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谢途嗤笑,舔着嘴唇走到他身边,“你手机直接放桌子上,被人顺走了你去哪儿找啊!”
“手机…”萧祁反映了片刻,下意识接了一句,“那手机不是我的。”
“…”姜谢途没在意,无所谓的说,“不管谁的手机,你注意点就行…我刚刚把你桌子上那些小东西都收到一个盒子里了,然后把那箱东西放桌上了,你要是觉得挡着你的地方,你就自己挪一挪。”
“行。”萧祁勾着嘴角看向姜谢途。腿叔平日照顾儿子习惯了,估摸建不得人将东西乱扔。萧祁一个人住那小屋,平时懒得收拾,也难怪姜谢途看不下去。
“对了,你刚刚想说…‘其实’什么?”
井傅伯的投资是因为萧祁,若这会儿租房子再让萧祁不痛快,之后定然留下很多祸根,伤了和气。姜谢途的为人萧祁心里有数,他断然不会先开口。‘萧行远那屋子不错’,这话只能萧祁开口,否则便铁定错过。
只是,打了岔,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此时便难以重提。“没什么。”萧祁皱眉停顿片刻,主动换了话题,“腿叔,你最近会和井总见面吗?”
“会啊,怎么…”
“没事儿,”姜谢途提了手机,萧祁这才想起,“你什么时候见井总跟我说一声,帮我把桌上的那个手机带给他。”先前没听说姜谢途要去找井傅伯,看过信息之后萧祁盯着那手机心里又有诸多说不出的情绪。想想应当一鼓作气,思绪太多反而会乱了心智。
姜谢途没问那手机的来由,眯着眼睛看着萧祁说,“井总等会会过来店里,你自己给他也可以。”
井傅伯到店里那会儿,萧祁正低着头整理这些天看过的店铺信息,而姜谢途则在客人的身上挥斥方遒。井傅伯一个人过来,走进店里后和正巧抬头的姜谢途打了招呼。
他走到萧祁身边,俯身对着电脑看了看,“这么认真啊…”
萧祁吓了一跳,扯掉耳机抬起头,迎上的便是井傅伯带着笑的眼睛,“井总…”他吞咽口水,愣愣说了一句,“您先坐,腿…”萧祁有些时间没见到他了,井傅伯‘按照’萧祁的意思,极少出现在店里,更加没有丝毫逼迫萧祁去找他的意思。
“我刚刚进门的时候瞧见了,姜老板估计还得忙一会儿。”
萧祁点头,他没具体问井总今天为什么过来,心里也说不清究竟是个什么情绪。忍不住好奇看过的那些短信,终究在萧祁心里留下了些什么,他不愿细想,只当自己从未瞧见过,“恩,那个客人才过来没多久。”
“是我来早了。”井傅伯随手从一旁拉了张凳子,看着萧祁轻声问,“我坐这儿,影响你吗?”
话说的倒是温柔,手下的东西丝毫没见停顿。没等萧祁开口,井傅伯已经坐下,一派不以为然的样子。萧祁回过头,面上还是那副不想搭理的样子,“不影响,我这都是机械性的工作。”
井傅伯看向电脑屏幕,定神瞧了瞧后伸手指着一处说,“这里是不是有问题,我记得严灵跟我说…这个门店的朝向不合适。”
那途的纹身生意目前多为熟人介绍,面相街区无非是为了招揽那些美妆美甲的路人客。正因此,店里平日的营业额浮动也多为这部分的利益所得。说到底,若不是为了腿叔的名号前来,剩下的都和价格与机遇相关。萧祁转头翻看自己前几日的记录,这才瞧见真如井傅伯所说,“我这还没复查呢,您别担心”萧祁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他急忙改掉文档中的信息,末了还不忘补一句,“您现在就别操心了,肯定错不了。”
井傅伯颔首嗤笑,靠着椅背看向萧祁,“没事儿…姜老板说你来了店里之后,账目就没出过差错…这些细节,不影响。”
萧祁定神看向井傅伯,说不清道不清的情绪太过复杂。他索性转头,嘴里怼了一句,“您别操心,我之后肯定还会在复查一遍…您这样看着我工作,影响我的进度。”
井傅伯笑意更新,就好像上次见面萧祁说的‘别再出现’压根不值一提,“你刚刚还说不影响,怎么我说句话就影响你进度了?”
第53章
你刚刚还说不影响,怎么我说句话就影响你进度了…
萧祁瞅了井傅伯一眼,接着快速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井总这话真是接不上,怎么说都像是萧祁自讨没趣。他肚里的气儿不顺,张口便说了一句,“井总,您的手机在我屋里的桌子上,就是厕所旁边的那间屋子,今天您正好顺带拿走。”
井傅伯愣了片刻,终是点头轻笑道,“好,我知道了,等下我去拿。”
萧祁说完也没见心里的那口气更为顺当,揣着那份不舒坦继续道,“您还是这会儿去拿吧,省的忘了。”道不清的心态萧祁不愿多想,那手机总归是还给井总更为‘妥当’。想来也觉讽刺,过往总是井总思考何为‘妥当’,萧祁从不深究。现在‘妥当’二字反而成了萧祁的处理方式,井傅伯这些年无形中也将很多东西灌输进萧祁的脑子里,压根除不掉。
井傅伯透过反光的电脑屏幕与他对视,片刻过后应声,“好,那我现在去拿。”说完,他起身朝着纹身店内间走去。
萧祁抬头望着井傅伯的背影,心中满是不确定:莫说井总留在他身体里的那些东西,现在高高在上的井总是打算..言听计从?
