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我不负天下人 天下人负我(本章免费)
后周的本阵就地待命,既没有擒杀杨业夫妇涨威风挫敌士气,也没有紧随先头部队追击寻找北汉契丹主力决战。柴荣从后阵骑马而出,他的眼神没有看着杨业,也没有看向我,他看着小县城里几缕安详的炊烟发了一会儿呆。
炊烟前面用上形容词安详?请听我解释,我要修饰的是柴荣突然之间的感受。柴荣毕生功业荣辱决于此战,他心里肯定会忐忑不安,不过这并不构成柴荣突然犹豫、失去追击时机的理由。柴荣到来之前肯定已经听说过萧锋利仅用精神、宗教的力量将几座小城弄得有如天国,他不会相信这种“乌托邦”,但望着小县城里的炊烟,配合入秋的萧瑟,柴荣在杀气弥漫的战场上感受到难得的宁静,他回首往事,心中自问:“灭佛这个决定难道错了吗?”
柴荣没有统一中国,没有机会治理天下,所以历史学家对他多了一丝惋惜,少了一点笔墨上的评价,历史学家的眼里只有打天下和治理天下一把抓的皇帝才是著名皇帝。纵观中国历史,从秦始皇称帝起,到袁世凯退位止,共产生的231位皇帝里,在乱世中短暂称帝,并且病死的柴荣乃至和他同样命运的“父亲”郭威或许都不算什么,但是我想说,无错 m.两“父子”俱是一代人杰,郭威爱自己的妻子,禅让皇位给妻子的侄子柴荣(当然建立在柴荣有这个能力的基础上),对比一下现在的遗产争夺,人家给的可是整个天下啊!试问谁有这样的胸襟?而柴荣更是惊世骇俗,敢做所有开国皇帝都不敢做的事情——灭佛。
前面说过,反抗朝廷利用宗教,而建立一个新的朝廷利用的又是宗教。刘邦斩白蛇、李唐王朝强拉老子李耳当祖宗、先靠佛教发家打根基紧接着就打击佛教的朱元璋前后判若两人……他们心中根本没有信仰,与宗教相互利用罢了。宗教被反抗者利用的威力有多大,前面我已经讲过了,那么对建立者的帮助呢?举武则天的例子就知道,佛教击败道家,帮助一个女人当上了皇帝!认定男尊女卑是天理的官员、百姓们接受了女人当皇帝的现实!
利用宗教,我很快也将这么做了,帮助了赵匡胤、摆脱我女性身份的束缚、打击了萧锋利……
宗教也不是随便能被利用的,具备玩弄权谋的能力的强人才可以,反之则被宗教利用、压榨,比如那个可笑的梁武帝。柴荣显然有这样的能力,他的江山接手时还不稳固,他需要宗教,宗教也需要他,两者本该一拍即合,柴荣却没有这么做,为的是国家长久的经济,为了百姓能依靠各自生活、不再有盲目的寄托。
还是那句《论语》:“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放到别的皇帝身上也许是愚民主张,柴荣说出来的时候却不是。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有时过了成百上千年后才显现出来,柴荣正是怕当时的百姓不理解,才一意孤行,成了精神上的孤家寡人。
柴荣为了百姓,百姓却不理解他。摘录司马榜眼的原话为证:
柴荣通过小县城外那片密林时,曾顺口问身旁的史官司马榜眼:“这里是什么地方?”
司马榜眼回答:“回陛下,这里原本叫做卧虎林,百姓们听到传闻陛下要亲征,几天前刚改名为浅龙潭,四周的山改名为病龙台。”司马榜眼真是一个不会看人脸色心情说话的人啊!
柴荣愕然,黯然不语。“龙游浅水逢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老百姓的爱憎就是这么分明,却误会了历史上许多人物。
千年后的萧锋利用他自己的宗教做到了柴荣寄望灭佛来做到的事情。所以,那一刻,柴荣迷茫了,有点彷徨了。这种情绪又很快从柴荣身体里消失了,他是个果敢的人,他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他皇权在握,就算是错的,他认准了这个理,就要让其变成对的。打个不伦不类的比方:指鹿为马是错的?那就将鹿这种动物改称为马,以后指马为鹿才是错的。
打战靠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正要入秋,季节变换之时常有阵雨,这对以骑兵为主的契丹不利。柴荣的部队多年征战,训练有素,阵中良将如云,极善于攻城野战。幽云十六州大部分地区属华北平原,契丹人只是在几处险要的地方固守,柴荣的野战军总比常年守城的部队多三分狠劲……
天时地利有了,柴荣缺的是民心,他灭佛,使他失去了宗教号召力,更重要的是幽云十六州归属契丹已经很久了,一代人心也许不会变,第二代人的心归属感就淡化了,再第三代、第四代……
不像佘赛花那样去引诱,柴荣要做的是摧毁,这才符合他的性格。柴荣让一个侍卫进城唤萧锋利出来。片刻后,侍卫出来回话:“回陛下,那个和尚正在教一个大男人炒菜,要……陛下稍等。”
大约过了十分钟,萧锋利真的走出城,一个人站在柴荣马下,面对一位皇帝,连对平常人的礼仪都没有,还面带愤怒的看着柴荣。
除了自顾不暇的我,所有人都看着九五之尊柴荣和精神领袖萧锋利,以为他们眼神对视是擦出了火花,似乎政教合一,荡娃遇淫妇,一起统治麻痹百姓的日子到了。普通人的想法当然普通,不像我能料中两人的心思,我知道一场舌战即将爆发。这样很好,夜幕降临,天上一轮新月,地上火把照得大地有如白昼,没有人注意透明状态的我,连一旁的佘赛花都闭嘴了,专心的看着下面。
马上的柴荣有点惊奇,他对萧锋利说:“你还真敢到朕的跟前来?是来和朕讨价还价的吧?”他看到城墙上的佘赛花,猜到一件事:“是北汉契丹给的条件不够,你想看看朕给出的条件?还是你傻到想显现你不怕死的气概,等着死后所谓的轮回?”柴荣说完停顿一会儿,却没听见萧锋利回话,他以为自己猜中了,把萧锋利弄得哑嘴。柴荣继续说:“朕灭佛的决定,总有一天所有人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想和朕谈条件?以前一些位高权重、信徒多的和尚也做过,结果呢?朕告诉你,杀人不眨眼的皇帝许许多多,口口声声不怕死的和尚,行动的却没有一个!”
