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学,非……”
稚嫩的童声渐渐低了下去,一边缠打的两道身影停下来,随即其中那道白影落到正在背书的小孩跟前,声音清清冷冷:“子不学,非所宜,继续背。”
稚童保持着扎马步的姿势苦着张小脸苦思苦想,半天软软道:“爹爹,延儿累了,肚子也饿……”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下一句是什么?”修长的人影不为所动。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延儿知道了。”
“你是欧阳家的后人,琴棋书画,武功骑射,就算不能样样精通至少也得拿的出手。扎半个小时的马步就连声叫唤将来怎么成为男子汉?”欧阳克对着小小的身影斥责,欧阳延嘟着嘴求救地望向一边的爹地达里尔,后者立即打圆场:“好了,欧阳,宝贝才三岁,我们怎么能忍心饿着他。”
欧阳克看他儿子歪歪扭扭的马步皱着眉,达里尔再接再厉道:“再说你就只在早上教了他一遍,记住这么多已经很天才了,换了我早就已经忘了个精光。”
“那我该庆幸他没遗传到你的笨蛋基因。”没好气地白了眼不负责任的家伙,欧阳克终于松口:“去吃饭吧。”
欧阳延顿时笑逐颜开,绿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等欧阳克一转过身就立刻蹦到达里尔身上欢呼:“你太棒了,爹地,我爱你。”
“走吧,宝贝儿。”脸上被响亮得啵了一下,达里尔飘飘然地抱起宝贝儿子跟上去。
“吃过饭回去练字。”前头传来的指令立即又让欧阳延的小脸垮了下去,随即他看到达里尔冲他眨眨眼,立即眼神一亮心领神会,默契地对做了个嘘的动作。
当天傍晚,一整天不见踪影的父子俩浑身湿透脏兮兮地出现在欧阳克面前。
“爹爹!”欧阳延张开短短的胳膊小跑着扑到欧阳克怀里,后者雪白的衣服上立即印上了一对黑乎乎的手印。
“玩得开心吗?”
“嗯,爹地教我玩冲浪,我们捡到很多海星,它们漂亮极了,我想爹爹一定会喜欢就带回来给你看。”五角星形的橘红色软体生物占据了整个手掌,可怜兮兮地被展示在欧阳克的面前。对方企图用这小玩意儿使他忽略贪玩一整天的行为的小心思昭然若揭,黑色的眼睛瞥向一边的帮凶,欧阳克抱着欧阳延道:“先回去洗澡。”
晚饭过后,欧阳延看着爹爹摆在他面前的两粒咖啡色的糖果哭丧了脸:“爹爹,我错了。”
“嗯?”欧阳克深知这种名叫甘草糖的小零食的威力,达里尔第一次给他尝这个时那种古怪刺激的体验至今仍留在他的味蕾上,那种味道用来惩罚不听话的小孩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应该留在家里练字,不应该听爹地的和他出去玩,我以后一定听爹爹的话。”听不懂中文的达里尔还不知道儿子已经把他卖了,看到欧阳克飘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无辜摊手。
略施小惩后欧阳延皱着鼻子回到新隔出的他的小卧室,然后站在门口看欧阳克:“爹爹明天还会给我讲故事吗?”
“当然,不过今天是你爹地的时间。”
见达里尔乐呵地进去关上门哄孩子睡觉,欧阳克进到卫生间,一踩下去满地都是水。他无奈地将四散的脏衣服统统丢进洗衣机,然后开热水宽衣解带泡进浴缸里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正泡得晕晕乎乎的时候开门声和扯帘子声接连响起,随后达里尔的声音穿过来:“欧阳?还在吗?”
欧阳克完全不想出声,模模糊糊地哼出一声鼻音,然后就听见对方靠近,哗啦啦的水声。
“水都凉了,快起来。”对方拔掉了塞子,水位迅速下降,欧阳克不得不起来披上睡衣,卷起浴帘就看见达里尔对着镜子不知在看什么,看到欧阳克出来后道:“欧阳,来帮我看看,我的牙好像摔坏了。”
“我看看,蹲下来点。”
达里尔曲下腿,欧阳克扳着他的脑袋看了半天,“里面有一颗缺了一小块,吃到石头了?”
“我们的宝贝和朱迪斯、凯西想要恶作剧,把石头包进糖纸里给我吃,我为了吓唬他于是假装吃进去晕倒了,哈哈哈哈。”凯西是格伦和玛姬的女儿,欧阳克啧了一声,“所以你们的一天就是这么毫无意义地渡过的?外加磕坏了一颗牙齿?”