没几分钟时间,井傅伯重新坐在萧祁身边。手机在他掌心中来回翻滚,萧祁用余光瞥了一眼,不做声。
井傅伯没搭理手机里的内容,随手放进自己的口袋中,凑近萧祁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还么找到合适的店面吗?”
明知故问,严灵既然能将看过的店面一一汇报,井傅伯自然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合适的…”萧祁也没准备隐瞒,当然也不愿意和他人主动提及自己的父亲,“但是现在店里还没决定呢。”
井傅伯点点头,随即清了清嗓子说,“不着急…”他说的很慢,接着便凑近萧祁,一只手撑在萧祁的椅背上,“你父亲…身体怎么样?”
萧祁停下手里的工作,转头定神看着井傅伯。哪壶不开提哪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萧祁还真是高看了自己,片刻的功夫就‘原形毕露’?“不劳烦井总费心。”说完,萧祁合上电脑起身,朝着店外走去。
井傅伯目光随着他移动,片刻之后跟着站起来。
出了门,萧祁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他抽了两口便听见井傅伯的声音,“活儿还没干完就出来了…这样不够敬业阿。”
井总什么时候在意过萧祁的办事效率?“您放心,”萧祁侧头与他对视,眼中揣着情绪,“不会耽误事儿的,我等下回去就继续,今晚弄不完就不睡觉。”
井傅伯勾起嘴角,靠近萧祁两步说,“好端端的置气做什么?”说着,井傅伯拿出刚刚从萧祁屋里顺回来的手机,颠来倒去在手里把玩。
余光被那手机吸引,萧祁脑子里莫名蹦出‘舍不得’三个字。大抵看到井傅伯对顾唯的不打理,看到井傅伯背地里对他的保护,萧祁克制不住胸口的情绪。拿在手里觉得烫手,还回去又滋生没落…“不就一个手机,有什么好玩的。”
“…”井傅伯扬起眉毛,再次将手机收起来。他没接话,停顿片刻突然说,“你之前跟我提起过…一些关于你父亲的事情…”
萧祁夹着烟的手指微微停顿,这才回忆起井傅伯德‘新婚之夜’,若不是提及父亲那些‘缺德’事,指不定还听不到井总‘结婚’的真相。“嗯,我…”萧祁原本想直接称‘不记得了’,奈何两人之间那张窗户纸都被捅成了筛子,再装也没什么意思,“您今天来店里到底什么事儿?该不会是专门来跟我说我爸?”
井傅伯摇摇头,“我把‘那途’之后的宣传策略拿过来,刚刚放在了你电脑旁边,你记得跟他说一声。”
“…”萧祁一时哑口,宣传策略这种东西发送邮箱就能解决,也难为井傅伯要给自己找借口来店里。萧祁移开视线,莫名不忍看他,“那…您要是不着急等答复,就先回去吧,他估计还得忙一会儿。”萧祁想了想,低声又补了一句,“我跟我爸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所有跟我有关的事儿,您都别操心了。”
“这个…我可能做不到。”井傅伯说的不紧不慢,揣着一贯妥贴沉稳的架势,望着萧祁眉眼也带上温柔,“你故意难为我,我也做不到。”
“…”萧祁熟悉他的声音,熟悉井傅伯的一切。遥想最初认识他时,吸引萧祁的便是那不经意间的话,始终掌控一切的架势,“井总,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掩盖尴尬,萧祁下意识套上自己的保护色,“我看您和您弟弟相处的也不怎么样,就别…”
萧祁的话还没说完,井傅伯突然开口打断他,“印象中我去你们学校作讲座的那段时间,总是下雨。”
“什么?”萧祁忍不住皱眉,接着便迎上井傅伯的目光。
井傅伯轻轻摇头,继续道,“我记得第一次去就在下雨…当时你负责跟我接洽,还有一个学生在负责现场设施。”
“…”
“讲座结束的时候,雨小了一些。我从会场走出来,你和那个学生正巧在说话。”
时间有些久远,那个学生应该是社团的成员,和萧祁同一年进入学校。萧祁已经不记得那人的名字,更加不记得有这件事情,“我…不记得了。”
井傅伯颔首轻笑,“那个学生家里应该是本地的,正巧周五父母来接他。他站在那里跟你说想要先走,你一口便答应帮他处理完后续的事情。”
“…”萧祁轻舔嘴唇,在校那会儿大家互相帮忙处理事情是常有的情况,连‘帮忙道谢’都算不上,“然后?”
