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拨通朱翊凯的号码,告诉他寻找一个姓王的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杀加兰的凶手。朱翊凯愣住:“你说姓什么?”
“王。”
“加兰的室友就姓王,叫王雅清。”
白小舟赶往王雅清的寝室,敲了半天没人开门,正在想是不是逃了,隔壁寝室忽然伸出一个脑袋:“你找谁?”
“王雅清,她出去了?”
“死了。”那人说,“这寝室真是邪门了,头一天加兰才被刺死,第二天王雅清就死了,也不知道作了什么孽。”还自言自语道,“我看我还是搬出去住好了,晦气。”
白小舟顿时石化,她清楚地记得朱翊凯向王雅清打听消息是在加兰死后的好几天,如果她是第二天死的,那么当时和朱翊凯说话的,不就是个死人吗?
冷汗涔涔,虽然已经初春,她却觉得比严冬还要寒冷。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以为是朱翊凯打来的,拿起一看,脸色蓦然大变。
是朱琨!
“朱琨,你这个臭小子,你死哪里去了?”她对着话筒吼。那边奇怪地说:“我家里出了点儿事,回家去了。我家在外省,所以换了个手机。怎么,你找我有急事?”
原来,他没事吗?难道之前是她杞人忧天了?
“小舟?”
“呃……有空吗?要不出来见个面?”
“好啊,你在哪儿?”
“就在咱们学校节南园的那家五月咖啡馆吧。”
白小舟心中有不少疑问,还等着他给她解惑。想来咖啡馆在学园内,每天不少人去喝咖啡,不会有什么事,便只给朱翊凯发了个短信,说自己见朱琨去了。
一只浑身漆黑的猫从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缓缓走出来,一黄一绿两只眼睛阴森森地盯着她。
“好可爱的猫。”一个过路的女孩走过去,想要摸她的头,“是谁养的啊?”
黑猫忽然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了那女孩一眼,她双眼发怔,站起身,如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了,仿佛丢了魂魄。
黑猫舔了舔嘴巴,大摇大摆地朝白小舟跟了上去。
五月咖啡馆是凝华学园校内最好的咖啡馆,不知道是谁开的,听说是某位校领导的亲戚,地理位置佳、咖啡味道好、装潢风雅,价格虽然贵点儿,但毕竟凝华学园里多的是不差钱的学生,因此生意向来不差,座位都需要预定的。
这两天校内学生开始渐渐多起来,好在还有位置,朱琨坐在角落里,朝她招了招手。
“你那天走得那么匆忙,这两天打你电话又怎么都打不通,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白小舟责怪道。朱琨笑道:“抱歉抱歉,我也是临时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我妈病了,病情有点儿严重,就急忙赶回去了。最近学生返校,正值高峰期,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回去的火车票。”
白小舟略微消了气:“阿姨病情稳定了吗?”
“什么病啊,就是点伤风感冒。她是怪我寒假没回去,跟我赌气呢。”
白小舟翻了个白眼:“那你把老太太搞定了没?”
“搞定了。我出马,哪有搞不定的,哈哈。”朱琨喝了口咖啡,“对了,听说我不在的时候,学校出了件大事?秦教授的房子塌了?”
“是啊。”白小舟转移话题,“当时挖掘出的那只炼丹炉现在在哪儿?”
“听说送去博物馆了。对了,你不是在调查那本失踪的炼丹书么?查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进展。”白小舟摇头,她记得秦教授的确提到过那本书,可是防空洞里没有书,他既然在下面炼丹,书不是应该随身携带吗?难道书并不在他手上?
白小舟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朱琨,你说你这两天回家去了?”
“没错。”
“你家不是在哈尔滨吗?”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从c市到哈尔滨,坐火车最快也要两天,一去一回不得要四天?”他才失踪了三天半,这半天,难道是用飞的?
朱琨喝咖啡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睑,笑容有些诡异:“小舟,聪明不是件好事啊。”
白小舟脑袋里“轰”的一下炸了,说起来,朱琨正是历史系的学生,难道……
“凯子哥。”老七将几张像素不高的照片递给朱翊凯,照片里是一辆普通的夏利,朱琨正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走下来,“这是我的兄弟拍的,有人在三四天前看见这个叫朱琨的人和这个陌生男人上了车,半个小时前又回来了。”
朱翊凯脸色阴沉:“他现在在哪里?”
“进了你们凝华学园。我有个兄弟是你们那儿的学生,我叫他盯着他了,很快就能有消息。”
小舟说当时跟着他出去的人也是个中年人,难不成就是照片里的这个?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很熟稔,不像绑架。朱翊凯蓦然一惊,抓起老七的衣襟,几乎将他提起来:“老七,快,快给你那个兄弟打电话。”
当朱翊凯赶到五月咖啡馆的时候,一个正在路旁看书的少年忽然站了起来:“您就是七哥提到的那位朱同学吗?”
“她在哪儿?”朱翊凯不喜欢废话。
“我看到她跟着那个男人上了车。”
朱翊凯皱眉:“她是自愿的?”
“看起来像,不过我觉得她有些奇怪。”少年说,“她目光呆滞,走路的步伐也有些僵硬,就像被人催眠了一样。”
朱翊凯脸色阴沉:“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
少年狡黠一笑,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手机样的仪器:“我偷偷在他们车上安装了接收器,现在他们被全球定位了。”
白小舟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奇怪的山洞之中,与之前的防空洞不同,这个山洞完全天然,头顶还有白色的钟乳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潮湿味和泥土味,偶尔还会有几棵喜阴植物从岩石缝隙里钻出来。
“小舟。”
白小舟毫不犹豫一耳光扇过去,正好打在那人的头上,那人“哎哟”一声,捂着自己的脸颊大叫:“小舟,你还真是毫不留情啊。”
“朱琨,你个混蛋!”白小舟扑上来,抓住他的衣襟,“你想怎么样?为什么绑架我?”
