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后,我们又走了半日,她就昏了过去,一直到今天。”
元越泽扭头对师妃暄道了句谢,继续问起其其格任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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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妃暄蹙起秀眉,她并不是个在乎礼仪这些无实际意义东西的人,可是对元越泽的态度,却越来越恼火,这种恼火没来由,她自己都搞不清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情绪。经过刚才奇力贯体,她清楚知道自己的修为在那瞬间就提升了一个档次,这种情况连做梦她都不敢想,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剑心通明又攀新高峰的她,怎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境?可这种古怪的感觉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呢?
师妃暄百思不得其解。
其其格面现担忧的神色,道:“就在我们在这里刚住了一天半时,任俊来了,他后来听到车师国的人被请入皇宫,发觉不妥,就出去侦查,结果一去再也没回来。我后来混进城时,听人说他与那妖僧国师比武,大败被擒。”
跋锋寒沉吟道:“除非蓬兄等人真的出了事,否则小俊绝不会这样莽撞!”
元越泽从未如此被动过,气极却放声大笑,双目杀机暴现,狠狠地道:“好!好!好!他奶奶地敢惹上我,老子不将你们抽筋剥皮,怎对得起你们的‘厚爱’!”
跋锋寒双眼神光电闪,接着望向师妃暄,道:“以师小姐的修为,什么人可以伤你?他对你说的又是什么话?”
师妃暄秀眸一黯,淡淡道:“那人对我说‘赶得好不如赶得巧’,他的武功很邪门,真气比我深厚许多,习武年龄至少也在一甲子之上。我被他邪气侵体,强行以最强的‘剑凌寰宇’击退他后,靠着师门独特的法门进入gui息境界,准备慢慢驱除那些邪气……”
说着说着,她神色古怪起来,会说话的大眼睛似乎在向元越泽探求为何淳于薇能轻易唤醒只有自己师傅才可解开的gui息秘法似的。
元越泽知道她定是记起自己当日对她说过的话,听到后面时,心念一动,不理她的眼神,问道:“他长得什么模样?用的什么兵器?”
师妃暄露出一个极为人性化的娇俏表情,会说话的美眸紧盯上他的俊脸,仿佛在说:“你不是不关心人家吗?”
元越泽一向瞧不起这有形无神的美女,却被她盯得老脸一红,师妃暄方仙音轻吐,道:“那人蒙着头脸,从眼眶周围的肤色看,他的面色该是比平常人黄上许多……”
其实她说的这些小细节,额尔德木图兄妹根本未发觉,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元越泽立即插口道:“他用的是否是一杆长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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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妃暄愕然地瞧往他,幽幽叹道:“是一把黑色长枪,不过妃暄感觉他的兵器似是不称手,无法发挥出真实水平,否则我可能真的死在他手上。”
元越泽几可确定此人就是席风,从前的猜测一点点清晰起来,现在他想明白为什么突利不认为东西突厥可能合一,又或是暂时合作的事会发生了。皆因东西突厥就算合作,那么突利也只是颉利的眼中钉,因为突利绝不可能臣服在颉利之下,甚至再深推测下去,颉利这趟进军龙泉不单要对付拜紫亭和元越泽,极有可能连突利也一起算计,金狼军若要全出动,将突利也灭在龙泉并不是空想。这一石三鸟之计若是真的,颉利可真是荫损到家了。
“咕……”
师妃暄和其其格的肚子竟像约好了似的同时叫了起来。
从小到大,师妃暄从没这般窘迫过,羞得快将脑袋埋到挺秀的玉…峰间了。反倒是草原上长大的其其格没有半点羞赧,抚着肚子对元越泽道:“怎么嫂子们不做点吃的呢!”
元越泽与跋锋寒正哭笑不得时,宋玉华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接着端着木盘走了进来,笑道:“刚做好,可别烫着了。”
宋玉华服侍饿坏了的三人用餐,元越泽与跋锋寒来到龙泉城门前。
一路上将各自经历讲出,二人已来到龙泉城下,城门紧闭,墙头上巡逻士兵不断。
跋锋寒道:“为了防止颉利的来袭,恐怕龙泉早就进行宵禁了。”
对视一笑,二人运起轻功,如鬼魅般骗过守卫,落在城内,黄昏时喧闹繁华的朱雀大街此刻空荡无人,周围更是连一点灯火都没有,气氛寂静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伏在靠邻皇宫外最近的一栋房檐处,二人全神观察灯火通明的皇宫的动静,半晌,元越泽才叹道:“我们今晚恐怕只能熟悉下皇宫的布局了。”
跋锋寒颔首点头。
皇宫的防卫有点夸张,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要厉害,即便以元越泽的本事,也不敢夸口来去自由而不被人发觉。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察觉到了这是拜紫亭或伏难陀用来对付元越泽的把戏,且跋锋寒与元越泽的关系同样为人所共知,他们均为名震天下的高手,战绩彪炳,甚至变态。任何人想把他们杀死,纵使他们状态并不万全,亦必须利用环境、地利,布下绝局,始有成功可能。所以任俊死的可能性不大,该是被囚禁,位置当然不可能是地理位置明显的龙泉大牢。
二人思忖许久,最终放弃,决定明日再行动。
在城内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二人直接钻入手镯。
额尔德木图兄妹受苦多日,已睡了过去,元越泽不知怎的竟来到师妃暄的房间。
仍作男装打扮的师妃暄端坐小几前,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夜明珠,明亮的珠光照得她像一尊完全没有瑕疵的雕像。凸显她有如山川灵动的美丽轮廓和白如美玉的脸色,充满青春的张力和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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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越泽来到她身旁,师妃暄却似完全不晓得有人到来,依旧盯着光华流转的明珠。
沉默许久,师妃暄率先道:“公子为何会来这里?”
她目光依旧动也不动,语气却带点娇嗔,其中更好似有元越泽也读不懂的成分。
第131章 久别重逢
元越泽没有答她,只是注目细审她的如花玉容。
他的心神在那一刹那进入最幽深静谧的境界,像一潭清澈的湖水,灵觉清晰至从未有过的境界,这一切要拜师妃暄所赐。
师妃暄仿佛察觉到他眼睛虽盯在她脸上,“心眼”却在大胆地巡视着她的周身,使她生出自己早被剥了个精光的怪异感觉,立即玉颊烧霞,微嗔道:“公子!”
