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空气中都溢出了安静的愤怒。
生命静静地燃烧着。
在敌阵里,逝去的生命被燃烧着。
而在忆雨自己的身体里,她本人的生命也在被燃烧着。
忆雨的身边的侍从都在她的示意下离开到城门那边,整个镜月的军队都防守着城墙,敌人还并未能够攻打进去。而进攻,也在她这位族皇的出现后,被迫停止了。
在最近的城墙之上,能看到正扶着墙体,探出身子,不安地站着的亦光的身影。他静静的看着,仿佛漏看了一个画面会错失什么一般。
“(现在的她,真能算是强如鬼神了吧。)”
紧接着,亦光的双目赫然张开,然后不由得咬了咬牙。
有个人逐渐走了过来。
穿着金色的盔甲、红色的人影,壮硕的右手握着一把巨剑。
是罗永松。(www.. )
第342章 镜碎3
光与暗的衔接之处即为天际,从遥远的彼方吹来了猛烈的风,将属于暗的尘土掀飞于空,覆盖着光的天空。沙尘犹如被舞动的浅黄纱巾,一次又一次飘向罗永松身后的天空,然后坠落。
天空无垠,不断随着云前行,纯梵城所处乃是一片平原,视线开阔,是个进行堂堂正正的决战的好地方。
但这次,在城墙外,攻防战短暂的停止了。宁静包围着这个城市,这并不常见,它理应在这条主道上人流不息。
风将忆雨的发丝掀开,她平静地等待着。看着身着明黄丨色袍,迈着端正的大步,气势不凡的帝皇走近。
等到罗永松走到了能够用声音交流的远近,忆雨的神色才严肃起来。而罗永松也意识到了这是个合适的距离,他再走了一步,便自行停了下来。这不是一个能够让两人看到对方面部细节的距离,不过,罗永松还是发觉了忆雨的视线,他没有回避的迎了上去,甚至用严厉的目光试图压迫着对方。
忆雨没有让这位帝皇等太久,她朗声道:“终于来了。在等我吗?普帝国的帝皇。侵犯镜月的领土之徒——”
“哼。”罗永松轻哼一声,但这并非他瞧不起忆雨,只是为这位已经孤身一人的女性,仍然没有失去自己的气势而感到有些不快,语带讽刺,“自然,我的确不得不与你这个小女孩争斗,来决定镜月已经被决定好的未来……这是你的祖辈欠普帝国的,失败于此,算不得你的错误。只是镜月国运尽失罢了。”
多次的皇室争斗,不堪的继承人……不论是暴虐的达风、个人生活不检点的风忆……甚至可以包括血统“不正”的忆雨,命运好像在玩弄这个国家,它等来的永远是并不完美的君主,他们总有一些缺点,可以掩盖全部优点。
说罢,罗永松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召唤出了他的剑。他想要再次斩下忆雨的意志,在他沉着镇静的神态中,沉淀下来。
在日光下,罗永松手中的剑犹如被白色的光雾所包裹,散发着令人不敢靠近的白色寒光。
而忆雨也随即握紧了自己的弓,对准了罗永松。
“已经决定的未来吗?”忆雨轻嘲着。
罗永松摆起剑势:“不必多言,年轻的族皇。今日,我必取你的性命。在神明见证之下,我二人用宝具来决定战争的走向吧——尽管,你必败无疑。”
忆雨挑起了嘴角,她的语音颤抖,不知是笑意还是恐惧:“取我的性命吗?呵——这可真是太好了。”
在这句话音刚落的时候,忆雨松开了弓弦,蕴含着巨大魔力的箭矢,划破空气,直取罗永松的心脏。
速度极快的箭矢,在罗永松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被他的剑弹开——不,仿佛是被吸收一般。
普帝国最为出名的宝具,即是它被光明神所赐予的剑类宝具“普罗万象之剑”。
它的特性,就是能将周边能够为之所用的魔力全部吸收过来,因此,忆雨用魔力制造的箭矢,也成为了它的力量的一部分。
