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茗对这种有羽毛的鸟禽从来就没好脸色,因为有很多鸟禽会吞食植物果实:“所以呢,我要被你囚在此处和这只鹤有什么关系?”
玄兮缓缓答道:“这只鹤的年纪比你大,只在宁静处栖息,这世上诸多高深上乘的法术和武学也只有在宁静处才能彰显……”
话刚说完,白鹤似乎发觉身边还有芥茗这只小妖在,双方对上眼,芥茗厌恶地瞥开视线,白鹤却出乎意料地高唳一声,展翅跃上了芥茗头顶!
“滚开!”芥茗大惊,平日里端着的虚假姿态突然间被这只鹤给毁了,他想将鹤从身上拨下,结果畜生却不依不舍地非要黏过去。
芥茗恼怒不已:“这就是你说的在宁静处栖息?既然如此,这畜生都觉得我这里是宁静处了,我是否可以不用在此静修了?”
玄兮深深看了眼此番场景,哑声道:“师叔。”
芥茗耳尖一动,敏锐地捕捉到这么个称谓。
下一刻那只原本在他头顶兴风作浪的白鹤就消停地飞回玄兮身边了,只是还不时回头看看芥茗,让他忍不住打量着这只鹤开口问道:“你喊这只鹤师叔?”
玄兮凝视白鹤片刻,缓缓抬头看了眼芥茗,那一瞬,他眼中仿佛涌过千万洪流和天地仓惶,半晌才掩下眼中深意:“需要我用剑教教你怎么称呼自己的师傅吗?”
芥茗哑口,暗暗翻了个白眼看向玄兮:“师傅,那我是否可以不用在此静修了?”
“你真的决定放弃正道?”玄兮问他。
芥茗厉色反问:“安安静静打坐是正道,斩邪诛魔便不是正道了,究竟何为正道?”
“……”
“仙尊,那何为正道呢?”刻板的青年刚踏入瑶池不久,跟在白衣仙人身后沉声地问,那白衣仙人眉宇一点红印矜贵又明艳不可方物,双目微垂夹带慈悲,听到小徒儿的疑问后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为师不知。”
……
自芥茗睁眼后,玄兮已经晃了无数次神了,他本以为玄兮还要愣一阵子,却不想玄兮突然转过身,不带一丝犹豫地把他丢下了。
芥茗:“???”
他究竟是触到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师傅的哪根神经了?
不过看着对方瘦削高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芥茗终是像个胜者般得意地勾起唇角——
你非收我为徒,誓也立过了,之后小爷想怎么折腾你都好好受着。
不料当他想跟上去,突然感到一阵微弱的法力波动,他瞬间转过身盯住波动的源头。
只见刚刚他们三人落脚的地方出现了一行衣冠修整的白衣道人,均是手执利剑仙风道骨,芥茗只一眼便浑然炸毛——
他是妖,这些是修道之人,天生的死敌。
玄兮见他却未杀他,他尚不知缘由,但此刻遇上这些凡间的道修,他可绝不会再认为对方会好意和自己笑脸相迎。
很多修道者会通过斩妖除魔来增加自己的修为,更有甚者会炼化妖魔内丹,是为丹修,所以一旦遇上棘手的修道者,芥茗都会遵从打不过就跑准则。
此番他旧伤未愈,若是强行动手,十有□□得连原形都被打出,于是立马转身作奔离姿态,不料对方比他动作更快。
“大胆妖孽,竟敢擅闯我剑势宗仙君的清修之地!”
为首的中年道修一道封妖符咒瞬间朝芥茗打过去,芥茗后背被狠狠一击,整个人被打跪在地,闷哼一声。
“爹,别动手!此人竟能穿过结界出现在这里,或许是仙君批准的也说不定。”他身旁的白衣青年见不远处的芥茗被击中,担心他爹再下重手引出祸端,立刻低声喊道。
暮映辉今年已有五十余岁,然他已修出元神,已故看不出年龄给他带来多少拖累,此番儿子提醒了一句,他也疑惑地朝对方看去:“妖孽,你究竟何种身份,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芥茗后背火辣辣地灼烧了一片,咬紧牙从原地站起。
他被玄兮从酆都的水牢中救出后,未得空换下衣服,此刻一身黑色长袍早已褴褛不堪,幸而他身材高挑紧实所以也不至于看起来太落魄,对襟破损,隐约可以窥见结实瘦削的胸膛在剧烈起伏。
“凡人道修。”芥茗咬牙切齿地盯着那几人,理智告诉他不该在此处硬碰,可封妖符对普通妖灵的伤害极大,且会封住一些逃命之术,这人一出手就是这种符咒,让他如今使无所遁形。
这些人均以如临大敌之态面对他,暮映辉更是恼怒:“你胆敢在我剑势宗冲霄峰撒野?”
芥茗面露阴鸷:“怎么,看你们两眼便是撒野?你往我身上打的封妖符怎就不说是失礼?”
暮沧笙意外地仔细打量起这妖怪,他原本是担心爹在冲霄宫前伤了人才出言阻止,万一冲撞仙君,会引起误会,可听到这妖怪说话之声后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这几眼让他惊为对方天人之姿——
芥茗立在冲霄宫的大殿前,嘴角溢着一丝鲜血,浑身黑红交映,衬着那肌肤如雪,整个人如同他的声音一般透着骄傲和阴鸷,像一把锋利的剑,霸气又美艳,谁都无法驾驭。
暮映辉和他身旁那群固执的老长老们顿时无言,他们不是没见过嚣张的妖怪,总有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可他们不知为何这小妖的语气仿佛将自己说成了这里的客人,倒是他们失礼了?