元越泽回过神来,微笑道:“噢!你问我为何会来这里?只是过来看看你吧,毕竟你伤得也不轻。”
师妃暄露出漫不经心的表情,应了一声,继续问道:“公子从这颗明珠上看到了什么?”
自始至终,她的视线没移动过半分。
元越泽微垂目光,道:“只看到了一颗珠子而已,妃暄又看到什么?”
师妃暄叹道:“以清净目,观晴明空,唯一晴虚,迥无所有。其人无故,不动目睛,瞪以发劳,则于虚空,别见狂华,复有一切,狂乱非相。色荫当知,亦复如是。是诸狂华,非从空来,非从目出。”
元越泽愕然道:“妃暄是否想以《圆觉经》中的‘翳目见空华’、‘动目摇湛水’、‘定眼回转火’等典故来‘点化’我?”
师妃暄坐直娇躯,轻轻地抬起螓首,深黑如夜空亮星的美眸迎上他灼灼的目光,浅笑道:“公子怎可能会被人‘点化’?”
接着若有所思地轻声道:“妃暄只是一时想起了南朝的傅大士说过的一首小诗,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在桥上走,桥流水不流。”
元越泽皱起剑眉,沉默片刻,道:“妃暄迷茫了,是否因我而起?”
师妃暄香唇溢出一丝苦笑,目光落回光华百转,似乎蕴涵无限玄奥义理的明珠上,花容回复恬静无波,轻柔地道:“从记事起,妃暄便一心向道,对我来说,世间一切都是虚幻的,譬如生死,亦只是不同的站头,生死之间只是一次短促的旅程,任何事物也会过去,任何事物也终会云散烟消,了无痕迹。再比如男女的缱绻缠绵,生死不渝,无论使人如何颠倒沉迷,到头来仍像生命般只是一场春梦。”
元越泽用心地倾听着。
他或许不是个合格的建议者,却敢自夸是天下最优秀的聆听者。
师妃暄微微抬头,以澄明清澈又深不见底的眸神凝视着他,继续道:“ 从敝斋的典籍上,妃暄知道每一代的武林顶尖人物,无论走了多远和多么迂回曲折的生命旅途,最终都无可避免回归到这条追寻永恒的路上。若想堪破生死,必须不能受到任何世情影响,但祝后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妃暄想起了孟子的‘尽信书不如无书’,心生疑问:男女之情对堪破生死是否真的有影响?”
元越泽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笑道:“妃暄勿要将自己与我家中的人相提并论,我并不是贬低你,而是我们有些特别,嘿!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师妃暄神秘如星夜的美眸紧盯他,追问道:“公子是否就是那关键所在?”
元越泽耸肩默许,他也不想说谎话,事实上以师妃暄超乎常人的智慧,怎可能发觉不到什么!
师妃暄却没有露出该有的震惊神色,反是平静地像在对元越泽诉说,又像自言自语地道:“一直以来,我对世间的男女之情,不存任何期望。可是长时间下来,总被公子触动心里某种说不出来的情怀,时间越长,妃暄越觉得自己陷得越深。”
她的声音开始转低,俏脸上露出娇羞的女儿羞态,缓缓垂首。
面对她这近乎是表白的话语,元越泽静若磐石,垂目沉思良久,倏地睁亮瞧向师妃暄,爆出无可形拟的奇异精芒,缓缓伸出左掌。
师妃暄玉容平静,仿佛刚才那番对中土女子来说已是极大胆的话语并非出自她那张红润檀口一样,秀眸闪烁着圣洁和智慧的采芒,深注进元越泽奇异的眼神里,微微一顿后,探出纤美的素手,递了上去。
完美无暇的小臂遮挡住明珠的光彩,她半边脸庞陷进半昏暗中,明暗对比,使她本已无可比拟的美丽,更添上难以言达的秘境。
师妃暄玉指轻柔地触碰到元越泽的手心,二人同时剧震。
明珠似是活了过来,发出一闪一闪的光芒。
在那一刹间,除了对方外,二人再感觉不到天地间的任何事物,一对手掌交接处自成一个独立的宇宙。
两手一触即分。
明珠亦好似受到影响,恢复前一刹那的柔和光采。
师妃暄热泪狂涌。
泪眼迷朦中,元越泽伟岸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
二人都是精神修为超凡入圣之辈,就在两手相触的瞬间,他们的心灵紧紧连接在一起,她就是他,他就是她,再也分不开彼此。
元越泽从记事起,到刚才的所有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师妃暄的心灵,同样,师妃暄的所有记忆经历亦一丝不漏地传入元越泽的脑海。
二人的思想变得广阔无边,完全脱离了时间,空间的限制。
虽只一瞬间,师妃暄却清楚地感到他的整个精神,他在天山上十多年以及入世数年来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和任何一个细微的心理活动,更有一种亲眼看着他慢慢成长,身临其境的感觉。
刹那即是永恒。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能让她了解他,明白他。
通过心灵交感,她知悉了元越泽的所有事情,更知道他刚刚垂目深思的原因。
首先是在面对她这“仙子”时,他会下意识的保持最冷静的心态,以他的精神修为,心境的确可以臻至与“剑心通明”同一级别的层次,自然可以察觉到师妃暄说话的言不由衷;其次,师妃暄的表现与素常有种说不出的洒脱和不受任何人事羁绊的自由自主的她大相径庭;再次,这个空间里,任何人都有可能犯花痴,对他一见钟情,惟独四个人不会:梵清惠师徒和祝玉妍师徒。这与自信与否,又或是个人魅力大小扯不上半点关系。她们四人心志之坚,以及对感情的控制能力,已超越凡人的层次,若非他元越泽奋力争取,以不属于下界的超凡力量强行夜夜入梦骚扰,再遇到后面的一系列事,祝玉妍又或婠婠岂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遑论本来就是处在敌对立场的师妃暄!最终他选择坦诚相对,是因为他没有耐心和心情与他们再“玩”下去了。
她不由自主地落泪,是为元越泽不次于她的高尚情怀,为创造太平盛世努力却居功不自傲的态度而感动?抑或是知悉自己师门绝无可能斗得过他,完不成师傅的理想而难过?又或是清楚地感受到元越泽对她并无敌意,反是早生丝丝爱意而激动?还是为元越泽知悉她的一切后,心灵上突然传来的“目的不同,手段不同,规则自然也不同”的理解信息而悲喜难分?
