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书至河上

第七十章 御医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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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时间:2010-06-03

    御医来了。

    来的这位御医驾着马车,与前去请御医的沈府小厮分左右坐在车厢前,在侧门外停了下来。小厮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请御医先生进府。他不敢抬头,是因为自惭形秽,这位半道上遇见的御医,不但知道沈判生病了足见得料事如神医术高明,而且仪容轩逸——简直是潘安在世宋玉投胎。

    果然是不凡的人物,马车里带的有助手。自己却甘当劳役,亲驾马车。

    所谓的助手从马车里出来了,发如瀑,肤若雪,与御医并立整衣。

    小厮在已经浓厚的夜色里一见,简直疑为天降的一对玉人。只是,女助手的怀里竟抱着一个婴孩……有带着孩子给人看病的医生么?

    只是这小厮如何敢说,如何忍说,带领着两人进了门,反正进去之后有人接替他引路。

    孙茯苓和方爱走在夜色与灯光交融的沈府里,没有理会领路人诧异的目光。中年的仆人客客气气地问:“请教先生贵姓,初次来我们府上吧?”

    孙茯苓含笑点头,说道:“姓孙。”

    到了最后一进庭院,中年仆人将他们交给几个婆子丫鬟带进去。婆子们就等着御医来呢,眼下见真的来了,反倒有点惊讶:来得这么快!还是一男一女,还带着个孩子!蔡妈先不说什么,将他们请进一间小会客厅奉茶招待。

    蔡妈很客气:“先生,我们老爷现在不方便,过一会儿再请您给瞧瞧。”

    “无妨。只要沈大人的病等得,孙某自然也等得。”

    “哟,这是您太太和小公子吧?”蔡妈这才凑上去,想看看方爱怀中的白花。老爷没有子嗣,就好像她自己没有孙子一样令她难受,雅夫人不能生,老爷又单身了三年,到现在才续弦,这下可有指望了!她一副慈爱祖母的样子:“这孩子有一整岁没有,哎哟真可爱……”

    方爱瞥了她一眼,没有把白花给她。

    白花却冲蔡妈嘻的笑出了声,连明亮的大眼睛都带着天真的笑。蔡妈喜欢极了,手脚无措地想找东西给他吃。孙茯苓道:“老人家不要忙。目下京城里受寒伤风者多,府上只有沈大人一人病了么?”

    “就老爷自己病了呢。”如果不知道原因,蔡妈一定对体壮如虎的沈判会生病感到惊讶。

    孙茯苓道:“鄙人带了内子来,府上如有夫人或者别的女眷偶感小恙,内子可以瞧一瞧的。”

    蔡妈笑道:“先生您还真是想得周到。我们夫人好着呢,没事儿。”

    方爱将白花放下地,由他自己摇摇晃晃地走。“你们的夫人叫做徐荷书是不是?”

    “呵呵,夫人是内阁里头徐大人的千金,也难怪太太竟知道她名字。”蔡妈见方爱如此美貌如此气派,料定也是显贵人家的女儿,说不定还认识新夫人呢。

    果然,方爱幽幽说道:“我跟徐荷书是好友,我想见见她……”这时候,白花蹒跚到了蔡妈身边,抱住了她的腿。蔡妈笑呵呵地将他抱起来,说道:“这个嘛,要问老爷的。一会儿先生给老爷瞧病,问问老爷的意思吧。”她自然知道徐荷书今天失踪了,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人。

    方爱心头不悦,漫不经心地道:“难道她连见旧友一面都要经过别人的同意?”

    蔡妈赔笑道:“我们做下人的,怎么……管得主人的事……”

    孙茯苓便握了一下方爱的手,示意她不要急躁。

    一会儿,一个小丫鬟跑过来说:“蔡妈,老爷让先生进去诊病!”

    卧房里,昨夜的婚床到现在一切依旧,只是床上躺着的女人成了沈判的小妾雅夫人。天才刚黑,晚饭都还没吃,他在又病又累的情况下激烈地索要着她,尽管她知道那多半是他的一种情绪在作怪,但她也是满足的,欢喜的。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被抛弃,即使这才是他新婚的第二天。

    她知道他的心情,便竭尽全力地抚慰他迎合他,一反她总劝他惜养身体的常态。

    她平心想了想密室里的徐荷书,觉得自己的用心并不是太坏,她只是想让她吃个苦头,绝不是要她的命或怎样。那密室并没有了不得的秘密,除了收藏的一些兵器,秘密便在于:淑蓉还是沈判之妻的时候,密室是只有他们夫妇两人可以去得的地方,然而有一天,沈判发现淑蓉和一个年轻的男仆正在那里偷情。他愤怒得几乎想一把火将这对奸夫淫妇烧死在密室里……后来,沈判便极少再进密室。雅夫人知道,那里是他心上的一道难与外人展示的伤疤。

