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精彩好书尽在御宅屋】
书名:七缘会
作者:桑鸩
文案:
世间因缘,有阴有阳,有起有终。
浮世醉梦贪欢,由债而生,因罪而病,虚度而老;
纸醉金迷,贪恋尘世而爱别离、怨憎会,不得自果,即死不能赎果。
债债相累,五阴炽盛,终无超脱。
内容标签: 乡村爱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怀旻,缠苏 ┃ 配角:人,人,人 ┃ 其它:人和人的故事
☆、序
初初搬到镇子上的小孩,照了逻辑应该都是会受欺负的。而搬到这个小镇上一个礼拜的怀旻,听了别人说到这句话,就一脸的嗤之以鼻。
他怀旻是谁?他是天他是地,连天王老子以及他老子都得听他的!谁有那个能耐欺负他?这一个礼拜,新的书塾里的人就认识的七七八八,谁有他怀旻大爷来得强!除恶扬善劫富济贫这种大侠梦他都不屑,唯有现在的鸡鸣狗盗捣蛋拆台的事才是真的!才一礼拜,就因逃课爬树,掏鸟窝玩儿泥巴的英勇事迹,让收了他老子两罐子咸腌菜的老先生提起他就激动的连胡须都颤抖了。
他怀旻是谁?他是天他是地,是私塾里所有小伙伴们的领头鸟,哦不,领头人!
他相当的自得。
冰冰冷的雪天,窗都挡不住浓烈的寒意,在所有人都关进窗户瑟缩进自己世界的时候,也只有他怀旻大爷能够极其聪明的溜到村角堆起雪人。也不出一会儿,夫子那颗圆溜溜的脑门儿就出现了,绿豆眼、八字眉,都尽情的勾勒了出来。他不怕冷,龇牙咧嘴着捧着那颗圆溜溜的头,到底还是憋不住笑了出来,孩童清亮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地里传了开来,挤满了这里的每一丝空气中,远远震落了梅上几许积雪。
“嚓嚓……哐!”一声大响,一声闷声的忍痛声。怀旻几乎吓了一跳,以为夫子来抓他,瞬间头也没回跑了一段。没听到后续的声音后没忍住回了个头,什么也没听见。
听错了?他壮了壮胆子,转回去看看。这才发现,自己堆雪旁的茅草屋还是有人住的,里面的妇人倒在地上,几乎声息全无。少年心思容不得他多想,几乎立即的冲了进去。明明还只是三十未到的妇人,却在此受着这样的折磨?他扶起妇人,几乎一步一抖的把她扶回床上,准确的说是摔在床上——连他自己都往地上面铺了上去。不容易歇了气,想倒杯水给妇人,拿起茶壶,却发现水都是冰冷的。
还容不得他细想,“咳咳……”好像突兀的炸开在空气里的一声咳嗽几乎第二次吓了他一跳,杯子砸在地上,一声闷闷的声响。咳嗽声又持续了一阵,才停了下来,缓了两口气,那妇人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浮起两抹病态的红晕:“最近天冷,旧疾有些犯了……奴家谢谢小公子了,咳……”怀旻挠了挠头,若是别人称他小公子,他定是讽刺回去的;这阿娘体弱,而且和村里其它的八婆不一样,说话温温柔柔,思来想去反而惹得自己红了脸。“哪里,我只是村里刚搬来的那户人家的儿子,之前也是调皮捣蛋惹了一箩筐祸事,我爹带了我到了这里,重新念书。这会子也不是大大方方出来的,还是逃课出来的……”说着说着,他声音越来越小,好像明白自己做了让父母莫大为难的事情一样,丝毫没发现自己几乎把情况都和盘托出了。
“噗嗤”一声,阿娘笑的肩都开始颤起来,有点忍着咳嗽的轻轻的声音反而激的他更脸红,不知道说什么。等她笑够了,他才忽然一下好像壮大胆子一般,丢出来一句“阿娘莫笑啊,我将来也是能考进三甲的呢!”反而惹得阿娘笑的更厉害,凤眼弯弯,好久才憋住笑意,“好好,你是能拿三甲的……不过嘛,”她眼珠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侧过头,眯着眼问小怀旻,“你拿三甲之前,可是砸坏了我家唯二两只的杯呢。怎么赔奴家呢?”