背后一痛,她的半个身子又痛又麻,歪倒在地上,动弹不得。那个一脸严肃的中年男人从她身后走出来,递给他一个纸袋:“这是余款,你可以离开了。”
朱琨接过纸袋,朝里面看了看,笑道:“史密斯先生果然很守约。”
“希望你也能守约。”
朱琨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我嘴巴最严了。”
“朱琨!是你杀了加兰和王雅清!”白小舟恨恨地瞪着他,“我不敢相信,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朱琨眉毛跳动了两下:“你很了解我吗?我们认识还不到两个月。”
白小舟咬着下唇,他说得的确没错,他们认识不久,但她一直将他当做无话不谈的朋友。她难以想象,自己的朋友竟然是这样的人。
“也是你把炼丹书卖给那位所谓的‘国际友人’?”
“秦教授需要钱,正好我认识不少人,就帮他联系买家。”朱琨耸了耸肩,“能够大赚一笔,还能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
“加兰发现你的恶行,所以你杀了她灭口?”白小舟瞪了中年男人一眼,“为什么你要杀王雅清?难道也是杀人灭口?还让这些混蛋在他们身上试药?”她愤怒地质问,“朱琨,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记者吗?你说过,你会为了正义挖掘表象背后的故事,不顾生命危险,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
朱琨看着她没说话,山洞里很阴暗,可是白小舟还是看到了那一抹在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意,但他立刻笑起来:“正义?我说过那样的话吗?就算有,人也是善变的,正义哪里比得上真金白银重要?”他侧过脸去对中年男人说:“人我交给你了,要杀要剐随便你,做干净点儿,别给我留后患,告辞。”
白小舟望着他的背影,只差没将牙齿咬碎。算她看错了人,交错了朋友,瞎了狗眼。
中年男人朝朱琨的背影露出一丝冷笑,转身将白小舟拉起来:“走。”
“去哪里?”
“炼丹。”他言简意赅,但总能令白小舟毛骨悚然。脚还有些发麻,每走一步都像走在针丛里,她就这么被他一直拖着走了近千米的路。山洞弯弯曲曲,就像迷宫。c市一带是有名的喀斯特地貌,这种溶洞随处可见,四通八达。
钻过一个窄小的洞,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极大的洞穴,足有一个篮球场大。一块岩石上立着一只青铜炼丹炉,炉内通红,发出汩汩的闷响,像在炖汤。
“这,这是那只出土的炼丹炉!”她叫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连真品都能找来?”
中年男人嘴角勾了勾:“这世上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他拖着她绕过炼丹炉,那里坐了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皮肤如同枯死的老树皮,花白的头发稀稀拉拉搭在头顶,鼻子上还插着呼吸器,如同死鱼一般的眼睛正盯着炼丹炉,如同盯着人生最后的希望。
“史密斯先生,我把她带来了。”
史密斯慢悠悠地说:“那个引起地震的少年呢?”
“您放心,只要有这个女孩在我们手上,他就会自投罗网。”
白小舟大惊,难道他们说的是朱翊凯?炼丹不是只需要处女的心尖血吗,朱翊凯可是个大男人。
“你,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她问。
“你不是一直在查吗?能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中年男人嘲笑道。
“你想要长生不老?”她盯着老人,“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长生不老,连秦始皇都不能,你以为你能超过秦始皇吗?”
老人移动自己的脖子,哪怕只是移动了三十度,都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我是个快死的人了,活了七十多年,该享的福我都享尽了,我不怕死。我炼丹,是为了我的孙女。”
“你的孙女?”
老人朝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中年男人递了一张照片给她,照片上的金发少女天真纯洁,笑容宛如初春的暖风。
“这是我的孙女碧茜,她才十四岁,但得了肝癌,晚期,已经扩散了,医生说她只有半个月的寿命。但我不能失去她。”老人从怀里取出一本线装书,书皮是青色,书页发黄。他翻了翻,中年男人连忙递了一只老花镜过去。
“我试过很多方法,巫毒教、藏传佛教,能试的我都试过了,没有任何效果。我读过中国古代炼丹家的故事,这是我唯一的希望。能治百病除百毒的仙丹,各色药材已经准备好了,只差两味药引子。”
白小舟头皮一阵发麻,不好的预感在她心底蔓延。
第一部 第三十一章 活人炼丹
“处女的心尖血,修道之人的肝脏。”
白小舟倒抽了一口气:“朱翊凯不是修道之人!你们不要伤害他。”
“只可惜,中国已经很难找到真正的修道之人了,这个国土上的道士,大多都是欺世盗名的家伙。从你开始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我就开始派人监视你们,我见过那少年使用道士才会用的黄符。”
白小舟无可辩驳,朱翊凯说他拜过不少老师,说不定里面真有道行高深的道士。
史密斯身子微微往前一倾:“女孩,为了救我的碧茜,只有委屈你们了。”
白小舟胸口发凉,回过头去看那只炼丹炉,炉上铸造着高古朴拙的图案,看起来像某个怪兽的脸。听说鼎上一般都铸造饕餮,但这个不像饕餮,倒像是……
倒像是猫。
朱琨出了山洞,又走了一段陡峭的山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在马路边一棵老槐树下用力挖起来。挖了一阵挖出一个背包,他匆匆取出手机,翻找电话本。
就在这个时候,他脸色一变,捂着胸口蹲下来,心脏处撕心裂肺的疼痛像浪潮一般涌来,就仿佛有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胸膛,将心脏捏紧,一点点儿地用力。
他觉得喘不过气来,满头冷汗,痛得在地上打滚。
史密斯那个混蛋,他果然要杀人灭口。
不能这样,他不想就这样死!
他朝掉落在一旁的手机爬去,却没有力气将它拿起来。
低沉的脚步声传来,他看到一双运动鞋。他没有力气抬起头来看那人的脸,只是抓着那人的裤腿,嘶哑着声音喊:“求,求求你,帮我,帮我。”
那人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布鲁斯特。”老人缓缓说,“动手吧,先将她的血滴进炉里。”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将她拉起来,拖到炼丹炉前,从衣服里取出一把瑞士军刀,刀锋一闪,晃得白小舟眼睛一痛。
如今能救得了她的,只有她的右手,可是现在她全身酸麻,连手都举不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她就这么死在这里?
“住手!”白小舟抬头,看见朱翊凯举枪冲了进来,“放开她!”
虽然台词很老套,但白小舟还是感动得泪流满面。
“谁让你来的?”白小舟喊道,“快走!他们故意引你来,就是为了你的肝脏!”
