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殿,廊回的过道中,宫内可谓是呼风唤雨的魏公公脚步缓慢,身后跟着身为尚宝监的义子——念。
大概在十二年前,他发现这个孩子的时候已经在寒池泡了三天三夜,皮肤溃烂接近半死的躺在里面,不过令人震惊的是他顽强的存活意志和醒来后眼中的滔天怨恨。
念不是个真正的太监,魏公公是知道的,或许当初没有立即为这个孩子净身,他就是想拿住他一些把柄,省的像原来那些忘恩负义的棋子,翅膀硬了就会翻脸不认人的和他对着干。
“嗯,吾儿最近是怎么了,做事的效率真是越来越慢。”低沉嘶哑的嗓音缓缓吐出,松散的目光凝视地面。
夜染知道自己故意放过姜己,令她先行完成锦衣卫任务的事被魏公公发现了,遂未出声。
绕过拱门,魏公公走向人烟稀少的混堂司,“东厂的人都说,所有的孩子里,只有你最像为父。”
“若这就是你报答为父的方式的话,咱家真的很不开心。”慢条斯理的语气强调着自己的失望,魏公公推开了西屋的房门。
待推椅让魏公公入座后,夜染站至魏公公身侧。
“嗯?”单音的反问让魏公公疑惑的打量着夜染。
哆哆嗦嗦的取来了匕首,夜染抽吸割开手腕,任伤口的鲜血渐渐滴入桌上的瓷碗中。
“为何要这么怕为父呢,为父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只所以要留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的命,还有另外一层原因,是具太医所说,这个孩子的体质十分特殊,身体抗毒的能力非常强,若是作为药人药用,可有暂时令服用药人鲜血之人百毒不侵。
魏公公打上了夜染的主意,每天把他送到东厂习武的同时,夜里都会喂他吃各种毒药,待他毒发难耐之时再为他解毒,这一喂便是十二年,恐怕这天下所有的奇毒都被夜染吃了个干净。
在人鱼混杂的皇宫,更在如今位高权重的位置,魏公公曾多次涉险,可后来隔一段时间就喝上夜染的一碗血,便再未中毒。
品了一口浊血,魏公公的语气变得轻松,“虽是完成了任务,可你知道这时间的耽搁可不得不罚,规矩是不能坏的,上一次因为巡抚账簿的事,为父赏你的五十个板子还让你没想明白吗?”
颤抖的胸口连带着头颅颤动摇晃,哭腔的夜染扑通跪在地上,“求义父开恩。”
“为父从未认真想要伤你,否则现在你怎么还活着呢?”魏公公的语气仿佛赏赐了夜染莫大的恩惠。
惨白的脸色映着脸上滴落的泪珠,本是男子容貌的夜染却哭得我见犹怜。
“那就罚你进东厂品一品三道极刑吧。”喝着鲜血的魏公公闷声笑出了声,“为父可算对你格外开恩?”
变态妄欲折磨使夜染痛苦的心态一览无遗,魏公公没听见夜染回声,不悦落下瓷碗,冷声道:“怎的不回答为父?是不是对为父有了二心?”
疼痛的捂住伤口的夜染连忙磕了几个响头,“孩儿不敢。”
“哼,像跳狗一样,一辈子都唯唯诺诺的被人碾在脚下,”撇嘴露出眼白的魏公公冷笑盯着夜染,“为父知道你对为父不满,这把刀给你,你立刻杀了为父,就再也不用时常滴血给为父喝了。”
夜染接过匕首,手忙脚乱的直接弄掉在地上,担惊受怕的又磕了几个头,“孩儿不敢孩儿不敢。”
魏公公看了又好笑得哼哼两声,嘴角带着笑意咕咚咕咚的吞着腥人的鲜血。
待魏公公周起碗的一刹那,夜染一扫脸上的怯弱,淡然看着自己的血肉进了眼前人的肚子,瞬间阴寒的笑容爬到了脸上。
至魏公公防范最为薄弱的一刹那,夜染抽出背后暗藏的镰刀,凛然一勾,带着满足笑意闭眼的终老人头滚落在了地上。
“不带任何恐惧,心满意足的死去,便是孩儿报答你的养育之恩了。”
一直怯弱的伪装不过是让这个名为义父的人对他疏于防范,十二年的试毒之痛早就让他不止一次想要伺机杀了他,可若动手,便意味着要占据督主的位置,统领东厂,夜染一直觉得自己需要更多的磨练,无力撑起庞大的网络,便将此事搁浅。
如今对年老的魏公公动了杀心,主要是因为姜己的出现让夜染觉得自己等不及了,胸口疼痛的情感时常牵动着夜染,如若能接任司礼监坐到东厂督主的位置,便可以一手遮天的更加接近姜己。
并且无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受了利益驱使行事的组织毕竟十分危险,无论身手如何矫捷,在庞大的皇权面前都变得十分渺小,夜染不知姜己为何要进锦衣卫这种用命在搏的组织,毕竟当年她小时候所呈现的思想就已经十分成熟。
或者……是因为那个男人吗?夜染想起了儿时似乎是见过余子渊这个人,莫非阿己真的为了这个男人甘愿以身涉险,助他朝中事业一帆风顺。
夜染弯腰拾起魏公公的头颅,看着碎落地上的瓷碗,舔抵了手腕腥甜的伤口。
阿己,莫要让我失望啊……
