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平静如水。
外人无法想象,数十年来,天儒老人的心灵承受了多少难以承受的压力,战族的血统使他永远也摆脱不了隐于心中的狂烈战意,每当心情狂躁,战意大炽之时,他惟有一遍又一遍地画着其母简兮的像,以减轻内心所受的煎熬。惟有面对飘逸出尘的母亲的画像,他的心方能重新宁静。
近来,距五星逆行之日越来越近,天儒老人越来越心神不宁,他知道这是因为五星逆行将至,天地间戾气大增之故,他不知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战族之血所引发的汹涌战意。
天儒老人深深地知道,无论是他,还是牧野栖,一旦入邪,都将会为世间带来无可挽回的灾难,因为他们具有战族后人与儒门传人的双重身分。
他本是欲借牧野栖的双重身分对付蚩尤战族,却适得其反!如今的牧野栖便如同一柄极为锋利的至邪之剑,若不欲使之出鞘伤人,惟有在它未出鞘之时,便毁之!
随着毒烟不断的侵入体内,天儒老人的呼吸越来越粗浊,此时此刻,他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也许,惟有死亡,才能摆脱两难的痛苦。
他听到了剧烈的碰撞声,以及利矢暗器破空之声,他知道那是牧野栖在试图突出若愚轩时触动机括发出的声音。天儒老人自知若是不关闭机括,即使是他自己,在未受伤时要想强闯出若愚轩,亦需半刻钟以上的时间,而那时毒烟的毒性早已置人于死地!
倏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声响起,阳光突然再度射入若愚轩内,而牧野栖已自那缺口处疾掠而出,引声长啸。
啸声犹如一柄尖刀般深深扎入天儒老人的心中。
无论他多么的不愿面对,他都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他自己亲手缔造的恶梦,从此将笼罩于整个武林。
牧野栖迎着八大统领惊愕而崇仰的目光,立足于若愚轩之外时,他听到了若愚轩内一声喟叹。
牧野栖的心倏然一跳,猛然转身,透过那道缺口,向若愚轩内望去,赫然发现天儒老人胸口处深深插着一支箭,一支由机括引发,被牧野栖挡开的箭!
天儒老人终未能平静地走完他一生!
虽已气绝身亡,但双目犹睁,他的眼中有无限的忧郁与自责。
牧野栖犹如一尊雕像般静静地立于若愚轩外,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即使是在黑夜,也能感受到浓浓的春意了,空气中飘荡着暖暖的春的气息,那是由阳光、草木的芬芳融合而成的气息,沁人心脾。
范离憎在黑暗中睁着双眼,呼吸着这微甜的清香气息,默默地想着心事。
蓦地,隔壁的屋内响起了一声惊呼,是穆小青的声音。
范离憎心中暗叹一声,下了床,推门进入穆小青的屋内——这已不是在思过寨,而是在范离憎亲手搭建的一间草庐中,在黑夜里能听到夜风吹过所发出的”沙沙“声响。
范离憎没有点灯,行至穆小青的床前,在床榻上坐下,关切地道:”又做恶梦了?“
黑暗中,穆小青拥住了他的身躯,她的身子有些发凉。
”我……又梦见自己杀了大师兄……我……“她已哽咽不能成语,热热的泪滴落在范离憎的肩上。
范离憎沉默了少顷,低声道:”那只是一个梦而已,不错,只是一个恶梦!大师兄不是你杀的,你那么敬重大师兄,又怎会伤害他呢?“
自从孤绝无相死后,穆小青的神智立时恢复过来,众人虽为穆小青杀了佚魄感到痛心,但同时亦知这是孤绝无相的罪恶,孤绝无相曾挟制了容樱,从容樱口中得知穆小青已被”心语散“所控制,他知道悟空老人一直视”妙门大师“为挚友,必然会前去亦求寺,于是他便借机在解除穆小青所中的”心语散“,以使她摆脱对范离憎的依赖的同时,再重新使她为”心语散“所控制,不过这一次她已是对孤绝无相言听计从。