她的大脑一片茫然。
她的确是奉师门之命来草原接触元越泽,经过一系列事后,佛道两家似是察觉到再与元越泽硬碰硬不会取得任何效果,所以改变策略,若以师妃暄把元越泽拴住,将再理想不过。
可惜千算万算,人心难算。在师妃暄心中那丝不明朗的情愫的作怪下,这懵懂仙子虽是说了一系列让人挑不出毛病的话,却因掩饰不住内心的矛盾波动而露出惟一的马脚,恰好被元越泽察个正着。导致她内心矛盾的正是对元越泽产生出的那丝情愫。
她从前奉命支持李世民,在与元越泽多次接触后,她心中矛盾和疑问越来越大,她认为其实元越泽若为皇,也不是件坏事,他的所作所为都是被人看在眼里的。但师傅却引经据典,讲述元越泽出身不正,心机深沉,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他的个人欲…望而营造出来的愚民假象,她才又坚定了支持李世民的信心。
但所有的信心都在刚刚完全了解元越泽后宣告崩溃消散。
她骇然发觉:在与元越泽灵魂水乳交融后,心中那丝莫名情愫隐有如燎原的野火一样疯狂燃起的势头。
惊慌无助下,她娇躯剧颤,惟有紧闭双眸,默念清心咒,迫使自己守稳道心。
光华流转的明珠射出一道道水纹般的光线,映照着她恬静无波的圣洁玉容和横放几上的色空剑,说不出的静谧详和,仿佛从未经历过刚才的震撼。
翌日清晨。
元越泽独自逛上朱雀大街,沿途被无数人注目,他怡然自若,问清路后,走向以最地道的响水稻著称的稻香馆方向。
稻香馆坐无虚席,两层近五十张桌子全是客人。喧闹震天,聚满各族豪士美女,充满异国风情,击桌高歌,猜拳对酒,大有中土之风,却又截然有异。
他的身影一出现在一楼门口,整个大堂立即安静了下来,各种目光都投到他的身上,大胆的外族女子更是毫不掩饰崇慕。
外族打扮的店小二第一时间奔了过来,元爷前元爷后地殷勤将他请到楼上。他知道自己昨天来到龙泉的事不但被拜紫亭知晓,更是大肆宣扬,否则普通百姓绝不会这样快就认出他来。
坐在上层临街的一处桌前,随便点了几样有特色的酒菜,他透窗下望人马往来的朱雀大街。无视右后方数道可以杀死人的凌厉目光和森寒杀气。
他的计划是与跋锋寒分工合作,由他吸引拜紫亭等人的注意力,顺便到这种热闹地方打探些城内最新消息,跋锋寒则趁机摸入皇宫调查一番。
气氛渐渐热闹起来,人们又开始喝酒吃肉,大声谈论。
许多语言是他听不懂的,不过他依旧听到几桌人以突厥话在讨论尚秀芳已到城外,拜紫亭亲自除区迎接。那些人边说边瞥过来几眼,似乎是想看他的反应。
元越泽动都不动,就像一尊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完美塑像。
很快,一个老板模样,身着汉服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伙计跟在他身后,端着一个特大号木盘,老板施礼后以流利的汉语自我介绍,接着为元越泽开始介绍酒菜。
饭自然是响水稻米饭,酒则是响水稻米酒,响水稻是这个地区的特产, 是因为稻田下为玄武岩凝成的石板,板上是腐植质的肥沃泥土,石板间隙间泉水作响,水温较高,自然灌溉,得尽地利,故米质特别,并以响水为名。主菜是一尾湄沱湖特产的湖鲫,较诸松花江出产的鲫鱼要大上许多,配以几样当地特产的青菜和一大碗热汤,看得元越泽直流口水。
那老板恭敬道:“元公子来到咱们稻香馆,若有不周的地方,还望海涵。若能给点意见则是小人的荣幸!”
瞥了一眼面前中土样式的杯碗盘筷,元越泽心忖旧隋当年乃中土罕有的盛世,上承汉魏以来优秀的文化传统,又集魏晋南北朝民族大融合的成果,为中外经济文化的中心。经过南北朝三百多年的分裂割据,然后重归一统,且统一后的国家再非以前秦汉般的国家,而是融和入侵各族后的新国度。除了宋缺般少数人外,受到影响的始终是绝大多数人。拜紫亭年青时曾在长安逗留过一段颇长的日子,故深受大隋全盛期气象的影响。学习中土文化,建立龙泉,不但可制造一种凝聚力,先统一靺鞨,后统一草原,更是为将来入侵统治中土铺路。可惜,这野心勃勃的家伙确实高瞻远瞩,路也走对了,不过时机没选择好,因突厥仍是极盛之时,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其子大祚荣建国亦要在突厥衰败后,可知草原上振兴一族绝非容易的事。
旋即又想道:自古以来塞外诸族一直缺乏中土文化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即使出现霸主,以武力征服大片土地,旋又趋于分裂,这是地广人稀和逐水草而居的大草原文化的必然结果,近千年的草原诸族入侵中原最终都未能得尝夙愿已是最好的例子。就算入侵中原成功,他们也因没有能力去统治那么广大和地理形势复杂的土地,最后只能被同化融和。不过梦想着成就春秋大业的野心家任何时代都有,只有在野心被抹杀的瞬间,他们才会醒悟。
思绪电转,他举杯品了口酒,果然入口清醇香隽,甜不腻口,赞叹道:“好酒,我看贵馆大门两侧空空,接略改曹秉浚先生的一联送给老板吧!客至共欣然,别来河洛烟波,故里关情频问讯;人生如寄耳,话到龙泉风月,他乡聚首亦前缘。”
名人效应,任何年代都有,元越泽当然猜得出老板的意图,所以赠他一联。
虽没听过这曹秉浚是何人,老板依旧大喜,认真记下后,施礼欣然离去。
嚼着稻香浓郁的米饭,元越泽大呼美味,一把冷哼声却在右后方传来,以突厥话道:“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哪知只是个见识短浅的瘦弱汉狗!”
