㄣ1ㄤ、的车放着生锈太可惜了,我昨天把车骑回去后忍不住就给它保养了一下。听,引擎声还生猛得很呢。”如果可以不用还就更好了。
听着那马力十足的引擎声,亚蓓想,车子保养后可以像这样焕然一新,那么如果车主人能摆脱他那莫名的恐慌,会不会也是一颗闪亮的星星?
她抬起手看表。时间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
“趁你在这里,能不能再麻烦你帮忙把车送回去原主人那里!”不然她可能骑不来这种重型机车。
“可以啊,就昨天昏倒在路上的那个老哥?”
“嗯。”
“他住哪?”
“靛蓝路晴巷18号。”
小镇不大。阿飞在这里土生土长,脑袋里立刻勾画出一幅地图。“怪了。”
他说:“从没在那附近看过这个人。”大概是外地来的吧。
“可能他从来不出门吧。”
“怎么可能从来不?”他阿飞记人脸孔可记得快勒,如果他看过他,一定会有印象。耶,仔细想想,他好象还真的在哪里看过他耶……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
但那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啊?亚蓓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有办法将自己关在自己的监狱里。
想到也许佟夏森不会乐意见到陌生人,她说:“我跟你一起去好了,你等我五分钟。”
说着,她转身跑进屋子里,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鞋,肩上背着一个轻便的包包,及肩的直发也束成一根马尾。
阿飞塞了一顶安全帽给她。“妳真的不给追吗?”
“当然,我都可以当你高中老师了。”亚蓓跨坐上机车后座,拍了他一下。
“待会儿别骑太快喔。”
阿飞不苟同的抗议道:“阿姐,这辆是bmw耶,起码也得跑个一百一才对得起它吧。”说着,也不预警一声,便放开离合器,将油门往前催。
然后他们便追着风去了。
亚蓓就是在这个时候决定要加保意外险。
老张翻着小镇的早报,对一份全国性报纸的一则地方新闻皱起眉。
他问自己:如果他没有认识佟夏森在先,他会不会认出照片里这个昏迷的男人就是五年前红极一时的摇滚乐团“战栗飞行”的主唱?
“浮冰报”主编把电话当催魂铃,将他的记者从床上给挖起来。
“j,快看我刚刚传真过去的东西。”
被叫做j的男人头痛地道:“什么事情那么急?我才刚睡耶。”昨晚一整夜为了挖出女星何露露与某位高官的婚外情,他在她私人别墅外监视了一夜,直到破晓前高官从别墅后门出来,他拍下照片留念才离开。现在正是他补眠的时候。
主编吼道:“你看就知道了,快看。”
j不耐地下了床,捉来一堆纸张。嘀咕着像是人在屋檐下之类的话。
“一堆纸,看哪张?”
“有照片那张。”
于是,把没有照片的都扔掉。找到了。“地方新闻?”
“就是那张,看出什么没有?”
东看西看。“嗯,看出来了。”
“什么?”
打了个呵欠。“一个男的昏倒在一个女的腿上。”
主编大叫道:“笨蛋,再看仔细些。那个男人的脸!”
“干嘛?悬赏杀人逃犯?”红着眼睛的,努力辨识着传真后清晰度减低的黑白照片。看着看着,他问上叨念不休的嘴。“你想的跟我想的一样?”
主编宏亮的声音自话筒中传来。“你是我肚里的蛔虫。”
“真恶心。”j吐了吐舌。“何露露的婚外情怎么办?”
“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可以永续经营?”大众永远需要新鲜的话题来丰富贫乏的生活。
“哪天你成了名人,我一定会去拜访你。”挂了电话j躺回床上,却没有再睡,他点燃一根烟,吞云吐雾起来。
仓库钥匙还在亚蓓手上,她昨天离开时忘了归还。
这正好,可以不必再去敲那扇关得很紧的门。
她怕看见躲在门后那双忧郁的眼睛。因为她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让那双眼睛不再忧伤。
带着阿飞将车子骑到屋后的仓库,仓库铁门昨天拉开后就没有再拉下来。
阿飞剩着积了厚厚灰尘的旧仓库,迟疑地道:“真要把车牵到里头放?”
