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定很累。
夏晴露出微笑，就好像当初她在书房里为空灵披上披肩那样。这个女孩子还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而已。她的眼神是恍惚而带着一股幸福的，好像真的能够欺骗自己，空灵还活着，只要她看得足够久，她就会重新睁开眼睛，对自己微笑。
可是没有用，少女脑中的画面比她以为的还要清晰，整件事环回播放就像是有个人控制着这一切，用记忆对她尖叫——她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为什么她要记得那么清楚，为什么她的记忆力不能差一些，假装自己从来不曾经历过这一切？
她搭拉在棺材边缘上的手开始发抖，却难以表达夏晴心中万分之一的凄凉。
记忆力对天才是锦上添花，对死神只不过是诅咒。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能力获得过任何好处，而唯一一次，结果也只是空灵的死亡。
你是死神，你会带来不祥。
你是夏晴，你和你的名字截然相反。
是吗？
房间空落落地，像是整个世界，只余下她一人。
她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夏晴笑得久了，笑声越发的就不可控起来，尖锐而刺耳。她无力地滑落到地上，最后跪在棺材边，双手却死死地抓着玻璃棺，仿佛只要不用力了，她就抓不住她。
没有用的，就算这样也已经没有用了。你不该叫夏晴，你根本配不上这个名字，你配不上骑士的封号，你配不上她。夏晴笑着，眼泪却无止尽地滑落，渐渐连哭喊的声音都沙哑化为虚无，喉咙深处开始疼痛，然而她不想管。
……对了，还有羊皮卷。
她在棺材旁坐下，慢慢地用笔在羊皮卷上写下一行行字。
这是预言者的羊皮卷，书写在上的就是真相。不能留下痕迹的，则都是谎言。
她慢慢地写着五个字。
‘空灵没有死’
‘空灵没有死’
‘空灵没有死’
纸上留下笔划过纸的痕迹，却没有一丝墨染于其上。
因为那是夏晴告诉她自己的谎言。
一次次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即使羊皮卷上始终是一片空白。写得久了，有眼泪滴在羊皮卷上，却没有字迹被晕染成黑。夏晴继续继续写，好像这样就可以欺骗自己，即使她心底很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你不要离开我。
——我的诺言还没有兑现。
——我明明说过的，我要一辈子守护你。
——夏晴是空灵的骑士啊。】
然后时间一晃，夏晴始终留在房间里，不允许旁人来抢空灵的尸体，唯一一次开口，是为了向医官拿可以保持尸体原貌的魔药。然后，她就在那里守着，很多人来劝过她，但最后也都走了。
他们都说，只要等一段时间，夏晴就会缓过来的。
但没有。
夏晴是清醒的，你看见她的眼睛就会知道。但她坚持不愿醒。我坐在椅子里，双眼不愿意离开水镜，却可以忽略右上角的记号。右上角的游戏选项又开始闪现了，但我不想理它，就跟夏晴一样，只想让时间停止，在这片刻中苟延残喘。
哪怕是苟延残喘、哪怕是时间停止、也总比死亡的好。时间停止可以恢复，可是死了就不能复活了。
人死了不能复活，除了神。
【“能将你送上王座，是我最大的荣耀”
现在，这已经沦为了天大的笑话。夏晴在被追杀时没有哭过，因为是死神被排挤时也没有哭过。她好像总算明白了，这一切是为什么。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因为被说是死神而肆意杀戮，为什么神还要这样惩罚她？
神说，有预言者。
于是就有了预言者。但是预言者的预言，最终也危及了他们自身。
神说，她是死神。
所以就要剥夺她身边的一切？凭什么？】
神——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指的是作者，而命运，指的是剧情。突然之间，我好像碰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一直以来，都没有女配知道，自己原来只是小说里的角色。
所以……？
我盯着右上角不断震动的符号，接着点开了它。
在屏幕之上的夏晴已经崩溃，然而选项还是出现了，但看起来就像是没得选似的。每次选项之后，都会出现一个锦囊。所以只有出现锦囊，才是正确的答案。
而编写它的人，是店长。
我只有选了正确的答案，才能让空灵回来。
【夏晴即将进入她的第一次轮回。
你打算对她说什么？】
轮回？
【一、坦白。
二、劝她放弃。
三、加油。 】
每次的选项都很奇怪，但这次的发展突然变得很清晰。将鼠标移到轮回二字上，会浮现出一个灰色的框框，“夏晴回到故事还没有开始的时候，空灵遇见她之前”。空气中有一根弦在不断跳动，而我无法抓紧它。进入第二次轮回，带着上一次的记忆……
“能将你送上王座，是我最大的荣耀”
这句话背后代表的是什么？和轮回又有什么关系？
我思考了很久。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我大概明白了，店长是在写重生文，但重生的是夏晴，即使她一点也不像女配，但被店长冠以这个身份，她就是女配。所以，下一世，会是女配的翻盘，普通的重生套路，夏晴阻止了空灵的死亡，然后将她送上王座。
重生。就是这样。
而这当中我唯一要给她看的，就是剧情。告诉她，未来会发生些什么。
但是……我手中的剧情，并不是这样。
一点都不像，可是有一把声音在尖叫。我看着手里的书，它书写着的是《夜昼之名》夏晴是黑夜，而空灵是白昼。
就在这个时候，选项‘坦白’上浮现了一本书。
坦白的意思是……我要将这本书给夏晴？让她知道自己是女配？这就是正确答案？
我选不了。我的选项只有三个，机会只有一次。我抬眼看了看游戏里静止在那里的夏晴。以她现在的状况，听到这个剧情……坦白是必须的，但是也要趁着为数不多的台词劝诫夏晴……
然后我戴起耳机，点了一，‘坦白’。
【就在此时，夏晴听到屋中传来一把声音。
天已全然漆黑，整个空间中只余夏晴一人。她没有反应，说不定那是空灵的魂魄，她终于来找自己了，她终于肯来看她一眼了。
却听见那人说：“你好。”】
我按着耳机，听到自己的声音传入游戏的世界之中。
“你即将进入时间轮回。”我说：“夏晴。”
夏晴和杀晴，读起来几乎一模一样。
因为很少配音，所以我很紧张。夏晴没有讲话。然后她问了一句：“你是空灵？”
——每个女配的思维模式都一样，就跟当初可离第一句问的是“未来的我么”。
店长跳跃、诡异、却又极富个人特色的内心世界。
【“我是……另一个预言者。你看不到我的，因为我被封印了。”
夏晴疑惑。】
在某种程度上，我也是预言者，因为剧透。但现在，剧透已经派不上用场了，但我还是要说。
【“我的时间不多……”那边似乎传来两声咳嗽：“你听着，你会这样的唯一原因，是因为这个世界是一本书，你是其中的女配。”
书？
夏晴努力思索，最后想起了云鸢。
“要避开空灵的死亡，但是你没办法改变预言，你们还是会被追杀。你要记住——”
夏晴听了许久，但那边似乎是没声了。】
叮——水镜断线了，充满恶意的网络世界欢迎你，我看着手中的瞳款式耳机想。真的是充满了恶意。不告诉玩家游戏背景和设定，手中的攻略扑朔迷离。
我看到右上角弹出了一个锦囊，然后夏晴站在原地，界面开始变化，慢慢染成漆黑。那黑色先是印出一个花型，然后慢慢化开，仿佛有人拿着一朵缫丝花在屏幕的彼端涂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