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我呆了一呆,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摇头︰“里面权力斗争的事,我更加无能为力了!”
我明白是,如今加在铁天音身和那个死者身上的罪名,无非是贪污腐败,想扩张巩固自己权力的一方,也高举著反贪污反腐败的大旗。是,根本全部都是贪腐的狗官,哪有甚么清白的?无非是权大的要整死权小的而已,只要有权,哪怕真烂到近天下都知,依然在高位之上,失了权的,自然被打到在地,再踏上一脚。
这种丑恶的权力斗争,可以在任何的名义之下进行,反贪反腐,算是堂皇的了,一场历史上最大的争权,甚至被冠以“文化”之名,开人类历史之大奇!
陶启泉的意思我明白,不必劫法场、闹公堂,只消让他再有权,自然所有的罪名,都可以一笔勾销,不但无罪,甚至还可以大大地风光──这是有许多现成的例子,放在那里的!
然而,我当然也没有能力使铁天音可以恢复权力。我正想表示这一点,白素突然低叹了一声。
在白素的低叹声中,我陡然心中一亮,更进一步地明白了!
说来说去,祭起了铁天音求救信的这个法宝,他们的目的,仍然是想我去找勒曼医院,以改善老人家的状况!
老人家的状况一有改善,又可以控制局面,老人家和铁大将军的关系极好──铁天音能在他父亲早已不在其位的情形下,还混得那么好,靠的自然也是这一点!
只要有老人家这个后台,铁天音一样可以风风光光,甚么事也没有!
这是打救铁天音的“釜底抽薪”之计,只有如此,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自然,老人家又有了控制力,陶启泉和大亨他们,也得其所哉,可以在一个统一的网络之中,官商勾结,大捞其油水了!
一想到了这一点,我的神情复杂之至。
我当然不愿意为陶启泉、大亨,以及更多的财团去开山辟路,但是,铁天音却非救不可。
这两个办法,确然又是打救铁天音的最佳方法!
白素知道我的心意,她在我的身边,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表示支持我。
其余的人,都一言不发地望著我。
我想了一会,才抬起头来,问朱槿︰“老人家现在的情形怎么样?”
朱槿的回答,言简意骇︰“只差一口气。”
只差一口气,那就是和死人相比,只差一口气,那是死亡的边缘!
人总是要死的,那是人这种生命形式的铁律,除非能根本改变人的生命形式,否则无法避免这一规律──历史上,许多人,尤其是帝王,都一心想改变生命形式,以求达到避开这个规律之目的,但是成功的例子,少之又少。
我知道有几个现代的例子,但是都和勒曼医院无关,勒曼医院是否有能力避开死亡,我也不知道。
陶启泉看出了我的犹豫︰“不必要他永生不死,只要再有两三年时间,就够了!”
我怒道︰“我的目的是救人,不是为你们打算。”
大亨道︰“一样的,反正你做了这件事,一举两便,大家有好处。”
我道︰“两年之后又如何?”
陶启泉扬眉︰“估计到时,贪污已可以成为制度了──一位经济学家说过︰当官僚的贪污上了轨道,形成制度之后,一切就好办了!”
大亨由衷地道︰“旨哉斯言!”
我来回踱著步,因为,我想,除了这个办法之外,总还应该另有办法的。
朱槿哼了一声︰“铁天音被当著重要之极的人物,希望能在他的身上,串连出一大堆人来,现在他的处境,能维持多久,只有天知道!”
我沈声道:“我要出手救他,总得先见一见他!”
朱槿老实不客气地道︰“你太天真了,要是有人能见得到他,不必你卫斯理出马,旁人也可以救他了吧!”
我厉声道︰“他被隔离审查,是谁下的命令?”
朱槿一字一顿︰“就是摸不著头脑,要不然,怎么叫‘群龙无首’呢?”
我呆了半晌,情形混乱到这种地步,虽然意外,但倒也不是超乎想像之外,这种情形,历史上曾出现过,最近的一次,是太平天国的末年,各个“王”之间,你打我,我杀你的,也曾有过大混乱,也曾出现过重要的官员失了踪,竟不知是那一方面下了手的情形。
我又来回走了几步,长叹一声,在这样的情形下,要救铁天音,就只有向这条路走了!
