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老攻难为

老攻难为_分节阅读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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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翊往下伏了伏身子:

    “儿臣不敢。”是不敢不是没有。

    此时的雪翊还是有些年轻不论是心思还是手段都说不上太过成熟。

    魏帝看着雪翊有些倔强的样子笑出声来:

    “你十八弟是朕将来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

    雪翊猛的抬头对上魏帝沉稳的脸表达出他的不解。

    魏帝接着说:

    “将来你继位那天便可拿十八立威。”

    雪翊拿不准魏帝话里的意思也无法确定这是不是魏帝对他的试探不敢冒然接话。

    “今后十八必定军功显赫扫平诸异,你继位时既为了解决后患也为镇军中诸将便要杀十八立威!”魏帝接下来的话冷静淡漠几乎冻住了雪翊的心,而魏帝深沉无波的眼睛让雪翊头一次生出对魏帝的恐惧。

    雪翊脸上的面无表情有些变得难看,喉头滚动才有些艰难的说出:

    “父皇,十八是您的儿子,也是儿臣的弟弟!”

    魏帝眼神严厉:

    “汉朝七国之乱的教训你忘了么?我朝建国始便有不分封蕃王闲置宗亲的祖训,因近年来外族犯我领土时常骚扰边关才会有十八领兵抗敌,他今后功高盖主你继位后他若心生不满纠结武将谋反这岂不是又是一祸?今日将此事告知你便是不想我们父子离心造成不必要的祸事。”

    雪翊想到从前总是倚在他怀里叫他太子哥哥的孩子魏帝的话再也进不了耳朵半分。

    许久,他问魏帝:

    “为什么非要是十八弟?”

    背对着他正要回到案间的魏帝身型一怔,然后一字一句道:

    “因为他母是鲜卑公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那一瞬间雪翊想笑出声,宫中诸人都以为莲妃受尽魏帝宠爱,却不知道莲妃连同鲜卑全族被魏帝利用的连渣都不剩。

    有一年莲妃大病险些命丧,魏帝急红了眼赶走所有人抱着莲妃一坐就是一天,后来莲妃虽然活了下来却整个人形销骨立容貌毁了大半,可魏帝依旧对莲妃如同往常没有半分情减,他以为魏帝是真的爱。

    如今,他才恍然,这就是帝王之爱,而这条他父亲走过的路也终将是他的归宿。

    一个头缓缓磕在地上,雪翊从前总觉得他没有选择,此刻他才明白,他现在才是真正的没有选择。

    今后也不会有!

    这是他父亲的悲哀也是他自己的悲哀。

    从大殿出来的一瞬间他回头看了眼他父亲书案前的身影,纵然环境怎么腐朽昏黄,他的父亲依旧高高在上由如一尊不动明王,不动则无伤。

    或许,或许明王心中也有悲痛,只是没有人知晓罢了。

    只是雪翊不知道在他走后魏帝松开强撑着才能抓紧的朱笔,再没雪翊面前的冷漠坚定,视线甚至不敢再看向之前东宫有人秘密递上的关于雪翊和长安七夕那晚在月老祠的奏报,瘫在龙椅上喃喃自语老泪纵横:

    “虎毒还尚且不食亲子!不食亲子啊!”

    回到东宫后常米头派人捧来了蟒纹银甲牵来了逐云马说是魏帝给长安的奖励,要明天太子在犒赏大军时一并赠了长安。

    雪翊笑着命人收了东西。

    第二天宣武门见到长安后轻轻戳着长安的脸颊笑着说:

    “一晃眼,十八弟都这么大了。”

    天空湛蓝,阳光温暖,号角声鼓声齐鸣,眼光尽处旌旗招展,十几万浴血归来的将士气势雄壮。

    明明人很多,可他还是觉得满心的寂寞。

    ☆、第三章

    杭州城外二十里的官道旁蒿草丛生,临近傍晚官道上来来往往的客商逐渐减少。

    临安拎了酒葫芦摇摇晃晃的在官道上溜达,西边儿的火烧云显映在临安的脸上,让他蜡黄的面色染上了些红晕。

    两年前魏帝驾崩,雪翊命魏帝身边的常公公宣旨命他进宫,他无疑有他一心担心雪翊悲痛难过只身进宫奔丧却被禁军摄制,当晚与他定王府有关的人或贬或杀,许多经历许多朝代不倒的世家被清除打压,他也被褫夺封号流放。

