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栩安哭笑不得,“你不是不喜欢那些?嫌肉麻。”
沈流闯佯装哭泣的脸顿了一瞬,客观评价道:“嗯,土味情话确实让人有点难以接受。”然后接着扮演可怜兮兮的小白菜,“可是那不一样,你就是区别对待。如果不是我的话,是沈柳橦和你一直生活,你是不是也会爱上他?”
说完,还自己抢答,“不,你说不定会更喜欢他。他肯定不会闯祸,不会不听你的话,也不会挑食。”本来沈流闯是绝不会纠结于这种问题的,完全无意义,因为现在在这里的就是自己,是沈流闯。但他这么一演起来,有点入戏了,感觉这种无意义的问题好像确实让人有点难受。
“不会,我不喜欢他。我和他很快会离婚。”魏栩安打断他,很认真地解释:“我们结婚一开始就签了离婚协议,时间是结婚半年后,只要日期一到就生效。”
沈流闯一听,惊讶道:“那我们现在是非法同居?”
魏栩安永远也猜不到他每次会把重点放在哪,好在也习惯了,“不是,协议书我销毁了。”
“你怎么能单方面销毁呢?也不跟我说。”沈流闯不忿道。但突然之间又想起了自己刚来时的行为,现在看真的宛若智障。
魏栩安看着他异彩纷呈的表情,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一开始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以为你精神上出了什么问题,本来想带你去看心理医生的。”
沈流闯现在回想一番,觉得魏栩安实在是胆子大,因为当时自己的种种行为真的跟神经病似的,突然换了一种性格不说,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也不认。“那你怎么没带我去,也没揭穿我?”
魏栩安像是想到什么特别高兴的事,笑了一下,回答道:“因为那样的你很有趣,和你在一起我会很开心,你来之后我开始期待下班回家,看着你也好,听你说话也好,都很开心。当时想着,可能你一开始的样子确实是装出来的,后面的你才是真实的,你只是想和我玩点小把戏。也想过,你可能是真的出了一点问题。”他躺在床上,看着空中虚无的一点,仿佛是在回溯曾经的自己,最终喟叹般说道:“总之是舍不得你。”
沈流闯听他说完笑得十分灿烂,“原来你那么早就喜欢上我了,看来我的人格魅力真的很大。”
魏栩安看着他臭屁的样子,也跟着笑。
他以前不相信一见钟情,就算有大概也只是见色起意后的日久生情。但是很神奇,他对沈流闯确实算是一见钟情了。他早就见过这具身体这副容貌,可是只有这个人的灵魂到来时,才让他动了情意。
对一个灵魂一见钟情。这话听起来像那些矫揉造作、令人牙酸的情感语录,但事实就是这样,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所以你们为什么结婚?”沈流闯还是没忘这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林薇和我两年前订的婚,有了这层关系,我逐渐在公司里站稳脚跟。但我爷爷要完全放权离开,就要看到我结婚。临近结婚的时候,林薇的前男友回来了,就是那个孩子真正的爸爸。两个人要死要活的,反正是不会和我结婚了。然后正好在咖啡店碰到了沈柳橦,他洒了咖啡在我外套上,洗了非要还衣服给我,那时候我刚好在酒吧,喝多了。”
虽然酒后乱性的那具身体还在这里,但魏栩安说到这里莫名有点心虚,含糊着略过,继续说道:“第二天本来想协商补偿,因为我喝了酒那晚可能不是太有分寸。”说到这里依旧心虚。这个“不太有分寸”,沈流闯是深有体会,而且是一来就体会到了。
“我爷爷刚好打电话过来,关于结婚的事。我们发生了争执,沈柳橦在我挂电话之后就提出和我协议结婚。”
“那结婚对象突然换了个人,你爷爷不会觉得有问题?”沈流闯跟听故事会似的,津津有味,同时纳闷怎么自己来之前的情节都是这么跌宕起伏、激情狗血,自己一来就变得风平浪静了呢?