朱翊凯冷笑:“原来我的肝脏这么值钱。”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朱翊凯用枪指着老人的头,缓缓走下来:“如果你敢动一动她,我立刻就送这位先生归西。”
布鲁斯特依然面无表情,就好像那张脸被注射了十支肉毒杆菌。
朱翊凯死死地盯着他,将白小舟拉到自己身后。布鲁斯特忽然说:“我见过你的力量,你有很大的破坏力,力量爆发时犹如一颗炸弹。”
朱翊凯的俊脸阴沉下来,白小舟从他眼底看到一丝森森杀意。
“你想杀我们灭口?”布鲁斯特问。
“是你们要杀我。”朱翊凯抬起下巴,自负地说,“你们不会认为真的能杀了我吧?你也是异能者?你有多大的力量?”
布鲁斯特摇头:“我只是一个催眠师。”
“催眠?那你倒不妨在我身上试试。”
“没有必要。”布鲁斯特看向他的身后,“我们只需要将你们引来此处即可,后面的事,就交给它了。”
两人清楚地听到一声猫叫,细长绵糯,若换在别处,一定能让人愉悦。
但此时此刻,他们只感觉到毛骨悚然。
两人回头,看到炼丹炉顶上站着一只黑色的猫。
“又是你!”白小舟冲它吼,“你究竟是谁?”
黑猫盯着他们,它的嘴明明没有动,两人却能听见它说话,而且,说的是人话。
“我终于找到了,上天待我不薄,沉睡了一千多年,一醒来就让我找到了最好的药引子。这一炉丹,终于,终于要炼成了啊。”
“你难道是炼丹师?”白小舟说,“你死了,附身在猫的身上?”
“不。”它笑起来,笑容狰狞,“我是炼丹书所化的精魂,所有持有过那本书,却没能炼成长生不老药的炼丹师们,他们所有的怨念与不甘,就聚集在书中,经数百年,方才有我。”
怨念所结的书精?白小舟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朱翊凯毫不犹豫地朝它开枪,子弹飞到中途,像打进了胶水里,速度越来越慢,直到静止,然后跌落在地。
“别白费工夫了。”黑猫说,“乖乖做我的药引子吧。你们应该感到荣幸,这可是能治百病、能解百毒,生死人肉白骨的长生不老药啊,(w/u)古往今来多少炼丹师想要炼成,都失败了。只有我,只有我能成功。”
朱翊凯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地动了起来,他大惊失色,就好像在一瞬间变成了提线木偶,被人操纵着拿起布鲁斯特扔下的瑞士军刀,转过身,对准了白小舟。
“不。”他摇头,心中浮起从未有过的恐惧,他不能杀小舟,他宁愿用这把刀活生生剜出自己的肝脏,也不愿意将它刺进她的心里。
“不!”他嘶吼,将那把刀刺进了自己的身体,血肉模糊的声音敲击着白小舟的耳膜,她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声音一起碎裂。
黑猫幽幽地看着他,他将刀往左一拉,拉出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血像喷泉一样涌出来,飞溅到白小舟的脸上。
“不!住手,翊凯!你给我住手!”
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朱翊凯将自己的手伸进去,抓住某样东西,往外一拉。
“啊——”他低吼,白小舟脑袋“轰”的一声炸了,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块,世界都静止下来,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朱翊凯单膝跪下,将自己的肝脏举起来,炼丹炉的盖子忽然开了,肝脏自己飞了进去,原本通红的炉子一下子泛起荧光,里面的液体也转化为了清澈的水色。
“修道者的肝脏已经到手了,还需要处子的心尖血。”黑猫说,“白小舟,你还在等什么?”
白小舟低头看着朱翊凯,他倒在地上,鲜血将他的身躯染成了刺目的红色,那么红,红得就像一直纠缠着她的那个梦境。
“翊凯,这,这不是真的。”她喃喃道,“你没有死,你还活着,对吗?”
朱翊凯咳出一口血,他的确没死,但也仅仅只是没死而已。
白小舟无法思考,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抬起头恨恨地瞪着黑猫,缓缓站起身来:“孽畜!”
她披散在脑后的发丝忽然飘了起来,就像有某种气息从她身体里溢出,悄无声息,摧枯拉朽。
山洞开始摇晃,一道道裂痕如同蛛丝,在头顶蔓延。
“先生!”布鲁斯特大惊,转身朝史密斯奔去,“快走,这里要塌了!”
他话还没说完,头顶一块巨石已经落下,世上再也没有史密斯这个人。
“孽畜!你竟敢杀了翊凯!”白小舟一字一顿,如同诅咒,“我要你为此付出代价!”
黑猫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往后退了几步:“这,这个味道,难道你是……”
“尘归尘,土归土,你这个肮脏的妖物,回到地底下,继续为你无法完成的长生不老药懊悔吧。”白小舟的眼睛泛起青绿色的光,黑猫转身就跑,四周的岩石却像是有灵性一般,纷纷朝它飞过来,黏在它的身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被包裹在里面,再也看不见。
“翊凯。”她跪下来,抱着俊美的少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的脸上。她脱下左手的手套,按在他腹部的伤口上,“翊凯,求求你,睁开眼睛。”
朱翊凯没有任何反应。
“不!翊凯!求求你,睁开眼睛!求你看看我!你不能死!”
肝脏长了回去,伤口也渐渐愈合,她已经尽了全力,但他依旧没有醒过来。
全身的力量被抽干了,她跌倒在他的身旁,侧过脸静静地望着他。
就这样吧,如果他死了,就让她陪着他,一直,一直陪着他。
直到沧海变桑田,直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天。
黑暗崩塌下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发现自己坐在一块岩石上,四周长满了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
四周的景色似乎有些熟悉。
对了!昆山!这里是除夕那晚做梦来过的昆山!
“你还真是不叫人省心呐。”熟悉的嗓音,她侧过头,看见那个俊美的锦袍少年坐在自己身边,手中拈着一朵白色的牡丹花。
“刘明轩!”
“为什么每次你看到我总是这么惊讶?”