亚蓓点头。“快下来吧,把车停好。”
阿飞犹豫起来。“停里面好吗?灰尘很多耶,车子太久没骑会坏掉的。”看样子这辆车的主人不怎么珍惜它呀。与其如此、与其如此……还不如……
“不可以。”亚蓓似是看出了阿飞内心的想法。“这是他的东西,得还给他。”
阿飞蹙起眉。“等于是把面包喂给不吃面食的人嘛。”
“少啰嗦,快把车牵进来。”亚蓓走进仓库里。“停这里。”
阿飞不情不愿地将昨天才费心保养过的车牵进仓库的空位,停好。
车停好后,他左看右看,觉得不妥。“有没有布可以盖一下?”遮遮灰尘也好。
亚蓓也觉得拿块布盖一下是个好主意。“我们找找看。”
这辆车保养过后的样子的确很美丽。虽然明知停在这里大概再也只会积灰尘,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得遵循原则。
车是佟夏森的。他才有权力决定要怎么用这辆车。就像决不决定接受医生的帮助也在于他本人的意愿一样。
他们在仓库里四处张望。而仓库里唯一可见的遮盖物只有角落处的几块帆布。
阿飞扯着那几块帆布边缘。“底下好象有东西。”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积了灰尘的帆布拉开。“咦,这是——”
亚蓓来到阿飞身边。“怎么了?”
“哇塞!”他将帆布全部拉开。底下是一个又一个大型的箱子。伸手去开箱,果然里头装的东西跟他猜想的一样。“电吉他……还是美厂的jacksonkelly2!
我一直就想要一把这种的。”真奇怪,怎么他想要的东西这间旧仓库里全都有?
这里是百宝箱?
发现宝藏了!阿飞又陆续把其它箱子打开,里头是各式各样的效果器,全都是演奏级的。
他兴奋地摸了摸那把电吉他,虽然年份好象有点久了,但仍无损他挖到宝的惊喜。
今天真是来对了。他想。好心有好报就是形容这种情况吧。谁想得到一个昏倒在路边的普通男人会有这么多不可思议的宝贝?
亚蓓不大懂摇滚乐。“这些东西很贵?”
“当然贵喔。我存钱存好久了还买不起呢。”忍不住调了调琴弦,站起来四处找电插座,想要试弹看看。
终于,在一个小角落找到一个插座。阿飞立即将插头插上,随手弹了一个和弦。
“阿姐,我弹首歌给妳听。”他兴奋地说。同时摆好架势。
亚蓓觉得十分新奇。“好啊。”她说,同时找了地方坐下来。
他弹唱的是一首叫做“吉米别哭”的乡村摇滚。
阿飞技巧不差,正当他玩到浑然忘我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切进吉他的弦声。
“住手!”
亚蓓和阿飞同时往外看。
只见佟夏森扶着门,气息粗重地看着他们。
“佟先生……”亚蓓被他眼底的风暴给吹的眼睛刺痛。
阿飞则困惑地看着他。
见阿飞还捉着那把电吉他,佟夏森眼底的风暴席卷他全身,令他站不稳脚步。
“放、放开那把吉他……不准碰……放开、我说……放开——”
佟夏森……亚蓓突然拔腿冲向他。
当他双脚绊了一下,她张开双臂,拦住他向前扑倒的身势。
再下一瞬间,他已经安全的扑进她怀里,但他的重量让两个人一起跪了下去。
亚蓓从不知道她有当保母的天分,但她怀疑遇上这个男人后,她的母性就完全被激发出来了。
前一刻,阿飞还愣在那里。下一刻,一桩陈旧的记忆闪入他脑中,令他大喊出声。“天啊,你是吉米?!”他最崇拜的摇滚乐手。
佟夏森倏地瞪大双眼。
一股蛮力不知从何处来,他推开亚蓓,头也不回地跑出仓库。
亚蓓困惑地回过头问:“谁是吉米?”
不安全……
这里不安全!