“我代表整个企业的形象,一个要结婚突然没结婚对象的形象,和一个年纪轻轻就结婚顾家的形象,当然选后者。结婚对象也没有那么重要。”魏栩安耐心地解释,“但我不在意那么多,只要让他老人家在文件上签完字就行。所以结了婚领了证,对外宣布了消息,我把他送到国外,一切就算完成了。”
沈流闯明白了他们为什么没有戒指也没有婚礼,“那沈柳橦呢?他为什么愿意结婚?而且没有把他的病情告诉你。”
“他大概,确实不想再在这里活下去了。他当时不要钱也不要房子,只要求我扮演他的爱人,半年的期限是他提出来的。”
说到这里两人都有些唏嘘,因为当时的沈柳橦根本活不了半年了。
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孩,身患绝症,可有可无的家人,走投无路的处境,只能用这样天真的方式让自己在生命的最后感受一下被爱的感觉。
这样的境遇若是放到沈流闯身上,他大概会活出不一样的路,他到最后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但没人可以要求别人按自己的标准活着,沈流闯有沈流闯的活法,沈柳橦也有沈柳橦的活法。
“可是,你演得一点也不好。”沈流闯想起那些土味情话和小宝贝,只觉得有些难受,却再也笑不出来。
“是吗?我还以为挺好的,他说他喜欢那样的,‘时时刻刻表达爱’的那种。”
魏栩安的语气平淡,沈流闯却突然喉咙一哽,一股剧烈的心酸与悲怆如井水般从深处涌出,他咬住被角,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的样子肯定非常丑。他不知道今晚怎么了,几次三番要哭。
魏栩安把他揽进怀里,吻在他的发旋上,无声地安慰。
沈流闯的声音有些哽咽,“魏栩安,我和他算是亲人吧。其他人只要是有血缘便是亲人了,我们共用过一副血骨,是最亲最亲的亲人吧。我心疼他,他会像我这样幸运吗?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会的。”
怀里的人情绪渐渐平息,魏栩安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沈流闯突然坐了起来,找床头柜上的手机。
他找到列表里的沈济诚,果断拉黑,问魏栩安:“你的呢,快拿出来,删掉!”
第31章
本来就平静的生活在一切都明晰后愈加平静。
沈流闯像一株生命力顽强的植物,被连根拔起后抖了抖土,随意插到另一片土地里,吹吹风,见见阳光,一段时间过去再次生龙活虎,就好像本就从这里生根发芽一般,欢腾起来叶子摇得哗啦响。
甚至更加欢快了。
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给魏栩安讲自己以前的事,讲他的高考,讲他在篮球队,讲他看过的电影,可以拿着遥控器当枪一个人演天台上的那段《无间道》。
他看着新闻里的明星,闲聊时感慨:“你知道吗,我们那儿也有很多帅哥美女大明星,跟这里的帅得都不重样,梁朝伟啊,吴彦祖啊……”掰着手指头数。
他说:“可我不喜欢这种类型的,我喜欢金城武那样的。”说完还咧着嘴傻笑两声。
他说起自己少年时代躲在被子里看金庸,憋得一脑门子汗,看到段誉和王语嫣掉落井底时手电筒没电,难受得他半夜在床上翻滚。
他言无不尽,想要给魏栩安复述出自己过去的所有人生。
表现出水土不服的那个倒成了魏栩安。
时而沉郁不语,时而若有所思。
一开始沈流闯还没发觉他有哪不对劲,毕竟他平时比起自己来说用“静如处子”形容也不为过,只是发现魏栩安喜欢坐在一边默默盯着自己看,自己一看过去,他又会装作什么事也没有,淡定移开目光。
一次两次,沈流闯还有点小羞涩,热恋中的男人都这么浓情蜜意的吗?
次数多了,沈流闯就觉得有点吓人了,一边玩游戏一边苦苦思索,自己最近又犯了什么事,让魏栩安抓住把柄了,现在正在心里暗暗审判,等着自己去投案自首。
可是,确确实实没有啊。
他决定晚上探一探口风。
在魏栩安工作不那么忙,而他们也没有床上运动的时候,他们也会有一些床上休闲娱乐活动。像所有当代年轻人一样,玩手机。
在魏栩安再三强调不准躺着玩手机之后,两个人在床头排排坐,沈流闯打游戏,然后看着魏栩安打开了他的平板里有且唯一有的一个游戏——经典版扫雷。
“你还喜欢玩这种啊?”