“呃……”这个还用问吗?每次她见到他都是在非常诡异的状况下啊。
“我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她问。
“该来的时候,便来了。”他答非所问。白小舟也没细究,只是看着他手中那朵牡丹出神:“你这是在学迦叶尊者拈花微笑吗?”
“拈花微笑的是佛,什么时候变成了迦叶尊者?”刘明轩白了她一眼,“看书不认真!”
白小舟没理他:“这是什么花?”
“这种花,叫昆山夜光。”刘明轩微笑,“传说,它是生长在仙境的花。”
白小舟连忙说:“我可不可以……”下面的话被刘明轩放在她唇上的手指生生打断,“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白小舟一下子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坐在医院里,四周是白惨惨光秃秃的墙壁。
又是个梦?
“小舟,你终于醒了!”瞿思齐一把抱住她,夸张地哭道,“你睡了整整一个星期,我们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一个星期?有这么长吗?”
“臭小子。”龙初夏在他头上揍了一拳,“别想趁机吃豆腐,一边去。”
“饿不饿?”一旁的叶不二将保暖瓶捧到她面前,“这是我熬的鸡汤,绝对的土鸡,要不要尝尝?”
“32床,快来缴费!”门外有护士喊,秦哲铭乖乖走出去,虽然一脸不甘,却也没有怨言。
白小舟愣了足足有五分钟,忽然大叫:“翊凯呢?翊凯怎么样?”
“放心吧,他没事,正在做b超呢。”
正说话,朱翊凯就推门走了进来,对着手里的片子疑惑不解:“奇怪了,做彩超发现我的肝脏是白色的,可是查血又没查出脂肪肝,难不成是什么病变?我得去再做仔细检查。”
“算了吧。”龙初夏说,“你的肝脏还能再长出来已经是奇迹了,不要再挑三拣四。”
朱翊凯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看到他活蹦乱跳,白小舟忍不住想哭,却被龙初夏用枕头粗鲁地捂住脸:“不许哭。”
“谁,谁说我哭了?”白小舟倔犟地将枕头扔出去,正好打在朱翊凯的头上,四目相望,她慌忙闪躲。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怪异,其余人等都品出一点暧昧的味道来,互相递眼色。
朱翊凯波澜不惊,淡淡道:“朱琨在隔壁病房,他差点儿死了。”
白小舟一惊:“发生了什么事?杀人灭口?”
“他被布鲁斯特下了毒。”
“那是他活该。”
“其实他是在为警方工作。”龙初夏说,“我问过警局里跟另一个案子的同事了,史密斯与多宗盗窃国家级文物的案子有关,文物局的人为了钱,将唐墓出土的炼丹炉偷出来卖给史密斯。朱琨查出端倪,成为警方的线人。”
“但他没想到秦教授用赝品炼丹,竟然选了他前女友加兰试药,或许正是因为他察觉出朱琨对这次的发掘太关心的缘故,他还不知道,朱琨已经换了女友。吃完丹药的加兰没反应,秦教授以为自己失败了,其实他确实失败了,就放她回去了。她回到寝室,和王雅清起了争执,王雅清一时气急,拿起水果刀把她给杀了。抛尸的时候,王雅清遇到了秦教授,秦教授没有告发她,但逼她吃了第二次炼出的丹药。王雅清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回寝室后自杀了。”她递给她一份影印本,“这是她的遗书,在她的肚子里找到的,她‘复活’后吞进肚里去了。”
白小舟看着手里的遗书,似乎能够感觉到那个少女最后的懊悔和绝望。
“老师,真的有丹药能让人起死回生吗?”
龙初夏笑了笑,似乎饱含深意:“也许有,只是没人成功过。”
白小舟笑了,似有所悟。
“你要去见见朱琨吗?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他想跟我说对不起,我不会给他机会。”白小舟倔犟地说,“我不能容忍朋友的背叛。”
从小到大,她没有多少朋友,她身上就像有一层薄膜,将她与周围的人隔离开来。她曾问过母亲,为什么她交不到朋友,母亲总是一脸悲伤,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一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与他们不一样。
越是这样,被背叛才会越痛苦,不管对方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
有些东西,不是道歉可以弥补的。
她赌气似的钻进被窝,龙初夏望着她,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每个人的心中总会有些秘密,深藏在灵魂深处,与灵魂纠缠在一起,一不小心就会被勾起,就像潘多拉的魔盒。
“凯子,你留下来照顾小舟,其他人,都回去工作。至于你乱用异能的事情,我闲了再跟你算账。”龙初夏总结性发言,出门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瞿思齐一眼,他抱着双肩,面无表情。
“喂,你好像在生气。”出了病房后叶不二小声问。
瞿思齐白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生气?”
“可是……你真的在生气……”
“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给拽出来?”
“……”
“有件事很有趣。”朱翊凯坐在床边,“朱琨说他中毒的时候,是一个年轻男人救了他,那个人穿着咱们学校体育课发的球鞋,还帮他联络了警察,他以为那个男人是我。”
白小舟从被子里钻出来:“他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
“他那时快死了。”朱翊凯笑道,“那个地方很偏僻,竟然还会有咱们学校的人在那里出现,是不是很有意思?”
白小舟明白他的意思,那个人的出现,绝对不是巧合。
他会是谁呢?
窗外风和日丽,花木繁茂,在被树叶切割成碎片的阳光中,她仿佛看到了那座只出现在梦里的高山和森林。
那昆山的夜光,真是美极了。
枕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她摸出来,眼睛顿时睁大。
是那张借书证!她明明记得已经埋在防空洞下面了啊,是谁送回来的?
“我昏迷的时候,有什么人来过吗?”她侧过身去问朱翊凯。
朱翊凯耸了耸肩:“除了我们几个,没别人了。”
会是谁呢?她默默看着这张借书证,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上面的怪异香味不仅丝毫没有减退,反而愈加浓烈。
这张借书证后面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第一部 第三十二章 深山蛊苗
开学两个星期,奖学金发放完毕,白小舟期末考试惨过,幸好没有挂红灯,也只好看着拿奖学金的同学们,空自眼红。不过,以她的经历来说,能够及格已经很好了吧。
研究所里有人欢喜有人愁,瞿思齐挂了一科,是英语;朱翊凯还是一如既往的春光满面;叶不二虽然平时内向胆小,但考试起来绝不含糊,其成绩与朱翊凯可谓不相上下;秦哲铭声称自己让一半以上的学生不及格,并大呼“爽哉”,据闻得了一个“玉面修罗”的雅号,一时间名声大噪。
“思齐,考得怎么样?”一进门朱翊凯就开始寒碜瞿思齐,可怜的挂科少年黑着半边脸:“谁再在我面前提考试我就跟谁急!”
