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抢救被出柜的正确方法

抢救被出柜的正确方法_分节阅读_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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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覃溱是怎么回答的?

    “不受约束的自由……呵。”

    “大概是小时候想要有人来保护自己吧。”

    “有些父亲,有还不如没有。”

    叶澜所谓的自由,是指在人生的道路上,自己从来没能替自己做决定。他从没想到,覃溱所指的自由,竟然是更为可怖的人身自由。

    空气停滞,办公室像个巨大的琥珀,叶澜被巨大的压力按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长久以来,他总是有种模糊的感觉,这对父子的纠葛宛如温家大宅那面被爬墙虎附满的墙壁,外表看上去,是层层叠叠的绿叶,而内里墙面的颜色,他从来都没能看清。

    覃健柏对待韦佩瑶执着的爱情也好,小时候疏于对覃溱的照料也罢,都不是覃溱对把父子二人相提并论的闵温韦拔刀相向的理由。

    他不知道覃健柏对覃溱小时候的监|禁到了什么地步,也许是不会照顾孩子,而工作又忙,怕他乱跑只能想出把他拴在家里的蠢办法。

    那时候的年幼少年,是什么感受?现在的覃溱,又是用什么心态去面对这样的亲生父亲呢?

    亲生母亲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早早就抛弃了他,而隔代的长辈,又因为家族原因不能公开相认,唯一的亲人只有父亲。曾经叶澜以为覃溱对覃健柏是抗拒加倾慕,但如今,他拿不定主意,这复杂的感情里有没有恨。

    也许覃溱对覃健柏跟他对叶莹一样,不敢去细想,不愿意去恨。

    毕竟在痛失挚爱的情况下,覃健柏强忍痛苦也没有放弃他,后来还想过很多其他的方式弥补他。恐怕覃溱自己也很矛盾吧,所以他一直用冷漠疏离远远逃离,不接受覃健柏的好意,是怕对不起年幼的自己吗?

    叶澜下意识去看覃健柏,自从覃溱说出那句话之后,他就颓唐地缩在椅子上,被高高的资料山环绕着,高大的身形一下子显得卑微又渺小。他抬手覆盖在眼睛上,声音很轻,轻得如同哽咽:“犯罪嫌疑人还没抓到……我只是不想失去我的儿子。”

    覃溱也静默下来。他的身形隐藏在资料山的阴影里,有些看不真切。叶澜的心里升起如潮的恐惧感,这一瞬间,他突然害怕覃溱会就这样消失在黑暗中。他想伸手去触碰,可他什么也不敢做,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形的利刃被一次次挥动,每一下都是痛彻心扉的骨肉相残。

    许久,他听见覃溱低声说:“你早就失去了。”

    “你果然还是恨我……那么多年了,你从来都没有提起这件事……我以为你早忘了……那时候我……刚失去你母亲,有个重症患者的病情又不稳定……我确实没心思好好照顾你……我以为你反正还小,根本不记事,只要把你喂饱了就行,等你长大了再……”覃健柏话音颤抖,说不下去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都记得。”覃溱侧过脸,听不出话里的感情,“我那时候还不会说话,哭闹你从来都不会多看我一眼,我后来每次回想,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你养的一条狗。我不提,只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

    覃健柏抖了抖,缩成一个佝偻的姿势,让叶澜有些于心不忍。

    他曾经问过覃溱,为什么不肯原谅亲生父亲,覃溱说没有不原谅,只是还没想好,要不要原谅。他还说,每次想起小时候,就会特别恨覃健柏。

    他问覃溱要不要去外科,覃溱回答他会考虑的。他所说的考虑,也许不仅仅指去外科,更应该是指修复和覃健柏的关系。

    他那时天真地以为覃溱会努力修复父子关系,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过去的旧伤口终究会愈合。

    可是现在,覃溱打算让先前的努力都白费,再一次回到原点吗?

    巨大的恐惧袭来,击沉了一切希望。叶澜的目光在父子二人身上轮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覃溱侧着头,一副不屑的样子,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覃健柏的表情。他一语不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不对。覃溱觉得没必要提起的事情,却在此刻提了。他把深藏二十几年的伤口挖出来给覃健柏看,并不是要让他愧疚——因为他觉得这样做没必要。

    不打算和好,当然没必要提起。

    那么他现在提起这么多年记恨覃健柏的原因,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想让伤口得到治疗。这伤口太深,已经无法自愈,藏得越久只会溃烂得越大,而想给伤口上药,首先必须把伤口袒露出来。覃溱这么做了,他在等覃健柏开药。

    无边的恐惧背后深藏着微弱的希望,叶澜紧紧地抓住这星星点点的闪光,抢在伤口恶化前脱口而出:“等等!”