上层立即静了下来,众人注意力全集中到两桌人身上。
元越泽瞥过去一眼。
那桌上围坐四五个面容凶悍,袒臂露胸、身穿革服,腰配马刀,一看就是的契丹人打扮的魁梧大汉。他们脸上带着不屑的神色,眼泛杀机,一眨不眨地盯着元越泽。
见元越泽瞥了过来,一皮肤黝黑的大汉立即站了起来,指着他怒喝道:“草原不欢迎你,滚!”
老板及其他客人都不敢插口,静观元越泽如何应付,也好看看他是否真的名不符实。
元越泽本来就打算在打探消息后闹出点事来,没想到有人率先找茬,怎会放过这等机会。于是不再瞧他,回过头来,冷哼道:“只第一句,就足够你死百次,你没听说过祸从口出吗?”
就在他话说至一半时,那大汉一声暴喝,声震整个酒楼,接着手握马刀,斜冲而起,如猛虎般扑向元越泽。
他同桌的几人不屑神色更浓,仿佛元越泽必死无疑似的。
元越泽依旧未回头,只以食指轻点桌面,杯内的米酒化成酒箭,快如闪电的朝那大汉疾射过去。
那人喝声未止,酒箭准确无误地刺入他的眉心,尚未落到地上,身躯就如断线风筝一样疾射向墙壁,硬生生将墙壁砸出一个大洞,又拋跌了数丈方掉到地上,当场毙命。
众人无不惊骇动容。
元越泽只露一小手,足以说明一切。
让他奇怪的是,另外几人既没有露出大惊失色的模样,也没有狂叫着扑上来为同伴报仇,反是没再望过来一眼,在众人嘲弄的哄笑声中,狼狈下楼,去抬同伴尸体。
老板立即着下人紧急补墙。酒楼内众人似是对这等小场面见惯不惯,气氛不一会儿就回复前状,像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元越泽悠然饮酒,众人依旧不时偷望他,眼中都是畏惧的神色,草原上只重有实力的人之风气尽显。
龙泉始终是个秩序较好的城市,很快,几名手提兵器的士兵杀气腾腾地来到上层元越泽桌前,为首那人表情木然道:“阁下无故杀人,已是违法,请与我们走一趟。”
接着做了个拿人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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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由最高点落下两寸后,突然一震,软软地向后倒去。
元越泽动都未动,那兵头已被他雄浑浩瀚的气劲绞碎内脏,七孔流血,立毙当场。
其他士兵训练有素,齐齐攻了上来,只是实力差距太大,一招未完就已全部归西。
上层一片死寂,外族人终于见到这传闻中无法无天的“邪皇”的冷血一面。
由于惹到了军队,人们再不敢呆下去,纷纷结帐离去。
元越泽若无其事地开怀大嚼。
那老板走过来,担忧地道:“公子本事通天,小人佩服,但惹上龙泉军却是不智……”
元越泽心忖要的就是这效果,若能引拜紫亭和伏难陀亲自来才最好,于是微笑道:“老板不要怪我吓走你的客人才好。”
那老板连连摆手。
那老板像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道:“小人听说斩杀了契丹呼延金与高丽韩朝安的任公子与元公子关系不一般……噢!小人多嘴了。”
元越泽请他坐下,道:“老板不必惊慌,任俊是我兄弟,请问你对他被擒一事了解多少?”
那老板有点心虚地扫了一眼周围,压低声音道:“此事知晓详情的人极少,我也只知一点而已,听说韩朝安是奉命到湄沱湖边劫持马吉手下的一批箭矢,结果被任公子发现,当场将其诛杀,此事轰动龙泉。然后是几天前,任公子突然闯到皇宫门前,要求与大王想见,结果入宫后的事情就没人知道了。后来传出消息说他与国师公平比武战败,也有人说他失手杀了大王座下的宫奇大将军,惹怒大王被囚禁。”
元越泽好奇道:“老板既是本地人,韩朝安该是听命你们的大王,你们为何不痛恨小俊?”
那老板双眼杀机倏现,旋又敛去。面露难色,没有开口。
元越泽看得迷迷糊糊的,也没为难那老板。直觉告诉他,游戏恐怕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有趣了。
蓦地,他面色一沉,道:“老板请到安全的地方,至少有上千人军队正在包围此地。”
那老板不敢怀疑他的本事,面色镇定地离去。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数十个身着亮银铠甲的彪悍武士大步来到上层,接着又迅速散布开来,动作整齐一致,不但可以保护后面上来的人,更将元越泽的去路封死,由此可知他们都是训练有素,武技高强之辈。
又一阵轻微至不可察觉的脚步声传来,两条人影渐渐现出全身。
左侧一人只看装扮就知是“龙王”拜紫亭无疑。他生得方面大耳,悬着两个大耳垂,狮子鼻,中等身材,仪态优雅得像中土高门大族的世家子弟,谦和中隐含高人一等的傲气,并拥有一对使人望而生畏精明而眸神深逢的眼睛,肩色玄董,满脸堆旧固不动的微笑。年纪看上去只在三十许间,只有气势亦给人有点霸道的感觉。最使人难忘的是他的装束打扮,头顶有垂旒的皂冕,身穿的龙袍用萁丝黑缎缝制而成,绣满云龙纹,就像统一战国的秦始皇嬴政从陵苌复活走出来,回到人间。
右侧与他并肩而行的瘦高枯黑、高鼻深目的天竺人自然就是“天竺狂僧”伏难陀,此人身穿橙杏色的特宽白袍,举止气势绝不逊于龙行虎步的拜紫亭。头发结髻以白纱重重包扎,令他的鼻梁显得更为高挺。看上一时间很难确定他是俊是丑,年纪有多大。但自有一股使人生出崇慕的魅力,感到他是非凡之辈。最令人难忘的是他的双眼,乍一看平平无奇,仔细看才发觉其眼神的深邃难测,其中偶闪电光,像看透了人世间的一切生死,没有任何一点事物能瞒过他,骗过他。
自伏难陀双眼出现在楼梯线的瞬间,元越泽恰好望过去,二人目光一触,有若闪电交击,凌厉的眼神紧锁交击,已开始了精神气势上的角逐。
对于元越泽的无视,拜紫亭利目凶芒一闪即逝,大步朝坐在桌旁的元越泽走去,抱拳呵呵笑道:“未知元兄驾临,本王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伏难陀垂下双目,率先收回气势,从容对抗着元越泽继续摧发的气劲。
人质还在人家手上,且对方又是先礼后兵,元越泽当然也不宜立即发作,于是微笑起身道:“几位请座。”
利目一扫,他注意到拜紫亭与伏难陀并肩而行,再远几步,一男一女分列左右护持着二人。
拜紫亭右后方的是一腰佩长剑的年青女武士,个头与元越泽不相上下。最有特色的是她把秀发结成两条发辫,先从左右角垂下,弯成半圆,再绕往后颈拢为一条,绞缠直拖至后脊梁处,姿色虽只能算中上,却另有一股活泼轻盈、充满生命力的气息,颇为诱…人。她的脸庞在比例上是长了点儿,可是高佻匀称的娇躯,灵动俏媚、又亮又黑的美眸,却掩盖了她这缺点。
护在伏难陀左后方的是个比元越泽还要高上一头的魁梧青年,他一身银铠,下穿青色劲装,长相虽与英俊无缘,但轮廓硬朗,一对眼深邃莫测,腰挎长刀,予人威风八面的昂扬铁汉印象。
拜紫亭与伏难陀入席位,另外那一男一女站在原地,可知伏难陀地位之高。
元越泽无视那一男一女敌视的目光,盯着拜紫亭的双眼,淡淡道:“大王将我兄弟任俊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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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紫亭几人没想到他这么直接,面色微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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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梵天禅那 奸雄本色
拜紫亭不愧是枭雄级人物,微变的脸色顺势转为笑脸,予人毫不做作的感觉,拍手赞叹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元兄的直爽,教本王亦心生敬佩。”
元越泽耸了耸肩,淡淡地瞧着他。
伏难陀单掌立在胸前,目光微垂,嘴角微动,似在默念什么咒语,周围的事情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拜紫亭又道:“斟酒!”