朱翊凯哈哈一笑,将一个巨大的背包往桌上一放,从柜子中找出黄纸,开始画各色符咒,有驱虫的,有避邪的,不一而足。白小舟问:“你要出远门?”
“也不算远,到贵州去旅行。”朱翊凯一和她说话,语调就会没来由地变得温柔。白小舟似乎颇感兴趣:“就你一个人 ?'…99down'”
“没错,每次都是一个人。”
“我也去。”她兴冲冲地说,“文明社会待久了,还有点儿怀念大自然。”
“好啊。”朱翊凯笑容满面,“待会儿我就带你去买装备。”
看着两人琴瑟和鸣,瞿思齐很不爽,侧过脸去望了正在整理书籍的叶不二一眼:“我和不二也去。”
叶不二一愣,不知道怎么就扯上自己了:“呃……思齐,其实我这两天……”还没说完就被瞿思齐狠狠瞪了一眼,只得噤声。
“真新鲜。”朱翊凯话里有话,“你不是一直说不想去森林里受罪吗?还说过我是自找罪受的傻瓜,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瞿思齐装傻:“我有说过这种话吗?”叶不二想说的确有,又被他瞪了一眼。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抬杠,白小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两人怎么越看越像在打情骂俏啊,不会是gay吧?
“好啊,既然你转了性,我就破例带你去。”朱翊凯笑得很纯良,可瞿思齐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难不成他想趁机整我?不行,我要做好防范措施,先下手为强。
“这些符要不要我多写一份?”朱翊凯扬了扬手中的朱砂笔。
“不用!”瞿思齐也拿出纸笔,“我自己会写!”
白小舟凑过去,很显然他的水平很不行,画出来的符奇奇怪怪,说鬼画符还侮辱了鬼,不知是哪部武侠小说里说过,大弟子往往都是不成器的,果然是有道理的。
刚开学,龙初夏有很多事要忙,听说四人要去旅行,拍了拍朱翊凯的肩:“有你在,我放心。”
对此,瞿思齐表示十分不满。
加兰的尸体最后化成了水,液体被收集起来,由警方收走了,也没说送到哪里去;秦哲铭依然一边泡妞一边接司法解剖的活儿;四个人背起比人还高的装备,说走就走,就这么上了去贵州的火车。
车厢还是如往常一般拥挤,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脚臭、狐臭以及方便面的味道,朱翊凯在座位上铺了一层塑料,一路上脸上的表情都很僵硬,尽量不去碰面前的台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瞿思齐买了袋薯片,一边吃一边讲故事讲得眉飞色舞、碎屑乱飞,要不是美人在侧,朱翊凯恨不得将他扔出车外。
“凯子,其实你不必和我们一起来坐火车。”白小舟有些看不过去,朱翊凯勉强保持笑容:“没关系,我撑得住。”
白小舟始终想不通,他洁癖这么严重,怎么能进得了山?谁往山里走一趟不是一身灰尘一身泥?
从c市到贵州尚需数小时,白小舟水喝多了,尿急,从茫茫人海中挤过去,好不容易到了厕所,前面排了长队,她欲哭无泪,只得乖乖等着。
在焦急的等待中,她看到前面站了一个男人,穿着很普通的衣服,手中提了一只藤编的小箱子。这年头藤编箱子已经不常见了,她不由得多看了一阵。正巧有人从后面挤过来,碰了她一下,她没站稳,朝那男人扑过去,正好扑在藤编箱子上。男人大惊,连忙将箱子抱进怀里。白小舟慌忙道歉,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从那箱子里传出来的。男人有些诧异,将箱子抱得更紧,眼神狐疑地打量她。
“这箱子里装的什么啊?”白小舟随口一问,男人更加警惕,冷冷地看着她。她有些尴尬,正好排在前面的人从厕所里出来,她说:“你不是要上厕所吗?”
“不上了。”男人的话有严重的口音,听不出是什么地方的,他提了箱子,匆匆走了,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真是怪人,白小舟解决了问题,刚挤回座位,就听后面车厢传来喧哗声。
“发生什么事了?”她站起身去张望。
“不知道,可能又是抢座位吧。”瞿思齐的嘴始终闲不下来,又开始吃泡椒凤爪。
喧闹声闹得很大,白小舟想过去看看,无奈人太多,挤不过去。没多久,有消息从后面传过来。
“后面死人啦。”有人说。
“被人杀了?”
“不知道,就是死了,奇怪的是,那人长得很瘦,肚子却涨得老大,坐他周围的人都说他刚上来的时候肚子没这么大。”
“不会是中毒了吧?”
“什么毒这么厉害。”
“不会是蛊……”他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人就制止了他:“别胡说,嫌命长呢?”
蛊毒?白小舟想起小时候在苗寨玩耍的事情,听苗寨的老人们说,那些蛊毒的确厉害,只有蛊苗的人才懂,能轻易取人性命,还能让人死得很惨。
到底能死得多惨?她问过外公,外公总是打了个哈哈就转移了话题,后来她在网上看到不少关于蛊毒的记载,的确非常可怕,那个时候外公是怕吓着她吧。
“别多管闲事了。”朱翊凯说,“蛊苗的人不好惹。”
白小舟表示同意。
后面又乱哄哄地闹了一阵,也不知是不是乘警将尸体挪走了,总算恢复了平静。白小舟'‘文'一边欣赏'‘人'车窗外的'‘书'风景一边抢'‘屋'瞿思齐的薯片来吃,忽然“啪叽”一声,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只蝎子。
蝎子猩红,个头倒不大,鞋底一片绿色的脓水。
这是在火车上啊,怎么会有蝎子?小舟看了看四周,觉得有一双充满愤怒和恶意的眼睛在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仿佛要将自己千刀万剐。
“怎么了?”叶不二问。
“没什么。”她将那只虫子踢到一边,继续吃东西。到了最近的站台,尸体被送下去了,这是个大站,一连下了许多人,车厢渐渐不那么拥挤了,便听见有人在唧唧喳喳议论刚才的事。
“真是太奇怪了,我可是亲眼看着他肚子就这么一点点儿涨起来的,像怀了孕似的。”
“是啊,是啊,我还看到他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爬呢。”
“一定是中了蛊了。”
“唉,惹谁都不要惹蛊苗的人啊,他们睚眦必报,下起手来绝不留情。”
“听说他们会定期出来害人,久了不害,蛊毒要反噬。”
“咬死他们才好。”
“嘘——”有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们就不怕下蛊的人还在?”