明明算是质问的话,语气里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他更加摸不着头脑,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做好,倒是还忘了自己还扶过阿娘,其实也算功过相抵?半天了了,才抓抓头皮,试着回道:“嗯,我爹知道了我逃课,还打碎别人家的杯子,绝对是要打我死的。虽然我不怕,但到底也太丢面子了。不过嘛,反正我是孩子王,要不我顾着阿娘的孩子点?”话刚完又想想,补道,“如果是女孩子,我就保证不让人对她调皮捣蛋!”村里的孩子都在一个书塾里念书……但看阿娘这样的情况,不会阿娘孩子没得上学吧?又或者阿娘没有孩子?
果然阿娘几乎脸色一僵,半天又笑开,“那麻烦小公子费心了,我家缠苏就麻烦你照顾了呢……”几乎没听懂哪个缠,哪个苏,也不明白是男是女。被摸头还是不习惯的,他挠挠头皮随便点了两下头,就冲出了草屋。也没回头看阿娘有些遗憾的眼神,一声轻轻的叹息。倒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完了,先生的头不知道给自己丢到了那儿,还幸存否。这才想到自己逃了半天课,也该溜回去了。
先生整日神神叨叨,总说你们这些没什么前途的家伙是没有考中状元的前途的,故只在早上开课的时候随便指定指定科目篇章,让大家摇头一起唱唱“之乎者也”然后中午来逛两次,临放学了来一次,倒是对不起一家一罐咸腌菜,他家还是两罐。
在怀旻心里,他自然是比不上自家香喷喷的咸腌菜的,故总要捣捣蛋,让他气气放放血,才能对得起他的人生目标。所以早上“教”完离开后,他就溜了出来,只可惜他们怕冷,说什么也不出来。这个点儿他也该再回来看看了,也得回去,这样他就算抓了什么风声也没的指责。打定主意,几乎跑回私塾,从窗户一翻,看到围起来的一堆小伙伴,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场大戏。
胖头倒是反应快,第一个看到他:“怀旻回来了!”“快,怀旻,他跟夫子说了你不在,我帮你教训过了,你再来补几脚!”发出这声音的,正是和自己玩得最好的几个。估计这小子就是经常打小报告的那“孺子可教”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招恨?对他而言,其实被夫子发现了也不必这样,自己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要自己悄悄藏起来他的书,或者趁他背书的时候捆住他的头发,看了他羞愧无奈的样子就好。但现在怎么能说算了呢,孩子王的威风怎么能不立自灭!他挺挺腰板,再装着大人挥挥手,从人群里大摇大摆□□去拉起那人衣领一看,好面熟的一张脸。
漂亮的凤眼上挑,可冻得苍白的脸却破了凤眼应有的气势,反而有些生气不足。洗的发白、新缀不少补丁的青色衣裳,猛然想到刚刚碰见的阿娘。而此刻这个自己本该好好教训一顿的臭小子,竟然拿明明憋痛的快哭的眼瞪着他,伙伴间玩闹的小事好像偌大的委屈一样,倒是有趣之极。再想想阿娘贫穷中的样子,自己忽然就没了报复的念头。
怀旻打定主意,又是挥挥手,“现在打不划算,等等下了课再打!”看了看他们幸灾乐祸的眼神,忽然有了点警惕感“不止!你们谁都不准再打他,只能我一个人打,听到了没!”他们脸上神态各异,倒也是三三两两走开了。那张三分像阿娘的脸上却没有阿娘的镇定,兀自睁大的眼里划着薄泪。怀旻忽然对这小孩有了两分好感,拍拍他的脸,“小子,给我等着,下了课不准走,听到没?”身下的小子眼里水光弥漫,反而惹得怀旻恶作剧的心理大起。
夫子“千斤顶”的惩罚还是没逃过,怀旻勉强争取到明天再交十遍谁谁写的离骚。这不欺负他这未来新秀嘛!离骚里的字都不识斗大一个,还抄十遍?谁行啊!他痛苦的挠挠头皮,转头丢下笔,又看到拿起书笔准备走的小孩儿,“谁让你走了?”怀旻忽然有了欺负他的兴趣,“话都没说完呢!”