利用穆小青,孤绝无相既虚耗了悟空老人的功力,使之在后来的决战中落败,同时又杀了佚魄。穆小青在孤绝无相被杀后,心灵再也不受其羁绊牵制,恢复了神智,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仅有隐隐记忆,但杀了佚魄这一事毕竟非同寻常。得知佚魄已死之后,穆小青已隐隐感到此事与自己有关,当她向思过寨中人问及此事时,众人却矢口否认了,只说佚魄是为孤绝无相所杀。
悟空老人心知穆小青是被孤绝无相控制了心智,方会有种种不利于思过寨的举止,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亦是身受其害者,若将真相告诉她,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使穆小青永远生活于内疚自责之中,于是他吩咐思过寨上下要对穆小青永远守着这个秘密。
思过寨众弟子明白悟空老人一片苦心,皆遵行不悖,让众人肃然起敬的是佚魄之妻元揽秋竟也依悟空老人所言,未在穆小青面前透露只字。
但自从穆小青清醒之后,每日入睡之后,她总会做一个情景相似的恶梦,梦见自己用种种手段,出其不意地袭杀了大师兄佚魄,这可怕的恶梦使穆小青寝食难安,日渐憔悴。
悟空老人见此情景,便让范离憎领着穆小青暂离思过寨,也许不再触景生情,穆小青的情形会逐步好转。
于是范离憎便领着穆小青暂离思过寨,在一谷中结庐而居,在这儿穆小青的情形果然慢慢好转,只是偶尔会再度梦见那可怕的一幕。
范离憎拥着穆小青,柔声劝慰,穆小青渐渐平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竟这般拥睡至天明。
※※※※※※※※※山谷处于两山之间。
草庐座落于西侧山脚下,草庐后侧石壁嶙峋,高崖斜插,突兀峥嵘,石壁上有簇簇灌木,郁郁葱葱。
草庐前方则是一片平缓坟地,坡地上植有数以百计的桃树,沿着山谷向两端延伸逾里。
在桃林与东侧的高山之间,又有一溪流,溪中满布少见的暗紫色顽石,可谓是半溪泉水半溪石,水击石溅,潺潺淙淙,如水弦弹拨,引得满溪水花粲然,应声起舞,山泉犹如长练,蜿蜒而流。
旭日初升,万物皆散发着勃勃生机。
范离憎坐在溪水旁的一块巨大圆石上,正入神地吹奏着一管竹笛。
奇怪的是他所吹奏的根本不成曲调,但却并不显得噪乱无序,在笛声中竟自有奇异的节奏与韵律,冥冥之中,似与什么永恒之物相应和。
穆小青在离他三四丈之远的一棵桃树下静立了许久,静静地聆听这别具一格的笛声,直到一滴水珠从桃树上滴下,落在她的玉颈上,方使她醒过神来,轻盈地走到范离憎身边坐下,托着香腮,凝神静听,听着那韵律奇异的笛声,置身于秀丽山色之间,穆小青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笛声渐低,如虫鸣啾啾,终归于静寂。
穆小青出了一会儿神,方道:”为何你的笛声与我平时所听到的全然不同?“
范离憎道:”我自幼父母双亡,跟随姑姑,姑姑生性古怪,那时我决不可能学什么曲调,后来我进了试剑林,试剑林内除了幽求与我之外,再无他人,那时候每天的日子总是显得格外漫长,于是,我便用竹子削成笛子,自己慢慢地吹。其实在此之前,我只是见过别人手中的笛子,却从未亲手摸过,所以并不知它的真正模样。用竹管制成竹笛时,我只能自己慢慢琢磨,时而五个孔,时而七个孔,时而八孔。在试剑林中除了练剑外,我便吹笛子,渐渐地竹音发出的声音不再那么难以入耳了,但我从未习过曲调,只有试着模仿自己所能听到的声音,如鸟鸣声,流水声,风声,雨声……“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接道:”这笛声自是登不了大雅之堂,但每次我总能在这种声音中静下心来。“
