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与鬼通话
罗大舌头看了看说:“这事包我身上了,苏联机械大都是以战时状态为标准进行生产设计,这家伙老抗造了。”于是找来工具上前捣鼓了一阵,功勋型地下供电机就发出巨大的嗡鸣声,设备开始运转了起来的照明灯只闪了几闪,又砰的一声同时熄灭,四周再次变得一团漆黑。他无可奈何地对司马灰说:“机器设备虽然没有大的故障,但停机十多年,又没经过保养维护,所以满身都是零碎毛病,想让它重新向地底正常供电,至少需要两三个钟头。”司马灰掏出表来看了看时间,问罗大舌头:“你有把握吗?”罗大舌头说:“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捣鼓不好至少也能保证鼓捣不坏。”
司马灰知道罗大舌头在这说的话,你得站八里地以外听去,但恢复地底测站的供电能为下一步行动提供有利条件,不管是否能够成功,都应该尽力一试。司马灰让其余三人留下来维修供电机,他要利用这段时间侦察其余两层。胜香邻说:“让通讯班长留下帮忙就行了,我跟着你一同下去看看。”
司马灰对中心测站里的各种物探设备并不熟悉,就答应带胜香邻同往,二人稍作整顿,从中央管道的螺旋铁梯直接下到底层,这里的空气更加阴冷,水泥箱梁的墙根里都挂着白霜。
司马灰用矿灯照向周围,看最深处也是个直径近百米的钻井,不过已加了舱盖,两厢都是大得异乎寻常的蓄水池,也深达百米,有台阶可以通到最深处,但那里面一滴水也没有,反倒是有三条巨型钢梁横跨头顶。
司马灰识得那是起重用的天车,看来地下蓄水池并不是用于积水,而是想通过钻井向上吊起某种重型设备,险状可畏,处处透着诡秘古怪,实在想不出这俩封闭式的大水泥槽子里能装什么。
胜香邻对司马灰说:“1958年那支中苏联合考察队,就是通过这座钻井舱门下到更深的区域,然后全部失踪了,咱们应当尽量收集苏联专家留下的情报,作为参考,以免重蹈覆辙。”
司马灰曾听宋地球讲,极渊其实就是地壳与地幔之间的一个空洞,只有苏联人使用的深空透视法,才能探明其内部结构,可进去的考察队还是全军覆没了,也许从测绘仪器上反映出来的信息,与里面的实际情况并不一致,最多只能相信一半。他见四周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就同胜香邻回到中层,对照地图上的标注,找到了那处双层墙壁的房间,才发现这里有一座双层密封舱,通风口都在地下,并有四个虚掩的保险柜,里面早已是空空如也,大概曾用来存放苏联专家团的重要档案,地面还有许多焚烧图纸留下的痕迹,显然是撤离时匆忙销毁的资料,桌上则是一部连接白色线路的a Φ53型磁石电话机。这种便携式军用磁石电话机,可架设两万延长米的线路,非常适合在地底建立直接联络。似乎是出于保密原因,整个地底测站中,只有这一部白色线路的电话机,其余探测用磁石电话线皆为黑色,它又出现在保险舱中,其特殊性不言而喻。
司马灰和胜香邻都显得有些惊诧,这部白色线路的a Φ53型磁石电话机,多半与宋地球提到的事情有关,中心测站已直通地底极渊,所以极渊应该也属于罗布泊望远镜最深层的一部分,宋地球临终前留下最后一段重要信息,是让司马灰等人设法摇通一部a Φ53型磁石电话机,这样才能进入罗布泊望远镜,但电话接通后,无论对方说出什么,都千万不能相信。可现在完全不清楚,这条两万延长米的白色线路究竟会通向什么所在?它显然是为了建立点对点直接通话而设置,可另一个点是地面,还是更深的地底?