“嘿,你不知道莱斯特当时有多害怕,拼命抱着我叫‘爹地,快醒过来,不要离开我!’。”他学着小孩子奶声奶气的语调,生为父母的虚荣心前所未有地膨胀,达里尔分外骄傲地昂了昂下巴:“你该改改了欧阳,你不能让莱斯特一见你就像老鼠见了猫。”
欧阳克转过身,什么也没回答。
“莱斯特才三岁,既要跟你学中文又要跟我学英文,还要练功背诗,每天要做的事多得数不过来,凯西和朱迪斯都不喜欢跟莱斯特玩了。我们得让他有自己的时间干点他喜欢的事情。”
“三岁不小了,现在不好好教等到长大了怎么办?”欧阳克淡淡反问。
“他将来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无权干涉,重要的是他快乐。他是我们的孩子,我和你一样希望他越来越强,但是在他强得不再需要依靠我们之前为什么不顺其自然呢?我希望莱斯特和他的伙伴们提起自己的父母时是自豪而不是抱怨。”
他看着不吱声的欧阳克,轻声问:“好吗?”
“好吧。”欧阳克半晌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欧阳克彻夜未眠,在入睡之前他做了个决定。
第二天,没有被早早叫起来做早课的小欧阳延揉着眼睛到客厅开灯,爹爹和爹地都不在,桌上放着面包和牛奶。
“爹地?爹爹?”他推开那间大的卧室,里面的床铺整整齐齐。
“都去工作了?”单纯的脑瓜很快得出结论,随即高兴地大叫:“太棒了!”
他蹬蹬跑回自己房间把弹弓揣进兜里随即离开了宿舍关上门,在走廊里飞奔。
“嗨,莱斯特。”
“嗨,乔伊姐姐。”欧阳延礼貌地打招呼,莱斯特是他常用的名字,只有他的爹爹才会叫他延儿。格伦家和瑞克家是邻居,莱斯特踮着脚来回敲两边的门。
不一会儿两边的大人都开了门。
“早安,莱斯特。”瑞克和格伦微笑道:“吃过早餐了吗?”
“恩,我和凯西、朱迪斯说好了今天一起玩。”
“好的,朱迪斯还没起床,就你们三人吗?”瑞克把他让进门随后去叫女儿,肖恩去倒了一杯果汁给他。
朱迪斯起床后他们一起去找凯西,已经长成英俊小伙的卡尔被叫来看这三个小孩子。玛姬十分感叹达利尔家的孩子虽然最小却精力旺盛得像只小猴子。
他们来到山谷后的一片树林里,许多桃树上已经结出了青青的果子,朱迪斯忽然尖叫一声,卡尔紧张道,“怎么了?”
朱迪斯使劲蹦来蹦去甩着两条巧克力色的辫子:“有虫子!虫子在我头上!哥帮我弄掉!”
莱斯特仰头看茂密树叶间的那些小果子,那个高度对于三岁的孩子来说还是遥不可及的,他掏出弹弓,回忆爹地教他的方法用石子儿放在橡皮筋正中间,然后瞄准目标用力拉至最紧打出去。
一个绿色的桃果掉了下来。
“这还不能吃,莱斯特。”卡尔见他捡起来就咬了一口,随即五官皱到了一起,酸得直闭眼睛:“好酸……”
黑发黑眼的凯西哈哈笑起来。
“我想爬树。”莱斯特骄傲地挺了挺腰板,“我父亲会一种功夫,可以像超人一样嗖地一下就飞上去。”
“那你会吗?”
莱斯特不假思索:“当然。”
一边的卡尔看了看手表:“嘿,我有点事要离开一下,你们能就在这附近玩吗?中午我来接你们。”
“和索菲娅约会吗,卡尔?”凯西的门牙还没长出来,说话有些不清楚,她和朱迪斯凑在一起笑:“没问题,我们会在这里等你的。”
三个孩子围在大树下,凯西道:“莱斯特,你得表演给我们看。”
达里尔在忙完上午的工作后回到房间,桌上的面包和牛奶一动没动。他笑了笑,然后一边走向小卧室一边道:“莱斯特,该起床了,小懒虫。”
“莱斯特?”他把掉到地上的被子捡回床上,又去其他房间转了一圈,莱斯特不在家。
达里尔去到欧阳克的办公室,他正在里面和别人谈话,等到门被推开,他立刻进去问:“莱斯特不在你这儿?”
欧阳克反问:“今天不是你带他吗?”
“没有,他不在家,也许出去玩了,我去问问瑞克。”
达里尔挠了挠头发,欧阳克道:“我也去。”
他们离开办公区匆匆敲响瑞克家的门,得到了那三人帮有卡尔照看的答案。
“快中午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欧阳克两人才放下心来,只见本该在看管孩子的卡尔和索菲娅一脸焦急地小跑过来,开口道:“爸爸,朱迪斯他们不见了。”
肖恩蓦地瞪大眼抓住卡尔的胳膊:“什么、什么意思?”