佟夏森惊惶地躲进屋里。每道锁都锁上了,但是一股无助感却从四面八方袭来。恐惧像一只躲在黑暗的巨兽,正在一口一口的吞噬他。
起先是他的脚无法动弹的脚,接着是手止不住颤抖的手,再来是他的身体,然后他的头一口被吞掉——
啊!啊!啊——
他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一声比一声凄厉。
他迷失在非常人所能想象的恐惧中。
第一个撞开门的是老张。
他正要来跟佟夏森说一声掰,他台北还有事情要回去处理。
结果就遇上这场面。
门被撞开后第一个冲进屋子里的是亚蓓。
她在角落里找到缩成一团的佟夏森。
一只负伤的兽。
想也没想,她立刻张开双手环抱住他。“没事,别怕,你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不要害怕。”
他并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挣扎着。
老张和阿飞冲上前来要架住他。
“不要过来。”亚蓓阻止他们。“别靠近。”
老张说:“小心一点,别让他弄伤妳。”这样的佟夏森是他不曾见过的。他好象……疯了。
佟夏森在挣扎,却没有伤害到她。他只是徒劳无功地挣扎,像落进陷阱里的野生动物哀哀可怜的想要逃出生天。
亚蓓紧紧的把他抱在怀中,低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在你自己家里呀,怕什么呢?床底下的怪物吗?不怕不怕,我看过了,那里什么都没有,不信你自己看看……只要看一眼就好,没有怪物的,是不是?!”
她觉得,在她怀里的他不是个成熟的男人,而是个吓坏了的大男孩。
亚蓓持续不间断的安抚着他,渐渐的,挣扎的次数少了。她可以感觉到他渐渐平静下来。
当他睁开眼睛看着她时,她知道他已经恢复了清明的意识。
“你还好吗?”
不知何时,已不是亚蓓抱着他,而是他紧紧抱着亚蓓,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
还是陌生人的他们,此时此刻,却彷佛能够看进对方的心灵深处。
这是佟夏森第一次这么近看她的眼睛。
亚蓓却已经不意外在他眼底找到悲伤与忧郁。但是再仔细一看,似乎……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妳在找寻。”他说。
当听见他那么说时,亚蓓突然明白了。
原来——“你也是。”
她试图寻找一份完整的生命经验。
然而在此世间,谁不是如此?
差别只在于她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而他不知道他知道他也可以找到他所要寻找的东西。她已经出发,他却还停留在原地。
这深刻的、令人震撼的眼眸交会。
他们体认到,本质上他们有着相似的灵魂。他似乎可以感觉到她能够看穿他的恐惧。
“你不要怕,床底下没有怪物。你鼓起勇气自己看一眼,你就会相信。”
“我相信。”他忧伤地说。因为怪物在他的心底。
第八章
茧之心
“蓓。”伊莉莎从助理人员手中接过电话。
听着朋友熟悉的声音,亚蓓笑道:“我猜妳还在医院,我猜对了。”台湾的时区与温哥华相差十六小时。“妳在忙吗?有没有时间陪我聊一下?”
“忙是一定的,医院转来了几个新的病人,每个人都有令人头痛的问题。”
顿了顿,伊莉莎说:“其中一个尤其令人苦恼,妳猜是谁?”
伊莉莎的病人亚蓓怎么可能会认识。她猜不出来。“我不知道。问题很严重吗?”
“他一直跟我诉苦,我除了安慰他几句以外,也没办法做什么。而且我的话他根本一句也听不进去,我不知道他来找我有什么用?”
伊莉莎的口吻让亚蓓察觉出有些不寻常。“究竟是谁呀?”
“还有谁?”她说:“席斯先生跟妳问好。”
亚蓓还来不及阻止,那头电话已经易手。“亚蓓。”
亚蓓初初听到他的声音时除了讶异以外,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我好想妳,妳现在在哪里?”
“啊,我在台湾。”她打这通电话是想问伊莉莎一些事,她没有料到席斯会在伊莉莎那里。
突然有些愧疚起来。这几月来,她打电话回家过,也打给伊莉莎报告进度,每通该打的电话她都有打,但她竟然忘了打给席斯问一声好。
她是不是太漫不经心了?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席斯不满地问。
她不小心……忘了。但这样说好象太伤人心。“我太忙,旅行很累。”可能这也有点关联。
“算了,既然累就回来吧,亚蓓。”席斯蹙着眉说:“任性这么久也该够了吧,不要告诉我妳打算一辈子就这么无头苍蝇的找下去?妳究竟在找什么?过去的都过去了,为什么妳不肯正视我们的未来?”
任性?亚蓓沉默了很久才回话。“我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一直找下去。但是现在我还不能回去,等我觉得够了——”
“那是多久?”席斯追问:“一年?两年?”