我沈声道︰“好,我先进行,但我的能力范围,只能达到和勒曼医院联络。”
陶启泉道︰“你可以求他们进行。”
我道︰“如果他们有这个能力的话。”
这方面,倒还是大亨为了乾脆︰“老陶,放心,为了这姓铁的小子,卫斯理必然会尽全力!”
我大声道︰“正是,各位请吧!”
朱槿、陶启泉、大亨三人离去,我心中烦躁得很,连礼貌也不顾了,自管自笑著喝酒,白素送了他们离去,回来坐在我的身边,柔声道︰“去找一找勒曼医院,又不是甚么困难的事!”
我重重顿足︰“一来,我不喜欢被人摆弄;二来,我也不喜欢去求人!勒曼医院表面上对我很客气,可是那种冷淡淡的态度,却也叫人受不了──老实说,就算我要死了,我也不愿去求他们!”
白素道︰“天音是铁旦的儿子!”
我道︰“我又不是直接去救他,这种方法,类似‘曲线救国’,若是无效,更是冤枉之至!”
白素道︰“目前,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我不等她说完,就道︰“我看,事情也不是那么急,暂缓三天──”
白素也不等我说完,抢著道︰“要是就在这三天之内,有了变化,天音也像那死者一样,你愧对好友,就得抱恨终生了!”
白素的话,不由得让我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一时之间,僵住了作声不得。
白素道︰“我知道你想用三天的时间,去调查一下,这样吧,你立刻去联络勒曼医院,我去做调查。”
我大喜过望,向白素一揖到地︰“有劳夫人大驾,本人在此谢过了!”
#奇#白素“呸”地一声︰“油腔滑调!”
#书#我道︰“说正经的,这种事很是难查,你准备如何著手?”
白素一扬眉︰“既然交给我去查,你就别管了!”
我连声道“是”──事情交给白素,只有比我自己去做更好,我管来作甚?
我有一个勒曼医院的联络电话,曾经使用过几次。我自从知道了勒曼医院的真正性质之后,实在很不愿意和他们来往。
我对勒曼医院的认识,是逐步加深的。开始,我只当那是几个地球上的医学怪杰创立的,致力于研究人体的无性繁殖法,可以产生每一个人的复制人,从而消除人体某些本来无可挽救的疾病。
后来,知道他们的神通,更是广大,可以令人的“思想组”(灵魂),转移到别一个身体去,传奇人物年轻人和原振侠医生,就经过这样的转换过程。
再后来,我又知道了勒曼医院之中,有来自多个星体的外星人在工作,虽然看不出他们对地球有甚么恶意,只有好处,但是整个目的,都已十分明显──那是一个规模庞大之极,由各个星体组成,联合研究地球人的一个组织!
我不知道各个星体的外星人,在成立这个组织时,曾有甚么协议。而作为被研究的对象的同类,就必然会产生不自在的感觉。
当然他们对我很客气,但是,当研究人员小心翼翼地把一头白老鼠捧在手中的时候,白老鼠如果有人的感觉,你想它会高兴吗?
所以,当我拿起电话来的时候,我还是有点不情不愿。不过,我想到我和勒曼医院中的几个人,私人交情还不错,要开口求他们点事,也不致于太难堪就是了。
这正合了一句古语︰“上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
电话一通,这一次,换了一个很动听的女声,我只是提出了要求︰“我有事需要帮助,要见一见我的几个朋友,请安排!”
我故意并不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果然,那边并不需要这一点,那自然是根据声波的频率,他们立即可以知道我是甚么人,这时,我的一切资料,一定全都显示了出来。果然,那动听的女声回答︰“好的,卫斯理先生,请略等──”
真是“略等”──只不过是三五秒,就有了回答︰“竭诚欢迎阁下,请你到哥本哈根,会有人和你联络。抱歉的是,卫先生你的几个熟人都不在,有的回去了,有的难以分身,但保证阁下仍然会得到我院的最佳接待。”
我倒不在乎这一点︰“谢谢,能多认识一些新朋友,那才是赏心乐事,我会立即启程。”
那女声(我相信那是甚么仪器发出来的)居然懂得说︰“祝你旅途愉快。”
我放下电话,回头想对白素说话,发现她不在身边,走出书房,叫了几声,也没有回音,看来她已经离去,去进行她那一部分的工作了。
一直到我上机,我都没有再见到她,红绫送我出门,问︰“妈到哪里去了?”