忆雨又飞快的射出了四五箭。除了一箭擦过罗永松的肩膀,让他出现了一道显而易见、但马上被宝具修复的伤口外,另外几箭都被罗永松的剑给吸收了。
罗永松露出了一丝冷笑。
“你就只有这点能耐么?镜月的族皇。”
忆雨目前的攻击方式,对她自己是极为不利的,她几乎无法击中罗永松的要害,而她的每一箭,都在为罗永松补充能量。
但忆雨沉默着,她似乎并没有任何打算改变战术般的,只是不断的射击着。
周围的兵士们,只看到一阵令人目眩的箭雨,和在箭雨中不断躲避的罗永松帝皇。若不是帝皇的表情太过轻松,恐怕人们都觉得是忆雨族皇占了上风。
镜月的士兵在城头不断呼喊着,在气势上压住了因为忆雨频繁的大范围攻击而列队后退的普帝*队。
尽管忆雨的攻击颇是消耗了普通士兵的实力,可同样在城墙上亦光还是一眼就看出,罗永松毫发无伤,而且他手中的剑,光华越来越盛。
在普帝国的士兵已经退开了有一里地的时候。罗永松突然不再防守,快速的向忆雨冲了过来——
已经吸取了大量魔力、光华满溢的剑,轻轻一挥,便是尘土飞扬。
忆雨几乎是生生受了这一击,轮椅被退开了十几米,她的身上也都是被剑锋与砂石所伤的伤痕——然而在宝具的加护下,这些伤口都瞬间恢复。她举起了弓,挡住了罗永松的下一击。
弓与剑顶在一起。擦出了瞬间的火花。
忆雨纤弱的手臂明显的颤抖着。不论是纯力量的比拼,还是魔力量的暂时对比,她都处于下风。她的双唇不由得轻启,想要呼吸更多的空气,却只能最终咬紧牙关。她将身体全部压在弓身上抵抗,但对面罗永松却是游刃有余,气息平稳。
忆雨尝试在弓弦上召唤出魔法箭矢,但瞬间就被抵在上面的剑所吸收。
不仅如此,她感到,自己体内的魔力,也顺着自己手握的弓的方向,流向了帝皇的剑。
这应当并不是“普罗万象之剑”的功效,恐怕是普帝国持有的另一个宝具“无所不能之球”所具有的吸收力。
这两个宝具的完美结合,让罗永松拥有了能够压制对手的、绝对的庞大魔力量。
忆雨能感到,罗永松并非使用剑术的好手,他的攻速颇慢,而且剑路完全是按照最基础的方式行进,十分容易预测。但他的攻击尽管简单,每一击却蕴含了大量的魔力,犹如大山压在敌人身上般,简洁而无法抵抗。
“(不愧是光族之首……或者说是光族的唯一。普帝国,果然强大。)”
想到这里,忆雨的唇边露出了一丝微笑。
对她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情况了。
这个表情没有瞒过罗永松,在罗永松迟疑的那一刻,忆雨用力一推,将轮椅借着反作用力向后,然后在极近的距离,快速的射击了三四次。
罗永松的手臂、胸口都中了箭。他轻哼了一声,用手捂住了胸口的伤口。
传来了镜月士兵们的欢呼声。
但这样的伤势,忆雨心知肚明,根本无法让帝皇的动作停止。而也果然,在拔出了并未深入太多的箭后,罗永松的恢复没有花费太长时间。
但恢复健康的帝皇似乎有什么忌惮一般的,没有急进的进攻。
接下来的数分钟里,忆雨持着弓箭,不停的发出箭雨,而帝皇则是操着普帝国另外的宝具:普罗万象之剑,幻化出无数的剑身,一一的击打下箭雨。陷入了没有进展的对攻。
但是,从不断深入的战斗中,明眼人都能看出,忆雨明显处于下风。
无论是箭雨的攻击力,还是速度,都远远不及普帝国的剑。
更何况,罗永松的魔力不断的在通过吸收周围的力量而增长,而忆雨则是额头满布汗水,看得出,已经因为损耗魔力而逐渐变得吃力。
帝皇跳开两步,躲开了新一轮的箭雨,用剑肆意的吸收着忆雨发散出来的魔力。
而忆雨就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般,不断地加强着攻势。