这么一说,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各自干各自的。在火车上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一早下车的时候,朱翊凯阴了一个晚上的脸色终于开始转晴。
下车后匆匆吃了早饭,四人开始进山,去的都是没有开发出来的地区,朱翊凯让众人拿了登山杖,再三叮嘱在登山之中一定要先用登山杖探路,以免掉进山井里。白小舟曾经见过山井,就是那种深不见底的洞,上面长了藤蔓植物,将洞口掩盖了,一旦不小心掉进去,摔个断胳膊断腿已经算很幸运了。
叶不二本来就是山里长大的,自然不必担心;白小舟小时候也常在山里跑上跑下,也没有多大问题;恰恰正是瞿思齐,除了在c市市内春游爬过山之外,什么地方都没去过。
“不二,思齐就交给你了。”朱翊凯语重心长地说。
瞿思齐不爽至极,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山中的景色果然不同,又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到处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漫山遍野开着辛夷花,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香味,白小舟非常兴奋,仿佛又回到了无法无天的童年。她开始怀念童年的一切,那片满是积雪的森林、那座木头搭建的小屋、那方民风淳朴的苗寨……她所有关于山的记忆,都是美好的。
晌午的时候,四人在一棵老槐树下休息,从背包里找出巧克力来吃。朱翊凯铺开地图:“今天的行程,是翻越昇龙山的第四个山头,在落月河边扎营。”他在地图上指点江山,像将军在调兵遣将,白小舟看得怦然心动,一时失神。朱翊凯抬起头,四目相对,她惊慌躲开:“那边的花很好看,我去摘几朵来。”
“别跑远了。”朱翊凯嘱咐道。
一百米外有个小河沟,她趟水过去,河边正好有一大丛辛夷花,色泽鲜艳,芳香浓郁。她摘了一朵,回过头去看朱翊凯,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唇边还有一丝温柔的笑,她的脸更红了,又往林子里走了几步,直到再也看不到那棵老槐树才作罢。
朱翊凯……好像还没有女朋友吧。她望着手中的花出神,不过他是世家子弟,他的家人能看得上她这个身世不明,身无一技之长,还状况百出的穷人家女儿吗?
天啊,她在想什么,白小舟狠狠地在自己脑袋上拍了一下,心里暗暗骂自己:白小舟啊白小舟,拜脱你不要像个花痴一样好吗?
不知从哪里传来低沉的呻吟声,在这空旷的森林里格外清晰。她看了看四周:“谁?”
没有人回答,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过去,扒开草丛,看见一个穿着民族服装的年轻男人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头脚相接,脸色发白,嘴唇发青,正在不停地抽搐。
“喂,你没事吧?”她跑过去扶起他,发现他额头上有几缕黑线在不停地游走,心中一震,这不是普通的中毒吧?难不成……是中蛊?
“喂,你醒醒?”她在年轻人耳边呼唤,年轻人身体抽搐得更加严重,那些黑线开始往下蔓延。
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可是朱翊凯说过,蛊苗不好惹,睚眦必报,她如果治好了他,是不是就得罪了蛊苗?要是蛊苗的人来向她下蛊怎么办?
她不知所措地四下张望,周围似乎没人,如果她救了他,也不会有人知道吧。她将手放在年轻人的额头,她俏如春葱的手指开始弥漫起一丝丝犹如乱麻的黑线。片刻之后,年轻人停止了抽搐,脸色也恢复了红润,她却觉得天旋地转,差点儿要昏倒。
替人治疗实在太耗费体力了,她粗重地喘气,将他轻轻放回地上,起身往回走,却被人一把扯住,她吓了一跳,侧过脸去,看见那年轻人正抓着自己的手腕,眼神迷蒙,似乎还未完全清醒。
“你是……仙女吗?”
她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没错,我就是仙女,你要记得,是昇龙山的山林仙女救了你。”说罢,将他的手掰开,匆匆回到老槐树下,三人面面相觑:“你没事吧?刚跑了一万米?”
“我们快走吧。”她将装备往自己身上背,却差点儿被装备压倒。朱翊凯正要去接,瞿思齐已经一马当先抢了过来:“你这个样子还能走路吗?”
“放心吧,我没事。”她焦急地说,“快走吧,晚了就怕有麻烦了。”
朱翊凯皱了眉头,抓住她的肩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小舟看了看三人,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我救了个中蛊毒的人。”
三人大惊,沉默片刻,朱翊凯一手提着装备,一手将她扶到背上,背起她就走。瞿思齐跟在后面气得牙痒痒。暗骂自己:可恶,又慢了一步。
森林的夜色又清又冷,白小舟坐在落月河边,抬头看那一弯挂在树梢的新月。
“小舟,在看什么?”
白小舟侧过脸,看见瞿思齐正拿着一根棍子,棍子上叉了只烤麻雀,白小舟奇道:“这是哪里来的?”