那身影顿时一僵,之后有些无奈的转了回来,微微皱起了眉,带了委屈的神色,“那你还想怎么样!!” 他看着和阿娘一样漂亮而稚气五分的脸,“你叫什么名字?”那小子微微睁大了眼,似乎不相信一周前后同窗,他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怀旻倒也只是想确定一下,隐约听到阿娘说过一次,叫……
“缠苏。”对了,就是缠苏!怀旻心里满满的觉得,自己干的是好事,凑过去,装作很凶的问到:“你知道,我要怎么罚你吗!”那小子都快哭,明明吓得脸都白了,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勉强睁大眼睛瞪着怀旻。而自己再也忍不住恶作剧成功的心思,有些骄傲的大声说:“你长得挺漂亮的,我要你以后当我媳妇儿!”料定了他会怔住,然后皱住眉头思考,思考专注到侧了头。却没料到,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泛起了厌恶的神色,瞪着他说一句:“无理取闹。”
☆、一
从乡试里挣脱出来,怀旻只有一个爽字。而一个礼拜后竟然看到自己名列参入更上一级考试的名单末位时,几乎就只有抓狂的心思。他再往上一看,不出所料,第一又是缠苏的。
嫉妒的怀旻狠狠拍了身边的缠苏一手大汗,“不公平啊,为什么他们拼死拼活就是上不去,而我不想太好也不想太坏,却刚刚好是最后一个去考试的呢!为什么不能把你的聪慧分一半给我,让我更有信心去下一场考试!”缠苏摇摇头,而怀旻似往常一般放松警惕的时候,又听到一句调笑,“兴许,就和你小时候认定了我是姑娘一样。”怀旻眼皮一跳,也只能嘿嘿傻笑。这事实,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为了明年的考试,他又开始埋头苦读起来。读着读着,忽然想到了小时候不少的事,有笑,也有涩。
第二日自己没逃过夫子的罚。跪坐板桌被打的双手红肿还是被要求继续抄完离骚。明明都已经肿的发亮,自己硬是不喊一声,一句“算你小爷今儿个背了”结果被夫子打的手皮都裂开,还怎么抄书?在自己几乎恨透了写离骚的屈原时,缠苏看了夫子走了,交给了他一打纸,字迹潦草的和他一样。自己倒是惊奇,结果他解释,是阿娘的事情,还是一张严肃的粉脸。之后缠苏也经常在夫子刁难他的时候小声提醒,结果之后其他同窗渐渐被父母唤去种地做生意,人来来去去,两人反而越来越走近。
怀旻看着夫子赞许缠苏的文品,而每每沾及到钱和关系时带了蔑视的眼神。怀旻到底是不忍心,看了他面无表情,私下拉拉他的手,才发现缠苏的手抖得厉害,明明表面面无声色。
之后他更加看不起夫子。憋了股不想被夫子老压着头的气,硬是在缠苏经常的逐字逐章的辅导下,慢慢赶上。不容易缠苏终于被他粘的有点人样,能羞涩笑起来的时候,阿娘去世了。
大家都大叹,当了个市井新闻,酒后谈谈当故事听,听过便走,各做各的,却对小缠苏不管不顾。甚至都没钱办葬礼,还是自己挨着他老娘的鸡毛掸子偷了几个铜子儿,才勉强裹了阿娘尸体。然后两个小小孩童,劈开碎土石渣,挖的双手腥血淋漓埋下阿娘。曾经漂亮的美人一朝枯死,倒也只落得黑土几把,无亲无故,只有缠苏和怀旻撒了两杯清水。
他没经历过亲人逝去的痛苦,看了缠苏两日不来书斋,自己又照了老本逃学去他家,看他对着烛火发呆,跳跃的烛光爬在他脸上,亮出深深浅浅的光驳。初春的天气,满心满眼都只是从未来过世间一般的孤寂。怀旻一把拉过他,“你这是要作贱自己嘛,阿娘不是要你这么活着的!”却没想到缠苏摇摇头,眼无焦距,嘶哑到近乎无声“我知道她不想我这么活着。只是,总觉得自己再离开这里,她的魂魄会很孤独。”看了他已经瘦得凹进去的脸,不知道要怎么做,走过去抱住他,“你一个人在这里会孤独,那我陪你,我们一起。”缠苏不动,半天,忽然掉了两行泪,之后怎么哭都停不住。