我道︰“我也不知道,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她!”
红绫道︰“我知道,你担心我。”
我望著她,红绫举起手来︰“放心,我绝不闯祸,你放心出门便是!”
我暗中摇了摇头,心想,红绫若是真要闯起祸来,这也还真的没有甚么力量可以拦阻她,她既然能在苗疆的蛮荒之地,做野人做了那么多年,一切也就唯有顺其自然罢了。
可是,我还是不厌其烦地叮嘱了好几次──这是天下父母的通病,我也不能例外。
一路无话,到了哥本哈根,才一下机,就有一个相貌很和善的小伙子迎了上来。
我也懒得去仔细打量他的面目,因为我知道,那是勒曼医院根据甚么样外貌的人最不令人讨厌而生产出来的,如果这小伙子是外星人,谁知道他的“原形”是甚么样子的,说不定一见就能把人吓个灵魂出窍!
小伙子一见面就道︰“我们立刻启程?”
我也想快点把事情了结,所以道︰“好极。”
小伙子望了我几眼,看他的神情,像是在等我提问题,但是我却甚么也没有说,只是向他摊了摊手,他也就不说甚么。
我相信他们研究地球人的行为,一定已相当透彻,所以小伙子不单外表讨人喜欢,神情举止,更是合人心意,他见我不喜欢说话,也就沈默寡言。
我们使用的交通工具特别,先是驾车到了码头,再搭乘一艘游艇出海,到了海面辽阔,左右并无其它船只之际,那游艇两侧,忽然伸展出三角形的翼来,接著,在一阵轰然巨响之中,已经冲上天空,向北飞去。
我看到艇底,有类似水上飞机的滑水装置,说了一声︰“好极!”
勒曼医院在格陵兰的冰原之上,这“飞机”著际之后,在冰原上滑行,想来也是快捷无比。
小伙子微笑,并不卖弄──幸好他如此,不然,我会给他踫一个钉子︰多年以前,云家兄弟就已造出了海陆空三用的“兄弟姐妹号”,如今的这个交通工具,也就没有甚么好炫耀的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令我大为“顺气”,心中的不快,大是减少。
勒曼医院的存在,始终是一个秘密,当年在欧洲,给我偶然发现之后,他们不知我是敌是友,为了小心,把一切搬到了格陵兰的茫茫冰原上来。可是这一次,当我们在冰原上降落,又滑行了将近一百公里,停了下来,才一停下,就看到有一根巨大的冰柱状物体,闪闪生光,自冰层中缓缓升起。
那小伙子并不要求我蒙上眼,也没有把我带进封闭舱中,一见大冰柱升起,他就道︰“到了!”
他们对我毫不避忌,等于把医院的所在地告诉了我,我若再生存芥蒂,未免太“小人”了!
车子直驶进那“冰柱”去──我到过勒曼医院不少次,每次都有新花样,可知他们对于保密,是何等重视。
车子驶进“冰柱”之后,眼前一片朦胧,像真是身在冰中一样,车子在向下沈,沈下了约有几十公尺,才又驶向前,那是一个在冰层中通出来的通道,却是方形,所以两面的冰壁,看来格外晶莹,有时,有各色的灯光,有厚厚的冰壁之后透出来,散发异彩,又幻成层层光晕,蔚为奇观,壮观之至。
不一会,车子停下,再下降,离开了冰层,已进入了冰层下的建筑物,一时之间,也难以形容不下规模有多大,我虽不是第一次来,但是从那样的角度来看勒曼医院,还是第一次,我想,我至少发出了上百下由衷的赞叹声。如果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见到这样的规模,那我一定立刻就可以知道,那决不是地球人如今的能力,所能建造的。
看来,这次勒曼医院方面,是有意使我看到这一切的,他们的目的,当然不会是炫耀,我很知道,那是他们向我作友善的表示。
所以,本来我还有点疑虑──我熟悉的人都不在了,行事是不是会不方便呢?