那女武士上前为三人倒满酒后,木无表情地回到原位。
拜紫亭举起酒杯,脸上笑容消去,冷声道:“大丈夫行走世间,讲的是一个‘理’字,元兄认为拜紫亭所言可有错?”
元越泽脸上现出一抹冷酷至极的笑意,微微颔首。
拜紫亭拍桌赞叹一声,悠然起身,来到几步外的窗边,负手傲立,背对着桌子道:“既然如此,本王何有‘困’住任兄之举?元兄可知任兄冲动下不问缘由就杀掉我派去接货的人?又可知任兄蛮不讲理地冲到皇宫内欲见本王之事?这些本王都可以谅解,还佩服任兄的豪气,但他在皇宫内无故杀掉我手下的宫大将军,元兄可否告诉本王,若你是我,该如何处置任兄?”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说此话时神态睥睨,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其躯体似可长往虚空,与天比高。
元越泽固然吃惊于他话语内容,心中更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
一声长笑后,他厉声道:“本人不敢自夸,但我相信小俊绝非大王所讲那般蛮不讲理,且现在只是你的一家之言,如何教我相信?”
拜紫亭转过身来,双目精芒剧盛,灼灼地盯紧元越泽,道:“草原人哪个会睁眼说胡话?本王还没下…贱到胡乱编造谎言的地步!”
这人连消带打,不但把话题转移到品行问题上,更是暗讽元越泽的无法无天作风只是恃强凌弱的幼稚表现。
元越泽怎会轻易就被他激怒,失去冷静,微笑道:“大王说得好,在下佩服。我不习惯说废话,究竟怎样才放小俊?”
略一顿,他望向伏难陀,双目闪闪生辉,道:“是否可与大王赌一局?”
说完望向拜紫亭,拜紫亭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神色,恰被元越泽以精确至分毫不差的时间速度捕个正着。
迎上元越泽电射而来的目光,拜紫亭淡淡道:“赌什么?”
元越泽懒散地靠向椅背,一脚搭了上来,漫不经心地道:“就以小俊的性命为赌本,我与国师来一场生死对决,如何?”
“锵!”
只一下声响,那对男女与围护在周围的那些武士们的兵器同时出鞘,遥遥指向元越泽,人人目泛凶光,不断催发凌厉的杀气向他卷去。
元越泽怎会将他们放在眼中,目光像两道闪电般扫视,那群武士立即被他眼神气势所慑,浑身剧震,胸闷难受,握着兵器的手亦微微颤抖,但依旧可以保持动作,可见他们意志的坚定。
气势一放即收,元越泽迅速恢复淡然的模样,再瞧向伏难陀。
那群武士立即轻松许多,但姿势依旧。
拜紫亭拍手道:“元兄好手段!”
接着目光亦落在伏难陀身上,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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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越泽明白对方看穿自己的意图,只要将伏难陀杀死,龙泉立时军心涣散,拜紫亭亦变成孤家寡人,别说抵抗突厥大军,就是如何保住他自己和族人的性命都是个大难题。刚刚元越泽对拜紫亭出言不逊时,那群御前侍卫模样的武士都没什么动作,仅说了一句挑战伏难陀权威的话,他们就有那样激烈的反应,伏难陀在龙泉军民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元越泽心中不明朗的感觉清晰起来:拜紫亭对他当众杀死龙泉士兵这样的大事提都不提,大概只是想挑…拨元越泽对付击败伏难陀,又不顾龙泉即将到来的危机,可见他被伏难陀压得很惨,该是察觉到了就算真的可以立国,伏难陀也定会取而代之的意图,当务之急自是除掉这妖僧,但又不能有失体面,恰好元越泽这么好的棋子出现了,他怎会不利用?
伏难陀低声念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梵语,缓缓抬起头,枯黑瘦瞿的脸容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以柔和沉郁,非常悦耳的低沉声音道:“元公子的状态似乎很差,不如待你功力恢复后再战如何?”
