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草往常都是只吃一笼虾肉小包的。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的身边多了一个行走的饭桶。
“哎呦,快看看谁来啦?这不是我们海草小先生嘛,快进来坐。——今天的收成如何?”
“托您的福,我今天挣了整整七十五块呢。”
“啧啧、真好,这么厉害呀。”
“嘻嘻——谢谢露葵婶婶——”
那个被叫做露葵婶婶的中年妇女体态微胖,杨帆目测了一下,约摸着她不过才一米五出头,跟韫惜大妈差不多高。虽然相较于自己而言,她长得小没丁点儿的,但是在这里却算是不错的身高了。
露葵婶婶见到来者是海草,连忙笑意盈盈地挥了挥手,招呼着她过来坐下,然后,又转面把视线挪到了杨帆的身上。
略有些狐疑地将她打量了一会儿,露葵婶婶这才释然地笑着说道:“我就说嘛——原来真的是个姑娘家呀。——海草,你可不知道啊,我家那贼老头子之前还说你捡了个大男人回来呢,可把我给吓死了……”
将手轻轻地抚着心口顺了顺气,露葵婶婶又换作一副慈祥和蔼的笑容,对杨帆温言说道:“却不知、这位女儿家如何称呼?”
杨帆站起身来,将右掌贴在当胸,躬身作礼,谦恭答道:“小人名叫杨帆。名字写作杨树的杨、扬帆的帆。这厢有礼了。”
“噗!……”海草扑哧一笑,轻声说道,“小帆,大家都是邻里乡亲的,哪用得着这么多礼数呀?”
露葵婶婶也点了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诶、话说回来,这‘杨树的杨,扬帆的帆’,名字倒是挺少见的。却不知、杨帆姑娘你是哪里人啊?”
杨帆用先前跟海草串过的词儿信口胡诌道:“我是从玄武大陆来的,我家在内陆地区一个叫‘大莲藩’的地方,挺偏僻的。”
露葵婶婶点了点头,沉声说道:“玄武大陆……那么远啊……嗬、莫说是这白虎大陆了,就连这‘石松藩’的地界,我也没出去过呢。”
“还好啦——诶、露葵婶婶啊,您要是得空儿的话,也可以两口子一块儿出去看看嘛。”杨帆单手支颐,闲闲说道。
之前,她从海草那里得知,在这个世界上,女性稍微地出点儿远门儿,都是要有男性直系亲属陪同的,比如父亲、夫君和儿子。
露葵婶婶摆了摆手,苦笑着说道:“我家那贼老头子是湾上的文先生,在学堂里面当教书的师匠,孩子们可是离不开他的哟。”
杨帆坐正身体,肃然起敬:“原来如此!失敬、失敬!”说这话的时候,杨帆又差一点儿双手抱拳。还好被坐在她左手边的海草眼疾手快地摁住了左臂,这才让她幸免于尴尬。
想了想,杨帆又迟疑着问道:“诶,露葵婶婶,那……您就没有儿子么?”
露葵婶婶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家那贼老头子疼惜我的身子,是以从未使我受孕。”
说话间,露葵婶婶便拣了四个小笼屉,用托盘托着放到了她们的桌子上面,而后又给她们一人取来一个小陶碟及一双筷子,还拿了两只略大一些的茶碗出来,给她们各自倒了一碗温开水。
“诶?!——”杨帆大眼一瞪,神色愕然地喃喃说道,“我天……丁克啊……这么洋气……”
“小帆。”海草嗔她一眼。虽然听不懂“丁克”是什么意思,但海草却可以肯定,这是杨帆她们地球上的语言无疑。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这种外星语言,还是能省则省的比较好。
“啊!……噢……那啥……”杨帆神色收敛地点了点头,没话找话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吧……尊夫还真是个好人呢。——嗯、太难得了。”尤其是在这种很古老的古代。
露葵婶婶微笑着点了点头:“嗯,可不是么。”
于是,杨帆双手合十,将筷子打横夹在了虎口的位置,语声含混地咕哝了一句:“よし、頂きます……”
说完,便伸出手去,揭开了笼屉的盖子。
然后,她就被“福瑞兹呜拉巴哈”了。
只见,她保持着捉着筷子伸向笼屉的姿势,呆愣愣地定在了那里。
除了眉头越拧越紧,在昭示着杨帆还活着以外,她身上的其他部位,似乎都不会动弹了。
而此时,海草的嘴里则已经被揎进去了一只小包子了,第二只小包子也被她用嘴唇吸着一个角儿,叼在了嘴里。
现在,她正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杨帆,活像是一个吃鼓了腮帮子的小仓鼠。
稍时,颇有些费力地吞下嘴里的包子的海草这才稍有迟疑地出声问道:“诶?小帆,你不是说你很喜欢吃包子的么?——露葵婶婶的手艺可好了,莫说是周围的村落里了,便算是在整个藩地上,都不见得有谁比她强的呢。”
“唔……”杨帆僵着脖子点了点头,“哦……”
海草喝了一口水,稍微地顺了顺气儿,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小帆,你是没胃口么?”
杨帆讷讷地摇了摇头,闷声说道:“呒嗯。——话说……这个东西……它……它叫包子?……”
——“我滴个乖乖诶!这货明明就是糖三角——不对!糖四角——呒嗯!‘包四角’嘛……”
杨帆倏地一下变作神烦狗的模样,眼角抽搐地盯着笼屉里面那长了四个角儿的“包子”。
“嗯,是啊……”海草轻轻地点了点头,表情无辜地回答,“不然呢?”