“我剑势宗从来都是潜心修道之处,阁下既然为妖便是不该出现在此处,出现了就是不妥,我乃剑势宗宗主暮映辉,出手作则有何不妥!?”暮映辉上前几步一剑对准芥茗,气势凛然地问道。
不想他剑尖刚指出,莲池那边先传来响动,那只被芥茗嫌弃的白鹤似乎才反应过来这边发生了何事,急匆匆地高声鹤唳飞扑过来,巨大的羽翼扑扇着挡在芥茗身前,活脱脱演绎出了猛禽的架势。
芥茗也毫不输他,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下,牵动到后背的伤却紧紧咬牙忍住:“那我这个妖便告诉你,我是你们仙君使尽了手段带回来的,若不是他强人所难,你当我愿意来这充满了讨厌气味的宗门?”
剑势宗众人:“……”
少侠你再说一遍?
“强人所难?”
芥茗正享受着这些人的呆滞,一声冷哼在耳畔响起,刹那间一袭白衣从眼前闪过,玄兮似是整理好了情绪已从偏殿中出来。
众人顿时一震,恭敬地拱手礼道:“晚辈拜见玄兮仙君!”
一个中年宗主拜见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玄兮,还叫的这么虔诚这么尊敬,芥茗有种你也有这副嘴脸的爽快,他冷笑几声,玄兮意味不明地瞥他几眼,最终平静地望向宗门的众人,沉声道:“何事?”
他从来都是语言简略,让人觉得此人心性冷漠不爱与人交流。
暮映辉本来还想询问一番这只妖孽的事,结果发现玄兮竟真的对其无任何惊讶,于是不得不把话吞进肚子,说起了他们的来意。
原来,暮映辉曾在年幼时见过一次下凡的玄兮,那时玄兮是应了上代宗主的邀请,现身剑势宗,为弟子们的修道指点迷津,当时他有幸得到玄兮一招指点,受益一生。
如今他年逾天命,得到青鸟的告知,得知玄兮再度下凡,便生了再请玄兮说道的想法。
此番随他一同来邀请玄兮的是剑势宗的五位长老,均是年过了两百,修出元神之人。
玄兮静默地听着,芥茗悄悄打量起对方几人,却发现在这几人中有一位年轻人——
面若冠玉,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作为凡间道修来说那肯定是极其年轻的,且对方修为也并未有多高,感觉只是个刚刚结丹的道修。
感觉到了芥茗的目光,暮沧笙抬眸朝他看去,芥茗目光毫不躲闪,一双暗夜般的黑瞳直直与他对视起来,这份霸道和骄纵让暮沧笙不禁怔忪了一下。
“这是犬子暮沧笙,今年刚过二十已结出内丹,此番也是希望得到仙君指点,使其早日修得正果。”暮映辉说完了大头,终于挥袖指了指他身畔的青年。
芥茗心中啧了声,果然年轻,才不过二十就结出了内丹,听闻当年的玄兮差不多也是这种进度。
再看玄兮,果然朝暮沧笙投去目光,暮沧笙立刻恭敬朝玄兮拱了拱手,沉声道:“晚辈暮沧笙,有幸拜于剑势宗门下,更是有幸见过玄兮仙君。”
结果玄兮还未说话,芥茗倒是慢悠悠插了一句:“好好笑哦,老子是宗主,儿子不拜于宗门还能去哪儿。”
一时所有目光都回到了这个不甘寂寞的妖孽身上,白鹤立在玄兮肩膀上,似乎也觉得十分尴尬,用半边羽翼捂住了脸。
暮沧笙却毫无恼色,反倒是看向芥茗淡淡笑了笑:“这位公子说笑了,世间万物讲究缘法,若是无缘无心,即便家父是宗主,沧笙也是入不了剑势宗的。”
玄兮微微点了点头,道了句“可以”。
也不知是在说可以给这位小公子在修炼道路上指点指点,还是在对他刚刚那番话给予肯定。
芥茗挑了挑眉,耸耸肩当做无事了,反倒是暮映辉对这番言辞感到十分满意,同时看向玄兮道:“从进来时晚辈便有疑惑,还望仙君指明。”
玄兮从始至终都是波澜不惊:“请问。”
“不知这位究竟是何人,晚辈感到了妖力,这位又从未在剑势宗露过面,可否是仙君之友?”暮映辉终是心怀芥蒂,皱眉问道。
玄兮看了眼芥茗,从他这里看过去正好可以窥见对方后背,褴褛破洞的衣服下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明显是道符所伤。
而对方回头看了眼玄兮,目光中带着一丝戏谑和挑衅。
“此人为吾徒,宗门之人,均不可无礼。”玄兮阴下脸,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暮映辉和其他几人仿佛被狠狠抽了一巴掌,一阵红一阵白,难以置信地看向此刻正懒洋洋微笑的芥茗。
作者有话要说: 咦……蛊哥去看了大鱼海棠了,看完了……心情很复杂……
☆、听说宫中有鬼
“那十日后,我等恭迎仙君到来。”后面的谈话,宗门的几人均是汗涔涔地说完的。
几人走后,白鹤垂在玄兮耳边,似是低语什么,芥茗端着双臂远远看着,越发觉得这只白鹤不简单。
冲霄峰中亦有日月,此刻夜色已降,耳边仍旧可闻虫鸟鸣叫,潺潺溪流从高山落入潭水,溅起水花,衬得这片光景静谧又安详。
“为何不还手?”
听完白鹤私下的絮叨,玄兮转过头看向芥茗,月光倾泻在他脸色,凭白给这位不苟言笑的仙君增添了一缕柔和。
芥茗不确定对方是否生气了,不过语气倒是比往常更加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