    沈判却不知道,雅夫人早就知道如何打开密室。她只是想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看过一回之后,她便再也不进去了。因为,里面除了兵器什么也没有,又阴又冷,骇人得紧。她尊重他,就让那里成为死寂的、不受人打扰的禁地。

    但是,如果新妇徐荷书触犯了他的这个禁忌呢?雅夫人不确定沈判会有哪一种态度,她就算不能让徐荷书吃个亏,也要试一试他的反应。

    “判哥……”她觉得此时是告诉他一些话以未雨绸缪的最好时机,“上午,我跟荷书在你书房了坐了……一会儿,她很喜欢你的那幅……群鹰图呢。”

    “嗯。”沈判并不在意。

    “我说群鹰图后面有秘密……不能乱动,老爷会不高兴的。”

    沈判仔细听着。

    “她说知道了……然后,她去睡觉,我就离开了这儿。”

    终于,沈判从雅夫人身上离开,四仰八叉地躺在锦被上,长长地呼吸着空气。他双目失神地望着帐顶,心里在想,她到底会去哪儿?依照她的性子,是不会回她自己家的。她终究还是要逃掉,对他是食言、欺骗、薄情、寡义……

    想着想着,忽然眼前发黑,胸口一阵恶心。

    等到“御医”来的时候,他已端端正正坐在了书房的椅子上,神情肃然泰然。然而,当看到来的御医是个罕见的美男子时,他还是不由得有点惊讶,挑着眉看了他两眼。

    孙茯苓亦肃然,抱拳自我介绍过,便落座了。沈判懒怠言语,只用手势和眼色示意。孙茯苓早已从他面色和眼睛看出病况,但少不得要学着一般医生的样子,为他把脉。

    从沈判的脉搏和面相,他可以看出,这是个体质强健、欲望强盛、个性刚硬的人。他淡淡笑着,向沈判讲述了他的病因和病况,并说:“无妨,吃两天的药就可大安了。”

    孙茯苓知道徐荷书与谢未的感情关系。他希望见到她,看看她现在是什么状态。

    写好了药方,他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沈大人筋骨硬实,平时劳累辛苦不在话下,风霜也难侵的。只是这两日要注意的是,节欲。”

    沈判心里一动,鼻子里哼了一声。

    从孙茯苓的面相和神采,他可以看出,这是个才气与容颜并茂的人。只是,这位年轻的御医为何他从未见过?以他这样出众的人才,该当大放异彩、闻名遐迩才对。

    然而,现在他没心情和他结交。孙茯苓却很不自觉地不主动退下,把来送他出去的小丫鬟晾在了一边。

    他看到了躲在帷幕后的女人。只需一眼,他也已可以判断那女人何以在这房间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她既然不是徐荷书,而沈判又满面愁色,那么,一定是徐荷书有事了。

    孙茯苓觉得还要再和沈判说点什么。

    而此时密室中的徐荷书,昏昏沉沉地睡在如流光堆玉的床榻上。已经在这里呆了大半个白天,她却觉得时间漫长得有一天一夜了。之前,终于忍不住这里的沉闷,她捧起架上的一把长剑,亦是喜欢亦是解闷地练了一遍剑法,确切地说是舞剑,以一种随意的、稍带哀婉的、有气无力的精气神比划了一遍各路剑招。她也试图找到密室里的机关或者出口。无奈她对于这种地方实在缺少经验,仔仔细细找了一回,使了各种可能的方法,都没能打开出路。将自己折腾得累了,便摔倒在床上,蜷缩着身子,昏昏睡去。不知做了什么梦,睡醒了,发觉自己仍然被困在这个地方,心情便有点低落,望着晶莹剔透的水晶帘,百无聊赖地伸出手划拉了一下,在灯光映照下,水晶帘顿时光华流溢,像水一样漫过她的脸。

    她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死气沉沉的人。

    哦……真想哭。

    哪怕是在外面跟沈判斗智斗勇,也比在这里好……

    本以为嫁过来就是失去了自由,现在看来,还有比不自由更不自由的地方。

    不行!要发疯!她从床上跳起来,随手从兵器架上抓了一杆枪。她一点也不懂枪,只当是玩,她要将这些兵器玩个遍。长枪触到了密室的石壁,发出令人呲牙裂嘴的刺耳声音,长枪触到水晶帘,一阵狂乱而清脆的声音如乐音。徐荷书觉得自己像一只魔在乱舞,终于,长矛划过兵器架,哗啷啷将上面的许多兵刃带下地来。

    她愕然停下动作。

    赫然看到了那把青铜古剑断成了两截。她在心里哀号一声:虽说年头久了些,但怎么说也是把剑,摔一下就坏了,难道是泥捏的吗!

    ——我该怎么赔!

    又弄坏了沈判的东西,还是秘藏的古董,他的珍爱之物!

    想了又想,自己家里没有什么宝剑名剑,拥有的珍品也大多不过是书画,父亲收藏的,而且,大概沈判也不会同意用银子抵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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