最终,帝皇有些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怎么,如今还不解放你的宝具的真正形态与我战斗吗?你手里的弓,明显只是宝具末梢,而不是宝具呢。……这样,你可是输定了。”
“这用不着你担心。”忆雨冷漠的道,可是从她的语气,明显能感觉到她的疲惫。
“唔——”
罗永松从方才开始,就有三次有把握取忆雨的命。
实际上,忆雨似乎一直在拼命的进攻,自身的防御却并不到位,罗永松感到的是,她浑身都是破绽,似乎只要一个猛攻,就能砍下她的脑袋。
尽管,这也可能是作为一个残疾人的忆雨族皇,所能达到的极限。
然而,罗永松却一直有些忌惮,认为这个女人或许有什么后招。
随着他的试探,手中的剑,承载的魔力越来越多,几乎多到了罗永松感到控制不住这样庞大的魔力量。
罗永松几乎觉得,这是忆雨的空城计了。
在城市内部,不仅有镜月,还有风露的皇室。若是风露族皇得到消息,带兵赶来,罗永松一时也不能肯定,是否能够在面对忆雨族皇和青希族皇二者的夹击中,必定让忆雨丧命。
而忆雨,很可能是在拖延时间,等待风露国的救援。
“(看来,还是速战速决为妙。)”
罗永松在箭雨的缝隙内,摆出了剑势。
白色的光华在吸收魔力后越来越盛,罗永松的挥剑,就拖着白色的雾带一般,形成扇面般的残影,一时甚至无法看清剑锋所在。
他的一招一式都并不熟练,甚至可以看出,是剑术课堂中最基础的技术,而帝皇,就仿佛刚毕业的学生般,一板一眼的使用着。
但即便如此,还是无人会小看。
因为即使巨人最轻盈的步伐,也能杀灭蝼蚁的生命。即使是山石最缓慢的崩塌,也能埋葬树林中的幼鹿。
罗永松手上的宝具,以其几乎要地裂的威势,无言的叙述着这样的力量差。
光辉不断分裂,成为无数小的剑体。
而反观之,忆雨手上的弓,尽管确实让人感到“强大”,却也仅仅是如此。不断射出的箭矢,就如同要阻挡泥石流的碎石,尽管也能够让倾泻而来的灾难缓慢一刻,耗费一些动能,但绝对无法真正的阻碍它的前进。她的攻击,就如同微不足道的绊脚石一般。
罗永松直接向着忆雨、平直而无可阻挡的进攻。周围的砂石被卷入这场进攻,在罗永松的身后,一道深坑随着移动形成。裹挟着土尘,他以不算快、但也很难闪躲出攻击范围的速度,堂堂正正的进攻。
而忆雨自然也看到了眼前的威胁,她直接将弓拉开。这并不像是能够抵抗罗永松的攻击的动作。而好像只是忆雨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她甚至都没有生成箭。
她的嘴唇开合,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这句话,在风沙的声音中被掩盖起来。
两人的距离在短时间急速拉近。(www.. )
第343章 镜碎4
就在剑锋即将扫到忆雨身前的片刻,或许在外人看来已经是要击穿她的防御的那一瞬间——忆雨的弓仿若初生的太阳,喷射出强烈的光辉。
果然如此——
罗永松这样想。忆雨的确保留了底牌。他也感到了自己处于一种危险的境地。但虽然危险,却仍有一敌之力。罗永松没有退缩,他甚至感到了一丝放松,因为对于他而言,没有比“未知的底牌”更危险的东西了。
但这位帝皇很快感到异样。有什么在发出令人惊异的魔力……并非弓体,而是其中的箭矢。
不,甚至都不能确定,是否应该称之为“箭矢”。
简直就如魔力之柱直接贯穿了弓弦一般,在光辉所组成的圆柱之后,扬起了羽状的辉泽。两翼在忆雨的左右展开,光华犹如羽毛散落开来。
这是一击和之前的弓箭都不能比的……聚集了令人畏惧的魔力量的攻击。
在一息间,决出了胜负。
*****
在城墙上的兵士全部都屏息等待。这份宁静并非平静,心跳加快,紧张和不安在所有人的脸上蔓延。
“难道——镜月的宝具,并不是弓,而是‘箭’吗?”