“他说留一把伞给你,你回绝了说‘三个人两把伞也不多’。他跟父母一起离开,而你始终站在雨里。周围的学生人来人往,你一直站着不动,一直看着他们一家的背影。眼神里…有些羡慕,有些悲伤,还有点…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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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祁当真不记得这件事儿,井傅伯第一次去讲座,很多事情都没有安排好,萧祁对那天的印象只剩‘手忙脚乱’四个字,“我…那会儿…”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萧祁平日将事情想得清楚,可真要跟井傅伯钉是钉卯是卯的谈论细节,总觉开不了口。
“我认识你这些年,你很少说起自己的家里。”井傅伯移开视线,看向面前的街道。车水马龙,所有人都是一派繁忙的样子,“我应该也没跟你提起过,我母亲早些年去世了。”
“这个…”萧祁知道井傅伯是长子,母亲不在了,父亲年事已高,“我…”
井傅伯不经意开玩笑:“你怎么说话突然结巴了?”
萧祁语塞,暗自嘟囔一句,“没,您的事儿,我也不好问。”
“小仲以前被绑架过,跟他一起的还有我母亲。原本只是一个绑架案,但是小仲意外看到了绑匪的样子,我母亲为了保护他,受伤了。送到医院之后抢救无效,我妈妈奄奄一息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照顾好我弟弟。”井傅伯说的波澜不惊,汹涌的情绪被掩盖在平稳的声音之下。
萧祁愣愣听着,警觉这么些年井傅伯从未主动说起过自己的事情,就像他从不刻意说自己的家庭一样。你来我往之间,萧祁不确定自己是否看到了不一样的井傅伯,亦或者井总的扮相之下从来都是这样,只是萧祁没机会或者没那个‘胆子’去深究。他深呼吸,想了想问,“那…后来呢?”
“后来根据警方提供给我们的绑匪口供,我心里可能对小仲有些埋怨…那段时间我觉得,母亲的死是可以避免的,毕竟那会儿赎金已经付了。”
“…”
“再后来,我爸带着小仲和我去看母亲…我站在墓前,看着父亲搂着小仲的肩膀。我很想念我母亲,但我也释然了对小仲的情绪。看到你站在雨里,可能让我想起站在母亲墓前的我自己…”井傅伯说完,勾着嘴角叹气轻笑,“小仲出生之后,母亲的精力都在他身上。我那时候年龄也不小了,自然就跟母亲生疏了。”
“…”
“现在想想,如果母亲还活着,能有机会跟她说说话也不错。”井傅伯突然伸手抓住萧祁的手指,压低声音补了一句,“人有时候面对‘生离死别’之后,可能以前很多的想法都会改变。”
萧祁听明白了,井傅伯绕了这一圈是在对他说萧行远的事情。萧祁都不用好奇井总怎么知道这事儿,左右瞒不住一连串的说辞明示暗示,而这最后一句话只怕也含沙射影了让萧祁‘开颅’的车祸。说不动容是假的,萧祁左侧胸口一阵绞痛,伴随的便是暖流浮动。
他下意识往后抽了抽自己的手指,井傅伯抓的更紧。两人站在店门口,来往都是客人,萧祁避开井傅伯的视线,全身一股说不出的躁动。他清了清嗓子,面上不愿泄了情绪,“看起来,从那之后你应该把你弟弟照顾的不错。”说完,萧祁用余光观察井傅伯的深情,心里莫名担心他会因此生气。
与那担心相反,井傅伯乐了起来,他松开萧祁的手指,跨步上前凑近不少,“他有他自己的问题,也是让我和我爸宠坏了。”
“…”听过原委,萧祁大抵可以理解井傅伯对井依仲的‘纵容’:带着对母亲的怀念,也带着对母亲的承诺。萧祁突然想到自己的妈妈,想到每次见面母亲都会试图缓和他与萧行远之间的关系。
见萧祁不吭声,井傅伯清了清嗓子又说,“以后,少宠他点。”
萧祁满心都是自己的母亲和萧行远,这会儿毫无兴致与井傅伯耍嘴皮子。井傅伯的意思太过清晰,只是萧祁这会儿心乱如麻,宁愿装糊涂、当鸵鸟。“井总,你觉得萧行远代理的那个店面,怎么样?”
“不错,面积位置,整体来说很合适。”
萧祁点点头,这件事儿里的每个人都能看明白这道理。姜谢途选择不吭声,给萧祁留有足够的空间,而原本答应置身事外的井傅伯却做了相反的事情,“合着井总你今天过来,是劝我点头的?我哪儿有那么重要…至于让大家这么为难吗?”
“别人不好说,对我而言…重要。”井傅伯眯着眼睛,低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就当给你父亲个台阶,让彼此有个交流的借口。”
这话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想来,这些话也只有井傅伯能开口说…萧祁再没勇气对他人说起关于自己父亲的细节,也再没人能因为萧祁的眼神而了解到他想要靠近父亲。萧祁的保护色被井傅伯扯掉过太多次,以至于只有井傅伯能不动声色的将这一连串的话说完。“井总,”萧祁不知胸口的感觉到底是疼是痒,索性视而不见,“就算没有萧行远的那个店面,我们总能找到合适的,不会影响您的投资和收益。”
井傅伯不以为然,语气出奇的平静,“但…这对你来说是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