“他们玩的时候我离开了一会儿,等回去的时候他们就不在那里了,我四周都找过了没发现他们,我……”卡尔一脸内疚,欧阳克的脸色阴得都能滴下水来,开口问:“他们开始去了哪里?”
“后山桃林那一带。”
欧阳克立刻一言不发地地急步离开,达里尔跟上去,肖恩对瑞克道:“我出去找朱迪斯他们,你去查一查监控视频看他们去了哪里。卡尔,你去叫格伦一块儿来找。”
肖恩跑出基地的时候,欧阳克的身影已经足不点地飞身掠过了山坳,达里尔也紧随其后疾走过去。等到他也跑到那两道人影消失的地方时,只听见欧阳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已经到了半山腰处。
“延儿!”欧阳克边俯察四周搜索人影边叫道,桃林那边全无踪影,四周也是一片空旷。那种仿佛隔着层纸膜般的焦急此刻才真切地渗进内心,如抽丝剥茧般令人窒息。
三个孩子的家长分散寻找,不断呼喊自己孩子的名字,四周的山林在他们眼中顿时变得危险重重,好像任何角落都有可能藏着他们的儿女。
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树丛中跑了出来扑向玛姬的怀抱:“妈妈!”
随即稍大一点儿的也出现了,是朱迪斯。
“哦,上帝,凯西,你跑哪里去了?妈妈担心死了。”玛姬检查着女儿有没有受伤,一边的格伦回头大喊道:“肖恩,朱迪斯找到了。”
“莱斯特呢?”玛姬问。
凯西埋在她怀里抽抽噎噎地回答:“我们去爬树,莱斯特掉进了石缝里出、出不来……我和朱迪斯就想找人帮忙,可是迷路了……”
“卡在石缝里?”玛姬神色一顿:“宝贝儿,能说清楚一点吗?”
“很大的石头里……”
玛姬望向格伦,后者摇摇头:“这里到处都是山,可没有大石头……嘿,等等,凯西也许是说在山缝里。”
“莱斯特!你在哪儿!”达里尔大声吼道,急得一身汗。欧阳克施展轻功在山间来回寻找,忽然耳中捕捉到了一点熟悉的声音,他停□形仔细辨认,确定那是欧阳延的声音,随即飞速朝声源而去,等看到孩子的境况,欧阳克倒抽了一口凉气。
“爹……”欧阳延一米左右的幼小身体卡在山体间一条裂开的缝隙里。那石缝呈漏斗状,往下直通进地底里,幽深得看不见尽头。而欧阳延就卡在正中间最窄的位置,冲他期期艾艾地叫道。
“别怕,爹爹来救你。”心里缺了一块般疼,眼前的景物瞬间变得光怪陆离,最后浓缩成孩子还闪着泪花的脸。
“达里尔!”欧阳克边叫帮手边纵跃到山旁靠在岩石上,一手进那缝隙中用力向前伸,却怎么也够不着孩子的身体。
达里尔立刻赶来,他也试着这么做,但还是不行。
“我们得用钩子系在绳子上把莱斯特拉上来。”达里尔这么说着,看了看孩子和裂缝出口的高度,肖恩闻言立刻回去准备工具。
“宝贝,我们救你出来。”达里尔安慰着莱斯特,然后将欧阳克扶起来,对方似乎在颤抖,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没事的。”
“嗯。”欧阳克无心听他的劝慰,眼睛盯着来路的方向,一见到回来的人影倏地站起来,接过他们的麻绳和铁钩组装到一起,然后三两步跃到山顶将绳子慢慢放进缝隙里勾住了莱斯特的衣服,然后道:“延儿,拉住绳子。”
欧阳延听话地两手紧握住麻绳,被欧阳克和达里尔小心地一点点拉了上来。
等安全到达了地面,欧阳延哇地一声哭出来,达里尔将孩子抱起来不停地哄,欧阳克却好似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虚脱得快要倒下来。
那天受了惊吓的欧阳延早早就被哄睡下了。欧阳克躺在床上看书,见达里尔过来轻声问:“睡了?”
后者点点头,道:“明天千万别责怪他,告诉他下次注意就好。”
“我知道。”欧阳克放下书,眉间的忧愁仍未散去,犹豫半晌后他问:“达里尔,我是不是完全是个不够格的父亲?”