亦光喃喃道。他观测到了忆雨的弓的异样——似乎只有这个答案,才能解释方才的情势。
“但是——若是如此……”
亦光的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剑,他的目光中闪烁过一丝犹豫和忧虑,然后是闭上了眼睛。
*****
在尘埃落定时,忆雨的身体从右手臂到左膝,斜着被划开了颇深的伤口,从伤痕的深处,快速流出了令人心惊的鲜血,染红了她的上身的衣物。片刻后,一串血珠从她的嘴边落下,她想要将口中的血腥吞下,但只感到五脏六腑都同时向外翻涌,咳嗽的*在嗓子中蔓延,她忍耐着,不想让更多的血液流出体外,但这份忍耐让忆雨的脸上露出没法掩饰的痛苦神色。
显然,方才的一击中,罗永松的攻击已经突破了忆雨的防御,甚至伤及了她的内脏。只是因为宝具的恢复力,才很快恢复过来。忆雨没有向下查看自己的伤口,一方面,她知道自己很快会复原,另一方面……她其实刚才有些感到身体都要被切断了,或许在第一刻其实伤的并不止皮肉,她不希望在身下看到血腥的残余物,让自己的意志动摇。
这份伤势,无论如何也称不上轻。
不过,罗永松近乎全力的一击让忆雨几乎无法移动,这个结果对哪一方而言都不算意外。
“哼——呵呵。镜月的宝具,仅仅是这种程度的玩意儿么。”
在忆雨有些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罗永松站了起来。他的语气轻松。
罗永松虽然身上也有些小伤口,却看不出大的创伤。不过,他手上的剑,已经没有了白色的光辉。
方才,那份光芒的利刃,首先抵消了忆雨的箭势,然后才向前发出一击的。因此那一击当然没能杀了忆雨,顶多让她受伤。但两人的伤势一对比,就能看出彼此力量的差距。
从绝对力量的比拼上,忆雨输了。
尽管罗永松也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但他却在此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并没有人对虚弱的忆雨出手。一方面,这是利用宝具决斗的礼仪,另一方面也是,即使忆雨如此虚弱,她恐怕仍然具有对普通人巨大的杀伤力。
但是……忆雨却自己放手了。
她的弓掉在了地上,化为尘埃。
手上没有了任何的武器。右臂受伤的现在,她已经无法拉开弓箭了。
但是,此时,她却微不可查的笑了。
罗永松没有上前,他似乎也要休息片刻,让方才的伤势完全恢复。
忆雨静静等待着最后一刻的降临。
——就在此时,清脆的武器碰撞之声响起。
罗永松没有反应过来,一时也被逼退了几步。
他摆好剑势,打算迎战时,却发现站在自己身前,不断用凌厉而迅速的剑技逼迫自己,并不是忆雨族皇。
“什么人!胆敢插手两位宝具拥有者的战斗——不怕神罚吗?”
对方每一招、每一势都仿佛拼命一般的狠辣,招招都在向人的致命处。罗永松的剑术并不好,几击下来,已经负了几处伤口,只是对罗永松而言,这不过是几秒内就会被修复的创伤罢了。
他在凌乱的剑影中,辨认出了出手者,眯起了眼睛。
“你是……沄枝的……”
“你已经赢了!”
亦光有些**着、但却坚定的说道。
“什么——”
“在决斗中,你已经赢了!!所以,已经十分足够了——”亦光的左剑,已经逼上了罗永松的脖颈,“我只是在避免无意义的、决斗外的杀戮罢了,普帝国的帝皇!”
罗永松为了躲避这一击,向后跳了两步。
两人拉开了距离。
这一下子让偷袭的亦光处于不利地位。
罗永松挥舞起了聚集光辉的宝具,向着亦光的方向,只是轻轻一挥。
无限的幻影之剑就向着这位单枪匹马的救援者袭去——
“切!”