胜香邻转头望向司马灰,显然是等他来做决定。司马灰说:“打还是不打?这是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不过要是不将电话机接通,就永远不会知道老宋那些话有什么意义,我看这种磁石电话机应该不是启爆装置,咱也甭瞻前顾后的存有顾虑,说不定它还根本接不出去呢。”
胜香邻同意司马灰的判断,就上前拿起听筒摇动手柄。司马灰看她神色,就知磁石电话机已经接通了。胜香邻刚说:“喂……你是……”可一听对方的声音,她脸色突变,显然被吓得不轻,额上都渗出了冷汗,立刻放下听筒将通话切断。司马灰见状忙问:“对方是谁?”胜香邻惊魂未定,摇头道:“不可能……”司马灰心念动如闪电,只看胜香邻的反应,也猜了个**不离十,出现在这部白色线路电话机另一端的是宋选农。
司马灰低声问胜香邻:“这部磁石电话机接通的是不是宋地球?”胜香邻心中战栗,勉强点了点头。司马灰见所料不错,又问:“说些什么?”胜香邻道:“它只说了名字,后面的话……我没敢再听下去。”司马灰奇道:“你能确定吗?”胜香邻说:“是宋教授的声音,我不会听错。”
司马灰相信以胜香邻的判断能力,应该不会听错,正因为宋地球临终前曾叮嘱过:“接通电话之后,无论对方说些什么,都绝对不要相信。”所以白色线路另一端接通的即使是鬼,也绝对不会是宋地球的亡魂,这才是最让胜香邻感到恐怖的地方。
司马灰拿起电话来又摇了几下,想亲耳听听里面的动静,但空响了几声,却已无人接听了,只好放下听筒,他以前接触过神秘的幽灵电波,那只是一段存留在磁场内无知无识、不断重复的记录。可苏联测站保密舱内的a Φ53型磁石电话机,却与磁带般的幽灵电波完全不同:首先感觉不到附近存在磁场;其次宋选农死亡的地点是在暗河中,距离煤炭森林深处的何止两公里,两万延长米的线路根本铺设不了那么远。
胜香邻定了定神,问司马灰:“会不会是跟踪咱们的特务在搞鬼?”司马灰动念极快,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存在,虽然咱们国家也掌握了一些苏联探测站内部结构的情况和资料,但“文革”期间损毁遗失严重,宋教授得到的情报十分有限,他又从未真正进入过罗布泊望远镜,所知所闻必然与事实存在一些偏差,不见得完全准确。现在仔细推敲宋地球交代的那段话,其中透露出的真实情况应该是——在煤炭森林中找到a Φ53型磁石电话机,就能摸着线路找到地底测站,但如果接通了某部电话机,千万不能相信从中听到的任何内容。宋教授能够提前知道一些这方面的情报,足以说明早在苏联专家团撤离罗布泊望远镜的时候,这条以白色线路连接的a Φ53型磁石电话机,就已经出现了异常现象。至于地底测站中究竟出现了什么意外,以及保密舱内白色线路的真正用途,还有苏联专家团为何放弃搜索营救失踪的考察队匆匆忙忙撤离了罗布泊望远镜。这些情况咱们知之甚少,现在只能确认连接白色线路的a Φ53型磁石电话机里有些古怪,除此以外,已无合理解释。
胜香邻仍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你认为这地底测站中有恶鬼?”司马灰说:“真实从来都是相对存在,古时候说月蚀是天狗吃月亮,现在的人们则认为是天体运动,或许今后对这种现象还会有更进一步的理解。总之,寻常的民宅无人居住,空置的年头多了,还不免时有变怪发生,何况苏联测站埋在地底一万米深的区域,所以我对这座大水泥罐子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胜香邻点了点头,问司马灰:“咱们该怎么办?”司马灰道:“怎么办?俄国哲学大师车尔尼雪夫斯基1,曾在监狱中写下过不朽的伟大名著,我觉得这三个字简直就是对人生和命运最精辟的概括,因为人们无时无刻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其实唯一的答案就是‘相信那些应该相信的东西’,要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胜香邻见司马灰沉着如初,她心里也镇定了许多:“可什么是应该相信的东西?应该相信这里闹鬼吗?”
司马灰说:“这座地底测站里有没有鬼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曾经活在咱们身边的宋地球,所以咱们首先要查清白色线路究竟接通到什么地方,反正老子现在患有地压综合征,还有一条子弹上膛的步枪,死活就这一条命,就算真闹鬼也没什么好怕的。”司马灰嘴上如此说,其实心里也在打鼓:“但愿这条电话线不是接入测站下的钻井中,有道是‘天玄地黄’,玄为高,黄为深,黄就是指地下的黄泉,据说人死了之后都要往那地方去,还有占婆王朝称之为死者之国,都十分近似这个存在于地幔与地壳之间的大空洞,苏联人要真有技术把电话线接到无底黑洞中,那可就完全超出了我们的认知范畴。”