“叶不二抓的。”瞿思齐朝下游一指,“他现在在抓鱼。”
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叶不二只穿了一条裤衩,正弓着身子在河里寻找,看准了,双手如同鱼叉一般猛地刺入水中,再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条又粗又长的大鱼。
好厉害!白小舟在心里感叹,借着月光,她仿佛看见叶不二光洁的背部长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小绒毛。她悚然一惊,再仔细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看错了吗?她揉了揉太阳穴,今天一整天都担惊受怕,体力透支,产生幻觉也很正常吧。
“麻雀是我烤的。”瞿思齐也有羞涩的时候,“涂了蜂蜜,尝尝吧。”
“谢谢。”白小舟接过来吃了一口,味道还真不赖,瞿思齐喜滋滋地看着她吃。忽然看见叶不二在那边招手:“你们快过来看看,那儿好像有人家。”
三人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匆匆过去,果然看见茂密的树林深处亮着几盏灯,依稀可以看见几座竹子搭建的屋子。
“不如我们去农家借宿吧。”叶不二说。
“这种深山里居然有人家?”朱翊凯有些怀疑,又有些好奇,“这样吧,不二,你和小舟留在营地,我和思齐过去看看。”
白小舟立刻表示抗议:“我也要去。”
“那边不知道有什么,太危险了。”
“你不觉得,我们俩留在这里会更危险吗?”白小舟看了看四周,这座森林安静得仿佛没有任何鸟兽,只能听见树叶哗哗声响。
“也好,多带些防身的东西。”朱翊凯的手下意识地在腰间摸了摸,白小舟知道,他一定随身带着父亲的枪。
四人收拾了一些刀具和符咒,穿过一片槐树林,眼前赫然出现一座高大的寨门,涂着油彩,五彩斑斓,还绘画着许多远古而抽象的图像,像是某种图腾。奇怪的是,明明每一间房里都亮着灯,寨子却安静得可怕,听不到一丁点儿人声,连鸡鸣犬吠都没有。
“这里不太对劲儿。”朱翊凯说,瞿思齐表示同意:“我们还是回去的好。”
寨子里非常干净,白小舟聚精会神也看不到什么脏东西,就在她盯着这些坟墓一般的建筑物发呆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从某扇窗户一闪而过。
“有人!”她指着那个方向,大声道。
“别过去。”朱翊凯拦住她,“看这里的建筑,应该是苗寨,如果是蛊苗就糟了,我们出来旅行是游山玩水的,不要惹一身麻烦。”
三人皆觉有理,头也不回地往营地走,走到一半,叶不二忽然停下步子:“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几人凝神静气听了一阵,什么都没有听到。叶不二挠了挠头,又走了一段:“不对,肯定有声音。”
“你听到什么了?”
叶不二歪着脑袋仔细听:“哭声,女孩儿的哭声,哀怨缠绵。”话没说完就挨了瞿思齐一下:“你写小说呢,还‘哀怨缠绵’。”
“真的嘛。”叶不二有些委屈,“真的很哀怨啊,那个女孩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噗”的一声响,叶不二被狠狠喷了一身的水,水里有股淡淡的花香味。朱翊凯一本正经地说:“这是龙老师研制的避邪露,我看你是被狐狸给魇住了,喷一喷比较好。”
看着叶不二浑身湿嗒嗒的模样,白小舟觉得他是故意的。
叶不二不愧是叶不二,脾气出奇的好,傻傻地笑了笑。回了营地,将抓到的鱼烤来吃了,各自回帐篷睡下,瞿思齐和叶不二一个帐篷,白小舟和朱翊凯一个帐篷。
白小舟窝在睡袋里,满脑子都是那座怪异的村子,寨门上的图腾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小时候的那个苗寨吗?
累了一整天,她迷迷糊糊便进入了梦乡,做着稀奇古怪的梦,她又梦见了多年前那条蛇灵,它躲在蛇泡子深处,用一双如萤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和恐惧。为什么它怕我呢?白小舟想问,却发不出声音,就这样和它对峙。到最后,依然是蛇灵败了,蜿蜒划过草地,消失在树林的深处。
从梦中惊醒,不知是什么时辰,天还没亮,黑漆漆的。她再也睡不着,身上有些热,便出了帐篷,透透气。月光下,草丛里似乎有某件东西闪了一下,她扒开青草,看见一只苗银做成的簪子,做工很粗糙,花纹却很古朴。
她心脏猛地一缩,这不是苗寨大门上的图腾吗?
“刺啦”,瞿思齐那边的帐篷被一下子拉开,他惊慌失措地钻出来:“小舟?你看见不二了吗?”
“他不见了!”认识了这么久,白小舟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惊慌失措,朱翊凯被他的大嗓门吵醒,黑着一张脸检查叶不二的东西:“他什么东西都没带,睡袋还是暖的,应该没走多远。思齐,你就没听见什么声音?”
瞿思齐两道剑眉纠结在一起:“我什么都没听见,不二那小子平时步子就轻,神出鬼没的,真是急死我了。”
白小舟轻轻按了按他的肩:“别着急,我这里有线索。”说罢,将那簪子往他面前一送,他大惊失色:“不二被那个鬼村里的人给拐跑了?”
“还记得回来的时候不二说的话吗?”白小舟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少年,“他可能真的听到什么了。”
瞿思齐想要去拿那簪子,朱翊凯大喝:“别动!”
两人吓了一跳,他脸色发黑,白小舟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惧:“小舟,你,你有没有感觉身上有什么不舒服?”
白小舟奇怪地摇头:“没有啊。”
“如果这支簪子真的属于蛊苗,就绝不能碰!”朱翊凯从包里抽出一双银筷,夹起簪子,银筷立刻变得漆黑,倒像是用乌木做的。
“有毒!”瞿思齐惊呼,抓起她的手,反反复复地看:“你,你没事吧?”
白小舟什么症状都没有,拿过簪子的左手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嫩白净。
“我没事。”白小舟抽回手,“寻找不二要紧。”
朱翊凯沉吟片刻:“我给你们的对讲机还在吗?”
“在。”
“思齐,你和小舟在这里等我,我去寨子里看看,有什么事就用对讲机联系。”朱翊凯顿了顿,“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们也不要来找我,立刻原路返回。”
白小舟还想说什么,被他粗暴打断:“还记得出来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吗?”
“记得。”她看着他,一脸担忧,“一切听你安排。”
“那就乖乖听话。”朱翊凯睨了一眼瞿思齐,“如果小舟有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放心吧。”他难得如此严肃,“交给我了。”
月色更加凄冷,四周树海涛涛,偶尔能够听见草丛里传来细碎的声音,或许是某种蛇虫鼠蚁。白小舟坐在帐篷边,看着瞿思齐在面前走来走去,晃得她心烦:“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头都给你晃晕了。”
“你说不二是不是被苗寨的女人看中,抓回去当女婿了?”