亦光即使对自己的速度和灵活度有信心,也很难同时躲避这么多的剑。其中的每一击,都含着不逊于他全力攻击所造成的伤害度的能量,被其中任何一个击中,都有丧命的风险。
与宝具拥有者对峙,比他想象过的还要困难——从第一击,亦光就能感觉出这点。
但此时,生存的动机、拯救的动机,让他咬紧了牙关。
在无数剑雨落下时,他几乎是集中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
“……哈、……哈。”
……躲过了。
但从额头流下的汗水、和微微感到晕眩的脑袋,让亦光知晓,下一次,他是绝无可能正面接下这样的一击的。
同时,被拉开的距离已经让亦光失去了自己的敏捷带来的近战优势。而已经警戒起来的罗永松,又实难找到破绽,让亦光能够造成有效的伤害。
“(不过,这也是出手前,就明白的事实……)”
作为沄枝族皇的儿子,亦光非常清楚宝具的威力。它能够让明明缺乏锻炼、又身体虚弱的父亲,轻轻松松的战胜自己的母亲。而罗永松帝皇,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会比自己的父皇更强。
但是——
如果能为她逃走创造一点生机的话——
亦光用余光看向忆雨。
几乎是不偏不倚的忆雨的视线相对,不偏不倚的和还静静在原处的忆雨的视线相对。
亦光所看到的是,忆雨蓝色的双瞳,带着忧虑看着自己。然后,她摇了摇头。
亦光大声的喊道:“逃走啊!忆雨!已经足够了——你为自己的国家奋斗——已经足够了!这就是结果!你已经看到了,这个结果!已经没有必要——”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在他的视线中,脸上还有几道伤痕的忆雨侧过头来,彷如向着太阳盛开的笑了。
在她笑着的刹那、从弯着的眼睛中,好似是流出了一滴泪水。
亦光从这么远的距离,明明应该是看不到她的流泪的。
可是,这泪水,却从她面部的一道伤痕中滑过,带着血迹的,在她的面容上流出一道红色的印记,从颌底滴落,落在她放在胸口的手上。
然后,她轻轻动了动唇。
在说什么?
亦光能看出的、就只有两个字——“检索”。
她在启动什么魔法。
想要再说什么的亦光,在晃神的这一刹那,被强烈的魔力波击中,感到一阵仿若是妨害魔法般的剧烈头晕。
他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双腿不由得后退……不受自己控制的后退着。神志像是被击打了下般的,无法做出反应。
在他耳边,只听到了忆雨清晰而虚弱的话语。
“就这样吧,罗永松。我想你如今也不愿和沄枝国直接敌对起来。故而,饶恕他的无礼吧——”忆雨的声音平静的很,“杀我,对如今的你而言,就足够了吧。”
罗永松看着亦光不断后退,也将视线转了回来。对他而言,这种反手就能杀掉的猎物,已经不再重要,更何况,他确实也不打算再这个阶段就和沄枝的皇族发生正面冲突。
“……看来胜负已分了呢。”这位帝皇颇有余裕的道,“那么,为了表示我对你还算是有些敬意,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结束的。”
“……感谢。我为镜月做到这一步而死,也足够了——”
罗永松点了点头,用悠扬、缓慢的语调念诵着:
“遵从与神明的契约,解放其力量,普罗万象之内,众生之上,其精华与幻影,合化为一。”
幻影的光辉之剑,逐渐吸收了周边的光辉,全部都聚集在剑身上,将金属的光泽凝聚为强大的力量。
剑身变长、变宽,闪烁着光芒。
“(要被那个斩断脖颈的话,看起来就很疼的样子。)”
忆雨在心里调侃着。但她并没有逃跑的意思、也没有逃跑的能力。而是注视着那把巨剑。
在她的瞳孔中,映射出了比她自身还要高大的剑身。
“在此我以真名解放之。”
“……”
“森罗万象之剑。”
令人难以置信的魔力从剑身解放出来。
罗永松一步一步走近。
忆雨感到,即使只是对面流露出的魔力,也让自己披散的发丝飘扬起来。
被这样的解放所波及,周围的人都不由得颤抖起来,有些体质虚弱的,已经跪倒在地。
犹如漩涡一样的魔力,仿佛整个城墙都扭曲起来。
尽管身处龙卷风中心的忆雨,还是以那样漠然的表情面对着帝皇。
