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天狼气

天狼气_分节阅读_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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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的月亮早就消失了踪影,颜鄠低声呢喃:“好冷。”

    不知道怎么回事,颜鄠望着漫天飞雪,鼻子一酸有些想哭。

    “哈哈……哈哈哈……”空中传来清亮的笑声,透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声音单纯,没有一丝瑕疵。

    “小丫头,我真拿你没办法。”男人的声音透着无奈和宠溺,听着男人掷地有声的话语,似乎可以想象到男人面目疏朗,声姿高畅。

    男人口中的小丫头,听来大约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笑声还在持续,清脆悦耳。

    颜鄠听到声音时心下一惊,扭头看看,却发现四下无人,包括高高的屋脊上,也未见那位清瘦男子的身影。

    从声音可以听出,刚才说话的男子和那夜在屋脊上对月当歌的是同一人。可是,这同一人却也有着巨大的反差。今天听来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男子,哪是那夜独自买醉半死不活的模样。内心愁苦至极的时候,那是举杯销愁愁更愁啊。

    颜鄠仿佛可以看见欢笑着的少女,在长灵殿前快乐得像只鸟儿一样,飞快地旋转,跳跃。她一定不曾看过衰败的废墟,不曾踏过枯萎的花圃,不曾体味过一丝一毫的人间疾苦。她听见的,看见的,是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和杜鹃争奇斗艳,花开时有着玄妙的天外来音,风是清新舒畅的,雪是洁白无瑕的,一切的一切都纯洁美妙得无可挑剔。她回头的时候,总有那个男子含着浅笑的凝望。那时的长灵殿,充满了欢声笑语,丝竹佳酿。

    当所有声音陡然消失的时候,颜鄠已经泣不成声了。

    那位男子的声音在颜鄠心里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一字一句都在她心里斫出伤痕。她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那个男子到底是谁呢?她想不出答案,却觉得他们好像很相爱,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在恍惚之中,看见那个少女有一张和自己长得一样却年轻许多的脸。

    颜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还要上班,颜鄠逼自己打起精神,洗漱干净,用化妆品遮去了脸上的憔悴。

    收拾好发现时间有些晚,于是颜鄠嘴里叼了一块吐司就准备飞奔下楼。

    准备反手锁上门的时候,颜鄠怔住了,停顿了一下立刻转身回去。

    那根从云南带回来的红翎还好端端地插在电视柜上的花瓶里。颜鄠一直没管过那根红翎,翎羽还跟拿回来时一样光亮,一点灰尘也没落,忍从旁边走过的时候带起的一阵风还会让翎羽的细绒微微飘动。

    一定是这个,连专业人士都看不出原本是什么东西的物件,从拿回来那天就怪事不断,明明看上去那么正气,可发生的事却十分邪门。

    颜鄠将翎羽从花瓶里抽出来,快步下楼,都没直接扔在楼下的垃圾桶,而是扔上了小区后门正在进行回收工作的垃圾车。

    颜鄠看着垃圾车远去,才快步赶去上班。

    没错,这是颜鄠有生以来第一次萌生出了逃避的念头。

    ☆、魍魉夜(1)

    1

    林碧谙坐在办公桌前,手指点在桌面上一下一下打着节拍,思绪早就已经飞远了。

    林昱铮从向林碧谙报告完一切就被晾在那里,站在桌子前面,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本本分分站在那里等林碧谙的下一步动作。

    南海那边没什么动静,海军的巡航紧锣密鼓,海上倒是风平浪静,一点事都没有。但是军方丝毫不敢放松,之前四次怪事出现得毫无征兆,消失得又很干净,时间间隔也完全没有规律可循,军方不得不始终保持警惕防止有任何问题出现。同时,林昱铮让人紧盯的东海、渤海、黄海和日本海,也没什么动静。这事急不得,对方已经蛰伏一年之久,再拖个一年半载也是未可知,但是精神又完全不能放松,林昱铮觉得压力很大。这时候的平静,反而更让人觉得心里发毛,四境八荒看似一片安乐祥和歌舞升平,危险、阴谋,不是不存在,只是你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要能直面它,就有机会找到破绽,真正可怕的,就是那种根本看不到的。它可能潜藏在任何角落,任何你发现不了的阴暗缝隙里,贪婪地盯着你,觊觎着你,你却浑然不知。