“这……这他妈根本就是包子里面儿的奇行种好嘛……长得这么吊诡……”杨帆放下筷子,闷声说道,“我天……这卖相简直了……”
“哦?”露葵婶婶微挑着眉,轻声问道,“这卖相如何?很难看么?”
杨帆头皮一炸,干笑着说道:“那啥……露葵婶婶啊,我并没有要说您这包子卖相难看的意思,我就是……没见过这样式儿的……嗯……颇有些猎奇……”
“哦?没见过?这世上的包子难道不都是这样的么?”露葵婶婶满是好奇地问道。
“呒嗯……我们老家的不是……”杨帆闷闷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道,“要不……我包给您看看?”
海草眼前一亮,抚掌道:“哇!小帆,你难道还会下厨?!”
“嗯哼。——”杨帆将双臂交叠在身前抄着,挑了挑眉,作睥睨状。
海草矜鼻子夹眼地揶揄她道:“我还以为你只是饭桶呢。”
杨帆眉眼一横:“喂!你别小看人好嘛!——”于是气鼓鼓地撸了袖子、站起身来。
露葵婶婶忍俊不禁:“杨帆姑娘,你若是能包出什么好看的花样,那这四笼屉小包子就权当是谢礼了。”
“呒嗯。”杨帆下颌微扬,竖起食指虚虚地晃了一晃,“那可不成。——”而后,指尖一引,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块木板狮子大开口起来,“菜单儿上面儿的,您得一样儿再给我来两个。我得连吃带拿兜着走才行,不然岂不亏了?”
虽然杨帆看不懂那上面的内容,但它既然能挂在墙上,那就必然是菜单无疑了。更何况,从小就在庖厨里面磕打的杨帆,一向对自己的手艺颇为自信,丝毫不会担心砸了她爹的招牌。
露葵婶婶微笑着点了点头,便算是成交了。
于是,杨帆就舀了一木盆水,蘸着咸盐和皂角粉洗干净了手,而后来到面案之前,双手翻飞地擀起了包子皮儿。
露葵婶婶的脸上一开始还有些不以为意。
不料想,竟见杨帆双手翻飞,却是如此地熟练。
只一眨眼的功夫,杨帆就擀好了五张包子皮儿,并且还形状匀称、大小相等。此时,露葵婶婶的脸上倒是不禁地有了些肃然起敬的光景。
至于海草,也是站在露葵婶婶的身边,将三根手指捏着刚才啃了一口的包子,一边直勾勾地盯着杨帆的手,一边木怔怔地小口啃着自己手里的包子。她面上的表情不见舒展,只见震惊,似乎是被吓得有些食不知味了。
这一切自然都被杨帆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在了眼里。
她悄悄地唇角微扬,勾起了一个睥睨众生的弧度。
但见杨帆三下五除二地左捏右折,不一会儿的功夫,圆汤包、柳叶包、菊花包、半月包和三角包,就这么被她给摆在了面案之上。
想了想,她又揪了一块儿面团儿多擀了一张包子皮儿,往里面填了点馅儿,把它在面案上团成了馒头那样的形状——这种形状通常是用来做豆沙包的。当然,日本的肉馒头也长这样。
大功告成。
露葵婶婶已经震惊得合不拢嘴了,直在那里不住地赞叹着“厉害”。
而海草也是瞪大了眼睛,盯一会儿面案上的包子,又盯一会儿杨帆的手,然后再盯一会儿杨帆的脸,似乎是一时间难以相信,这些精致漂亮得像是艺术品、让人赏心悦目到不舍得下口的小东西,竟然是出自于杨帆之手的。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也。
“喏,露葵婶婶,您还满意吧?”
杨帆拍了拍手,冲露葵婶婶咧嘴一笑,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自豪。
这可是杨帆深得铁柱叔叔真传的手艺,在十里八乡上那可都是闻名遐迩的,是以莫说是拿来吓唬她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古代人了,便算是拿去吓唬他们五星级酒店的大厨,这都是绰绰有余的。
露葵婶婶不住地点头称好,赞叹之情,溢于言表。
除此之外,她似乎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杨帆搓着双手想了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好让这两只土著人对自己的崇拜更甚。
正好,也能扳回几成之前在海草面前丢得脸,好让她不再将自己等闲视为一只饭桶。
于是,杨帆又抄起擀面杖擀起了饺子皮。
她一边擀着饺子皮,一边还很贴心地跟露葵婶婶解释:“这种东西在我们那边儿是叫‘饺子’的,通常是过年……也就是在一些值得庆祝的日子吃的。算是‘交好运’的意思。——喏,很简单,就是把包子皮擀得更小更薄一些,然后放上馅料,像这样一捏,好了。到时候下锅煮就行了。……哦、这个‘煮’的意思吧、就是把锅里的水烧开了,然后把这个饺子放进去,等到它漂起来的时候点三下凉水让它再沉下去,等到再漂起来的时候就熟了,就可以捞出来吃了。”
杨帆连说带比划地解释了一通,只见露葵婶婶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云里雾里的表情,想来应该是听明白了。
俗话说音乐无国界,现在看来,料理好像也是没有国界的。
“小帆,好厉害……”
海草一边甩着手,一边语声喃喃地赞美着。
她刚才看得入了神,以至于吃完了手上的包子都未有所觉,竟是不小心咬到了手指头,现下正疼得在那里甩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