血已经湿透了她的右臂,滴在了地上。宝具所赋予的再生能力正不断的修复着她的手臂,但要恢复如常,怎样也还要两三分钟。
“愿你能够去到黑暗神身边安息,你这位混血儿。”
忆雨扬起了头,做出了不会反抗的姿态。
帝皇已经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横向挥动了已经聚集了大量能量的剑,能突破宝具的治愈力的剑……能砍下忆雨的脑袋的剑。(www.. )
第344章 反击
忆雨突然开口了,她的神情镇静极了,尽管伤口的血痕让她显得狼狈,可是这是她一直在等待着的一刻。
“我呼唤你的真名——”
但罗永松的剑已经逼近了她的脖颈。看起来,无论忆雨做什么,似乎都已经太晚了。
“蕴镜盾。”
在她的周围,出现了巨大、球形的盾,仿佛是蛋壳一样,将她包裹起来。
但罗永松的剑已经切在了她的脖子上,即使最坚硬的防御也无法停止、无法阻碍在它之内进行的杀害。
——已经太晚了。
忆雨露出了笑容。她的脖颈处感到一丝冰凉,她也感到了宝具的恢复力在阻碍利刃的侵入,可应当是阻碍不了的。罗永松能杀掉她。
是的……在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阻碍被启动的森罗万象之剑了。
“(能够不出意外的走到这步,这真是太好啦……)”
与刺痛一同升上来的,反而是一丝轻松,混合着少许的不甘、愧疚和心酸。就如同早晨起来的咖啡一般的味道,涌上喉头。
被杀死之前,会不会有走马灯呢?在被杀死之后,会不会回到女神身边呢?忆雨想自己总算能知道答案了,大概是每一个人在最后都会得到的答案。这是个无法传递给别人的真相,她感到自己的双瞳不由得睁大,也许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吧。
视线有些模糊起来。
在模糊的视线的那端,父亲的身影摇晃着、仿佛水面倒影的树叶。
父亲摸着自己的头。啊……那时的自己那么矮吗?父亲比平时要高大很多,修长的影子摇曳着。
父亲温柔地问道:“小雨儿,你觉得最强的防御是什么呢?”
“当然是,非常坚固!绝对不会被打破的那种。”忆雨的喉咙发出了童稚的、快活的声音。
风忆点了点头:“很好的答案。但是,小雨儿,听好了,你必须清楚这点:不能打破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幼小的忆雨很容易的认同了父亲的判断,点了点头。
“那么,退而求其次的最强,会是什么呢?”
忆雨愁眉苦脸了片刻,最终不甘地摇了摇头:“抱歉。我不知道……”
风忆轻轻笑了起来,他再次抚摸着忆雨的头:“也许有天你会知道。不过,我倒也希望我的爱女不会见到镜月被逼迫到那个地步的时候……最强的防御……是一旦让人知道,就不会再进攻的防御。”
“我不明白?”
“你知道囚徒困境吗?”风忆说了之后,才笑着摇了摇头,“以你的数算课水平,是不可能讲授这种内容的。但是,也许有一天你会学到,它用数学证明了这个事实:尽管有时合作才是双赢的,但是,人会因为害怕他人的背叛,而选择首先背叛他人,让自己避免陷入单方面被背叛的最坏境地。于是,合作无法达到,冲突变为永恒。”
“我知道哦。”忆雨说道,“就像是,我们和光族之间明明保持和平才是最好的,但是我们总是战争不断。”
“呵。虽然不完全一样,但是,或许你切中了事实。”风忆停顿了片刻,他的面孔在回忆中,时而清晰,与他留下的画像一模一样,时而模糊,仿佛被风吹开的书页翻动时扭曲的画面,“如果只有一次博弈,囚徒困境是不可能得到和解的,因此,如果光族和暗族只有一次的生死决斗,他们一定会拼尽全力。但是,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和光族有着上千年的相处历史,未来也许会有更久,我们在进行着无限次博弈……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采取一些策略,是可以得到合作这个解的。那么,这个策略,某种意义上就是最强的防御吧。对方是理性的话,就不会背叛和平这一盟约。”
“什么策略?”