留下魏公公的尸体没有处理,夜染合门而出走向拱门之外,如嫔的贴身太监接过夜染手中装有人头的包裹颤颤巍巍。
“娘娘让我转告给您,史将军亲手栽培的魏公公是得势后目中无人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希望你不要步入他的后尘。另外,娘娘所有的允诺会按计划进行。”
夜染轻轻应了一声,传话的太监便捧着人头一溜烟的跑了。
次日早晨,魏公公的暴毙已搅得皇城满城风雨。
“魏公公死了?”姜己听着从余子渊口中探得的消息,倒不是因为魏公公的死讯而惊奇,而是因为他的死提前了十多年而惊讶。
如今夜染才二十一岁,他怎么敢这么早动手。
“念和史将军联手了?”虽然是本该在十多年后发生的事情,姜己还是不太确定。
“你怎么知道的?”余子渊惊讶问道。
这样也许就说的通了,估摸算了一下,现在正是当时谋反的贵妃,也就是现今正得宠的如嫔得势的时候,在宫中的地位如日中天,而魏公公因为势力极大就有些不受原来的史将军摆布,并非刻意对其女如嫔刻意逢迎,上一世还导致了史将军的派人暗杀,那么可能是如嫔家族的肆意窜动,才让魏公公提早死亡。
“略有耳闻。”姜己掩饰道。
恰当此时,余丞相从门外进入前厅,见到姜己稍稍愣了片刻。
姜己自觉的便要出门退避,还没走两步就听余丞相扬声说道:“不必走了,你留下。”
上一世姜己跟余子渊的父亲不算太熟络,只记得他对她还算器重,尽管知道她和余子渊的关系,也没有刻意阻拦。
“父亲,如今史将军协同魏公公的义子念是否能坐上东厂督主之位,会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余子渊直接问道。
“皇上已经年过不惑,本身已丧失了斗志,多半会被那如嫔妖言蛊惑,加之史将军的地位,念势必会稳坐东厂领衔之位。”余丞相分析了一下答道。
“至于有没有影响……目前还看不出,我们只能趁东厂动荡之时,多加防范。”余丞相点头坐下。
注意到了一旁姜己的淡定,余丞相遂问道:“姜镇抚可有何良计?”
被点名的姜己有些受宠若惊,这本就是余家的私事,虽然她属于余丞相的势力,但毕竟也是个外人,如今被问起敌反谋略之事,的确太过不妥。
“回大人,并无良策。”
“姜镇抚不必过于拘谨。”余丞相的语气并非客套推搡,而是变得有些慈爱,“啊,可能是老夫过于失礼了,想着姜镇抚日后若能和小儿结成连理,也算半个自家人。”
顾忌到姜己的思虑,余丞相极为真诚的解释。
上一世也是这样,虽然余丞相并不是绝对的好人,但对姜己却十分不错。
“阿己,会锦衣卫司等我吧,我稍后就回去。”余子渊听了父亲的话并没有开心,反而极为回避。
看着余丞相慈祥的笑容,和余子渊眼中的的顾虑,姜己觉得极为奇怪,转身走出了门。
回了锦衣卫司,姜己遇到淳光这阵子总感觉他眼神中一个劲的向她丢刀子,姜己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冤枉,有种竭尽全力去救人,反而被人憎恨唾骂的感觉。
因为淳光心情不好,姜己便没张罗着出去散心郊游,并且东厂如今反乱不断,锦衣卫只在伺机而行,停止了不必要的小任务。
姜己闲暇时间喜欢去城外钓鱼,一日她正扛着鱼竿和草帽准备出发,行至廊侧忽然看到了余子渊的身影。
伴他而站的是一脸欢喜的杜鹃。
因为被树丛挡住,姜己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杜鹃送了一个荷包给余子渊,二人聊了两句,杜鹃就扑到了余子渊怀里,令姜己心寒的是,余子渊竟然没有推开她,反而将她抱住紧了紧怀抱。
就像撞破狗男女偷情的大房,姜己不适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姜己想冲过去质问余子渊,可是脚步怎么也迈不动……男未婚女未嫁,余子渊也没公开承认过什么,她有什么权利去上前撕扯开他们呢。
思及杜鹃上一世的所作所为,恐怕早就默认了他们三人的关系,甘愿做一个余子渊背后的女人,反而蒙在鼓里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古代三妻四妾十分寻常,姜己无法要求余子渊对她从一而终,只是如今撞破了这个秘密,自己竟然被骗了这么久。
仿佛心中的一个巨大信念的崩塌,姜己晃了两晃险些站不稳。
姜己干笑了两声。
所以她等了余子渊几十年,等来的就是一个这样的结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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