穆小青道:”其实,我也很喜欢这种笛声,总觉得……总觉得似乎那不是从笛子里传出来的,而是…
…而是天地间本就存在的。“
”是吗?“范离憎有些惊喜地道,似乎为自己的笛声亦能为他人赏识而感到欣喜。
穆小青郑重地点了点头。
范离憎笑了,忽又道:”你会吹笛吗?“
穆小青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范离憎道:”有客人远道而来,岂不是应抚乐以待?“
范离憎话音甫落,便听得清朗笑声遥遥传来,随即听得一年轻男子的声音道:”范兄弟好雅兴,竟在这山水之间赏花弄笛,实是逍遥惬意。“
穆小青听这声音很是陌生,有些惊讶地望着范离憎,但见范离憎微带笑意,心知这不速之客多半是友非敌。
少顷,桃树丛中走出一男一女,男的高大伟岸,身披黑色斗篷,与斗篷内的白色劲装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宽阔的肩背后露出一截宽大的刀柄,浑身上下散发出渊亭岳峙的卓绝气度,与他并肩的女子则是风韵绝世,美艳不可方物。
二人自桃林间走出,向这边漫步而来,让人感到二人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依着范离憎而坐的穆小青感觉到范离憎的身躯微微一震,不由有些诧异。
这时,范离憎已起身,向那边迎去,遥遥揖手道:”没想到轩辕兄竟会光顾这山野之地。“
说话时,他的目光再度不由自主地扫向那美貌女子,很快又错开了。
那伟岸男子正是”皇侠“轩辕奉天,与他同行的乃水筱笑。
第七章 水魂奇珠
轩辕奉天一笑,转而问道:”你伤势恢复如何?“
因为悟空老人已受伤,所以轩辕奉天对范离憎的伤势更为关切。三月初三马迹岛之会,正是因为范离憎被孤绝无相击伤,玄门当时已无人有足够的功力和其他三大隐世武门一道将轩辕神剑与天地呼应的威力激起,故轩辕神剑方重新由四大隐世武门保存,只待玄门有能担负此任的人。
范离憎颔首道:”小弟早已无恙,倒是不明白何以恢复得如此快?“
轩辕奉天喜道:”如此甚好。“
两位当世武学修为最为卓绝的年轻人把臂而行,回到草庐中。
水筱笑虽曾为血厄剑潜入思过寨,并与思过寨结下怨仇,但当时穆小青、范离憎皆在剑簧阁中,故此时虽见了水筱笑,却未曾想到她与思过寨之间的宿怨。
穆小青对水筱笑热情招呼,水筱笑隐隐有不安之色,但她的心计在穆小青之上,依旧笑靥相向,并未显露出有何异常。
草庐不甚宽敞,却收拾得颇为整洁,地面被范离憎别具匠心地铺上无数鹅卵石,免去了潮湿地气侵体之苦。
轩辕奉天出身豪门,虽历练江湖,却多出没于都城,对他而言,这一切都颇为新奇,忍不住啧啧而叹。
范离憎离开思过寨已半月,轩辕奉天便将武林近些日子所发生的事告之于他,听罢,范离憎有些惊讶地道:”这半月来,武林倒甚为平静。“
轩辕奉天神色凝重地道:”但这种平静绝不会维持多久。据我所知,天下镇三藏宗的势力已有所异动。“
范离憎微微颔首,因为有水筱笑、穆小青在场,他与轩辕奉天都不愿深谈此事,便转过话锋,闲聊之间,范离憎总不由自主地暗扫水筱笑一眼,轩辕奉天察觉了这一点,心忖道:”莫非范兄弟与水族有仇隙,而水筱笑与他因此而早已相识?“
他性情豪爽耿直,当下便直言道:”范公子与水姑娘是否早已相识?“