他的说话虽是简单,却将自己的眼力与才智表露无遗,且语调铿锵动听,掷地有声,充满强大的感染力,生出一语夺人心的奇效。只看元越泽微变的神色,当知他所言非虚。
元越泽双目厉芒一闪,掠过杀机,仰天长笑后肃容道:“听说国师最擅长谈论生死之道,所以才来到没有一天安宁的草原,你是否透过所谓的梵天看清楚我的身体状况与每一丝细微的心理活动?不是本人自夸,若仅凭‘梵我如一’心法,国师恐怕胜不了我。”
拜紫亭目光闪烁不定,其他人则是脸目含煞,似对元越泽的藐视极为不满。
伏难陀没有面色平和,丝毫不动怒,欣然客气道:“公子耳目确是灵通,我的武功心法并无足论道之处,但梵天却是真正存在的,是创造诸神和天地空三界的力量,神并非人,而是某种超然于物质但又能操控物质的力量,是创造、护持和破坏的力量。在宇宙仍处于混沌的时代,没有光暗,没有虚无,更没有实体,只有‘独一的彼’,那就是梵天,万物发生的一个种子。若我们不认识梵天的存在,就像迷途不知返的游子,永远不晓得家乡所在处。”
元越泽终于领教到这怪人不分场合传道说法的习惯和举世无双的口才,也不打算继续纠缠下去,摆手道:“战还是不战,国师给个痛快话!”
伏难陀垂下双目,凝视荡漾杯内的响水稻酒,道:“请大王赐示!”
拜紫亭略一犹豫,点头道:“好吧!此战就在皇城正门外的大街进行,不过何用分出生死,只要胜败分明,我们依约交易。”
谁都听得出拜紫亭只是说的场面话,元越泽更知他的犹豫只是在做戏,因为自提出赌约那一刻起,元越泽与伏难陀已注定只有一人才可存活。二人若同归于尽,才是拜紫亭这奸雄最希望看到的结局。
拜紫亭又道:“元兄身体真的不要紧?”
元越泽暗笑你会关心我?不过是怕我干不掉伏难陀吧!于是笑道:“大王生在草原,该知在草原上,受伤的狼才是最凶险的!”
拜紫亭立即挑起大拇指,接着面露难色地道:“不过决战可否推迟到明日晌午?因为本王刚刚迎得秀芳大家进城,她说曾对元兄的乐艺修养十分欣赏,所以本王才来请你参加今晚为的宴会,也算是为元兄与秀芳大家接风洗尘。”
元越泽心忖老子除了会摆弄两下吉他,哪有什么乐艺修养!对方提都不提他故意闹事,眼看前的情形,谁又猜想得到双方的紧张关系?瞥了一眼宝相庄严的伏难陀,同时又想到外面埋伏的军队很有可能就是拿来做样子,又或受伏难陀威胁,不得不如此,并非真是来围杀他的。龙泉现在形势紧张,就算可以围杀掉他,损失自然也不会小,相反若伏难陀能以一人之力干掉元越泽,那么他在龙泉军民心中的地位将上升到一个无法想象的程度,更可为击败突厥军后取代拜紫亭造势,正中伏难陀下怀,他又何乐而不为?
这一战,虽说各人目的不同,但都乐于接受。
定下战期,表面客气几句,拜紫亭率众离去。
午后,跋锋寒回来了,从他沮丧的神情,元越泽知道定是没查到任何有关任俊的事情,安慰几句后,把自己遇到的事说出,跋锋寒精神大震,既为元越泽故意示弱而叫绝,又为他的当众约战而喝彩。
随后二人又详细讨论一番,跋锋寒不太喜欢宴会这种场合,遂自告奋勇地去龙泉周围侦察情况,元越泽只有同意。
华灯初上时,重穿起淡紫长衫的元越泽抵达宫门,在恭候的礼宾司带领下,穿园过院,向今晚的宴客场栖凤阁走去。入口牌楼处挂着一副石雕漆金对联,上书“玉阶三重镇秦野,金殿四塘抚周原。”
联中描写的是中土长安威镇关中平原的情景,亦看出拜紫亭的抱负,是要把龙泉造就成镇慑东北平原的军事战略据点。
走过牌楼,眼前豁然开朗,挂满彩灯的栖凤阁清静幽雅,位于内宫西园一个引进温泉水的人工小湖畔,与一环湖水长廊连接,四周桐木成荫,柏树参天,温泉池热气腾升,和天上弯月交映成辉,为曲槛回廊,水榭平台,平添无限诗意。元越泽见尽中土三大名都的皇宫,亦觉此处另有一番况味,韵趣盎然。
片刻就已来到四名宫女迎候的大门外,避往一旁的礼宾司唱喏后,元越泽跨步入间。
宽敞的厅堂建在雕栏玉砌的临湖大平台上,当中摆着一张铺锦缀绣的大型圆桌,围坐着四人,分别是拜紫亭、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女武士,另有一名四十来岁文官陪在拜紫亭身侧,他虽是文官装束,但观其体型气度,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可肯定是一流的武功好手。此人五官端正,长相颇为不俗。
“天竺狂僧”伏难陀和才女尚秀芳都没现身。
见到元越泽的身影,拜紫亭立即起身迎了上来,面带微笑地道:“据说元兄最喜欢穿这颜色的长衫,今日一见,果然比其他颜色样式的服饰更适合你。”
或许是受原书影响,无论他奉承得如何高明与得体,元越泽却总有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暗暗警惕,就像对待李世民和从前的沈落雁一样。
一番客套场面话后,元越泽被请入席,他环顾四周道:“为何不见尚才女与伏国师?”
拜紫亭双目凶芒大盛,神情冷酷得可怕,毫不掩饰内心的杀机,低声道:“伏难陀正在做每日功课,无法出席。”
只看他的神情和直呼伏难陀的名字,当知他二人的关系已十分僵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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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一顿,才又道:“秀芳大家许是旅途劳累,沐浴过皇宫的温泉后无力来参加宴会,不过她着本王转告元兄,若有时间,请在宴会过后去与她叙旧。”
尚秀芳本是中土人人崇敬色艺双绝的才女,纵使战火燎天,可是她却是超然于争斗之上,到那里都受到王侯般的礼遇,即管在塞外,凶残强横如颉利者,亦要侍侯之唯恐不周。拜紫亭更是如此,她是名副其实的国宾。可惜在国家民族灭绝的危机面前,任何野心家都不会再把这才女当成一回事。话虽如此,也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陷害尚秀芳,否则必成千夫所指的举世公敌。
元越泽点头答应,刚要再开口时,却见拜紫亭对他使了个眼色,轻拍巴掌,内侍宫女们流水般奉上美酒和菜肴,接着全部退下,厅内只余四人。
拜紫亭又为元越泽介绍另外三人,文士是右丞相客速别,那武将是其手下最得力的将军革爰,女武士则是其座下的首席女剑士,御卫长宗湘花。
元越泽一一对他们颔首致意,出奇的是,革爰与宗湘花对他再没半分敌意,反是用心地打量着他。
拜紫亭依旧以极低的声音道:“元兄不必担心任兄和你那些车师国的朋友,他们很安全。但人都不在本王手上,明日决战时,本王会着人趁伏难陀无暇分身去营救他们。”
元越泽见他一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样子,听到任俊与越克蓬等人并无生命危险,也放下心来。
几杯酒下肚,虽是只得四人,但在拜紫亭的客气殷勤招待下,气氛在表面上还是热闹起来。
再饮一杯后,拜紫亭不动声色地道:“不知元兄知否窦建德大破黎阳,李世民柏壁大胜宋金刚之事?”
