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省作协办公楼搬迁已告结束,站在租用的城西新联大厦的办公室里,我望着窗外。按照规划,这里还有大片土地等待开发,五年以后将成为行政中心,省城的市委、市『政府』都将搬迁至此,很多有远见的开发商纷纷把目光投向这里。
省城位于一个大平原的中心,西岭一峰独秀,周围都很平,平原上兀地立起一座山头。物以稀为贵,那山便格外招人喜爱,已被整治得像模像样了。“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有人曾将这句杜甫写成都的诗,移到这里,倒也贴切,那船虽然不一定就是来自“东吴”,总有点那个意思。
不过,省城人挂在嘴上说的西岭,除了特指那座山峰,还指山峰四周的新城。真正的西岭上,除了市政设施,倒是很少有建筑。这西岭的奇处,就奇在一条小溪从高山顶上流下,溪流异常清澈,那就是西溪。
省作协家属宿舍也陆陆续续搬出一些人家,他们在新联大厦附近租了住房,来到新的写字楼上班,人人脸上都有点兴奋,新的桌椅、新的办公用品,省作协机关的气象的确是焕然一新了。
一个单位,就怕像死水一潭,又怕『乱』哄哄的『乱』成一锅粥,现在这样的状况,正是我想要的一种效果。我知道,大家兴奋之余,还在观望,还在看省作协旧址能不能够卖到6000万元。不过,从现在的情况看,他们的疑虑已经不多,能够租用如此气派的办公场地,就这“气派”便把他们给镇住了。一般群众,对有一点魄力的领导,都有一种『迷』信心理,有一种盲目崇拜,有一种绝对信任。也就是说,作为一名领导干部,只要在工作上做出了一点成绩,上面是看得到的,群众也是看得到的。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是罗兵打过来的:“李书记,这次你可是一个大手笔啊,玩得漂亮!”
“罗副厅长,你的消息真是灵通啊!连这点事也知道。”
“谁叫我有个同学在那里负责呢,也说明我在关注你呀!”
“是的,谢谢,谢谢关注!罗厅啊,我也正有点事要同你说,怎么样,有空过来一趟吗?”
“是到你的新办公室?”
“不不不,我请你去爬山,上西岭……”
“嗯,这个提议还可以!”
站在西岭南大门等了一会儿,罗兵自己开着车到了。
我们一边往山上走,一边说话,说着说着又说到老话题上去了,罗兵道:“静之,看得出来,你到现在这个位置,是个过渡。你倒好,一来就搞出那么大的动作,好像就是要在省作协扎根似的……”
“你说——”
“还有,你们那里的方『主席』,他找过我,作为班子成员,你给他的感觉是有点出咄咄『逼』人。我说,李静之的处事风格不是这样的呀!老方笑了笑说,罗厅呀,李书记毕竟当过副市长来的,历练出来了。我笑了笑,想想也是。静之,我先声明一点,他可是没说你的坏话呀。他找我,就想缓和同你的关系。”
“我和老方的关系不紧张呀,很好啊!这个老方,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静之,你成熟了,也霸道了。也许,位置不一样,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还有,我对你那个省作协整体搬迁,也心存疑『惑』。”
“这也是老方告诉你的吧!”
罗兵点点头,“是的,只值3000万的地块,谁会出6000万买?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但是我想,你敢这样做,就一定有你的道理,你不会盲目行事的,是不是?”
“嗯,我们的罗副厅长到底不一样。是的,在做出决定前,我就已经找有关专家反复论证,觉得我想到的这个方案是可行的。省作协那个状况,是应该改善了,我不去改善它,把包袱甩给下一任,今后『操』作起来,会更困难。”
“你把这些话,告诉大家了吗?”
“没有,有的话,我觉得说出来就没什么意思了,如果能够让他们自己去感受到,不是更好吗?何必一定要说出来呢。”
山间的危岩阻道,石阶绕过巨石,西岭常被雾气笼罩,石上苔痕鲜活,别有意趣。今天天气晴朗,罗兵回望山下,只见高楼星罗棋布。她缓缓地说:“我想,用不了多久,这一片的房价就要大幅度增值,你说得对,时不我待,机会难得啊!你能够把握住,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做出这么大的事,我原来还以为书生难成大事呢。”
“现在知道错了。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对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个士啊,一指壮士,是干武行的;一指文士,是说读书的。现在,很多人喜欢把从事写作的人,叫作文人。文人是什么?孔乙己是文人。读过几天书,于救国安邦又无半点用处,穷得要死还死要面子,这才是文人。所以,我从来就不承认自己是文人。看高一点,是学者,是作家,就一般来讲,算知识分子吧,学者、作家、知识分子,学以致用,他们对社会是有贡献的。”
“嗯,说得还蛮复杂的,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文人……哦,错了错了。如果我没记错,你总是在你的文章里称自己是读书人,对不对?”
“对,只要读书,就可以称读书人。不过,我说的,是稍稍读得多一点的那种。”
“那你说,老方是文人还是……”
“我在网上看到一位读者留给我的贴子,他说,文人、官人、商人,这三种人本来应该都是人杰,可惜没有个标准来衡量,滥竽充数者有,文官商兼具者有,但只要不坏良心,倒也可延遗古风。”
“你是说,方『主席』就是兼具这三种身份的?我知道,你说他是文人,其实也就是在骂他了。”
“我还在市里工作的时候,一位副省长下来调研旅游工作,市旅游局一位副局长平时很奉承我,让我都不好意思了,可见了比我还大的官,殷勤献往别处。我对他这种表现颇为不屑,便向副省长介绍说,这个副局长平常也写一些小东西,是个文人,听说还在读什么旅游博士。副省长诧异地问,还有旅游博士?那位副局长忙说,有啊有啊。副省长没再说什么,倒是那位副局长听我介绍他是文人,很高兴。”
“你现在不也在业余攻读博士学位吗。他就不知道你在骂他?”
“我读的可不是什么旅游博士,是汉语言文学。他读那点书,怎么会知道我在骂他。”
“你真坏!”
“我坏吗?这话出自一位女厅长之口,很容易让人往别处想的。”
“看来你是真坏呀!”我们已行至一片小树林中,前面是一道土坎,罗兵生龙活*潢色 虎,一跃而上,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拉我。
拉着她的手,我感到很光滑,很柔软,却又是那么有力,听了她的话,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作答。
罗兵张开手,做了一个扩胸动作,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你在说我坏,我就在想,我究竟坏在什么地方呀!”
“说着玩的,你也当真?到底还是改不了那点读书人的气息。老实告诉我,你对方『主席』的看法,究竟怎么样?”
我望了望远处,又望向罗兵,一字一顿地说:“不怎么样。我现在需要的是时间,省作协旧址拍卖在即,我忙不过来想这些复杂的人事关系。我想,这个同志既然可以找你说,也可以找其他人说呀。还是古话讲得好,一为文人,便无足观啊!”
罗兵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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