    两人一起回头看他。

    “我觉得吧……伯父你应该选择相信覃溱,他需要自由——各种意义上的。”叶澜按耐着焦急的情绪,祈祷覃溱多点耐心,搜肠刮肚地组织语言,“我理解你的关心,但他不是做事没分寸的人,肯定不会贸然去找嫌疑犯的,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叶澜想起自己靠在门口偷听叶莹和韦佩瑶的对话,这么多年,他纠结的不过是叶莹亲口承认她爱他,他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而叶莹,也许是被长久的疏离所吓退,又或许是害怕说了自己也不相信,从不敢开口直白地表达感情。

    听到叶莹倾吐心声,他一下子觉得心头的阴霾散了。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发现,白白浪费了许多时光,他可以比过去做得更好。

    “隔绝无法解决任何事情,亲情也是。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尽快抓住嫌犯,伯父应付媒体的同时,覃溱可以去帮忙寻找线索啊。这种时候,大家才更应该团结起来嘛!我们先把嫌犯抓起来,让他不能再伤害到任何人,然后其他的事情,都可以等这事了解之后再说。”叶澜一口气说完,见对面两人都没什么反应,紧张地问,“那个……我、我说错了吗?”

    覃健柏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拍了拍褶皱的白大褂,又恢复成那个稳住大局的覃院长:“你说得对……不应该现在说这些的,当务之急是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时间不早了,我要准备一下接待媒体。”经过覃溱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这次我不会再阻拦你了。”

    覃溱睨着他,口气依旧不依不饶,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你不是都滚回温家了吗?还来管我们医院的破事?”

    覃健柏握住门把手,回过头,话语里隐隐带了点笑意:“因为我知道有人需要我。”

    覃溱立即转开头,避开他的视线,嘟囔了一句:“要你管。”

    ☆、设计师

    等覃健柏出了门,覃溱转向叶澜,犹豫着问:“我准备去看看陈主任,你想一起去吗?不过他现在还没度过危险期,可能进重症监护室比较麻烦一点。”

    叶澜赶紧说:“那我不去了,免得给你们添麻烦。”

    “也好,那我去了。你……”覃溱说了半句,没想出下文。让叶澜在这里等着?万一自己忙到很晚怎么办?

    “你不用管我,我等一会儿就自己回去了。”

    覃溱看了他半晌,似乎有话要说,最终他什么也没做,转身出去了。

    走廊上人声渐渐喧嚣起来,叶澜站在门口,开了个门缝偷偷往外看。昨晚事发突然,很多医生护士都是今早刚刚得知的消息,医院充斥着匆匆赶来的媒体和医务人员。他轻轻关上门,放弃了现在回去的打算,万一不小心撞到媒体,又得给伯父添乱。

    他反身走回座位,打开手机把每个app都打开刷了一遍,门外的声音还没有停歇。估摸着电量,他又把手机塞回口袋,枯坐在座位上等着。

    他想起刚才父子二人的对话,也许覃伯父到现在也没有认同覃溱的做法,但他选择了支持而不是阻止,这就是进步了。

    这就已经是爱了。

    在这一瞬间,他曾经担忧的那些问题——如果有一天自己还爱得深沉,而男神不爱自己了,那么自己该何去何从——全都烟消云散。一个不称职的父亲姑且能求同存异,自己有什么不可以?

