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见前面有声响,他赶过去,便看见兰明亦在地上爬着,两颗眼珠子被挖了出来,空洞洞的眼眶里血流不止,脚被砍断了,用手费劲地超前爬,十指也被磨得血肉模糊,身后拖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顾念就在兰明亦身后不远处,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长刀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离渊几乎快要认不出他来,他白色的衣袍被血染红,脸上也溅上几滴血,头发也全白了,看上去宛如地狱来的修罗。
兰明亦口中发出痛苦的呜咽,离渊下意识地拦在了顾念面前,劝道:≈quot;收手吧!≈quot;
顾念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无比阴寒,冷冰冰地说了一句:≈quot;大金的人,都该死。≈quot;话音未落,长刀已经送了上去,穿心而过。
离渊痛得皱了下眉,低头看了看没入胸口的刀,又抬头看了眼顾念,顾念面无表情地把刀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
≈quot;清茗≈quot;
离渊看着他,缓缓倒了下去。顾念的身形微微一顿,越过他去杀兰明亦。
天似乎下起了小雨,离渊感受到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顾念在离渊尸体旁蹲了下来,这里于他而言只是个幻境,他感受不到雨落在身上的感觉,也碰不到任何事物,所以他只是静静地蹲在一旁。
其实当初他并没有完全控制住体内的妖力,他想要复仇的怨气被无限放大,只是一心想着杀戮,并没有太多清醒的神智。他并不是真的想杀离渊,不过也正如他曾对离渊说的那样,在此之前他从没有为此感到后悔或是愧疚。离渊本就是程家军的仇人,待程家军攻入王宫,他也难逃一死。或许以他的性格,会以死殉国也说不定。
眼前的场景全部散去,如退潮一般迅速退出了他的视线,回过神,他正站在淡水阁的观世镜。一股强烈的疲惫感袭来,顾念靠着墙坐下,他在幻境中耗费了太多法力了,出来了才有感觉。
察觉到异样的温九出来看情况,便看到自家师傅有气无力地倚在墙角,大为吃惊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问道:≈quot;师傅,你这是怎么了?≈quot;
顾念笑了笑,道:≈quot;没什么。突然想喝酒了,你这有吗?越烈的越好。≈quot;
温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顾念只口不提当晚发生了什么事,喝了一坛酒睡了一觉,醒来便一如往常。温九离开了金月楼,与顾念一起隐居在兰城的深山里,此后一直风平浪静。
几年后的某一天,忽然有一个迷路的孩子闯进了顾念的小木屋,顾念看着那个小孩子,愣了好长一段时间。
那个小孩子似乎饿了很长一段时间,瘦得皮包骨头,顾念给了他些吃的,送他下山。那小孩原是父母双亡来投奔亲戚的,谁知亲戚早已搬迁,找不到了。
顾念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他道:≈quot;你跟我回山里吧,不过,不给白吃白住,要干活的,你肯不肯?≈quot;
小孩忙不迭地点头,道:≈quot;谢恩公!≈quot;
≈quot;叫师父。≈quot;
小孩愣了一下立马会意过来,露出个笑脸,喊道:≈quot;是,师父!≈quot;
顾念故作高深地背着手往回走,小孩跟在后头,犹豫了一下,伸手悄悄地拉住了顾念的袖子。
顾念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山路上缓缓而行。
≈quot;对了,你叫什么名字?≈quot;
≈quot;二宝。≈quot;
顾念脚下微微滑了一下,皱眉道:≈quot;这名字不好听!你以后,就叫莫离吧。≈quot;
≈quot;师父我不识字≈quot;
≈quot;我教你。≈quot;
☆、番外一
刚回兰城没多久,程问整日带着应虞上街闲逛,说是要带他熟悉熟悉兰城的环境。街上哪一处商铺什么东西最好,什么东西最贵,他说的头头是道。
应虞附和着点头,看程问的样子,倒像是山贼头头在向别人炫耀着自己的地盘。不过他是齐王世子,兰城是齐王封地,也确实算是他的地盘。只是听他这一路说过来,应虞算是知道他在兰城每日都在做些什么了。
到一家酒楼前,程问停了下来,指着那招牌对应虞说道:≈quot;这个算是兰城最好的酒楼了,菜是一绝,绝不比我们府上的御厨做的差。美中不足的就是酒不够味儿。≈quot;
应虞也停下来看了一眼,程问拉了他的手走进去,道:≈quot;今日带你来就是想让你尝尝。≈quot;
酒楼里已是高朋满座,看样子,生意确实不错。
小二迎上来看见是程问,喜上眉梢:≈quot;哎呦!世子爷!贵客贵客呀!您可是好久没来了!快快快,楼上请。≈quot;
