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犹在梦中

犹在梦中_分节阅读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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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在追杀他,这个答案立马就浮现在他脑海中。

    大概是要回应他的疑问,徐珲的耳边,逐渐响起了人声。

    刚开始他还以为只是耳鸣,随着声音的变大,他不止听到了人声,还有一些刀剑交替的铿锵声,一支箭破空而来,咻的一声钉入芦苇中,除了晃动的芦苇外,好像刚刚并没有发生什么。

    徐珲没有停下,随之而来的箭险险擦过他的身体,也有落在远处的,他的运气好像很好,并没有被射中,只是气息愈发不稳,他就快跑不动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支箭直直穿过他的右胸,他能听到入肉的噗嗤声,一瞬的凉意后剧痛立马席卷而来,脚步一顿,本是机械奔跑的动作停了下来,直接摔倒在地。一旦停了下来,他就再也跑不动了,这个想法让他恐慌不已,他想要忽视身体的叫嚣,想爬起来再继续跑下去,却怎么也无法动作。

    他可以感觉到他的血液在往外流动,生命的力量正在随他而去,眼前发黑,手好像被冰冷的水冻住了般,冷的麻木。

    水在淹没他。

    曾经一直担忧的事此刻发生了,他在下沉。徐珲想站起来,手脚仿佛被粘住了无法动弹,他忍不住咳嗽出来,喷溅的血滴落在混浊的水中,他只能看出自己一个模糊的倒影,长发一半被淹在水里。周身不再是橙红色,太阳已经随着时间离开,徐珲站不起来,他费力地抬起头,逐渐变暗的天空看不见星星,偶尔会有三两支箭划过,落在芦苇中。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只是一个细微的感知,他还没来得及低下头去看,下一秒,他就被人拉入水中。

    周身被水淹没,反而有了安全感。

    芦苇离他而去,那个人拉着他的双手,带着他往下沉。徐珲看不清对面那人的模样,但心里对他却是十分信任,有一种“他终于来救我了”的解脱感油然而生,还有便是“无论他带我去哪里,我都会跟着去”的想法。

    进入水中,视野反而变得清晰起来,只是身前那人,徐珲只看到了侧脸。

    那人有一头白色长发,身上穿着白色单衣,他们在水中,白□□浮在徐珲眼前,他吐出一口气,小气泡飞快浮上去,纯白的发丝只是轻微晃动了一下。

    他的手透过水看着有些苍白,只是握住他的力度表示他并不瘦弱。他带着徐珲向前游动,毕竟是在水下,很快徐珲便憋不住气了。

    对方好像发现了徐珲的窘迫,停了下来,捧住他的脸,那张显得模糊的脸向他靠近,在他快张口的时机覆上他的唇。

    徐珲清醒过来。

    大抵是为了病人完好的休养,病房的窗帘很厚重,现在看不出窗外的亮度,而室内有些暗,看起来还很早,他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早上三点半。

    真够早了。徐珲难受地摸了摸脖子,窒息的感觉似乎还扼着他的喉咙,他呆坐在小床上喘了会,才逐渐安稳下来。

    在水里的感觉太过真实,让他醒来后都没了睡意。

    梦境开始发生变化,他不再是一味的奔跑,而是有人带着他跑……但是那个人会是谁?可能是这个梦做得多了,又记得清楚,他就很想探查到底。虽然说到底只是一个梦,但……最近发生的事非常不对劲,无论是那场可怖的死亡案件,还是江茵的昏迷,以及这困扰他多次的梦境……均是想要敲碎他对这个世界唯物论的认定。

    徐珲担心地看向江茵,她依旧安静地闭着眼睛,看起来就好像只是睡着了,连呼吸都十分平缓……那是什么?

    徐珲皱起眉头,仔细看过去。

    江茵的额头上,好像出现了一些细小的纹路。他轻轻掀开被子,靠近江茵。凑近看了,才发现像是不小心用墨水泼溅到的痕迹,但是昨晚护工回去后,他给江茵擦脸的时候这个痕迹并没有出现,难道还是谁在半夜做了这个恶作剧?

    他不自觉伸手去擦了擦江茵额头上的痕迹,很快就被擦拭干净,一点墨都没有在两人肌肤上留下。

    徐珲握住江茵的手,感受到那份凉意,心里有些难受。

    他虽然不知道江茵经历了什么,但是不妨碍他懂得江茵的苦。

    从小到大,这份苦不止是她以前的生活,更是她上了警校、进入警局工作的时候。那会的江茵不像现在这样工作认真,平时大大咧咧,她无论做什么,都带着一股狠劲,似乎如果她不这么对自己,她就活不下去了一样。

    但是徐珲什么都做不到,母亲连一面也不让他见,他那时就像是被关在这个城市里,无法跟自己的姐姐沟通。他曾问过母亲为什么不把姐姐也带出来,母亲只是沉默半晌,伸手抱住他,对他说:“我对不起她。”

    母亲下葬的时候他才见到江茵,那时候的她刚上大学,看起来精神饱满,母亲逝世的打击对她来说远远比不上徐珲,毕竟她由奶奶带大,对母亲已经没有太大的感觉了。江茵见到他就冲上来给了一个紧紧的拥抱,然后是一句没头没尾的道歉。直到现在徐珲也不知道那声道歉到底是为了什么,徐珲没有问,只是伸出手回抱住她。或许是觉得如果问出口,姐弟的关系可能就难以维持了。

    而现在,这个要强的她正躺在病床上,安静地睡着。

    徐珲趴在江茵床边,有些困意,远方隐隐约约传来朦胧的铃声,两下一停顿,愈来愈近,愈来愈近,停在了病房门口。

    他被寒气侵袭,打了一个哆嗦,猛然清醒过来。

    不是幻听!