现在,既然知道了他们仍对我如此开诚布公,我的疑惑自然也消散了。
而我的心情,在见到了接待我的人,一番寒暄之后,更是愉快。
在一间陈设简单,但很是舒服的小客厅之中,我才坐下不久,那小伙子退出,一个秃头中年人,戴著一副黑边眼镜,一手中提著一瓶酒,一手夹著两只酒杯,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把酒和杯子放下,和我握手,道︰“随便叫我甚么名字,反正那只是一个代号。”
我虽然一时之间,不能肯定他是不是地球人,但也试探著问︰“你原来总有一个名字的吧!”
他笑了起来︰“是,意思是很响亮的声音。”
我道︰“你好,亮声先生!”
他也道︰“你好,卫斯理先生!”
他一面说,一面斟了酒,递给我,自己却迫不可待地先喝了一大口,长长吸气,享受之至。我心中暗暗称奇,这外星异类,难道也有成了酒徒的吗?
不等我发问,他已然道︰“地球上有些东西真不错,酒是其中之一,我想,我们原来一定也有同样的东西,后来,生活越来越简单化,种种精致的东西,全被淘汰了,所以也没有了酒!”
我有点心惊肉跳︰“地球人生活也正趋向简单化,你的意思──”
他道︰“那是必然的轨迹,无可避免。在你的记述中,你曾不止一次提到过,外星生物不知爱情为何物,那爱情么,也是在简单的生活方式中被淘汰了的。”
我很是茫然,他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头︰“别那么快就难过,地球要到这程度,还有很久很久,而且,就算──”
他说到这里,陡然住了口,我苦笑了一下,明白他想说的是,就算到了那时候,也还可以找一个发展没那么进步的星体,去享受昔日的精致生活,这情形,一如在地球上,有先进和落后地区之分,但论生活之精致,落后地区又往往远在先进地区之上。
我耸了耸肩︰“既然起这样的变化,那必然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不然,不会变成必然的趋势。”
他道︰“是!是!卫君此来,是为了──”
他既然开门见山,我也不拖泥带水,把我的要求,说了出来。
我一面说,他已一面取出一具小电脑来,不断操作,我略看了一下,看到在萤幕上,曾有老人家的相片,一闪而过,知道他正在阅读有关老人家的一切资料。
等我说完,他讲了一句话,令我大乐。
他道︰“你要知道,我们曾令他年轻十年,但那绝不等于令他长命十年!”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位亮声先生大奇︰“何事发笑?”
我道︰“适才你说的话,不久之前,我几乎一字不易地对人说过,可是听的人却轻视,以为那只是我个人的一种设想。”
亮声“啊”说︰“了不起的设想!”
我也很感自豪︰“真希望那人现在也在,可以听听你对我设想的评价。”
亮声笑︰“可以的,阁下自进来起,就有记录,可以把记录给他看。”
我“哦”地一声,自然而然,上下四周,看了一下,亮声笑了起来︰“很先进的一种设备,在这里,任何行动都自动记录下来,可以复印许多份,作为研究参考之用,你不习惯,可以通知暂时停止。”
我忙道︰“没有甚么──别坏了你们的规矩。”
我又试探著问︰“记录──会送出去?”
亮声道︰“是,对我来说,是送回去!”
事情很明白了,在这里所作的一切研究,一切行动,都有记录,这记录还会被送往有关的各个星体去,作进一步的分析。
亮声又道︰“地球人的生命形式,很是复杂,也极……奇怪,有些情形之下,记忆组还完好无损,可是身体的其他部分出了毛病,也能造成死亡,形成生命的结束。而有的时候,记忆组已消失了,可是人的身体却还活著,生命在这种情形下,还不算结束。”
我道︰“你说的第二种情形,叫作‘脑死’。”
亮声当然知道这种情形叫“脑死”,我的话,并不是在提醒他,只是表示,在地球现行的医学观念上,“脑死”,也就被判定是死亡了。
亮声叹了一声︰“脑死这种现象,可以说是死亡,因为他身体是活的,但没有了思想能力。”
我骇然道︰“植物人……的生命,可以延续?”