范离憎尴尬地一笑,道:”小弟觉得水姑娘好生面熟。“顿了顿,他索性向水筱笑直言问道:”水姑娘,可曾记得曾与一人在河边偶遇,后来那人突然被袭,最后又被你救起……“
未等范离憎将话说完,水筱笑已笑着道:”若我未猜错的话,范公子所遇见的定是我师妹,她与我容貌颇为相似。“
听得此言,轩辕奉天当即想到自己先前曾将水依衣误认作水筱笑的事,不由暗自好笑,同时亦暗自松了一口气。若是水筱笑与范离憎有极深的怨仇,他便左右为难了。
范离憎听得水筱笑之言,心中立即想到若水筱笑所言是真,那么她就应是自己曾在客栈中遇到的”笑姑娘“,当时他的面目是经过易容后的戈无害。
对于当时的种种离奇际遇,范离憎至今记忆犹新,他心中一直有诸多谜团未解,欲借此机会解开这些谜团,便接着道:”若那人真是水姑娘的师妹,在下倒有些事要请教水姑娘了。“
当下范离憎便将自己偶遇水依衣时的情景向水筱笑细说一遍,末了道:”在下至今不知当时袭击我的是不是那位女子,亦不知后来又是谁将我救醒。“
水筱笑神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如常,她轻笑道:”是谁袭击了范公子,我暂未知,但却知救了范公子的人,必是我师妹。“
范离憎将信将疑。
水筱笑问道:”那番际遇后,范公子是否感到自己体内有所异变?比如从此不畏百毒?“
范离憎大为震愕,他曾两度中毒后安然无恙,一直不明就里,而此事除悟空老人外,再无他人知晓,水莜笑能准确指出这一点,足以说明她所说的多半不假。
他惑然道:”正如水姑娘所言,水姑娘可知其中原因?“
水筱笑沉吟了片刻,方叹了口气,道:”此事颇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据我所知,师妹有一颗千年神珠,此神珠具备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功效,化解百毒仅是其中之一而已。除此之外,还可提升功力,使容貌美艳不衰,可谓是世人梦寐以求之物,依范公子所说的情形看,我师妹极可能为了救你,将她的那颗神珠让你服下了。“
范离憎愕然不解道:”她与我素昧平生,为何要这么做?“
水筱笑看了轩辕奉天一眼,道:”其中原因,我亦不知,范公子不妨问一问轩辕公子。“
范离憎心中暗忖道:”连你都不知其中原因,他又怎会知晓?“
轩辕奉天却明白水筱笑言下之意,他清咳一声,道:”诸多事的原因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总之,水姑娘的师妹将那颗千年神珠让你服下,应是出于一番…
…好意。“说出这番话时,他心中思忖道:”筱笑所说的师妹必是水依衣。“
水筱笑道:”相信范公子的伤势恢复得出乎意外地快,与这千年神殊不无关系。“
一直沉默未言的穆小青这时望着范离憎道:”容颜对女人来说,何其重要?人家可以为你舍却容颇永驻的机会,你应好生铭记人家的恩情才是。“
范离憎有些尴尬地一笑,心中却在苦思冥想:”她究竟为何不惜以千年神珠救我……“
※※※※※※※※※轩辕奉天与水筱笑联袂而行。
范离憎的草庐早已是视线所不能及。
水筱笑忽然放缓了脚步,道:”其实我不但知道救范公子的人是我师妹,而且还知道当时是谁袭击了他。“
轩辕奉天看了她一眼,道:”莫非,那人……就是你?“
水筱笑苦笑一声,道:”你是否会怪我对范公子隐瞒真相?“
轩辕奉天未语。
水筱笑接着道:”水族一向行踪神秘,绝不想让外人知晓水族太多的秘密。我之所以袭击范公子,是因为当时我师妹水依衣初遇范公子的那条河流中,隐有一个接近水族的入口。那儿本是一个常人不会接近的地方,更不会在夜里步入其中。范公子又显露了不俗的武功,所以他的形踪被水族发现后,族王便令我将他除去!