风忆闭上了眼睛,他展露出了平日绝少露出的严肃:“有天你会从数学老师那里学到的……是啊,例如,以牙还牙。”
忆雨也是继承了宝具后,才发觉那句话的用意。
因为镜月的宝具,就是那样的存在。
镜月的宝具,并不是攻击用的器具,而是纯粹的防具——“最强的、对理性的他国族皇的防御器具”。
镜月的国名,一字来自于经过国家的河流月河,另一字,就来自于宝具的名称“蕴镜盾”。
通常来说,正如一切宝具都是其所属品类的佼佼者一般,“蕴镜盾”也是个非常坚固、有效的盾牌。如果运用得当,在高级魔物结界里,可以基本替代协同使的作用。
因此,赐予镜月国这样宝具的芙蕾女神,已经确保了镜月国在魔物攻略中独特地位——尽管近百年,已经没有出现过a级别中高级的,需要许多族皇联合对抗的魔物了,因此镜月的宝具也从没使用过。
而同样的,通常来说,宝具还会有其特殊的功效。
就如普帝国的“森罗万象之剑”可以吸收周围的魔力一般。
“蕴镜盾”也有其独特之处。
那正是它名字的由来——
攻击反射。如镜面一般的,直接将攻击反弹回去。这即是说,攻击被盾所保护的人,自身也会不多不少的受到同等程度的伤害。也就是说,杀了忆雨的话,罗永松也会一同死掉。
……忆雨所采用的,就是这样玉石俱焚的战术。
罗永松发觉的时候,他已经无法停手了。
他感到的……是自己的脖子被切割着的触感——
******
罗麟西已经不知道自己坐在府邸内多久了。
除了安排人手封锁“皇太子已死”这个消息之外,她只感到大脑中一片空白。
在普帝国,女性是没有继承权的。
而罗永松帝皇,却只有罗麟至这一个儿子。
虽然以罗永松的年龄,再娶妻纳妾,生育子嗣,也不是不可能……但问题在于,真正拥有普帝国嫡系血脉的,是自己的母亲罗永槐公主——或者说温皇后——而她已经死了。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希丝皇女的孩子——如果这是个男孩子,倒也不是不可能直接立他为皇太孙。
但看起来,已经逃回暗族的皇女,是否愿意将孩子保留、或者是否愿意将孩子交还给普帝国……罗麟西无法确定。
可不论是让帝皇再有子嗣,或者立自己可能存在的侄子为皇储,似乎都是一条过于艰险的道路。
首先,两者都会产生幼主继位的风险。
其次,让帝皇再有子嗣,则这位子嗣的血缘和皇室正统已经很远了,恐怕那些近枝的皇室不会善罢甘休,毕竟,一旦这位子嗣登上皇位,实际上的“族皇四等亲”的皇族,就会从现在占据高位的那些罗永槐的近亲的亲王身上,变成了另外一些已经出了四等亲很远的、罗永松而不是罗永槐的近亲。两边的人马,必将有一场动摇皇室的博弈。
而立可能的侄子为皇储,他会是混血儿,没有了父亲的他,在普帝国中会是怎样的风雨飘摇,罗麟西不可能不知道。
罗麟西很清楚,现在有一些并不反对光暗联姻的人,打的是以后并不让希丝皇女的孩子继位、让罗麟至其他的皇妃的孩子继位的想法,因此也算是勉强在观望。
两条路,都会让光族内部就争斗起来。在这种情况下,还想从暗族夺回土地,成了天方夜谭。
……不……还有一条路。
让帝皇过继罗永槐的近枝的孩子。
但是,如此的话,与暗族的联姻,就变成了一场空话。
普帝国的筹谋,被釜底抽薪,必将落空了。
罗麟西的心中不知该怀有怎样的心情……
“(过继或许是最可能的道路,可是这样,不是有些可笑了……当年,我的外祖父、前帝皇就是无嗣而终,为了延续子嗣,才想出的用公主做皇后的方法……风雅女神还为此特意帮助了普帝国……如今,不是让当年的安排,全变成了笑话么。这不就和当年过继是一样的么。)”
和当年,是一样的——
公主作为唯一的血脉——
“(啊……)”
罗麟西感到身体微微颤抖。
她现在,处在了她母亲曾经的地位。
“曦儿?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温云岚走了进来,坐在罗麟西的身侧,他的脸色也十分苍白,但还算是保持着理性,沉默片刻后,温云岚轻声道:“这件事,要尽快禀告帝皇。”
罗麟西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没有说话。
“我刚才已经和首都的人联系了,他们害怕贸然传讯,会影响陛下攻打纯梵城,因此,希望我们这边能相机行事,在‘合适的时机’,告诉陛下。”
罗麟西摇了摇头。片刻后,她虚弱的道:“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