    林昱铮觉得自己的境遇简直惨淡,累死累活的,却是始终吃力不讨好。果然大事不是那么容易干的。

    就在这时,林碧谙悠悠地开口说:“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林昱铮有些发愣,他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林碧谙的觉悟,他也好想学颜鄠他们叫一声大神了。因为他一直以来就对林碧谙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种感情在此时又得到了升华。

    “什么?”林昱铮不解地问道。

    谁知道林碧谙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没什么,一时兴起背一下课文。”

    见林昱铮一脸迷惑,林碧谙又露出了那种狡黠的令人难以琢磨的笑意。

    林碧谙直直地注视着林昱铮的眼睛,说:“任重而道远啊。”

    林昱铮重重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林碧谙接着问:“道教呢?和海军方面搭上了吗?”

    “这个进展也不太顺利,毕竟军方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确实已经有人提议尝试和道家合作,但是毕竟是少数,提议难以通过。所以那位掌门打算自己先找原因,最后找出点真凭实据,直接摆给海军方面看。”林昱铮无奈地说道。

    对于这个结果林碧谙不是很意外,他根本就没想着这事能够一帆风顺。本来嘛,军方那是对封建迷信非常忌讳,坚决相信科学的,要他们和道教合作就是自我否定。果然如林碧谙所说,任重而道远。

    林碧谙继续交代:“让道教那边把军方和南海两边同时跟进,都不能耽误。咱们也得加把劲啊,过去好多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昱铮,这边工作上的事你不用操心了,专心完成我交给你的事,除了盯东边,叫你查的事也抓点紧。”

    没等林昱铮应答,林碧谙又自顾自地补充:“得想办法给颜鄠找点刺激。”

    之前说的找刺激,看来得赶快提上日程,有些事,是时候让颜鄠直接面对了。

    2

    南海。

    海面上波光粼粼,不时可以看见鱼群的影子从水里窜过去。美丽富饶的海岛像一颗颗宝石,镶嵌在这片蔚蓝的海域。抬头望望天空,万里无云,天空的蓝好像有一种可以将人吸进去的魔力。太阳很毒,头顶感觉火辣辣的,脚下却似乎有凉悠悠的水汽往上升,海上的潮湿倒让毒辣的阳光没有那么难捱。

    这里并不是游客可以到达的地方,即使是附近住在岛礁上以捕鱼为生的渔民,也不过百十来号人,就算加上这边的驻地海军,和这茫茫的大海比起来,也显得微不足道。生命诞生于海洋,可是和孕育生命的海相比,生命真是太过渺小。

    就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三名穿着道袍的男人伫立在还未被淹没的大片礁石上。不过很快,这片礁石就会在涨潮中消失了。这里有军舰定时巡航,最近渔船出海已经不会到这么远的地方,邮轮什么的更不可能了。可是,这三个人是怎么到这里的呢?这对平常人或许很难,可是对这三个身穿道袍的人却是小事一桩。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另外两人看上去二十岁上下。年纪小的两人对中年人很是恭敬,看中年人背着手眺望整片海域,于是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却也警惕地看着四周。

    中年人被他们称呼为明肃师兄,他收回视线,一伸手,水里窜出一道光。明肃招呼道:“明玄、明德,你们来看。”

    水中接连窜出许多光束,视线开始模糊,这里发生了什么,根本无法看清。当然,这只是对于外行人来说。

    这三人当然不是普通人,以明肃为首,三个人在一起聚精会神地研究了好一阵。

    光束渐渐散去,明肃脸上有些凝重,明玄和明德也缄默着。

    半晌过后,明肃沉声道:“走,回去报告掌门。“

    ☆、魍魉夜(2)