“为了使世人无法看出他被杀的真相,我用了’水殇十三指‘这一水族绝学,’水殇十三指‘中的’无形指‘可以在瞬息间置人于死命,同时又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把他杀了之后,我便将之抛弃在河边,以为他必死无疑,没想到我师妹会不惜以’水魂珠‘将他救醒!在水族看来,范公子极可能是为窥视水族秘密而来的,所以绝不能容忍他活于世间,即使师妹能将他救醒,只要日后再被水族中人遇见,他仍是摆脱不了被杀的悲惨命运。没想到师妹竟想出一计,将他易容成思过寨戈无害的模样,戈无害当时已被水族所利用,我们自不会对之有所怀疑。”
顿了顿,她又接道:“我猜知你与范公子必有非比寻常的关系,否则不会为了探望他的伤势,而千里迢迢赶到这里。若是我对范公子以实相告,也许会让你左右为难。”
轩辕奉天其实早已猜知一个大概,听水筱笑能毫不讳言地对他以实相告深感欣慰,他淡然一笑,道:“其实事情也许并不会如你想象的那样。”说完伸手揽住了水筱笑的肩,接道:“你可知范离憎的名字有何渊源?又有何喻意?”
他是第一次对水筱笑主动有亲昵之举,难以言喻的幸福感顿时席卷了水筱笑的身心,她动人的娇躯不由自主地向轩辕奉天偎依过去,轩辕奉天所问的,她早已忘了应答。
轩辕奉天被其依人娇态所感,粗壮有力的手臂用力一揽,水筱笑“嘤咛”一声,只愿这一刻能天长地久。
但轩辕奉天很快便松开了手臂,低声道:“在这偏僻山野中,竟也有武林中人出没!”
水筱笑举目望去,果见有一人影向这边快速迫近,由其身手不难看出来者是武林中人,但在轩辕奉天这等级别的高手眼中,那人的修为颇为平常。
两人都在心中揣度着此人的来历。
待双方近了,轩辕奉天和水筱笑才看清来者竟是一年轻女子,出落得秀美俊丽,与水筱笑相比,虽有不及,却自有其纯情可人之处,只是此刻她双眉之间似有忧色,见了轩辕奉天二人,亦是微微一惊,扫视了两人一眼,继续匆匆赶路。这条路没有岔道,那年轻女子最终必会走到范离憎所在的山谷中。
难道她也是为范离憎而来?
以这年轻女子的修为,当然无法对范离憎构成任何威胁,故轩辕奉天虽是心中疑惑,却也无甚担忧。
但是水筱笑忍不住道:“这位姑娘容貌不在穆姑娘之下。”轩辕奉天猜出她的心思,暗自好笑,忖道:“女人永远是女人。”
一笑置之。
※※※※※※※※※轩辕奉天和水筱笑遇见的清丽女子是阿雪。
当阿雪赶到谷中时,范离憎正在为那片桃林修剪,看到阿雪,他脸上出现了极度意外的神情,同时心中暗自忐忑。自从他进入思过寨后,思过寨相继发生了太多的不幸,他不知是什么样的事,会让阿雪孤身赶来见他。
阿雪眉目间的焦虑之色更是让范离憎心中不安。
阿雪一见范离憎,便急切地道:“我娘她……她…
…”心急之下,竟难以成语。
范离憎心中一震,忙安慰道:“前辈她怎么了?”
阿雪略略平静了一些,自怀中取出一封已开启了的信笺,交给范离憎。
范离憎疑惑地接过,慢慢展开,一眼便看到了信笺最后落款处四个触目惊心的字:牧——野——静——风!
