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爱情保卫战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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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余亮那晚约叶羽蓝乔去了学校外面的铁路桥,一直顺着铁轨走下去,中了邪似的。这块地儿出过不少事,许多恶人或强人把好人捉到这里来,做掉,流一摊的血。

    余亮那晚和叶羽蓝乔先说了一堆无关痛痒的话,如鸡蛋涨价,美国称霸。后来就直奔主题,说对叶羽蓝乔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叶羽看着余亮,口里蹦出两个字,她说:“没戏。”余亮这时就想起我的谆谆教诲了,使出杀手锏,头一栽,横躺在铁轨上,装模作样地说:“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一直躺着,永不起来。”

    余亮枕的这段铁轨早已荒废多年,因为出过事故,所以被封,夹杂在众多废弃的铁轨之中。所以,即使这小子躺一辈子,也不会见到火车的影子。我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听一个本地的同学所说,因为很多男生都曾用这一招欺骗过小女生。据说“生意好”的时候,这一趟铁路可以躺十几个男人,当然,要躺的开一些,避免露馅,不多远躺一个,不多远躺一个,路灯似的。有时我想,若什么时候这趟铁路恢复通车了,火车隆隆,吐着青烟,一路奔来,会压断很多人的脖子,会让几十个想耍阴招的男子当场毙命。

    叶羽低头看着余亮,说:“你真愿意为我去死?”余亮说:“是的。”叶羽笑了笑,说:“你不认为……这样做……很可笑吗?”余亮说:“这怎么能算作可笑呢?”其实,余亮当初在听我这个主意的时候笑得像个二杆。叶羽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向学校的方向走去。余亮说:“你真不怕我会死吗?”

    叶羽回过头,说:“我回去,给你拿个枕头垫着,这么躺着怎么也不舒服啊!还有,火车来了,别忘了叫我一声,也让我来瞧瞧稀奇。”

    余亮回来的时候脚步沉重,像中华民族的屈辱史,脸上沧桑,如中华文明的上下五千年。我小心问他,说:“哥们儿,起义大业如何?”余亮就一头栽到床上,说:“完了。”我说:“完了?你是没用我的杀手锏吧?”余亮就往地上啐口唾沫,说:“呸!还杀手锏呢,不要脸!”

    我说:“怎么了?侮辱我这个人可以,但请不要侮辱我的杀手锏!”余亮说:“也好,我今天连你这人同杀手锏一起侮辱,你怎么着吧?”我说:“那算你狠。”余亮说:“你这杀手锏自己用过没?”我说:“自己用了还叫杀手锏?!我想等山重水复的时候再用,去找那柳暗花明。”余亮说:“汗!自己没用过就敢强力推荐?!”我说:“怎么了?”余亮说:“什么时候自己用一下吧。”我说:“哦。”余亮说:“还有,别忘了自己带个枕头。”

    总之,这一次,余亮和叶羽蓝乔是吹了。不是我的招不行,是叶羽压根就对余亮不感冒,是本质上的问题,是内部矛盾起作用。我不清楚叶羽蓝乔怎么知道铁轨的秘密,也没敢问,直到她去东哥那里听歌。叶羽说:“余亮的主意是你出的吧?”我说:“什……什么主意?”叶羽阴笑一声,耸耸肩,说:“装的倒挺像那么回事,你改行吧,演戏得了。”我说:“咱可不能干那缺德事。”叶羽说:“怎么了?”我说:“我要去演戏了,那刘德华啊梁朝伟的还不统统下岗啊?都是出来混的,不容易,再说,人家也四五十岁的人了,拖家带口的,没了工作,还不饿死?这不等于间接谋杀吗?”叶羽说:“你这人最厉害的就是一张嘴,能贫。”

    我到底也没说那个主意是我给出的,说了会被骂死,被叶羽蓝乔的唾沫淹死。当晚有个音乐公司的老板来东哥这里看我们的现场演奏。此老板秃顶,典型的“农村包围城市”,肥硕,像西伯利亚大狗熊,说起话来语气词颇多,比如“耶”“喽”“嘛”“啊”,兰花指,时不时飙几句英语。东哥给老板推荐了我们,说:“这是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那个老板就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听,用两个手指头捏起一个汤匙,在他的咖啡杯里搅来搅去。老板问东哥,说:“你们这个乐队叫什么名字啊?”东哥说:“这个嘛……”东哥想了想,乐队到现在还没名字呢,就跑到我这边,说:“王梓,你们这乐队叫啥名啊?”

    我说:“叫……黑豹?”马超说:“窦唯扇你!”我说:“叫……超载?”余亮说:“高旗抽你!”我说:“叫……零点?”李世民说:“小鸥踹你!”我说:“你们有本事,你们自己取啊。”老板向这边打个手势,东哥说:“你们倒是快点啊!老板可没时间等你们!”我说:“叫f4?”东哥说:“这次轮到我抽你了。”

    我急了,抓耳挠腮。我摸着叶羽送我的耳环,突然来了灵感,我说:“金手指!”我们乐队从那时起就叫“金手指”了。

    我们在台上表演了几首歌曲,还有自己创作的小样,老板在台下听着,时不时拿出小手巾擦头上的汗,马超在旁边轻轻对我说:“王梓,今天这么冷,那家伙冒什么汗呢?”我说:“这叫肾虚。”

    我那晚回去的时候,叶羽蓝乔已经在门外等我了,她骑一辆哈雷,一种很长很宽的摩托。我很赞地吹了声口哨。叶羽说:“怎么样,很帅吧?”我说:“当然。”叶羽就扔给我一个头盔,说:“上来,我带你兜几圈!”