    3

    林碧谙说要给颜鄠找刺激,可是还没来得急找,这刺激,就主动找上门了。

    颜鄠最近已经尽量避免晚归了,明明已经扔了那根红翎,但心里总是不踏实。可是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这天,颜鄠负责的一个案子终审结束,委托人对结果很满意,说什么也要请颜鄠吃饭表示感谢。颜鄠一向耳根子软,在别人的软磨硬泡之下还是答应了邀请。

    这家人做生意很有钱,上来就开茅台。

    颜鄠觉得自己最近的生活实在太不健康了,这几个礼拜喝的酒量快赶上之前半年的。所以,颜鄠只好在饭局上只喝一杯意思意思,别人再劝酒,无论如何也不会多喝一口。

    要是大家拼酒的话,那么废话少说,光顾着对吹,你走一个我走一个。可是喝酒喝少了吧,别人就容易拉着你谈感情,一个一个热情得不得了,把感谢的话一直挂在嘴边,然后还开始攀关系带送礼,什么“妹子你是我们一家的恩人,这瓶香水是我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姐的一点儿小心意,你必须收着”,还有“小颜啊,多亏了你哟,不说了,以后你就跟我们是一家人,来来来这只手镯是特意给你挑的”……颜鄠哭笑不得,被委托人家的老太太拉着不松手不停地夸,一会又被老太太亲热地摸摸脸。

    颜鄠说太晚了要先走,结果那家大哥立马说:“大妹子,你这么早走那是不给大哥面子。”

    颜鄠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话她没法反驳,但是老太太塞给她的佛像玉坠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要的。

    老太太看着说话走路都颤微微的,谁知道这时候竟然眼疾手快就给颜鄠把坠子套到脖子上,颜鄠要取下来,谁知道老太太手劲怪大,她的手被拽着就是挣不开。

    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劝:“留着吧留着吧,这是奶奶去庙里求来的,能保平安。”

    周围的人也劝,说这都是老太太的心意。

    颜鄠只好应了,说:“谢谢奶奶,我收着。”

    既然收了玉坠,那其他的肯定不能要。颜鄠最后在那家人的热情攻势下落荒而逃。

    紧赶慢赶回家,到小区时天已经黑尽了。

    颜鄠沿着自己平时常走的那条小路往家走,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刚进小区的时候还看见许多老爷爷老奶奶带着孙子在楼下聚成一堆聊天打牌,有情侣夫妻饭后散步顺带遛遛狗,还有头上绑根发带戴着耳机夜跑的。可是走着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了。这个时间点,离大家都回家休息还早呢。

    颜鄠心想,坏了。

    颜鄠老远看见那棵老槐树,依旧葱茏。于是,使出上高中时一到饭点去食堂抢饭的劲头,把提包垮在肩头开始狂奔。

    快点,回到家就好了。颜鄠想。

    一路狂奔,颜鄠的腿换得飞快,上学时运动会比赛都没这么拼命过,只觉得耳边的风都呼啸起来。

    渐渐地,颜鄠慢了下来,耳边的风声依旧凄厉,她停下,双手扶着膝盖喘息。

    她此时停下,因为跑也没用了。眼看只有二百来米的距离,丝毫不见缩短,风声呼啸得愈加张狂。疾风的风向开始混乱,颜鄠的头发和衣襟在风中狂舞,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颜鄠此时早已出离惊恐,只有紧紧地抱着双臂不知所措。她甚至放弃了呼救,因为她知道没有用,声音从嘴里发出来就瞬间淹没在风声里,连自己都听不见。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绝望。感觉世界已将自己抛弃,自己会在时间的缝隙里悄悄地湮灭,不留一点痕迹。最让人害怕的并不是这漫漫黑夜和凄厉的风,也不是这超自然的奇异境况,而是在你需要陪伴的时候,却发现你周围空无一人。对于这样的无助,有些人会被活活逼出爆发力硬将困境撕出一道口子,有些人则在这样的境遇里彻底沉沦迷失。

    颜鄠不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遇到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她没法坚强。显然,她属于后者。

    颜鄠无力自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风中飘来些腥甜的气味,在这样强劲的风里并没有被吹散。腥甜味越来越浓烈,那是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