※※※※※※※※※
风宫。
风宫用以囚禁重犯的“黑狱”之中。
牧野静风在六名风宫死士的簇拥下,步入黑狱之中。
走在他身后的一名风宫死士低声而恭敬地道:“那瞎眼的女刺客口口声声说要见宫主,否则决不肯开口说出宫主欲寻觅之物。”
牧野静风冷哼一声,沉声道:“她已是寄人篱下,却还意图为范书报仇,真是可笑之极!若不是本座要找回霸天刀诀,她早已成了剑下之魂!’这时,一名风宫弟子将其中一间囚室的铁门打开了,六名风宫死士抢在牧野静风之前进入囚室内,他们手中的灯笼顿时将囚室照亮了。
牧野静风在囚室门前便止住了,他冷冷地注视着囚室内墙角处半躺半坐的一个人。
这是一个一身血污的女人,她全身上下几乎已没有一处肌肤是完整无缺的,她的头无力地低垂着,乱发将其脸容完全遮住了。
听到众人的脚步声,她才吃力地抬起头来。
借着灯光,可以看见她的双眼空洞无物,只是循声直直地望着牧野静风这边,她的面容消瘦得可怕,与无神的双目相衬,让人难以断定她的生命是否依然存在。
她赫然是阿雪的母亲段眉!
形容枯瘦的段眉似乎能感到牧野静风的存在,她一字一字地道:“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冷冷地道:“当年连范书都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是你?”
段眉“嗬嗬”怪笑两声,笑声森然可怖,不堪入耳,只听她极为缓慢地道:“但……你终是斗不过范大哥的,按我范大哥的旨意,你以偌大一个风宫的势力,费尽心机,最终仍未得到霸天刀诀。”
牧野静风眼中暴现骇人的光芒!
风宫的确未得到霸天刀诀,牧野静风没有料想霸天刀诀会被都陵借机谋取,这无疑对牧野静风有极大的刺激。
他沉声道:“若是你永远躲在思过寨的庇佑下,那么本座要对付你也许还要费些周折,如今你却已是惟有任我宰割!有你在我手中,本座就不相信你的宝贝女儿不交出霸天刀诀!”
段眉忽然不屑的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讥嘲之意。
牧野静风万万没有料到在如此情况下,段眉仍笑得出来,他的眼中涌现了骇人的杀机!
风宫死士只待牧野静风一声令下,便立即出手将段眉格杀当场!
段眉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性命此刻便犹如风中游丝,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道:“如此伎俩早在我意料之中!若你知道一件事,就绝不敢动我分毫!”
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阴毒的笑意:“你可知道你还有一个比你小十几岁的妹妹?”
乍听此言,牧野静风不由一震!沉默了片刻,挥了挥,众风宫弟子迅速退走,囚室内仅剩牧野静风与段眉二人,这时牧野静风道:“她在什么地方?”
段眉古怪一笑,道:“你应该猜得到她就在我女儿手中!嘿嘿,虽然你身为风宫宫主,身负绝世武学,可你妹妹却手无缚鸡之力,我的女儿随时都可以取她性命!”
牧野静风心中之震撼可想而知!
他相信段眉所说的一定是真的,因为虽然他自身在江湖中名声显赫,但他的母亲楚清却是一个不谙武学的女子,武林中应无一人识得她,自然也不知她便是牧野静风的母亲。甚至连牧野静风自己也是因牧野栖方知自己母亲的死讯。当时楚清还将小女儿的特征——背部有一条小小的疤痕告诉了牧野栖。牧野静风深知自己身分特殊,若是自己的小妹被他人抢先找到,将极为不妙,所以他特意询问牧野栖,当时有无外人听到母亲楚清的话,否则他必将把知情者一一除去,同样是基于这个原因,牧野静风此刻要将风宫弟子也遭开。让他称幸的是牧野栖告诉他当时祖母的声音已极为微弱,绝不可能有外人听见,牧野静风方才放心。
“由此看来,段眉这一番话不会是听到我娘的话后方捏造出来的。”牧野静凤心中思忖道。
段眉双目失明,无法看到牧野静风的脸部表情,她自顾继续道:“三日之后,我女儿会在洞庭湖‘虚名岛’中的归圣寺等侯,若是不见我安然而归,那么你的小妹必将性命不保!”
牧野静风倏然哈哈大笑,道:“本座根本没有什么小妹,想以这种手段脱身,实是痴心妄想!”