亚蓓再度沉默了一段时间。“海鸟观察季开始我就会回去工作。”
“工作?”席斯不高兴地道。“妳把工作看的比我还重要!”亚蓓会为了工作回纽芬兰,却不考虑为了他而回家。席斯脸色铁青。
伊莉莎在一旁忧虑地看着他。
即使隔着话筒,亚蓓还是感受到席斯的不满。“这些事情等我回去再谈。”
她说:“电话费很贵,你让我跟伊莉莎说话——”
结果他挂了电话。
“席斯!”伊莉莎满不高兴的瞪着他。他怎么可以这样挂断亚蓓的电话!
他气冲冲地!“她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而他却还为了打听她的现况到伊莉莎的医院来,只为了想了解她现在究竟在做什么?以及人在哪里?
伊莉莎一双碧眸静静地注视着席斯。“那么你还不够了解她。也许不在乎他人感受的是你,席斯。惠特曼。”
“我不是来这里让妳分析我的心理。”席斯恼怒地将双手插进口袋里。一头金发整理的一丝不苟。
“不用分析。”伊莉莎冷眼看着他说:“你的心理状态都写在你的表情上。”
桌上电话在这个时候再度响起。伊莉莎看了他一眼,说:“出去,不准再挂我的电话。”
席斯看着那支响个不停的电话,然后在伊莉莎的瞪视下不情不愿的走出去。
将办公室门锁上,她接起电话。“蓓,妳对他太残忍了。他只是因为爱妳。”
亚蓓沉默了很久。“伊莉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我很难跟他沟通。”
现在说这些话是有些任性。也许席斯说的没错,威尔和茉莉以及身边朋友的纵容养成她自主独立的个性。很多事情只要她认为是对的,很少有人能够撼动她的决心。
“就某一方面来说,妳跟席斯的性格简直是南辕北辙。”伊莉莎说:“妳就像是海鸟,享受自在自由的生活,他却像是森林里的老虎,要求每件事情都顺他的意。然而,就固执的程度来看,妳跟他可是不分轩轾。”
“很一针见血的分析。”亚蓓想起这几年来她与席斯两个人之间的冲突。他总希望她可以配合他,但是她却常常没有那么顺地的意。
这两年她到纽芬兰工作时,长距离的分隔在不知不觉里让他们变得更加疏远,而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她所认识的那个席斯似乎已经变了个人,她突然觉得她对他还不够了解,还有很多要认识,但是对于男女关系,她处理的方式实在是不够好。她是有一点过于边不经心了,她想。
席斯恨她的漫不经心。
而她则为无法与他沟通感到沮丧。
她试着将她的感觉传递给他知道,但他们频率总是连不在一起。
无力感。她有着很深的无力感。
“他已经做了那么多,我却觉得还不够。”试着厘清自己的感觉后,亚蓓得到一个结论。“如果不是我太贪心,就是我们并不适合。”
伊莉莎低呼一声。“蓓!”
甩甩头,亚蓓说:“好了,我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我有件事想要请教妳。”
清官难断家务事。伊莉莎做和事佬也只能做到这里。“什么事?”
“是关于社交恐惧症,我想知道详细一点的资料,尤其是在治疗方面的。”
伊莉莎有点讶异。“怎么突然问这个?”
亚蓓下意识地选择较轻描淡写的字词。“最近认识一个这样的人。”
“妳应该知道,造成心理障碍的原因很多,小时候的创伤、成长过程的挫折……等等,任何原因都有可能——这人是男是女?”
好奇的伊莉莎。亚蓓笑。“男的。”
“妳把他的情况说给我听,详细一点。”
亚蓓别无他法,只好把她所知关于佟夏森的事简单扼要的叙述一番。
阿飞搜集了许多乐团的剪报,从阿飞口中,她得知了一些佟夏森的事。
原来他曾是一个明星乐团的吉他手兼主唱,五年前,这个团体当红的时候突然面临解散。根据报纸上的说法,是因为一个团员酒后驾车酿成意外,一死三伤。
四个人的血液里都检测出酒精和毒品反应。一桩风暴的丑闻于是爆发开来,就此迅速席卷到社会每一个角落。
事件喧腾了很久,车祸后幸存的三人从勒戒所出来后,其中鼓手因为过度沮丧自杀身亡,键盘手勒戒后再度染上毒瘾,下场凄惨,吉他手则在新闻事件落幕后,销声匿迹。
旧报纸上这么写着:他们从地底下被拱上星辰,却摔得比谁都要痛。
亚蓓知道消失的这个人并没有比其它人好过。他把自己关进了监狱里,就像老张说的,自我判决终生监禁。
昨天在看那些报导的时候,她彷佛看见那四个大男孩刚出道时青涩的模样,也看见他们有多努力想要在逆流里站稳脚步,接着他们成功了,事情却开始不向完美的结局靠拢。像是命运之神的恶作剧。
第一次看见佟夏森的时候,她就知道他的眼睛里藏有故事。却从没有想过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她一向喜欢听故事,在读完他的故事后,她品尝到一种绝望的、类似心碎的滋味。她知道那都来自于他——那是他的心碎、他的绝望。或许还有些别的,但她还没找出来。
她把佟夏森的症状叙述给伊莉莎听,之后她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他?”