亮声很坦白︰“老实说,各有各的看法,没有定论──言归正传,说我们的事,如今老人家的情形,是接近脑死的边缘了,他的情形更特别,因为他曾‘年轻十年’,也就是说,他身体的机能,曾作过调整,缓慢了十年──”
我越听越是骇然,忙作了一个手势,请他停一停,我需要适应。
我长长地吸了几口气,才道︰“请说下去!”
他笑道︰“看你的反应,应该已想到了!”
我确然已想到了甚么,但实在很是骇然,所以觉得难以接受。
我挥了一下手︰“我不敢肯定,你的意思是,一个人,本来如果寿至八十,若经过‘年轻十年’的调整,他的身体,可以在八十年之后,延长十年?”第七部、设定
我说到这里,略停了一下,因为我还是思绪很乱,很难把我想到的怪异,一下子顺利地表达出来。
我定了定神,才又道︰“可是,他的生命,还是在八十岁结束?”
亮声点头,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听来很是怪︰“也就是说,一个身体接受过‘年轻十年’调整的人,到了原来该死的日子,还是会死亡,可是,他的死亡状态,只是‘脑死’,他的身体,还可以再活十年?”
亮声道︰“总的来说,情形正是如此!”
我听了他的话,更是一时之间,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他的话,令我骇然的原因,是因为其口吻和“总的来说,健康还是好的”何其相似!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这情形,不是……怪异之极了吗?”
亮声皱著眉︰“不算太怪,因为在生命的自然现象中,也有这样的情形,所谓‘植物人’,就是身体还活著,思想已不存在的一种状况。”
我苦笑了一下──真难为他把“植物人”这种可怕的情形,用那么有理性的句子来形容。
我想到了一个极重要的问题︰“那么说,经过‘十年年轻’调整的……那位老人家,现在已成了植物人?”
亮声却又摇头。
他见我有大惑不解的神色,解释道︰“我没有那样说过,我的意思是,他的生命形态,会在最后的阶段,出现植物人的形态,其时期应该等于被调整的年数。”
我脑中思绪混乱,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所以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当时,和老人家谈判的时候,他曾提出“年轻二十年”的要求,是我对他说,二十年太明显突然了,不如年轻十年吧,他才接受的。
当时,我和他都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以为年轻十年,等到十年过去了,可以再年轻十年,一直这样下去。
而事实却是,年轻十年,只是身体的事,并非生命的全部,不等于长命十年!
人到应该死的时候,还是“死”了,可是身体,却还活著!
那是甚么?说得好听点,是植物人;说得直接一点,那就是活死人。
我想到这里,脱口叫了出来︰“作过年轻若干年调整的人,不是……太痛苦了吗?至时,想死也死不了,死不死,活不活……那太可怕了!”
亮声轻拍我的肩头︰“卫君,你想差了,一个人只剩下了身体,没有了思想,自然也没有了任何感觉,又何来痛苦?”
我“啊”地一声,伸手在自己头上,打了一下。
确然,人家看著活死人难过,活死人本身,有甚么痛不痛苦,他根本甚么感觉也没有,只是一个身体!
现在,“老人家”是不是已处在这种状态之中呢?
朱槿只说是“神志不清”,“失去了控制能力”,若单凭这两句话,也不足以证明已到了这种情况。
我想到这里,就问︰“若是身体经过调整,到了后期,出现了活死人状态,是不是还有救?”
亮声反问︰“你所谓‘有救’,是甚么意思?”
我道︰“是指他还能不能恢复一个完全的生命。”
亮声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神色很是凝重。
他这样的反应,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因为我的问题,不算太复杂,他只要回答“能”或“不能”就可以了。
但是,他却一直在踱步,我忍不住问︰“这问题很难回答吗?”
亮声道︰“问题不难回答,可是却很难向你解释明白。我回答了,你一定会追问为甚么。”
我道︰“你先答了再说。”
亮声一字一顿︰“到了那种状况,就表示这个人的生命已经结束了,不能再恢复完全的生命。”
我脱口就说:“为甚么?”