“……”白小舟愣了足足一分钟,“这……以不二的条件,怕是有难度吧?”
“可是他温顺听话啊,又老实,放家里多放心啊。”
“……”白小舟忍无可忍,“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等等。”瞿思齐竖起耳朵,“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白小舟有些紧张:“不会吧?难道你也听到女人的哭泣声了?”
“不是,是很多人走动的声音。”他趴在地上,仔细听了一阵,“有一大队人马从西南方向过来了,其中有马匹。快,熄火。”
两人手忙脚乱地用泥土将火堆盖住,以免火熄灭后冒出浓烟,帐篷没有时间收了,只得将装备一收,匆匆钻进辛夷花树林中,静观其变。
脚步声越来越近,今夜的月亮很怪异,泛着一层淡淡的红色光晕,新月、血月,都是不祥之兆。在这淡淡的血色光辉中,一群苗人步伐整齐地穿过树林,朝寨子走去。
这群人非常怪异,大概近百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个人都面色青灰,目光呆滞,像一群行尸走肉。在这样的猩红月光下,这支诡异的队伍被笼上了一层妖异的面纱。
“糟了,是苗寨的人回来了。”白小舟低声说,“快通知凯子,让他马上离开。”
瞿思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待队伍走远了,才拿出对讲机,心急火燎地冲里面吼:“凯子,苗人回来了,不想死就快跑!”
对讲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没有人回答。
两人心头一凉:“凯子!听到我说话吗?凯子!”
“会不会出事啊?”白小舟焦急地问。
“咯咯咯……”对讲机里忽然传来女人的笑声,轻柔妩媚,勾人心魄,宛如妖媚。白小舟一把抓过对讲机,怒道:“你是谁?凯子呢?”
笑声如魔咒一般萦绕不休,直到两人都没了耐心,才听里面传来幽幽的女声,似乎在哼唱某支充满少数民族风情的小调,这歌声让人听得毛骨悚然,仿佛一个白衣女鬼正对着铜镜梳妆,而镜子里所映出的,却是一张骷髅人脸。
“可恶!”白小舟怒发冲冠,转身就走。瞿思齐一把扯住她:“你要去哪儿?”
“去救人。”
“我答应过凯子,要将你好好地带回去。”
白小舟狠狠甩开他的手:“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没有朱翊凯和叶不二,我是不会回去的。”
“没有你,我活着回去,又有什么意义?”瞿思齐心里想。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也无法说出来,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令小舟微微有些心惊。
“你说得对,我们是一起出来的,就该一起回去。如果无法一起回去,就一起死在这里。”
这句话,他说得荡气回肠,白小舟只觉得一团热血在心头汹涌,她郑重地点头,看了看四周静谧的森林:“能够埋骨这里,也算是美谈一桩。”
瞿思齐哈哈苦笑:“我这一辈子,难得拼命一回。”
白小舟想起之前的瞿家老宅事件,心想你不是回回都拼命吗?
两人带了些随身轻便的东西,将其它装备藏在辛夷花林中,小心翼翼地接近苗寨,寨子里依旧静得像一座死城,不闻鸡鸣犬吠。
在寨门外观察了一阵,两人潜进去,白小舟忽然按了按瞿思齐的肩膀,往一座吊脚楼的阶梯上一指,那是朱翊凯的小手电筒,已经坏了,灯泡摔成了碎片,上面还沾了血迹。
两人都变了脸色,爬上楼去,发现屋子里没有人,却干干净净,连一点儿灰尘都没有。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火烧得正旺。
朱翊凯的对讲机,就静静地躺在煤油灯的旁边。
瞿思齐想要去拿,被白小舟按住:“小心,我以前听苗家的人说过,如果遇到特别干净,连蜘蛛网都没有的人家,一定要千万小心,很可能是蛊苗。”
后面的屋子似乎有声音,两人一惊,将那扇门轻轻推开一条缝儿,赫然看见一张漆黑丑陋,宛如夜叉的大脸。白小舟几乎要叫出声来,她将自己的嘴牢牢捂住,仔细看,才发现那是用木头雕刻的面具,悬挂在墙壁上。面具前摆放着祭坛,上面放着三盘血糊糊的东西,两边各一根白蜡烛,火苗不断跳动,将那张鬼脸照得阴晴不定,诡谲莫名。
白小舟忽然想起寨门前的图腾在哪里见过了,那是她还在苗寨和苗家小孩混在一起的时候,那座苗寨只是普通的青苗,但她听人说过,村子里有户人家,一定不要去惹,他们给的东西,也绝对不能吃。那时的她天不怕地不怕,是个野丫头,听到别人这么说反而更想去,便偷偷趴在那户人家的窗台上朝里张望,发现屋子里面就有这样一座祭坛,供奉的就是这样一位奇怪的神怪,周围还画着图腾。
这里果然是蛊苗的村子!
“吱呀——”拖着长长的尾音,门被瞿思齐推开了,他径直走了进去,白小舟惊道:“你干什么?别随便进去。”
瞿思齐像听不见她说话似的,迈着轻飘飘的步子,一步一步朝鬼面具走去。白小舟大惊失色,上前一把扯住他,他一挥手,白小舟就如同风筝一般朝后跌去,将木门撞了个稀烂。
痛,钻心的痛,她觉得自己的肋骨一定断了,胸口像刀刺一般疼痛,她挣扎着爬起来,看到瞿思齐已来到祭坛前,深情地望着鬼面具,像在看着最珍爱的人。
这个时候,离他最近的那只祭盘中血糊糊的东西动了一下,一颗血红的三角形脑袋从里面冒了出来。
蛇!
“思齐,小心!”白小舟冲过去,从腰际抽出一把半尺长的短刀,朝蛇头砍去。事出紧急,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蛇头竟然被她给砍了下来,黑血四溅,她忙将瞿思齐推开,被黑血碰触的地方发出“嘶嘶”的声响,冒起阵阵黑烟。
白小舟被吓了一跳,难道这蛇身体里流的是浓硫酸吗?
“瞿思齐,你丢了魂儿啦?”她啪啪就给了他两耳光,瞿思齐目光依然浑浑噩噩,面色泛青。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