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寇汪峰雄霸东南沿海,虽然没有嘉靖朝五峰船主振臂一呼上千船只聚拢的威风,手底下却也有数十条大小船只,在万历年来说,已经是海寇中首屈一指的了,只不过,八卫的舰队威风凛凛在琉球岛三十里外的海域来回盘桓的时候,这所谓的大海寇也不得不龟缩起来不敢露面。
汪峰四十多岁,面白无须,为人阴狠毒辣,干起仗来不要命,这也是他诨号毒蜂子的由来。
“白提举,你不是担保镇海八卫的战船不会大批出动的么?”毒蜂子此刻怒气已经冲到头皮了,当官的果然没一个好人,我怎么就那么傻,听了这狗官的话,居然忘记了当年五峰船主的下场。
五峰船主汪直就是中了青藤先生徐文长的招安计,被闽浙总督胡宗宪一网成擒,后被杀。
包小白一身棉布道袍,外面套着一件皮裘,腊月天,亏他还拿着一把扇子在手上,学诸葛亮那般摇着,“汪船主,富贵险中求,天上哪儿有掉银子的道理。”其实他自己也纳闷呢,镇海卫的船怎么会来,他那里知道自己惹祸上身,捅了个惊天大窟窿啊。
“那现在镇海卫的战船就在琉球外面,怎么办?你说火中取栗,取一个泼天的富贵,到现在,富贵没见着,祸事倒是来了。”汪峰恨恨捏拳,倒不是他胆小,大明海寇最盛的时期已经过去,那种领着十数个真倭,数十人就敢于冲击沿海县府的辉煌早就一去不复返,尤其是早年朝廷泼水一般使银子剿倭寇,戚继光、俞大猷督造了无数的战船,这些战船大多数仍在服役,东南的军卫再腐烂再不堪,佛郎机炮一排排排开,一开火,什么大海寇都得化为灰灰。
“人在我们手上,汪船主怕什么?”包小白脸色有些发白,表面上却依然轻摇羽扇,好似轻松写意,其实心里头也后悔的要死,怎么就中了邪一般看上那个女人,如今倒好,没几天多快过年了,老子还在这番邦小岛上头过日子,听说苏州府名ji顾媚去杭州参加邓通公公的诗会……哎呀这顾媚吹得一口好箫……
他心里头那个懊恼,颇有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的那种后悔感。
可是,一想到那个王夫人上下一色白花花的女人,他忍不住就热血沸腾,这么个俏人儿,老天怎么生下来的,那标致的脸蛋儿,婀娜的身段儿,真真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肚里去才好。可惜钱没到手啊。
看他摇头晃脑那副德性,汪峰心里头那个悔啊泥马,我怎么就听信了这厮的话,分明是个脑子里头全是光屁股女人的色中恶鬼……
可是,如今他上了贼船哪里还有活路,只好一条道儿走到黑了。想到这里,他只好生生咽下怒气,压低了声音问:“那,包公子认为眼下当如何呢”
丫丫的正爽包小白被他打断,颇有些不悦,哼了两声说道:“坐下来谈一谈嘛即便镇海八卫,只要肯使银子,这天底下,黑眼珠子哪里见得白花花的银子。”
当下没奈何,汪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凝神想了一会儿,就叫了左右,“去唤三当家的来。”
没一忽儿,外头闯进来一个胖大的汉子,头上光溜溜的,头皮刮得发青,膀大腰圆,左脸上纹着刺青,是一头斑斓猛虎,一开口,嗓音瓮瓮作响,“大当家,唤俺何事?”
“老三啊那郑家的人如今到了那霸,你看……是不是你带两条小船去接一下。”汪蜂脸上笑着,对那光头汉子缓缓说。
那汉子摸着脑子,“大哥俺知道了,等下就去……”
汪蜂原本打算送出信后,郑家拿银子赎人,然后汪大人的人突然出来,扣郑家一个通倭寇的帽子,人赃俱获,汪大人升官发财,而他毒蜂子,也可以有一笔银子落袋。
可郑家来是来了,紧随其后的还有庞大的镇海八卫的战船舰队,一天前,他就已经探到消息了,吓得他当时脸就白了,开什么玩笑,浙江八卫的战船拉出来,占领琉球国都足够了,光是战船上的大佛郎机一个齐射,就能把他汪蜂的舰队给轰掉一半去和海龙王打交道。
作为海寇,在海上讲究一个速度,一个隐秘,抢了就跑,如果真和庞大帝国的水师面对面打,那是不可能有胜算的,光看八卫战船上那密密麻麻的炮眼,就能吓退所有的海盗。
包小白待在这里觉得有些无趣,挥了挥白羽扇,“汪船主人已经来了,你自己拿主意罢”他说着,挥着扇子扭头就走。
“老三,这些年辛苦你了,如今你刚成亲没多久,正是和弟妹亲亲热热的时候,哥哥我偏生接了这活,唉哥哥我也后悔啊,八卫的战船也到了琉球了,只能听天由命了。”毒蜂子脸上一脸的懊悔。
“毒蜂大哥这话说的,咱们抢都抢了,怕啥,大不了,咱们到扶桑岛去,找个势力大的大名去做家臣,想必以哥哥的实力,过去怎么也得有个海贼大将的位置罢我听我那口子讲讲,那个被手下叛变杀害的织田信长手底下有个叫九鬼嘉隆的,甚至做到了大名,被封鸟取城城主。”这光头说到自己的老婆,凶悍的脸上倒是满脸的柔情。
毒蜂子心里头鄙视,一个番邦鼻屎般大小的所谓国王,还是幼年被赶下台的,生个女儿也敢称公主,什么城主,放到大明,也就是一个坞堡的堡主。
他纵痕海上数十年,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日本一万石就可称国王,也就是所谓大名,但是日本的石高首先要扣留种地的农民自留,还要支付手底下武士的俸禄,要上缴更大的领主……日本的农税是5民5公,也就是说,一个十万石的大名,农民最终缴上来的粮食是五万石,粮食不是银子,还要通过商人去卖,才能支付手底下武士的俸禄,被商人一进一出过一手,起码又得剥去三成,再支付掉手下的薪水……这么七折八扣下来,最终入手的,估计顶多也就五千两银子。
郑国泰包下了一家客栈,等了两天,却没人上门,甚是焦急,外头眼看着渐渐黑了,他们正吃着,由外面进来一个高大的光头汉子,左脸上还纹着一只斑斓猛虎,一直往脖子上延伸而去,那汉子一进门,胡立涛和手底下那些精锐几乎同时停下了筷子。这厮肯定杀过无数人,胡涛看着那光头大汉想到。
三当家光头强进了客栈,瓮声瓮气道:“这儿谁说话好使?”“这位好汉,这儿我说了算。”郑国泰站了起来,光头强一看,忍不住哼了一声,“郑家什么时候小孩子说了算了。”“甘罗十二为宰相,晚生不才,比宰相还大上两岁,”乖官笑眯眯的,也不生气。
“刚才多有得罪,这位小相公。”光头强说着,就话头一转,道:“诸位,咱们还是尽快办正事儿罢,我大哥让我告诉你们明天午时请诸位把银子带上,到鬼哭崖换人。”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郑国泰朝柳方看了眼,柳方朝窗户外点点头,顿时有位打鱼的汉子不紧不慢的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