他这才知道,憋忍久了的人,哭起来放下全部警惕,倒真的是停不了,好像总得一次全部发泄出来。
“是我太过任性!……我跟娘亲说,我要去参加乡试。娘亲让我迟点去,我非要尽早,我就差说想让她过上好日子!……她就半天没说话!夜里她给我盖了被子,说让我去吧,三年以后再去!……早上起来,她尸体都已经凉了……唯一的一封信,让我努力努力活着,尽力夺个功名……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阿娘就算那样营生又怎么样,她还是我阿娘!她却因为我,我要考功名,她不想自己身份拖累我,自杀了……”怀旻拍着的手猛然停了。
他没想到过,邻里对阿娘轻蔑的口吻不是污蔑,是真的。阿娘怎么会这样的呢?她不是这样的人!怀旻有好多想说,看看哭的瘫软下来的缠苏,却也是把已经张开了嘴闭上,只是手搂的更紧了些。
之后硬给缠苏塞下只烧饼,照顾他睡下,回到书塾里刚好装上夫子,又挨了一顿打。他倒满心不在乎,放学后领了书卷又去找缠苏。他已经醒了,自己拉着他回家,想照顾他。才进了人家密集地方没几家,“哗啦!”泥水浇的他们透心凉,只能停下脚步。“贱骨头,进村做什么!”一户大婶冲出来,点了缠苏就骂。
怀旻知道的,大婶相公脾性不好,最爱的便是有了小钱后喝酒,打老婆,曾经温温柔柔的模样到最后不见了,发生了多少事,除了她没有人再知道。而大概是缠苏的出现,让了大婶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吧。说到底,无论有或没有过,任何一家人看到缠苏,想到他娘,大抵都是不会有好记忆的。
初春凉凉的天,缠苏微微抖着,挣开了他的手,低着头转身就跑。等怀旻反应过来,想追却被大婶拉住。再想去追,缠苏已经没影了。
等再去了缠苏家,他已经点起了炉灶,小小的身躯抱着一堆柴火,走的无比艰难。怀旻再想拉缠苏,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缠苏笑笑,摇摇头。怀旻愣了,缠苏点点头,继续手里的活计,但说什么,都不肯多进村里一步,和村里人多说一句话,除了他怀旻。
到了现在,想想曾经的一切,也觉得有了天地之隔。怀旻回过神,用力拍了拍脑门儿。
这些劳什子还记着它做什么,想了缠苏也是不想再有人记着这些的。有了这些,不定连现在的科举都得被压下来。他定了心神,接着看书。
还有近半年的时间,他倒是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人开始下手。怀旻却听闻缠苏被扣下考证的小道消息。丢下书,立马往村角跑去。这书呆子永远都不会主动还手,永远得是怀旻都在危难的时候反过来护着他。
一如两人迟到,在书堂里挨板子,他看不得缠苏被打手而抢过戒尺,夫子告状自己被父母打时缠苏死抱着怀旻不放手。
又是初春的天,微凉的天,仿佛当初一起死倔着不肯在挨打时讨饶的吹过脸的风。不出所料,缠苏跪坐在地,脸上红红两道巴掌印,而城东的乡绅公子却是捧着个物什大笑出门。怀旻暗骂一声,赶忙冲了过去,趁他没反应过来拿走了考证。他挑了眉,看贵公子摆起一张脸冲自己喊:“臭小子,你老子我的东西是你能抢的嘛!识相的,给老子跪下,还了东西就放过你,不然老子好好教训你!”果然是村里的纨绔子弟,学位无成,摆谱倒是数一数二。怀旻自然是不买账的,“老子老子的,看你这样倒是够老的,怎么,你还能动不?”