    那一晚帝都大雨,他府中的百灵躁动不安。

    流放后一路坎坷颠沛,过得生不如死,纵然是小衙役也可对他任意践踏,骄傲和尊严都随着曾经的“定王长安”死在了那晚下着大雨的皇宫里。

    从此他叫临安,临长安只有一步,永远迈不过去的一步。

    到达小城的时候他已经身染重病许久,一次昏迷后看管他的衙役以为他已经回天乏力,随意将他扔在街上回京复了命。

    后来他被酒楼老板所救收留又遇到了放弃所有身家荣耀和雪翊递了辞呈孜然一身离开京都的神将军莫白,也是他从小的师傅。

    他问师傅:

    “你怎么来了这里?”

    师傅擦拭剑的手没有停顿,目光坚韧:

    “伯乐已死,现在的帝都已经没有我需要坚守的信仰,我来这里还你母亲一个愿望。”

    “长安,一世长安”

    名震宇内的神将军离开帝都来到一个边关小城做了教书的先生,雪翊怎会不知。神将军与以前的徒弟重逢,雪翊怎会不知。师傅要他回鲜卑草原,雪翊又怎会不知。

    他母是鲜卑公主,他师是神将军,回到鲜卑后联合鲜卑王室他们两人带兵攻入关中谁人能挡?

    所以赶在他们出发前派来五万大军围城,既能困死他们,又能震慑关外的鲜卑。

    他只是不明白,当年为什么只是流放他而不杀了他,师傅又为什么可以孜然一身安全的离开帝都。

    他更不明白,雪翊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从前他们是相互信任的兄弟,是相依相偎的爱人,雪翊明明知道他不会和他争夺任何东西,纵然是性命他也是肯给雪翊的,为什么如今雪翊竟逼他至此?

    直到小城被围后,收留他的酒楼老板神态恭敬的交给他一封信后举家回京,他以为他早已经死透的心还是剧烈的疼痛起来。

    “长安,一世难安。”

    这笔迹只有那远在帝都身居皇位的雪翊才有。

    雪翊不让他死,他要他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因他而死,他要他心生希望然后再告诉他那希望是他所给予,让他彻底绝望,这种折磨比死还痛苦。

    雪翊要他知道,由雪翊亲手围起的城池他从来没有跳出。

    朝廷五万大军切断小城商道,准进不准出,城中居民如困铁桶,一旦有人尝试出城便会被守在城外的军士击杀,毫不留情。

    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与训练有素的五万兵马抗衡?

    物价飞涨,商铺关门,百姓闭门不出,从前热闹的街道寂静无声,如同一座死城。

    所有城中的百姓都不明白,怎么突然间发生这样困城的祸事,也不明白从前为保护他们在战场浴血奋战的将士怎么会转过头来将手中刀刃迎向普通的百姓。

    天寒地冻物资却一日少过一日,直到最后的全部没有。

    从前新年将近的喜气被城中百姓的恐慌绝望杀,戮冲刷的所剩无几。

    暴动!被镇,压。突围!被击,杀。命贱如草芥。

    最后城中百姓相互砍,伐,相互吞噬,所有人都红了眼,形如厉鬼,成群结队的游荡,杀,戮,进食。

    城中弥漫的绝望凝固,让人无法呼吸。

    只有街道巷间挂着的大红灯笼在大雪的映应下变得鲜艳惊人,那颜色,像极了血。

    这些日子里,师傅从前惯穿的月牙白直裾再没有从前那鲜亮的颜色。

    有很多时候师傅都是负手伫立在城门楼上,视线在朝廷驻扎在城外五万大军的营帐间徘徊。

    目光里是可以看得见的沧桑和悲哀。

    他知道,他是难过,一个国家最坚固的防御居然为了当权者的私欲忘记了自身使命,放弃了守护已久的责任。

    他站在师傅身边也是如同行尸走肉。

    大雪纷纷不歇,堆积在他的肩头,越堆越厚,他知道那压在肩头的雪的分量有多重,如同那一年他站在东宫雪翊的青宫外,看着青宫红纱旖旎,雪翊的太子妃被阿姆们安置进入青宫。

    那时候压在他肩头的雪几乎压断他的脊梁。

    城中百姓死伤殆尽,只剩他和他的师傅神将军莫白,他木着眼神看着从前热闹的边城变成一个空茫茫的死城,他收到了城外射进城内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