哪知,柴荣说了一大堆话,萧锋利只回答:“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柴荣说了这么一大堆是在心虚。柴荣愣了一下,明白萧锋利的意思后,一时期气结语塞。他也抓住这句话,说:“朕自认也是心不负人,面无惭色……”
柴荣还想说下去。这次萧锋利却不让柴荣有长篇大论的机会,极快的截住柴荣的话:“那你为什么在这座县城前面停住了么?心中无愧就该做自己该做的事。你又叫我出来干什么呢?还不是因为你心里在祈求,你想得到一些东西……不管是杀我还是劝降我,你想得到世人的承认!”
萧锋利这句话正说中了柴荣的心事。其实啊,他们心中的终极理想是一样的,只不过用的方法走上两个极端。柴荣不知不觉中气势为之一馁,言词上依旧针尖对锋芒:“你这样说朕,那你为什么又出城?”
萧锋利回答:“我心中无愧,你让我出城,我就出城。就好比我出城前教一位男子炒菜一样,都是自然而然、随缘的一部分。”萧锋利脸现杀机,说:“你是灭佛的元凶,见到你,我很愤怒,可你身旁侍卫那么多,我杀不了你,真是对不起城里信奉我的百姓,对不起被你杀掉虔诚之士,唉!”
柴荣没有生气,反而感到不可思议,问:“我一直不明白你用什么方法使百姓着了魔一样对你服服帖帖。难道教人炒菜,做一些日常生活上的事,就是教化的方法?”
萧锋利说:“对。其实就和你开科举、命你身旁的这位史官只写你好话所达到的目的一样。只不过,我的更贴近生活,更接近下层群众。”
我当时在城楼上,离他们很远,根本没听见他们对话,以上全抄自司马榜眼的史书。但我见到场上人的表情,柴荣周围的侍卫丈二摸不着头脑,表情像在听天书。司马榜眼只是不停的记啊记的。
柴荣好像找到了萧锋利的破绽,他露出笑容,说:“对。你看城楼上的状元和探花,他们都没有变节,这就是我开科举达到的效果,这就使读书的作用。我输就输在大多数百姓都是不识字的,等有一天教育普及了,天下人就对后周绝对的忠诚了。”
萧锋利也笑了,他觉得柴荣的话很可笑吧。周围的侍卫看到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一起笑,也跟着傻笑起来。萧锋利在这片笑声中突然说道:“柴荣,你刚才承认你输了。”
柴荣说:“是吗?我培养出的天子门生、手下三军将士忠诚于我,这就够了,和你蛊惑无知的百姓一样,我哪有输!”“倒是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城外,那些百姓不是应该被你教化的不怕死了吗?怎么没有一个人站在你身后呢?”
萧锋利看向军中一面大鼓,说:“敲三声鼓,他们都会来集合。”
柴荣命令鼓手敲了三声,并没有一个百姓到来。萧锋利走上去,也用相同的力道敲了三声,片刻之后,全城老幼都站在萧锋利的身后。柴荣不信、不解,说:“是你们早就约好的。”萧锋利说:“那个鼓手击鼓,百姓没有来,是因为百姓们感受到杀气。”
柴荣说:“你击鼓,百姓就感受不到朕的杀气了吗?我只要一声令下,这座小县城鸡犬不留。”
萧锋利摇头,说:“有杀气的不是你,只是那个上惯了战场的鼓手。这里所有人,除了你柴荣该死之外,还有一个是城楼上的那个女人!”萧锋利回头,将手指指向城楼上。
其他人都以为萧锋利所指的是佘赛花,只有一个人,林小雨明白萧锋利所指,那个女人就是我。
林小雨又一箭射来。中箭的是转身把我弄到背后的赵普,他喊:“下面那位将军快射死我们!我们不想成为军队、皇上的累赘!”这书呆子还以为柴荣怜惜我们的生命,投鼠忌器。
赵普要死了么?我又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读书人像孙晟那样死掉么?接着就会轮到我。哦,不可以!谁来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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