元越泽答非所问,漫不经心地道:“听说每个月初一十五,大王都会接到从中土送回来有关最新形势的报告,将‘军情第一’贯彻得很好。””拜紫亭微微色变,接着苦笑道:“拜紫亭服啦!”
元越泽微笑摇头,道:“大王可否为我解释一下关于小俊以及车师国蓬兄等人的疑问?”
拜紫亭没有答他,压低声音道:“元兄有几成把握战胜伏难陀?”
元越泽知道他已不隐晦内心的想法,自己也没必要继续做戏,沉吟道:“决战讲究的是实力、状态、信心、气势等诸多因素,以我目前状态,至少有九成把握可以干掉此人。”
拜紫亭闻言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喜色,反是面色凝重地沉声道:“元兄勿要小看他,今日你见到的伏难陀,只是他的一小部分实力而已,本王绝没有说笑。”
元越泽愕然道:“那就请大王为我解说一下,我知道的只是他擅长生死之道,精通‘梵我不二’奇功和天竺瑜伽奇术。”
拜紫亭等人虽是表情不变,心中却在暗暗吃惊于元越泽竟可对草原上的重要人物这样了解。微微一笑后,他才道:“伏难陀的梵我不二源自于古老的宗教这里,后演化为武学心法,形诸于内是五气、三脉、七轮的修行,他的内功心法与中土道家的‘gui息’较为相似,能把一口真气做出惊人的延长运用,爆发力刚猛至难以想象;形诸于外则是艰苦卓绝的瑜伽锻炼,内外参透,开发人的潜能,最终将潜能推至极限,继而超越极限。经过长时间的苦修,使得他骨骼的柔韧度,肌肉的弹性远比常人出色,能够做出超越肢体限制的任何动作。几年前,他曾在湄陀湖畔,当着本王、文武群臣、千计百姓的面,把自己的身体‘塞’进一个三尺见方的铁箱之内,再锁上重锁,沉入湖底,三天后捞起,他出得铁箱,不见一丝虚弱疲态,自从那刻起,他就盖过本王,成为龙泉军民心中的神。”
元越泽默默听着,拜紫亭虽是老奸巨滑,此刻却绝不会说谎,因为他看得出元越泽目前的实力恐怕难以杀死伏难陀,所以借自己之口助他“知彼”伏难陀的本事他还是听过,但没想到对方竟已强到这等骇人听闻的境界。不过依旧笑道:“若仅凭这些,他最多也只能与我斗个旗鼓相当。”
拜紫亭嘴角逸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有些痛苦地道:“当然不止这些,他还有一种据他说是悟自藏密大法轮的可怕的精神异术,被称做‘梵天禅那’,已远远超出一般互斗争雄的武技范畴。”
说到这里,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渐转急促,仿佛陷入回忆中,面上的骇然表情,绝非装出来的,似要在一个噩梦里挣扎醒来。良久,才长吁了一口气,继续道:“当日本王以为他的话只是夸大,要以自身证实,他只是运功淡淡瞥了我一眼,我立刻全身无力,生不出任何抵抗的念头,继而他加深功力,我的灵魂开始有被强行拉出身体的感觉,只一瞬间就好似经历过自鸿蒙初开到玄黄尽毁间的千万世轮回的喜怒哀乐。”
他停了下来,表情数变,似是无法从痛苦的回忆中拔足,又似是咬牙切齿地痛恨伏难陀,接着又露出一丝愧疚,最后才道:“其后他更是将‘梵天禅那’催至顶峰,我的灵魂真的出窍了,整个人置身于恐怖的修罗炼狱中,若他不想释放我,我的魂魄永世也休想离开那里半步。”
元越泽神情凝重起来,本来修行瑜伽的人因为挑战人体潜能,肯定拥有超于常人的精神力,就好似他听过的有古怪门派为了提升精神修为,不惜自残身体,只有经过这样长期的艰苦锻炼,精神才方有可能臻至驾驭一切的境界。但听拜紫亭讲到中段时,他心中不期然的想起萧戈曾说过的数月前曾传精神奇术给伏难陀,转又发觉时间上不吻合,说到最后时,他思绪豁然开朗,这不是与当日自己中了刘昱旷古绝今的的幻术邪法时的情形一模一样吗!
刘昱曾说过全天下懂得这种他糅合了武学的幻术者不超过三人,伏难陀来自天竺,刘昱亦曾远赴波斯……
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沉声道:“伏难陀是否与颉利勾结过?”
众人愕然,他对伏难陀恐怖的精神异术丝毫不在意,反是问出这么一句话来。拜紫亭迅速恢复过来,点头道:“元兄竟可知晓这样机密的事,拜紫亭佩服!”
元越泽哪可能知道此事,他这一问很高明,通过拜紫亭的表现,他更加肯定如下几点推测:第一,伏难陀的精神奇功极有可能真的传自刘昱;第二,突厥一统绝非谣言,而是真有其事,推动统一的十有八九就是从前预测的刘昱;第三,为统一草原入侵中土,伏难陀在刘昱的联线下,与颉利扯上关系。岂知这妖僧势力权威越来越大,开始摆脱刘昱的控制,不但反对他的大明尊教,为自己的学说造势,更不甘心再臣服颉利,于是另起炉灶,霸占渤海国就是他建立自己权势最重要的一步。今趟突厥联军围攻龙泉,虽有拜紫亭的原因存在,更大的原因可能是颉利无法容忍伏难陀这个被神化了的人物坐大。或许刘昱真的未死,只是不再露头,转到幕后翻云覆雨去了。
心念电转间,他推测完一切,口中道:“若我猜得不错,大王该有把柄落在伏难陀手上,对吗?”