二人商议定了,就借助矿灯在保密舱中寻找线路,意外地在角落中,找到了一些尚未烧尽的图纸和照片,甚至还有很厚的一沓电报记录,上边都盖有“绝密”的印章,虽有很大一部分都烧煳了,可有些地方还是能够加以辨认。
司马灰眼前一亮,立刻捡起来翻了翻,对胜香邻说:“这可能是咱们迄今为止最大的收获,我虽然一个字也看不懂,但这份电报记录里肯定十分紧要,想不到这伙老毛子也有疏忽的地方。”胜香邻说:“倒不是苏联人疏忽了,这些都是加密的电文,如果没有解码本,拿在手中也是一堆废纸。”
司马灰认为时间就是最大的解密装置,军用密电码最多几年就要换一套,冷战时期更换频率更快,因为一旦泄露出去,就等于毫无机密可言了。五十年代的苏联电报通讯密码,早已作废不再使用,当时来讲是高度军事机密的内容,现在却是许多国家通讯部队必须掌握的基本知识。因为苏军通讯密码的设计模式非常先进完善,越南缅甸等地军方使用的电报通讯,至今仍是以五六十年代的苏联武装力量保密通讯为基础。无线连通讯班长刘江河肯定也学过,等会儿让他瞧瞧,如果电文没用到极其特殊的加密方式,说不定能从中发现一些重要情报。
这时胜香邻将残存的图纸和档案整理在一起,由于内容复杂,仓促间无法仔细辨读,正准备装在背包里带走,其中有一份档案,却忽然引起了她的警觉,档案记录中显示罗布泊望远镜中,一共出现了两次重大事故:其中一件中苏联合考察队二十二名成员全部失踪;另外一件则是在对煤炭森林中部署的a Φ53型磁石电话机进行检测之时,有一名苏联顾问和三名中方人员遇难,只有一人经抢救后得以幸存。
司马灰说:“这恐怕也不算什么机密,考察队失踪的情况咱们早就知道了,而煤炭森林结构复杂,塌方的区域很多,出现一些事故在所难免。”胜香邻说:“可没这么简单……”她指着其中一段记录道:“在煤炭森林事故中的幸存者是物探工程师田克强。”司马灰心头一阵悚动:“原来田克强早在五十年代中期,就以物探技术人员的身份,参加了罗布泊望远镜探测计划。”
胜香邻感到这份档案中,好像透露出一个十分重要的情况,可整件事情扑朔迷离,她一时间也难得要领,就将残缺不全的档案和图纸谨慎收起。
二人又在保密舱中继续察看,发现墙壁中的白色线路是经管道连接,通往地底测站的上层,这倒有些出人意料,上层就是高功率地下供电机房和贮物室,而再向上就是塌毁的洞道,与外界相连的所有电缆和线路都已被切断,这部白色线路的a Φ53型磁石电话机,究竟接入了什么区域?
胜香邻思索片刻,对司马灰说:“问题可能出在这座封闭式水泥建筑的高度上,可这里的上中下三层结构并不均衡,中层区域有道通往煤炭森林的铁闸,底层的蓄水槽和天车钢梁,都深陷在矿坑之下。从外部用测距仪观察地底测站的高度,露在煤坑外边的部分大约有二十三米,可中上两层的内部空间,连同水泥厢梁的厚度加起来,也不及这段高度的三分之二。”
司马灰立刻明白了胜香邻的推测:“地底测站的中层与上层之间……还有一层隐蔽的区域,也就是这条白色线路接入的区域。”他在从高处下来的时候,已在半路上见到有处关闭的铁门,位置不上不下,而且与这座保密舱一样没有在图纸上标明,当即就同胜香邻找寻过去,到得门前见铁门并未彻底封闭,但里面就是个厢梁构建的函室,也没有换气通风口,空气多年不曾流通,腐晦的气息格外沉重,显得极是深邃压抑。
二人在门前用矿灯往里探照,见铁架上一层层的陈列着许多岩块,多是奇形怪状,远处则是一团漆黑,这里好像是个放置岩心标本的地方,相当于另一个大型保密舱,设置在地底测站中间,是为了保证内部不通风,它也只有这一个进出口。
司马灰见舱门上没有锁栓,不用担心被关在里头,这才放心进去。这座保密舱内不仅存放着各个地层的岩心,更有不少古代生物和植物的化石标本,都是从罗布泊望远镜万米深的洞道内发掘而出,标签上依次标注着标本形成的时间以及所在的地层深度,都还没有来得及装在木箱里运回地面。
司马灰拎着步枪走到最深处,看到尽头是座孤立的舱室,侧面还嵌有透明的观察窗。司马灰心中起疑:“这里边装的什么?难不成真如罗大舌头所言,苏联人从地底下挖出了什么妖怪?”他趴在钢化玻璃上向里看,可矿灯的光束都被吸收了,照进去黑糊糊的看不真切,但他似乎感觉到,那里面的东西此刻也正在看着自己,不由得暗自骇异。胜香邻扯了扯司马灰的衣服问:“你瞧见什么了?”司马灰道:“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不过我觉得这里面的东西……好像是活的。”
胜香邻感到好奇,她上前看了两眼,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黑暗中似乎真有某种可怕的生物。这座存放岩心和化石样本的库房里,空气从不流通,现在虽然将铁门敞开了许久,但仍会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内部带有观察窗的保密舱,周围都裹着钢板,看起来密不透风,它已在这种环境下存放了十六年之久,其中怎么可能存在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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