预料得到的看着他憋红了脸,骂了句“死畜生”冲了上来。对付这种油肚肥肠的公子哥儿自然是赢的,冲上来的小厮半天才翻倒一个,另一个在自己没意料到的时候举起木棍。连担心都不用担心挨打,怀旻看着缠苏提起擀面杖就抡过去,破了口的披风在风里烈烈翻飞。“你给我等着!娼妓养大的野种,你老子我拿你的是抬举你,省得你到时候是个娼妓的儿子,压下来的时候人尽皆知,丢进脸皮!”乡绅倒是爬起来滚远了,嘴里不干不净的。怀旻扭了头,看缠苏的脸。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知道阿娘是暗娼时候的震惊,还记得缠苏因为从小长大的认知对自己说娶他的玩笑话感到厌恶,还记得阿娘承受不住自杀时候缠苏的怔松痛苦……到现在,被人直接打了也不会哼一声,被说了心口痛处也不会再恼怒。只有他怀旻才明白缠苏隐藏的痛苦了吧,他摇摇头,撑过缠苏的头抱住他。手下的他轻轻摇了摇头,也是不说话,靠着他。
直到回到家,他还在因缠苏拒绝住他家而懊恼。他倒是不太明白,他的父母都已经摆脱成见容纳缠苏,偶然还会让他带点旧衣裳给他。而他依然守着阿娘的住处不肯离开。只能黯然对他的固执叹口气,可到时候,那出了名的恶霸再上门,缠苏该怎么办?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里缠苏的脸看不真切。
不出他所料,未从月满至月亏,那贵公子就上了门,而且这次是成功的抢了去。怀旻倒是气得半死——这帮家伙就知道看着缠苏挨欺负,也没个人帮把手,传小道消息倒是这么精通?甩下手里的枕头,冲出家门儿。
占了天时地利,他刚跨出家门儿——极近城口的位置,先听得一个大消息,而且是让他捏把冷汗的消息。
那公子哥儿死在半路。原先不知吃了些什么,在缠苏家闹了一场,扒了他种的果树,吃了几口后出门儿,路上腹痛不止。本倒也只是腹痛,待好些后又吃了几个果子,就痛的更厉害,顷刻昏过去,现在生死不知。怀旻当即吓得半死,缠苏听了什么听不得的,这回终于发狠了?他咬咬牙,一口气跑到了他家,一把拉过衣上都是脚印,还在喝茶水的缠苏跑。
一路无话,缠苏一直体弱,不久就气喘吁吁,到后来终于跟不上他的速度摔在地上。怀旻这回顾不上心疼他,支起缠苏,背了起来就接着跑。缠苏喘着气,下巴侧着依在怀旻肩膀上,还有闲心思看满山满路的桃树,深深浅浅交织起来,带了春日里惫懒的神色。莺歌燕舞,听得满地枝芽刺破土壤长出来的声音,春天的阳光下美得不想多动弹一下。缠苏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静,换得他听怀旻愈加沉重的呼吸声,一语未发的暗笑一声,气的怀旻只拿白眼瞪他。
直到上了山头,躲在山洞里,怀旻才几乎软在地上,整个再也不想动弹的姿势趴着,“我……我说你怎么突然……突然兔子发狠咬了人……那公子哥儿你……你也敢弄死……”缠苏眨眨眼,从来无表情的脸上竟然露出几分疑惑委屈的神色:“谁说是我弄死的了?他只不过抢了我家果树,之前我也吃过,怎么就没事儿了?不定是之前吃过的的鲜食有问题呢?”怀旻也没力气跟缠苏争论,只是摆了摆手:“你这话说出去谁信……到现在就算不是你杀的也得是了……”
缠苏没接话。滴滴答答的水滴声惹得人心不静,到底怀旻终于忍不住了,眉心皱起两拧疙瘩:“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失控,这不会是你做的吧?”晦暗的光线里缠苏猛然转过来的脸上表情看不清楚,只是死死盯着他的眼里两道弧光,“若我说,我从不想这么做呢?”
