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文溪上车之后那些想说的话又都被她吞了回去,滋味难辨地道:“你等了多久”
魏筹开车,神色如常:“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尤文溪没再问,也没再说其他的。
车厢里一度寂静得像没人存在,黑色汽车像和晨曦相融,无声地推进。
尤文溪很难受,在上车之前她还好好的,这一刻却克制不住地眼睛发酸,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她将车窗打开。
魏筹看了她一眼,过了会,忍不住道:“别开窗,早上风凉,你受不住”
“不用你管。”尤文溪声音又慢又缓,像是在压抑什么。
魏筹沉默下来。
过了会,他强制关了窗。
尤文溪撇开头,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魏筹道:“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和我说。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文溪,我们是夫妻,不是陌生人。”
尤文溪轻哼了一声,不同以往带点撒娇的意味,这次能听得出她语气里极淡的讽刺。
魏筹握紧方向盘,没再开口。
他又有追她时那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到学校后,魏筹将尤文溪送到了操场,他们来得不算早,学生已经列好队,反而是老师们散漫地站在一边。在嘹亮的义勇军进行曲中,在攘攘人群里,魏筹给她披上自己的西装,当着学生老师的面亲她的额头:“我有点事,等下过来接你。”
尤文溪猜到他要做什么,点了点头。
魏筹不太放心她一个人站在这,四处看了看,操场太大,人太多,学生一穿上校服基本都一个样,他很难找到魏靖的身影。
“魏靖哪一队”
晨光熹微,尤文溪也看不出来,摇了摇头。
魏筹索性给魏靖打了电话。
魏靖跟班主任说明情况,很快就过来了,高兴地喊了一声哥哥嫂嫂,然后问:“二哥你接嫂子去了啊,怪不得早上起来没见你。”
魏筹道:“你陪你嫂子在这站着,等过一会我来接她。”
魏靖道:“好。”
魏筹又抱了抱尤文溪,转身走了。
剩下俩人在一棵树下站着,有老师晃过来晃过去,不住看这边。
义勇军进行曲很快停了,开始升旗仪式。
升旗仪式结束,惯例是领导讲话,其他领导站在一旁,簇拥着的还有几个面生的人,都是西装革履的打扮。付校长拿了个话筒,站在主席台上,扬声道:“本次升旗仪式,学校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
本市时信集团于四天前联系本校,希望拨一笔款赞助十五中发展教育事业,成立时信奖学金,以资鼓励那些成绩格外优异的同学”
时信集团在桐城炙手可热,底下响起掌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不少人不可置信的讨论声。
声音传到尤文溪这,就只有嗡嗡嗡的蚊鸣般的效果了。
校长抬手压了压,示意安静,又继续道:“在此,学校非常感谢时信集团的慷慨解囊。下面有请时信集团董事长秘书娄秘书致辞。”
娄秘书接过话筒,笑道:“大家其实应该感谢朱董事长,她的女儿在本校当了好几年的生物老师,还当过一届高三班主任,对十五中有很深刻的感情。出于这样的原因,这次朱董事长自掏腰包以时信集团的名义,为大家成立奖学金,鼓励大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时信在此也对各位优秀的十五中学子表示欢迎,以后大学毕业了,只要你曾经拿过时信奖学金,就可以获得一次进入时信工作的复试机会。请注意,不是面试机会,是复试机会,大家知道的,时信到现在为止,复试可还没刷过人”
魏筹在娄秘书演讲到一半的时候过来接尤文溪。
尤文溪上午有课,让他直接送自己去办公室。
魏筹答应了。
俩人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交流。
尤文溪没有问他这次升旗仪式是不是他设计的,也没问他学校的事朱华是不是知道了。她只是陷在自己的思绪里,都没注意到魏筹一直在看她。
俩人走得很慢,魏靖受不了先去了教室,快到教学楼下的时候那些学生也陆陆续续追了上来。
少年人总是活力四射,走路也不好好走,都是连跑带跳的,只是到尤文溪身边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放慢脚步,多看她两眼,也多看她身边的魏筹两眼。
到楼梯间的时候俩人索性是和一堆学生挤上去的,魏筹一直小心翼翼撑开手护着尤文溪,上到三楼后就不愿再和那些学生挤,拉着尤文溪退到一边走廊上,等人渐渐少了再陪她上楼。
直到尤文溪开始上课,魏筹才离开。
一进教室尤文溪就感受到了与往常不一样的气氛,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好奇与探究。
以前那些恶意的眼神少了不少。
尤文溪泰然自若地上完课,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开始写东西。
秦老师进来后好几次看向她,最后都没能开口,实在是尤文溪挺直背打字的模样冷漠得像一座缭绕着沉郁雾气的冰山。
等尤文溪将文件拷进u盘,收拾好东西要走的时候秦老师终于鼓起勇气说话:“尤老师,之前真是”
真是什么,严格来说她也没说什么,但懂的人都懂。
秦老师开了个头却说不下去,瞬间无比尴尬。
尤文溪看也没看她,脚不打盹,直接走了。
办公楼里没什么人,尤文溪进了油印室,对那个从早到晚都在忙着印高三考试卷的老师道:“麻烦帮我印一下这份文件。”
学校老师基本互相认识,那老师人还不错,给尤文溪的文件插了个队,无意中瞥到内容,惊讶道:“尤老师你要辞职”
尤文溪只“嗯”了一声。
俩人不熟,那老师也没有过多探究。
打印好辞职信,尤文溪去了教务处,老师都不在,她出门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然而付校长也没在,可能还在应付时信的人,又或者是魏筹。尤文溪没管那么多,将辞职信从门缝里推了进去,转身离开了。
短时间内肯定还辞不了,离她请产假的时间还有一个星期,付校长大概会想办法再拖一拖。但辞职信早晚都要送到他面前。
第5章 &59
5、温水
中午尤文溪回去吃饭,魏筹不在家,她心里安定一点。