伊莉莎一向有着过人的同情心。这也是她选择当心理医生的原因。“听起来是个很严重的个案。药物可以提供一些帮助,但前提是他必须有要意愿克服他的恐慌。最好能说服他跟心理医生谈一谈。”后天的心理障碍跟精神疾病不一样,除非病人愿意配合,否则医生通常爱莫能助。
亚蓓这时又想起佟夏森的眼睛。她不认为他有意愿想要克服。她甚至觉得他是借着这种折磨在惩罚自己。
“如果他不愿意找医生,那么他身边的人应该怎么做才能帮助他?”
伊莉莎突然病计鹧劬Α!拜恚瑠吶鲜墩飧鋈硕嗑昧耍俊?br />
亚蓓数了数手指头。“三天。”
伊莉莎低喊了声。“而妳就是那个打算在他身边帮助他的人?”她没有会错意吧?“那妳的旅程怎么办?”
亚蓓突然一愣。“或许不是那么急——”反正车子还没修好,闲着也是闲着。
“这个世界上有上妳寻找回家的路更重要的事?”可怜的席斯,一定是因为他不够可爱。他真的要好好检讨喽。
亚蓓立刻猜到伊莉莎想歪了。“伊莉莎妳不了解,如果妳也看到他那一双眼睛——”
“很迷人很可爱?”
“不。”她说:“很忧伤。”好象宇宙里的黑洞,将所有黑暗物质往里头吸。
亚蓓在想可能她的灵魂里也有一些黑暗的层面,而佟夏森将那些深层的东西召唤出来。
伊莉莎的记忆突然接轨到很久很久以前。“小时候妳总是把受伤的动物带回家照顾,”小鸟、小狗、小羊、小松鼠……“人跟动物毕竟还是有些不一样。”
“对人,我了解的没有妳多。伊莉莎,妳可不可以帮帮他?!”
“怎么帮?”丢下温哥华这里的病人也跑到台湾去?
“我想把妳的e-mailaddress给他。请妳当他的线上医生。”如果佟夏森固执到不愿意到医院去找医生的话,那么就给他一位线上医生吧。
伊莉莎翻了翻白眼。“这样我会没时间交男朋友。”
亚蓓开玩笑说:“妳把他医好,说不定他就是妳的。”
再度翻了个白眼。“拜托,我没有跟病人拍拖的习惯。”
“其实他的眼睛真的很迷人。”色诱有没有用?
厚,承认了吧。“妳把我的e-mail他吧,我会按时收信。但是他真的会愿意写信给我吗?”
“我不知道。”亚蓓说:“我会想办法说服他。”
“妳会在那里待多久?”
“起码再三天——我车拋锚在这里,大概还要等三天才会修好。”
“……对席斯好一点。”
“……我会跟他谈。”也是,回去后就该好好谈一谈。
结束电话后,亚蓓出门到兽医院去看猫。
照过x光后,小雪球的后腿还好只是出血性骨折。复原良好的话,以后还是可以奔跑爬树。但是牠复原的很慢,亚蓓只好再把猫留在兽医院观察一天。
接着她前往佟夏森的住处。
阿飞守在他大门外,看见亚蓓时,他哭丧着脸道!“他都不开门。”亏他等了一个上午没去加油站打工,就只为了想看他的偶像一眼,幸运的话说不定他还会教他几手。瞧,他都把他自己买的那把二手大吉他带来了呢。
亚蓓站立在阳光下,双手放在后腰,病计鹧劭醋拍巧冉舯盏拿拧y∠纳?廾诺募际跽婧茫?险抛蛱?/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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