怀旻哽住,终于不说话,接着闭眼养神。却料不到缠苏自己靠了过来,脸埋在他胸前。他到底没忍住不理他,叹了口气,抱了缠苏肩头,“我总会护着你的,你这么怕做什么,抬起脸看看,是不是哭了?”缠苏摇了摇脸,蹭的他痒痒的,扭了两下就笑了出来。远远传来几声狗吠,怀旻抱紧缠苏,怕是有人要追过来了,这洞里潮得很,也不知道狗能不能寻过来。还在担心着,缠苏脚一蹬,脸探上怀旻的脸。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暖气,以及唇角的弧度。猛地心跳两下,还不知怎么个反应才好,忽然他就挣了开来,冲了洞口走去。
怎么会让自己舍命救的小祖宗就这么自投罗网,怀旻几乎暴躁,跳了起来想拉住他,结果两人同时被抓。
一路上走着,几乎被当猴一样被人一路围观。两人被一根绳捆了,怀旻只想自己不被父母发觉,而缠苏破天荒,冒出来一句“我们这算不算是结花准备着拜堂了”,哽的怀旻几乎要跳起来,看了近十年的脸却忽然仿佛突然发光了一般,清亮的眼神灼的他想到先前山洞里,怀旻猛地转过脸,一路无言。
被扔进大堂,摔得颧骨几乎有碎裂的感觉。怀旻挣开绳索,瞄了眼爬起来跪的端端正正的缠苏,还未站起来,便抬头看到了老乡绅。
老乡绅转过身。
☆、二
老乡绅转过身。
周围死寂的十分可怕,死寂的让怀旻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而老乡绅冷冷盯着缠苏,许久,冒出一句话,“你还知道要叫我什么吗?”缠苏也是静了许久,跪下,“大人。”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进了里屋,缠苏直起身来跟了进去。仿佛刻意的留了小缝,怀旻从门缝里隐隐约约听着他们的声音。两个声音不停交织的时候,他终于慢了一拍的发现了什么。两人相近的声线,相似的面孔,缠苏的一声“大人”……
“……所以,你自己想个好些的死法,算是了了我们血脉里唯一一点关系,也算是我给你最后一点恩德。”乡绅冷笑,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尴尬的想让人逃离的死寂之后,缠苏低低笑了两声。“去死?我为什么要去死。我能得了功名,你能得了缺的名利,死了个人算什么。最多不过,”他抬起头,眼神冷淡,“你死了个儿子,而我死了阿娘。扯平了,不是么?你也不当他是你儿子,不然你不会让他这么丢脸,败坏你名声。”还没说完,急步过去的声音,乡绅怒气满满的一巴掌。“你当你是什么,拿你的心思度量我。”
咳了两声,有些压抑的两声笑,闷得人心里发慌,却不可忽视的坚定,“一次是亏,两次也是亏,得亏,你觉得哪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