这两天有些尿频,尤文溪连上了三次厕所,确定没有尿意了才回房睡午觉,起来后看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电话,是付校长办公室的。
尤文溪再次来到校长办公室。
付校长翻看着辞职信,一脸严肃,问:“尤老师,你是认真的”
尤文溪道:“对,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合当老师。”
付校长笑出来:“你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了今天跟我说不适合”
尤文溪没说话。
付校长道:“就这样的程度,也能让你丧失斗志”
尤文溪还是沉默不语。
付校长喝了口茶,酝酿了一下道:“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尤老师家境显赫,你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能来教书,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如果不是热爱这门职业,我想不出其他的驱使你这么做的理由。”
尤文溪撇开头看着窗外:“曾经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个老教师在班上说过这样一段话。她说,教书是无奈之举,她本来不想当老师,但奈何考了师范又没找到理想的工作,只好服从分配再次进了学校这个象牙塔。她硬着头皮教了一年书,最后却发现,老师这个职业让她越做越轻松,别的老师都是从一杯滚烫的沸水慢慢变成一杯温水,最后变成一杯冷水,每天上课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她却完全反过来。她用了一年的时间,让一杯冰水变成一杯沸水,又用了近半生时间,让这杯水保持恒温。我当老师,是受她影响,我也想看看,我能让一杯水保持在什么样的温度。”
付校长看着她:“那你现在这杯水,是什么温度”
尤文溪笑了笑,站起来:“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倒了。”
付校长张口结舌:“你真是,你让我说什么好”
尤文溪往门外走:“请校长及时安排老师和我交接课程,我最多再上三天课。”
付校长忙站起来,喊她:“尤老师啊”
尤文溪停下来。
付校长期待地看着她,像是还想再劝,尤文溪却慢慢道:“别担心,倒在地上之前,还是温的。”
这天晚上,朱华打了电话过来,显然还是知道了学校的事。
尤文溪用一句话堵了她的滔滔不绝:“我辞职了,您别担心了。”
朱华顿了一瞬,魏筹坐在她身边,抬眼看她。
反应过来后朱华道:“辞得好,肯辞职说明你还没糊涂。学校现在成这个样了,你再待下去还不知道他们要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那以后呢,以后什么打算,是继续当老师还是”
尤文溪打断她:“上次中秋的时候你不是说让我考mba吗,我想好了,现在开始准备,等孩子生下来,为了把握大点,参加明年的初试。”
朱华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道:“没想到我醉话你也听进去了,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行,你有打算就行。想考mba妈妈肯定支持你,也不用担心考不上,你来公司实习一年,至少实战经验没人能比得上你。”
尤文溪道:“好,等孩子生下来我会进公司帮你的。”
挂了电话,尤文溪起身要去洗澡,魏筹蓦地拉住她手腕:“文溪。”
尤文溪顿了一瞬,又坐下来,温言道:“我想起来,我还没和你商量。你同意我辞职回去进时信工作考mba吗”
魏筹道:“我当然没有意见,只是”
尤文溪打断他:“没意见就行,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魏筹再想伸手拉她,手却停在半空,最后无力地垂了下来。
付校长还是拖到了三天后才找老师来接尤文溪的班,开学没多久,交接也没多复杂。尤文溪交代了自己的上课进度、作业、考试情况、以及班里学生情况,最后去办公楼办离职手续。
教务处的办公室里,冤家路窄,尤文溪遇到了常老师。
常老师比国庆假上来时看起来还要憔悴,看到尤文溪,双唇嗫嚅了一会,最后没有说话,还将头撇到了一边,她也是来办离职手续的。
尤文溪笑笑,收好自己的各种证件,转身出了门。
魏筹没在家,尤文溪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打电话给闲了许久的司机,让他来接自己去尤宅。
到尤宅的时候没想到朱华尤宝刚都在,俩人大半个下午了在吃午饭。
尤文溪提着行李进门,俩人听到动静出来看到,都是一愣:“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尤文溪让佣人把行李提上楼:“辞职了当然就回来了。”
朱华和尤宝刚对视一眼。
尤文溪问:“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吃饭”
朱华道:“你和魏筹吵架了”
尤文溪道:“没有。”说完她要往楼上走。朱华喊住她:“站住,怎么回事”
尤文溪只留了背影给她,疲惫道:“没事,妈。”
朱华:“你一个人跑回来还没事,你觉得我会信,你给我”
尤宝刚拉了拉朱华:“行了,这是他们夫妻俩的事,你这么盘问算怎么回事”
朱华不高兴地挣开他的手:“你懂什么”
“好好好我不懂。”尤宝钢说,又对尤文溪道,“还杵在这干什么,上楼好好想想怎么回你妈的话。”
尤文溪回神,忙往楼上走。
朱华则瞪了一眼尤宝钢。
回房间后尤文溪将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放进衣柜,她带的基本是衣服,但是因为走得匆忙,再加上心里有事,她竟然忘了带内裤。
她现在码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不可能将就着穿以前的,至于去买,买回来也不能马上穿,还要先洗,让她暂时不换更加不可能。
尤文溪看了眼时间,见离魏筹下班的点还早,便打算再回去一趟。她又打了个电话给司机。
下楼的时候好在朱华尤宝钢已经不在楼下了,尤文溪做贼心虚般往餐厅看看,偷溜出门。
魏筹回来的时候朱华正在和尤宝钢说起雨山小区拆迁的事,刚说到有户人家死了个老人,赔了钱总算搬走了就见他气势汹汹地进来,不由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