“不,你只是对莱斯特太操之过急了,小孩子爱玩是天性,你得调动起他的兴趣。”
“我只是不知道除了这么做外才能怎么跟他相处。如果不规定每天学哪些事情,他会一溜烟就跑没了,他宁愿跟你玩一整天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他回忆自己小时候,为了让欧阳锋多看自己一眼总是努力地读书练功,只为了换来对方偶尔的称赞中那一丝丝的亲情。而现在,在对待欧阳延上他显然走错了,却不知道如何改变,只能眼看着父子关系越来越僵化。
欧阳克的抱怨让达里尔忍不住搂紧了他:“你是在吃醋吗?亲爱的。”他凑到对方的耳边道:“别担心,你爱莱斯特,莱斯特也同样爱你。你知道那天我们在沙滩上玩,莱斯特皱着小脸说如果爹爹也能来陪他一起玩就好了。”
“是这样吗?”欧阳克面色稍霁,随后又扭过脸道:“我就是做不到和你一样乱闹。而且以后该上的课还是得上。”
第二天却是欧阳延先找到欧阳克提要求:“爹爹,我要学轻功!”
“可是你今天的课程是术数,武功在明天,况且你连马步都还没扎好。”
“爹~~”欧阳延开始张大纯洁可爱的绿眼睛撒娇:“我要学轻功~~~”
欧阳克蹲□平视对方的眼睛,“听好了,延儿。爹爹会的东西今后一定会悉数教给你,白驼山的功夫也只有你一个人能学,而且你还得学好。所以你现在要好好打基础,不用急在一时。”
欧阳克笑眯眯地拿出一副精致的铁具:“比起你讨厌的武功,我想你一定会喜欢这个。”
欧阳延失望地哦了一声,看到爹爹手里的东西立即又哇了一声:“爹爹,我们要骑马了吗?”
那是一幅精致的脚蹬,大小都按照欧阳延的脚掌来做。他迫不及待地接过来,然后催着父亲带他去山谷里的马厩,响亮地冲里面一个高大的中年人道:“早上好,莫尔叔叔。”
“早上好,小家伙。嗨,欧阳。”马厩里的住民已经增加到七位,莫尔把一匹黄色的小马牵出来:“这一匹归你了,看,这上面还有你的名字。”马屁股被转过来,上面的毛发被剃出欧阳延的英文名,欧阳延顿时兴奋地抱着莫尔亲了一口:“我爱你。莫尔叔叔。”
欧阳克看他精神的样子不由笑了,和莫尔一块替小马装上马具,一边问:“里昂呢?”
“还在睡觉,你知道,他最近总是睡得很多。”
欧阳克嗯了一声。医生对里昂的状况毫无办法。达里尔认为他们可以要个孩子但被莫尔拒绝了。
“里昂自己就是个孩子,再多一个他会吃醋的。”这是莫尔的说辞。
“我们走了。”欧阳克带着小马和欧阳延离开,莫尔耸耸肩,弯腰对他的侄子道:“记得给他起个名字,还得喂草。”
“我会的,待会见。”
欧阳延那天过得很开心,因为爹爹没有再因为他动作不错而冷脸责备。
大概是昨天的自己吓着爹爹了,所以才会忽然变得这么温柔。欧阳延的脑瓜飞速转着,也许这是个好办法,以后爹爹再对自己凶的话可以再用这招。
那天达里尔从海边工作回来时已经很晚,他开门走进自己的家,欧阳克的声音轻轻地从儿子的房里传出来。
“……这江南七怪有个徒弟叫做郭靖,这人木讷老实,与他那个叫做杨康的义弟全然不同……”
“爹爹,江南在哪儿?”孩子打了个哈欠,闭着眼迷迷糊糊地问。
“嗯……等你长大了,爹爹带你亲自去看。”
“有我的份吗?”达里尔轻轻推门进来,欧阳克立即对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他们的儿子已经睡着了。
欧阳克替把那双一直握着自己头发的小手掖回被子里调整好睡姿,随后拉着达里尔悄声退出房间。
“你还没回答我呢欧阳。”达里尔不依不挠地跟上来,从背后绕过他的腰伸进衣服里乱摸。
气息忽地不稳,欧阳克握住他作祟的手:“别乱来。”
四唇相接,发酵的情绪在紊乱的空气中失控,达里尔抬起他的腿进入对方的身体。
欧阳克一声惊喘,“慢点。”
“谁叫你不回答我。”
“我就是忘了延儿也不会忘了你……”
“爹……”软软的叫声在见到客厅里纠缠的影子后识趣地收声关门,而激情的两人全没注意到异样。
欧阳延叹口气爬回床上,用被子捂住耳朵杜绝外面那些奇怪的声音,陷入了他年幼而甜美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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