段眉嘶声道:“是么?!嘿嘿,你不必再演戏,我不妨以实相告,你小妹的下落其实是我范大哥生前便找到的,他料定万一他不幸身亡后,你我之间仍有怨仇延伸,所以便留下了这一手!虽然你是风宫宫主,势压天下,却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她。而对我们而言,要取她性命,却易如反掌!谁会想到,堂堂风宫宫主,竟连自己的小妹也无法保护?谁会料到,我范大哥在十几年前留下的一步棋,仍可让你束手无策?”
牧野静风的瞳孔渐渐收缩,精芒犹如可刺穿一切的利剑!纵是肃立于甬道中的风宫弟子,亦感到了空气中涌动着的森寒杀机。
※※※※※※※※※风宫笛风轩。
笛风轩内有一个足以让天下红颇尽皆黯然失色的女子。
如此女子,惟有水姬!
牧野静风推门而入,反手掩门。
水姬望着牧野静风,道:“牧野宫主可查出那老婆子的身分?”
牧野静风淡淡地道:“只是往日结下的仇家欲报仇而已。”
水姬皱了皱眉,道:“水族与风宫第一次联络,便有人在你我相见时袭击,只怕绝不那么简单!既然牧野宫主说三藏宗宗主已亡,黑教在数十年举棋不定后,亦遵从了风宫的意愿,那么战族大业从此便有赖风宫、水族了,还望牧野宫主莫要有所隐藏才是。”
牧野静风沉吟片刻,望了眼前这艳绝天下的女人一眼,道:“其实也无甚大事,只是思过寨想引本座去洞庭湖虚名岛,再伺机袭击本座而已。”
水姬目光闪动,在迅速地捕捉揣度着牧野静风话中之意,随即嫣然一笑,道:“区区思过寨,何足遭哉?悟空老儿伤势来愈,燕高照弟子死伤遭半,若真如你所说,此事是思过寨的一个计谋,我等不如将计就计,将之除去!”
牧野静风当然知道水姬肯出手相助必有其理由,而水姬亦并未真正地完全相信牧野静风所言。一个是拥有武林中最庞大势力的男人,一个是武林中最美丽的女人,在这一刻,两人以独特的方式在施展着各自的谋略。无声之处,亦有风雷。
※※※※※※※※※傍晚,叶飞飞正在闭目养神之际,屈小雨叩门而入。
屈小雨极少与叶飞飞相见,叶飞飞猜测屈小雨主动来见她必有重要的事,于是支开了身边的侍女。
叶飞飞怀着的孩子即将出世,她的腹部高高隆起,脸上有着将为人母特有的安宁、平静的幸福与憧憬。
在风宫的种种不如意,已因为即将出世的孩子而被冲淡了。
叶飞飞斜倚在床头,向屈小雨歉意地笑了笑,道:“我身子不便,有好些日子没去看望屈姐了。”
因为屈小雨与蒙敏的容貌几乎毫无二致,所以尽管屈小雨使她成了风宫第二夫人,但她对屈小雨却并没有什么怨恨,她总是在不经意间把屈小雨误当作蒙敏。
屈小雨道:“不必客气——还有多久?”
叶飞飞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道:“大概半个月左右吧。”
屈小雨又与叶飞飞寒喧了一阵,随即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穆大哥此刻与谁在一起?”
叶飞飞似乎答非所问地道:“他总是有太多的事。”
屈小雨忽然有所明白,她道:“你已知道穆大哥与水姬在一起?”
叶飞飞淡淡一笑,并不作答,她已隐隐猜出屈小雨的心事。
屈小雨轻叹一声,道:“三十年前水姬便已艳绝天下,没想到三十年后的今天,仍是无人可匹比!据说水姬是为了与风宫共同对付思过寨,其实思过寨中除了范离憎之外,已无多少真正的高手,风宫又何需与他人联手?这其中必有蹊跷!”
叶飞飞一震,道:“范离憎?!”
屈小雨大为疑惑,心中忖道:“为何对穆大哥的事她不甚关心,而说到范离憎时,反而大感兴趣?”