    真爱是不需要回报的,就像伯父对男神。不应该奢求永久,那是自己无法决定的东西。

    这世界上爱的方式没有对错,百分之百也好,保守地去爱也罢,都只是方式的一种而已。这世间的情爱千千万,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爱,没必要非得让对方认同自己的爱情观。

    也许他永远不可能得到男神百分之百的爱,那也没关系。叶澜想,只要他们此刻相爱,而每个相爱的当下都毫无保留,就足够了。

    其实仔细想想,像伯父曾经那样爱得失去自我也没什么不好,只要确信对方很值得,或者说那个时候值得过。人不可能一辈子不变,不称职的父母会变好,曾经的爱人也会变坏,我们不能因为父母的过错就记恨他们一辈子,也不能因为爱人现在的错事就否认那个曾深爱对方的自己。

    他清楚地明白,他和男神,除了爱情观以外,还有很多思想都完全不同,就像万磁王和x教授,可能永生都无法认同彼此的观念。但那也没关系,观念不同,并不妨碍两人一起携手拯救地球。

    人的本质不会改变,这是人之所以成为不同个体的原因。然而人最基本的组成,在坚硬的骨骼之外,总有柔软的血肉和皮肤,相拥得久了,难免传染彼此的体温。

    或许男神从未想过要去改变他,但冥冥之中他还是受到了影响。不是委曲求全,也不是屈尊讨好,而是因为——他爱他,所以想成为更好的人。

    想通了这一点,门外的吵闹声便不再是困扰。呼吸轻柔,随思绪飘远,孤单的办公室也变得宁静祥和。身体上的困倦和精神上的疲乏双双袭来,他满足地闭上眼睛,彻底放松下来。

    叶澜翻了个身,一睁眼看到的是一片雪白。雪白的被单,雪白的枕套,雪白的天花板。

    自己睡在一张很柔软的床上,他意识到这个现实后,急忙揉着额头坐起来。

    门锁着,窗户关着,房间不大,对面是另一张床,两者之间隔了一条拉帘,床头还竖着吊瓶架。他又按了按额头,确定下来,这里还是医院。

    可是……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很久,门轻响一声,他下意识抬头看过去,覃健柏推门进来,微笑着问:“你醒了?”

    “嗯,我……”

    “我回办公室取文件,看你睡着了。覃溱走不开送你回去,我就找了个空病房让你先睡在这里,你休息的好吗?”

    “很好,谢谢伯父。”叶澜脸颊微红,“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会,饿了没?顺便吃个晚饭吧?我们食堂做的,可能不太好吃。”覃健柏走过来,把手中的饭盒放在桌上,帮他把筷子摆好,还体贴地刮掉了一次性筷子上的倒刺。

    叶澜受宠若惊的接过来:“谢谢伯父,我刚好饿了。”这一睡就睡过了中饭,不说他还真有点饿了。覃健柏给他打的是三菜一汤,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叶澜吃了一口,直想皱眉头。覃溱刚到他家搭伙的时候,就表达过对市中心医院食堂伙食的抱怨,他当时很不以为然,如今有机会亲口吃到,营养肯定是够了,但味道还真是……不敢恭维。

    覃健柏搬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看他慢吞吞地吃着,立刻明白过来:“我听覃溱说你很会做饭,不知道以后没有机会吃到。”

    叶澜咽下嘴里的饭菜,诚心诚意地说:“没问题,我随时有空。”

    覃健柏笑着点点头。

    叶澜本是期待他能约个时间他好准备,但覃健柏完全没打算接着开口,他悻悻然低头吃饭,又觉得也许覃健柏不是真的想吃到他做的菜。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左顾右盼了半天也没见覃溱来,忍不住开口:“覃溱……怎么样了?”

    “最开始在icu消沉了一阵子,现在已经振作起来了。他也一直没休息,帮着院里跟陈医生家属联系收集证据,准备提交法庭走医疗诉讼流程。”覃健柏制止叶澜的动作,麻利地收拾完,轻松地说着,“我听说他还想组织医生进行联名上诉,要求医院增加安保,年轻人啊,就是有干劲。”

    “这……符合医院规定吗?你不管他?”

    “再过几个小时院长他们就飞回来了,我管不着了。”覃健柏笑了笑,拎着垃圾站起来,“要我送你回去吗,还是你再睡一会儿?”

    “不用了,反正天还早,我可以自己回去。”叶澜想了想,“哦对了,还有个事儿。我妈的订婚戒指我已经设计的差不多啦,伯父你忙完这阵子,随时来找我,我把初版设计稿给你看。”

    “好。”覃健柏犹豫了一下,还是附身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顶,“那个……谢谢你。”

    “谢什么啦,”叶澜以为他说的是设计戒指的事情,咧开一个笑容,“我收钱的哦!”

    他笑得灿烂,覃健柏反而不好再说下去,跟他笑起来:“没问题。”

    谢绝了覃健柏开车送他回家的建议,叶澜自己坐公交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