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碰了碰帽子表示致意,后者微笑着侧身把他让进屋里。客厅拉了窗帘,光线不太亮。
“上午好,提摩太夫人。”
乌苏拉笑了笑,朝着光线幽暗的客厅深处喊到:“桑萨斯,我们的客人到了。”
摇椅吱嘎作响,从暗处传来书页翻动时哗啦哗啦的脆响,屋里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穿着印有椰树短裤的男孩,正用毛巾擦拭湿透的头发。
乌苏拉皱起了眉头:“你又干什么去了,我一转身你就会立刻翻出后院是吗。”
那十二三岁的男孩埋着头不理会母亲的数落,擦干头发,抓起毛巾甩到沙发上,顺手指指迪诺:“妈,他是谁。”
“桑萨斯,在客人面前保持礼貌。”
她拢了拢波浪卷的黑长发,对着迪诺抱歉地笑:“不好意思,他就是这个样。“
“不,没有什么“他对着彭格列家族第七顺位继承人伸出右手,”我是迪诺法拉利。“
“杜诺法拉利。“男孩握住他的手,随意地摇了摇。
“不不,是迪诺,不是杜诺。“令人尴尬的高卢口音。
桑萨斯点点头,捡起茶几上的橄榄球杂志:“你是柯基人1“
“桑萨斯!!“乌苏拉瞪着他。
“不不,没什么,夫人。“迪诺摇了摇手示意乌苏拉留下两个男人坐在客厅里,”相信我,这一点也不冒犯。“
乌苏拉用手背抵着前额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厨房。
母亲离开客厅后,男孩再次懒散地坐进摇椅里,哗哗哗地翻着彩印的运动杂志,全然不在意迪诺的目光丝毫不打算从他身上移开。
“中午吃墨西哥酸辣炖菜“她才进去一分钟,又很不放心地探出头来。
桑萨斯放下橄榄球杂志他其实没有看进去脸上第一次露出一点点孩子的急切:“爸呢爸会来“
“当然会,亲爱的。“
提摩太的情人中能得到本家承认的屈指可数,乌苏拉就是这些为数不多的女人中的一个。
迪诺的目光再次转回到男孩身上,比起本家那五个丑陋肥胖而蠢笨的哥哥,他可没有哪一点像个私生子。
“桑萨斯。“
“什么事,法拉利。“
他真是一点没有上流社会的教养,但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你多大了”
桑萨斯合上书,他的眼睛不是印第安人种通行的黑色,混血的缘故呈现出鸽子血的暗红调。
“问别人的年龄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法拉利。”
他微微一笑:“问别人出身何处也不是什么有礼貌的行为,亲爱的。”
桑萨斯慢慢放下书,盘腿坐在摇椅里,两手抓着脚踝,一点点地摇起来。
他想了想,发出一阵哼笑:“你这个人,有点意思啊。“
“多谢。“
桑萨斯不笑了,从摇椅里站起来,在壁炉的大理石台上取下一个长方形的木盒。他翻开精致的橡木盒,取出一排锡兵似的小物件。
“下棋吗“
迪诺一点头,取出黑棋摆在棋盘上被接受了。
维克多提摩太推开前门时,桑萨斯正在移动他的近卫军。
“你确定要这样吗”
迪诺拿起黑马,对方的军阵顿时被冲得七零八落。
男孩不甘心地眨着眼睛:“你赢了。”
提摩太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脑:“记住了儿子,别人会让你,是因为你是少爷,但今天赢了你的这位,也是少爷。”
“提摩太先生。”
提摩太解开领带丢在沙发上,接过乌苏拉端来的加冰威士忌:“你家老爷子怎么样了”
“爸爸过得还算不错反正现在他除了光刺激,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提摩太夹着烟的左手拍了拍迪诺的后背:“站直了小子,你叔叔从不趁人之危,好好干吧,争取以后在中美洲做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行了行了维克多,他都二十几岁了,你还拿他当念高中的小男生看!”乌苏拉拉开餐桌的几把靠背椅,准备好午餐。
她踮起脚尖,象征性地轻吻提摩太的侧脸:“有儿子在,不谈生意上的事好吗”
他们一起吃了配橘子水的午餐,在父亲面前桑萨斯异常安静。
巴拿马运河的生意要开始了。这是彭格列第一次在北美以外的地区试水,少不了需要盟友加白涅罗的招呼。
“加白涅罗的老爷子做了一辈子赌船生意,在运河上跑了不知多少次,现在该你了。“
现在该他了。
男主人吃了饭回到运河上,迪诺倒在沙发里静静消化着午餐和提摩太的话。
附近没有人家,正午很安静。有大山雀叫了几声,卧室的门开了,男孩还是穿着印有椰树图案的短裤和人字拖鞋,他低着头看了一会儿地毯,最后下定决心似的问:“游泳吗。“
他坐起来穿上鞋,算是接受了这个邀请。
两人走在城郊的水泥公路上,正午没有一丝风,刚刚从白人的果园下工的墨西哥女孩裹着头巾,顶着属于自己的一篮香蕉。
迪诺看着他的背影。
他才十三岁,那种气质介于男人和纯粹的男孩之间。胳膊和腿是健康的古铜色,显现出生长期的细瘦。
他真性感,不是男人的那种。
“来猜个谜吧,“迪诺转移了注意力,盯着大太阳的影子说。
“讲。“
“两个印第安人在山间行走,前者是后者的儿子,后者却不是前者的父亲,他们是什么关系“
桑萨斯转过身,皱了皱眉头,额上叠起与母亲相同的抬头纹:“你这是什么鬼问题!他们是母子啊。“
迪诺吹个口哨:“宾果!你不知道吗,很多人都会绞净脑汁地想诸如叔侄啊,继父子啊之类的答案。”
桑萨斯两手插着裤袋,倒着向前走:“这只是一种思维漏洞嘛,你说印第安人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考虑的范围是男人。2”
他摇摇晃晃地向前走:“我当然不是这大多数人。”
他们走到海岸上伸出的一处悬崖,桑萨斯说:“你不下去吗”
迪诺有点发晕地看着十米断崖下方不安息的海流:“不,我还是算了……你下去吧。”
桑萨斯赤脚站在断崖边,恼火地对着几步开外喊道:“无论参加什么,你总是这么让人扫兴吗!”
他没有等待回答,伸腿踩到空中,笔直地落了下去。
水花溅起一声扑通。
他探头看了看。明晃晃的海面划开几道狭长的水纹,男孩举起手臂高高伸出水面,挂着的水珠一闪一闪。他慢慢划着水,朝海湾外游去。
“喂”迪诺大喊。
“不要太远”他举手在空中挥了挥,男孩在水中毫不理会,仅仅举起右手朝他比出中指。
这小子。
迪诺坐在礁石上,给自己点了烟,苦恼地笑着。
到底是年轻人啊。
他抖掉一点烟灰,用左手食指在礁石面上划了划。
xanxus。
这是好名字,即便他这样从来不信仰神祗的人也明白。
提摩太,你要让他戴上你右手的大空宝戒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