※※※※※※※※※信州城郊外的一座破庙中,白辰、巢三、小草及丐帮几位辈分较高的弟子席地而坐,神情凝重。
白辰沉声道:“风宫及水族的人在洞庭湖出没已是确凿无疑,但风宫对洞庭湖一带一向并无染指之意,当年牧野静风一人扫平洞庭十二坞后,也未借机在洞庭湖扩充势力,这一次,风宫在洞庭湖出没,又有何目的?”
众人竟相猜测推敲,却迟迟难以有统一的说法。
正当此时,有一年轻丐帮弟子快步而入,向白辰禀道:“帮主,有成州的兄弟飞鸽传书。”言罢将传书递上。
成州?!
众人皆是一怔,立即想到风宫无天行宫便在成州境内,不由对此飞鸽传书备加关注。
白辰匆匆展阅,脸色阴晴不定。
阅毕,他沉吟了片刻,方对小草低声道:“是叶姑姑设法交与帮中兄弟的。”
“是……夫人?”小草吃惊地道。她曾伺候叶飞飞多年,叶飞飞待她甚为宽厚,自离开风宫后,小草还是第一次听到叶飞飞的消息,她不由忖道:“夫人怀的孩子,也将要临产了吧?如今她在风宫中,仍是那般忧忧寡欢么?……”
※※※※※※※※※三日之后。
洞庭湖畔。
范离憎、穆小青、阿雪立足岸边,眺望洞庭幽远处笼罩于烟雾中的“虚名岛”,虚名岛一年之中,有近半时间被浓雾封锁,站在远处,只能隐约看到岛上峰峦起伏。
虚名岛上的“归圣寺”香火甚旺,湖畔摆渡的渡船不少,只是此刻天色尚早,天边仅微现曙光,香客多还未至。数艘渡船皆泊于湖岸边,湖面上仅有时起时落的水鸟在飞翔。
范离憎负手眺望,神情凝重,良久,他对立于身后的阿雪道:“阿雪,你去向附近的人家打听打听虚名岛的地势如何。”顿了一顿,又接道:“小青,你陪阿雪一同去吧。”
穆小青道:“其实你并非真正的想知道虚名岛地形如何,只是欲借故支开我与阿雪,便可以独自前赴虚名岛,是吗?”
范离憎沉默着,阿雪不由看了穆小青一眼。
穆小青接道:“段眉前辈在风宫手中,当务之急是要依牧野静风所约定的时间赶到虚名岛。他既然想得到霸天刀诀,就绝不会轻举妄动,虚名岛一行,未必有什么危险。”
虚名岛一行是否有危险,不言自明,但范离憎见穆小青态度坚决,阿雪虽未开口,但她更不可能置母亲的安危于不顾,当下点头道:“好,我们即刻启程!”
※※※※※※※※※云雾深锁的虚名岛上。
归圣寺的所有僧人、知客皆已被风宫弟子集中困锁于一个偏殿中。
归圣寺正殿前的广场上,有风宫弟子及水族中人数十之众,牧野静风与水姬背向大殿,坐在宽大的椅上。
牧野静风的身后,是四名风宫死士,而在水姬的身侧,则是美丽绝伦的水依衣。
在广场的一侧,高高竖着二根旗杆,旗杆之间有横杆相连,一个衣裳褴褛、头发散乱的妇人站在旗杆之下,自横杆上垂下的绳子套在那老妇人的颈部,老妇人的身侧立有两名风宫弟子。
那妇人自是段眉!
水族中人以女子居多,其中有四名身材高挑丰满的女子衣着极为奇特,全身上下皆连作一体,连靴子亦是如此。四人衣裳皆为银白色,紧贴于肌肤上,将四人玲珑凹凸的身躯完全勾勒无遗,充满了野性的诱惑,四人的秀发亦完全隐于一个银白色的头盔中,每人各自背负一只长条形的皮囊,不知其中为何物。
在近百人的广场上,竟是鸦雀无声!倏地,一声尖锐的鸟鸣声响过,一道灰色的孤线在广场上空划过,一只鸟儿准确地落在了牧野静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