说了之后,想起他刚才的话,我不禁苦笑。
亮声站著,侧头又想了一会,忽然转过身去,走向一幅墙,伸手在墙上按了一下,墙上就现出了一个一公尺见方的萤幕来。
然后,他退到了我的身边,神情很是认真︰“这是我们研究了许多年,最近提出的一个对地球人生命的看法──地球上任何生命,都复杂无比,不单对来自外星的我们来说是如此,就算对地球人本身来说,也是如此,你是不是同意这个观点?”
我点头︰“绝对同意──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都复杂无比,人不单至今未曾了解自己人类的生命,对其他生命,也可以说处于一无所知的阶段,连一只蚂蚁的生命,究竟是怎样的,人就说不上来。”
亮声见我同意了他的说法,这才又道︰“在众多的生命之中,人的生命,更是复杂,有著许多组成上的变数,所以,我们提出的研究结论,其中有许多部分,还是假设性质。”
我听他这样说,心中也不禁感叹──别看地球人的生命又短促又脆弱,可是真的复杂无比,以这里的人才济济,又有超地球的能力和设备,经过那么多年的努力,早已能复制人体,转移思想组,可是对于生命的真正秘奥,还是只能根据假定来作前提。
我点头表示我理解,他取出了一根小小的黑棒来,伸手向前一指。那萤幕上,立即出现了一左一右,两幅看来错综复杂的图案,由许多点和线组成,看来凌乱,但是又像有规律。
我看了一会,道︰“这是人体细胞之中,脱氧脱酸核醣,dna的排列?”
亮声大声答应了一声︰“是,左边是人,右边的是黑猩猩。”
人和黑猩猩的dna,排列组合,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五相似,这是人类已经研究出来的成果,我虽然不知道此际他提出这一点来,用意何在,我还是“嗯”了一声︰“看来差别甚少。”
亮声道︰“差别如此之少,但其中的生命密码,已经决定了一个是人,一个是黑猩猩。”
我闷哼了一声︰“有些人,虽然身上没有长毛,可是智力未必高过黑猩猩!”
我是由于想起了有些人的愚蠢行为,所以发了一句牢骚,谁知亮声听了,大是高兴︰“对了,这个说法很好,这表示,人和人之间dna之中的密码,是有差别的。”
我望向他,有点责怪地道︰“你对我从那么浅白的道理开始说?”
对于人体内的生命密码决定这个人的生命,这一点,已经接近有定论了,我对之更超越了实际研究结果,一切深信不疑。
我深信人的智、愚、行为、健康,都依照早已设定的密码在进行,绝脱不出这个密码所编定的范围。
这情形,和土蜂一定会在土中掘洞生活,是由它体内的生命密码所设定一样──所有的昆虫,都不必受甚么教育指导,自然而然,会按照密码设定的规律来生活。
人也一样照设定的密码度过一生,只不过人的情形,复杂得多──所有的土蜂都拥有同一密码,但是人却拥有各自的密码,无一完全相同,所以每一个人都有他独一无二的生命历程。
而人类致力于探讨这个生命密码,也有许多年历史,可以说略有所成,但是也可以说一无所知。
有人曾以数字的位数来举例子,以一个一千位的数字为例,只要尾数一二位不同,那就已经是截然不同的生命历程。至于十位、百位数字不同,那更加截然不同。但是密码数字上的差异,比例还是极小。
爱因斯坦和新几内亚一个丨穴居人之间的密码,可能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相同,只差那么一点,就形成了两个不同的生命历程了。
亮声听到了我的抗议,连忙道︰“好!好!你明白生命密码,在生命形成之初已经设定,那很好,我说起来就容易多了!”
在这里,扯开一会,说一件有关的事──中国人在“命数”这一门学问上,下了不少功夫,可以说是人类中对生命密码研究的先锋。
可是,所有有关命数的研究,都犯了一个致命的大错误,导致走不到准确的目的地。
中国人早就知道,命有数,故称之曰命数。命数可以根据一连串的数字排列出来,而根据这一连串的数字,判断人的命运,预算将来,洞悉过去。
这是中国人对生命研究的成就,所谓“算命”是怎么一回事,那是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的事。
但是,人人也都知道,算命数,怎么也不可能百分之一百完全精确。明知一个人的命运,都在一连串的数字之中,可是却无法找出真正精确的答案来。
毛病出在甚么地方呢?