拜紫亭苦笑点头,怅然道:“本王的五岁爱子大祚荣就在伏难陀手上。不过我这几年受他威胁的原因还不至于此,这妖僧辩才无碍,法理精深,故深得人心,龙泉军民几乎都对他盲目尊崇,唉!若非还得客卿家三位忠心本王的人假意混入伏难陀阵营,不但大祚荣,就连任兄等人的下落,我也不会有半分头绪。”
元越泽这才想起最初的那个问题,道:“大王有他们的下落了?”
拜紫亭道:“暂时还没有,因为要躲过伏难陀的眼线,十分困难。但明日决战之时,我就派手下全军出动搜索,相信定可有结果。”
元越泽岂会轻易相信他?心中冷笑,道:“那就请大王为我解释一下小俊被擒的经过。”
拜紫亭点头道:“实际上任兄是触动了伏难陀的利益,因为我们本来打算与马吉交易一批箭矢的,却不知马吉的手下为何突然拒绝交易,分头运走货物,伏难陀当然不能失去这批箭屎,于是派韩朝安去抢劫,结果被任兄干掉,恰好此前伏难陀打听到元兄与越可蓬等人的关系,借口接外宾来皇宫住而暗中囚禁他们,进而要挟元兄,好继续提升他在龙泉军民心中的地位,谁知当时跑掉一人,后被伏难陀派人追杀致死,结果当日任兄就找上门来,应该是与那人见过一面,宫奇大将军本是我的手下,后成为伏难陀的忠实信徒,与怒气冲冲的任兄斗了两招,不知怎的竟当场中刀死去。原本就因计划被破坏而怀恨在心的伏难陀有了出手的理由,便擒下任兄。后来本王查知宫奇是大明尊教的人,他的死极有可能是对大明尊教特别厌恶的伏难陀暗中下手。”
元越泽大概明白了任俊冲动的理由,马吉之死并没有外人知晓,他的手下或许是后来得到消息,准备携货而逃,以安余生,结果任俊误打误撞下杀掉了韩朝安。也知悉伏难陀的企图与自己猜测的相差不远。同时心中却暗笑拜紫亭睁着眼睛说瞎话,他明明早就与大明尊教勾结,对付势大的伏难陀,不过是由于元越泽对大明尊教严重打压下,使得拜紫亭借力无从,怎会后来才知道宫奇的身份?不过是想说明他的清白罢了。沉吟片刻,他才道:“我自会为小俊讨回公道,不过……就算我明日可将伏难陀杀死,大王准备如何面对突厥人?”
他一言正好击中对手弱点上,因为他发现由于突厥大军来犯,整个龙泉的粟末族人就似一条绷得紧紧的弦线,稍有风吹草动,立即全面动员。龙泉城的大部军民早成为伏难陀的信徒,认为死亡只是另一种提升而非终结,人人皆是不畏死的勇士,若在这种情形下,伏难陀率军与拜紫亭提都未提过的援军高丽合击,确实有击败横扫大草原的突厥狼军的可能,只因他已见过靺鞨兵的如虹气势和激昂士气,狂热崇拜在这一刻起到了最好的效果。一旦失去精神上的支柱,军心必散,届时哪还有能力去反抗凶暴强悍的突厥联军?
…
第133章 决战长街
拜紫亭几人沉默下去,气氛有点不太正常,好一会儿后,拜紫亭道:“若元兄是我,又会怎样做?”
元越泽本是对战争一窍不通,闻言却微笑道:“只有取消立国。”
拜紫亭闻言并不吃惊,饶有兴趣地问道:“哦?元兄可否为本王解释一番?”
元越泽道:“大王的优势有两点,一是时间选择得好,四月是龙泉最多雨的季节,利守不利攻;二是龙泉一向自给自足,不怕围城。但相对来说,劣势更大,伏难陀一死,龙泉军心定乱,这只是其一;其二是近年颉利为进军中原,肯定会花许多工夫研究攻城的战术,大王该知他以前的国师赵德言正是著名的攻城兵法家,颉利学到的手段自然不会少到哪里去。只说这两点如何解决,就是大王面对的最大难提。”
客素别、革爰、宗湘花三人面色剧变,齐齐望向沉着的拜紫亭,拜紫亭面色数变,最后深深地吁了口气,双目射出悔之莫及的伤感神色,道:“都怪本王被妖僧蛊惑,一意孤行,一错再错。现在终于醒觉,但已错恨难返,因为就算我们肯放弃立国,献出五采石,突厥人仍不会罢休,元兄该听过颉利那赶尽杀绝的作风。”
接着望向客素别,叹道:“客卿三人当日曾苦劝本王勿要信任马吉和伏难陀,却给本王痛斥,我拜紫亭悔不当初啊!”
客素别三人同时一震,被他的忏悔感动得眼圈泛红,一齐失声道:“大王!”
拜紫亭举手制止三人,面上现出英雄末路的伤情神色,惨然一笑,仿佛忽然苍老了许多年,缓缓伸出左掌,道:“为我族人的生存,拜紫亭必须竭尽全力,希望颉利不要输掉这场仗,否则大草原的历史将要改写。多谢元兄的指点和为我族人诛除妖僧的善行,明日行动如约进行吧!”
元越泽暗自摇头:通透的灵觉告诉他,拜紫亭绝非是真心检讨自己的过失,且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提过半句为立国而敛财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以他的智慧,岂会猜不出元越泽来到草原的目的?若是真心,早就与元越泽谈谈关于日后两方如何相处的问题了,而不是单说一句感谢的话。元越泽明白到草原上最可怕的枭雄并非颉利,而是眼前此人,无论野心还是心机,他都远在颉利之上,若给他称霸草原,会对中土造成更深远的伤害!因为在大草原上,没有人比他谙熟中土的政治文化。
至于此人会否像原著中对待双龙那样出尔反尔,元越泽暂时并不关心,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伏难陀都必须要死,通过刚刚的握手,他更发觉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再谈几句,拜紫亭着宗湘花带着元越泽往见住在内宫西苑的尚秀芳。
壮丽迷人的夜空下,二人一前一后而行。
元越泽突然道:“姑娘怎样看待这场战争?”
宗湘花头也不回地道:“宗湘花正在当值,请公子叫我‘侍卫长’,宗湘花只负责执行王命,其他事一概与我无关。”
她的态度虽虽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