    我很喜欢这种哈雷摩托,因为它的宽大、粗犷,像一个黑色终结者。叶羽蓝乔在我身后坐稳,两只手紧搂住我的腰。让一个女人带着飚车总归不太有面子。我说:“你的手要老实点,不要向下摸,占我便宜。”叶羽就打我一拳,说:“真恶心!”

    我把速度提升,哈雷就在公路上撒起野来。我不知怎么就想起白露了,当年我也是这样带着白露在路上飙车的,白露搂着我,脸贴在我的背上。我腾出一只手,攥着叶羽蓝乔放在我腰际的手,突然有一种晃如隔世的感觉,感觉时光倒流,我和白露坐在车上,刚刚从时间隧道里冲出。我想回头,看一眼,确定坐在身后的是不是白露。我又怕回头,怕现实的棒子敲在我的头上,将我击晕,失落不堪。我攥着叶羽蓝乔的手,暖暖的,舍不得松开,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握住这只手。我想起金手指,想起霸王别姬,我的头盔玻璃上蒙一层薄薄的水雾。我把面罩打开,任冷风吹来,折磨我的记忆。叶羽说:“王梓……你……怎么了?”我没有说话,喉结蠕动,有些堵,梗住了似的。

    回到寝室,我仍很失落,我只是突然一下子想到另外一个人,就伤感起来。我没有跟其他人废话连篇打嘴仗,我已经没有这样的兴致了。我想,我大概是在怀念一种生活,一种过去的生活,而不仅仅是一个人。

    过去的生活中有白露,有金手指。我别了那种生活,别了山东,来到这里,本以为已经把过去忘了。或者说,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没想到,叶羽的出现让我想起过去。过去像站在远处的一个人,向我招手,微笑。我迈步,走,却怎么也到不了那个点。相反,却越走越远,直到最后,人影模糊。我那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因为记忆一直来敲门。记忆咚咚敲着,我就打开门,把记忆接进来,一个一个地接,记忆在我面前也一个一个地闪。直到最后,我把两只手从被子里抽出,从裤兜里掏出烟。烟圈儿飞向空中,像我吐出的一串串记忆。

    黑暗中有个人抬起头,又躺下。我吃一惊,是佳伟。我说过佳伟是这个寝室里最为规矩的一个,也是我最不了解的一个。佳伟说:“怎么,睡不着吗?”我说:“难啊。”佳伟说:“是为了你那群妞儿?”我说:“也许是吧,我想起咱们在山东的时候了。”佳伟说:“怀念过去吗?”我说:“你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佳伟说:“你这人平时大大咧咧的,没想到还挺酸。”我说:“今天跟叶羽兜风,想起白露了。”佳伟说:“算你有良心,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我说:“我这人不怎么样,但不忘恩负义,不出卖朋友。”佳伟说:“如果有一天,有人要你出卖你的朋友,而你的朋友却又是值得你去出卖的,那么,你会怎样去做呢?”我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这是我的原则。”

    佳伟沉默了很长时间,坐起来,说:“王梓,咱们握个手吧。”我跟佳伟都睡上铺,对门。我们探着身子,努力向对方伸出手,在黑暗中,我们寻找着对方的手,找到了,攥紧,用力握了握。佳伟说:“你要记住今晚说的话。”我说:“我说出去的话永远都会记得。”佳伟说:“咱们永远都做兄弟。”

    我时不时会去纯那里看一看,钻一钻轱辘8巷,试一试当黄鼠狼的感觉。纯恢复得很快,她的心情也好起来。蓝海始终没有露面,这个伪君子,闯了祸就跑,我看不起这种人。我对纯说:“告诉那小子,就说是我说的,他不配做你的男朋友!”纯就低下头,咬着好吃的嘴唇,说:“他……这几天……比较忙……”

    纯在这个秋天通过了体育考试。纯那天测试1500米,这是一段很长的距离,尤其对女生而言。纯要我那天不要去,可我还是去了,坐在足球场边的阶梯上,拿一份报纸,听着cd,看着跑道上一群如临大敌的女生。

    纯开始跑了。她已经发现了我,却没作声,只是跑得更加起劲。

    她在我眼皮底下跑过,我含笑看着她,不喊,不鼓掌,这样做太俗。纯后来终于踉踉跄跄地跑完了全程,她的几个同学上来扶她,退下,我替她松口气。过一会儿,纯就极度疲惫地走上阶梯,坐到我的身边,气若游丝地说:“谁让你来的?”我说:“自己想来,腿想动,拦都拦不住。”纯说:“我早就看见你了。”我说:“我也看见你了。”纯大口大口地喘气,脸红红的,坐着,低头,以手托腮。后来,就头一歪,靠着我的肩膀,像一只无助的蝴蝶。纯缩成一团,头发遮住她的脸。我的心里像被什么扎了一下,疼,伸出胳膊,搂住她,让她在我的怀里安安心心地休息。

    我心疼这只疲累的蝴蝶,看她受累,我只会比她更累。我们就这样相依相偎,在这一年的秋天,太阳照在我们身上,两颗年轻的心以相同的频率跳动着。我们闭着眼,手握一起,享受这个秋天带来的清爽,我们是幸福的,至少表面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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