程问≈quot;嗯≈quot;了一声,拉着应虞往楼上走,小二不由地多看了应虞两眼,到二楼雅间坐下,程问对小二说道:≈quot;就照我常点的几样菜上吧,再来壶酒。≈quot;
≈quot;好嘞!您稍等,马上来!≈quot;
等上齐了菜,程问亲自给应虞斟满酒,又夹菜到他碗里,道:≈quot;你尝尝!≈quot;
应虞吃了一口,细细品尝了一下,点头道:≈quot;确实不错。≈quot;
≈quot;我就说吧。≈quot;程问很是得意地挑了挑眉。
应虞轻声笑了笑。
程问道:≈quot;我就是想把我见过的,吃过的,玩过的,所有好的东西,都让你也尝试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quot;
≈quot;没有。≈quot;应虞摇了摇头,又垂下眸,≈quot;只是我没有什么能跟你分享的。≈quot;
程问捏了捏他的脸,笑道:≈quot;你有这份心就好了,对我来说,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抵不上一个你。≈quot;
应虞听惯了他说些肉麻的话,倒不似从前那样容易害羞了。
吃到一半,忽然听外面有争吵的声音,程问不由地皱了皱眉,应虞道:≈quot;出去看看?≈quot;
二人走出雅间,见前方的雅间里出来几个世家公子哥,围着一个姑娘大声叫嚷。
≈quot;装什么清高啊!还当你是金月楼的花魁啊!脸都划破了,能有爷几个赏脸看得上你就不错了!还是乖乖听话,伺候好了重重有赏!≈quot;其中一个人说着便去扯姑娘的袖子,被姑娘甩开,怒从中来,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程问连忙出声道:≈quot;住手!≈quot;
几人回头见是程问,纷纷低垂下头,拱手行礼道:≈quot;原来是世子爷!≈quot;
程问扫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到那个姑娘身上,她虽蒙着面纱,但程问还是认了出来,惊讶道:≈quot;小眉?≈quot;
苏小眉朝程问福了福身,风姿款款,出声道:≈quot;世子爷别来无恙。≈quot;
≈quot;这是怎么了?≈quot;程问皱着眉头问道。他可记得,苏小眉是金月楼的花魁,从不轻易外出。自恃清高,像这样的纨绔子弟根本不放在眼里。
苏小眉顿了一下,苦笑道:≈quot;世子爷有所不知,小眉已不是金月楼的花魁了。≈quot;她说着,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左脸上一大块烫伤的疤痕,十分骇人。
≈quot;你这是≈quot;连程问也吃了一惊。
≈quot;说来话长。≈quot;苏小眉道。
程问见她这样,也确实于心不忍,回过头看了一眼应虞,应虞道:≈quot;既是熟人,不如请这位姑娘过来一聚,不知几位公子有何异议?≈quot;
那几个人即便心里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说出来,忙陪笑道:≈quot;不敢不敢,世子爷要人岂有不给的道理。≈quot;
苏小眉便跟着他二人进了雅间,门外那几人愤愤地甩袖进了自己的房间,坐下来之后有人疑惑道:≈quot;世子爷身边那位是何人啊?≈quot;
≈quot;这你都不知道?就是世子爷在京城娶的那位世子妃啊。≈quot;
≈quot;哟,这世子爷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quot;
≈quot;你管他喜欢男的女的呢,不过这倒是稀奇了,还能当着正室的面明目张胆地跟老相好叙旧呢?≈quot;
≈quot;嗨!那世子妃是个男人,又不能生孩子,世子爷风流成性,收几个妾室他又能说什么?≈quot;
≈quot;可我听说,世子爷将闽王的儿子过继到自己手下了。≈quot;
≈quot;那又如何,终究不是自己亲生的啊。≈quot;
这厢讨论得热闹,那厢程问和应虞在桌边坐下,苏小眉却不肯落座,只在一旁站着。
≈quot;小眉,这位是我夫人。≈quot;程问很是坦荡地对苏小眉介绍道。
苏小眉忙行礼道:≈quot;见过世子妃。≈quot;
应虞微微颔首道:≈quot;苏姑娘不必多礼,坐下吧。≈quot;
≈quot;身份有别,不敢逾越。≈quot;苏小眉摇头婉拒道。
应虞转头看了程问一眼,程问道:≈quot;让你坐下就坐下,不用拘礼。≈quot;
苏小眉略一犹豫,这才坐了下来。
≈quot;你脸怎么了?≈quot;程问开门见山的问道。
苏小眉便简单扼要地说了,大约就是被楼里其他的姑娘嫉妒,设计陷害毁了她半张脸。喜娘虽然严惩了行凶的人,但她这张脸却是恢复不了了。金月楼里以色侍人,毁了容从前那些恩客们便都嫌弃她了。
从前苏小眉还有程问罩着,没人敢动她,可如今程问成婚了,便不再去风月场所,苏小眉在金月楼的遭遇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