毛病是出在,一直以来,把命数的基础由来弄错了──所有命数的列算法,都以这个人出生的年、月、日、时,以至更进一步的分、秒作为基数来计算。
这种做法,是错误的。
人的生命密码,并不是在一个人出生的那一刹间完成,而是在人的生命,最初形成的那一刹间完成的。当精子与卵子结合在那一刹间,一个新的生命形成,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密码,也就产生。
所以,可以利用这个生命密码,去推算这个人一生的生命历程,但这个生命密码的基数,不是出生的那一刹那,而是生命形成的那一刹那。
当然,明白了这个道理,要实行,很是困难(“知难行易”的说法大谬,应该是“知易行难”才对),因为人出生的时刻,可以被准确地记录下来,可是这个人生命形成的最初是在何分何秒,却难以有准确的记录。
到了有那么一天,可以极其确切地知道这一刹那的时间,生命历程的推算,就可以实现了。
这并不是不可能,如今的“人工授孕”方法,已可以把精子注射进卵子之中,可以掌握新生命形成的精确时间,再结合已有的计算方式,这个人的一生历程,应该可以排列出来──理论上如此。
应该有人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了。
勒曼医院中有没有人在进行这工作?
我在刹那之间,想到了有关“命数”的许多事,有点神思恍惚,心神不定,亮声望著我,我挥了挥手︰“对不起,我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有机会,和你们研究,关于如何根据人的生命密码,推算其一生的生命历程。”
亮声大感兴趣,看著我,连声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正需要这方面的卓越意见。”
我道︰“请你继续解释下去。”
亮声道︰“生命密码既然已决定了一个人的生命过程,那么除非改变这个人的生命密码,否则,这个人一生,必然照码行事,不能有例外。”
我听到这里,刚想问一个问题,亮声已道︰“我知道你想问甚么;那么,‘年轻十年’的调整,又是怎么一回事,对不对?”
我正想问这个问题,就点了点头。
亮声挺了挺胸,神情很是自豪︰“这是我们的一大发现──我们还未能做到可以改变人的生命密码,可是,能够把人的生命密码……改动一下……不,不能说是‘改动’,改动是可以随心所欲,有目标地去做,我们所能做的是,把人的生命密码……”
他神情犹豫,像是不知该如何措词。
我倒可以理解他措词上的为难。
要使人“年轻十年”,自然非从生命密码上做手脚不可,他又说不是“改动”,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掌握到改动的窍门,那么,应该如何说呢?
我想了一想,提醒他︰“是不是可以说……把生命密码弄乱一下?”
亮声一扬手︰“可以说,轻轻踫一下,让它起一些细微的变化──在经过无数次实验之后,我们发现其中一种轻踫的方式,可以使生命密码起变化,变化的结果,是使人──”
我已迫不可待地道︰“使人年轻?”
亮声道︰“还不能一下子就那么说,我们最初的发现,是可以使人的呼吸次数增加。”
我呆了一呆︰“甚么意思?”
亮声“啊”地一声︰“你没有这个概念,人生命的长短,是由生命密码决定。生命的要素是甚么?你再也难以想像,生命密码对生命的设定,奇*|*书^|^网竟是如此精细!”
他这番话,听来很是混乱,更令我摸不著头脑了。
他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又分明是在对我说的,他向我问了一个问题︰生命的要素是甚么,但是却又自行感叹起来。
我怕他再说类似我不容易明白的话,忙道︰“等一等,你先等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再说,你的意思是︰维持生命的要素是甚么?”
他点了点头︰“请回答。”
我道︰“最根本的是︰空气、水、食物。”
他道︰“答得好,空气、食物和水。”
他说了之后,顿了一顿,才道︰“一个人一生之中,呼吸了多少空气,喝了多少水,吃了多少食物,这笔帐,有没有人计算过?”
我骇然道︰“那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