魏栩安有点不满他这种惊讶且疑惑的语气,他作为扫雷的忠实粉丝、十年玩家,半点不容置疑,“怎么?”
沈流闯眨巴眼睛,“这种,就……有点玄乎。”
魏栩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也不能怪他。扫雷这种经典又古老的游戏,可以说是看着沈流闯这代人长大的,没人不知道这个游戏,但沈流闯确实没有玩过。在扫雷和蜘蛛纸牌正火热的年代,他那时候还在吃百家饭,根本接触不到电脑,等到他也有条件和时间玩游戏的时候,扫雷的光荣岁月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他就不远不近地瞥到过几次别人玩这个小游戏,然后产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误解,他以为扫雷就是纯靠运气,靠心情和手感乱点就行。别说,还挺刺激的,就是有点傻。
这个诙谐的误会他从未说出来过,一直到碰到魏栩安。
然后魏栩安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三分钟,从头到脚。
有时候沈流闯怀疑他交流时对标的对象不是个体,而是细胞,表达嘲讽时必须要用眼神将嘲讽之意精准传达给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无声地嘲讽完之后,魏栩安进行了耐心的解释,并笃定地下达结论:“扫雷是一个益智游戏。”
沈流闯觉得自己颜面尽失,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丢脸,但还是很不爽,负隅顽抗:“最多就六以内的加减法,但凡脑子没长结石的都会玩,益智个屁。”
魏栩安:“那你三分钟之前不是还不会?”
“我不管!你就说它是不是要靠运气,开局第一下不就是全凭运气?就算是爱因斯坦、牛顿、爱迪生组团来玩儿,也不可能保证第一下不踩雷吧?”
眼看着要炸毛了,魏栩安及时停战,从善如流,点头道:“对,确实很玄乎,是个运气游戏。”
沈流闯跟他斗嘴基本上没怎么赢过,但好在一片赤子心从不言弃,下次还敢,说不过大不了就生个气耍个赖。魏栩安摸清他的脾气后,每次眼看要到那个点了就好言好语给个台阶下。一开始沈流闯觉得这样很不畅快,拳头突然砸到了棉花上,但天生的乐观主义精神指引他走上快乐生活的康庄大道,看见有台阶就下,不仅下,还当作游乐园的滑滑梯来下,下得不亦乐乎。
比如现在他就立刻阴雨转晴,脸上浮现小小的骄傲,挤过去兴奋地说:“第一下我来点!我运气好,看我的金手指。”
沈流闯确实觉得自己一生充满好运。虽然客观来看,他的每一次好运前头其实都是一次苦难,但他记好不记坏,挑挑拣拣,把好事都收好,坏事扔后头,所以一掏兜全是幸福快乐,照耀得他整个人发光。
这样的沈流闯让魏栩安不由自主地靠近。
所以之后的每一局扫雷,第一步都留给他来走,看着他伸出他的“金手指”,扬起小得意,说:“我运气超好,我来点!”
魏栩安有时候说不出自己在高兴什么,好像看着这个人就足以高兴。
今晚想要在床上一探口风的沈流闯先照常打开游戏,想要在无意的闲聊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摸清状况,这是魏栩安很擅长的技能,自己都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也该学到点东西了吧。
可是魏栩安却迟迟未动,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
硬是把沈流闯看怂了,不会连自己这点小心思也被看出来了吧?
“你的平板呢?拿出来呀,今晚挑战难度最高的那个。”他像传递火炬般郑重地把自己的拳头送到魏栩安面前,然后弹出一根食指,“测测我今天的好运浓度。”
一测不得了,连续三把开局就踩雷。
沈流闯看看手指,又看看屏幕上扎眼的一片雷,惊呼:“假的吧?怎么可能?”
一开始他就觉得这是个玄乎的运气游戏,每次都开玩笑似的拿来测运势,久而久之他都对这个“运势指南针”有点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