    铃声就在门前响着,铃——铃——地揪着人的心。徐珲心跳有些快,他侧过头去看房门,从门上的副窗看过去。天还没亮,原本医院走廊的灯应该是彻夜亮着的,而现在那些日光灯正在闪烁,伴随着一下一下的铃声。

    这是怎么回事……

    徐珲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就感觉他握着的手动了一下。

    他有些惊喜地回头看过去,只看了一眼,江茵的手就抽了回去,还被她一手臂甩了出去,险险扶住了床头柜,连放在上面的保温杯都被他不小心打了下来,落在瓷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他顾不得什么杯子,他的眼里只有江茵——他的姐姐发出“嗬——嗬——”的嘶喊声,双手扼住自己的脖颈,龇着牙,闭了三天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眼球有些突出。面色泛黑,可以肉眼看清手臂的青筋渐渐从手背蔓延到小臂上,钻进袖子里。江茵的额头上开始浮现出一些字符,但徐珲并不能看懂。江茵不止掐着自己的脖子,身体还在扭动,原本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已经被踢到地上,床被她踹的嘭嘭响,牵扯到挂在病床边上的吊瓶,吊瓶是满的,那是江茵第二天早上要输的葡萄糖,虽然江茵的动静大,但也不会掉下来,它只是在下一秒,砰地一声炸裂开来!

    此刻的病房里除了江茵姐弟俩,应该还有一名女性病人,但她却像是什么也没听到般毫无动静,倒是徐珲被这一声惊到回魂,立马上前,就要制止住江茵的动作。

    他才碰到江茵的手,仿佛是握住了一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冻得让人掌心发麻,顾不得这刺骨的冷意,他使劲想要掰开江茵的手,却发现自己无法撼动她半分。

    “姐?!你冷静点!!”徐珲吃力地抓着江茵的手,然后他看见江茵的眼白逐渐布满血丝,目光也从看着天花板转向了他,徐珲喘着气,正想开口说话,江茵的手就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跟梦里的闭气完全无法比较,生生被摁住气管,徐珲想要劝说,想要呼救,全都被堵在了喉咙。

    江茵面目可憎,额头上好像是被谁用浓重的墨水涂了鸦,原本没有扎起的头发披散下来,瞪大的眼睛内布满血丝,大张着嘴,仿佛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嗬嗤声,徐珲被这第一次见到的江茵模样吓得心跳飞快,这、这简直就像是恐怖片里的女鬼!

    徐珲眼前变得模糊,氧气不足导致他无法仔细思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是下意识死死拽着江茵的手腕,扣着的指甲却连一点印记都无法留下,手掌冻得有些麻木,只是远不及他被迫停住呼吸的痛苦。

    门外的铃声停住,但灯光依旧在闪烁。

    很轻的一声“吱——”,门开了。

    ☆、4

    “真是糟糕!”

    快要昏厥的徐珲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这么说话,下一刻他身上的压力被带走,大量的空气吸入他的肺部,他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脖子处阵阵刺痛,咳地胸口都泛疼了。

    那厢江茵爆发出狠戾的鸣叫,不间断地一声高过一声,像是直接蹿进脑子搅动他的思维,徐珲承受不住这没有止境的尖利叫声,想要蜷缩起来躲避无形的刺激,手臂一滑转身就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他清醒了。

    映入眼球的画面冲击着他的价值观!

    江茵还穿着病服,但是她却趴在垂直的墙壁上,不知是什么原因,四肢竟然能牢牢地扣在墙上,她那一头卷发凌乱不堪,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风,前发挡住了她半张脸,但徐珲仍能看到她那凶狠的表情,那双有些凸出的眼,正死死盯着来人。

    一个病房有三张床,病房很小,江茵的病床在中间,最外面的是一名陌生的女性病人,靠近卫生间的病床暂时没有人睡,这两天徐珲都是在这张床上度过难熬的夜晚,而现在那张床上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徐珲从床下的角度能看到他根本没有脱靴子,洁白的被子估计已经被踩了好几个黑脚印。

    现在是入夏,虽然还有些凉意,但这人却是穿着一身黑色长下摆皮衣,套着露指手套的左手中握着一块发白的木头,有红线紧紧绕着一头绑了好几圈,垂挂下来的线尽头吊着三枚铜钱。

    徐珲听到窗外的风逐渐变大,仿佛在嘶吼,啪啦啪啦敲打窗户,没有下雨,远处却开始响起闷雷,闪电照射下的窗帘发出极淡的光芒。这个时候他就有点羡慕隔壁床的那个姑娘,睡得死也是有极大的好处。

    江茵在嚎叫,两人对峙足足超过了五分钟,徐珲觉得这段时间特别漫长,但是他已经被惊地说不出话。电光火石之间,那人踩过病床,力度似乎很轻,没有看到床的一丝摇晃就看他借力跃起,木块被举起,铜钱交替之时狠狠砸向江茵——

    “等一下!!”徐珲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姐姐被攻击,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虽然动作之间因为疼痛有些阻塞,但不妨碍他跳过脏乱的病床,双手抓住了陌生人的脚踝!

    徐珲的行为让那人吃了一惊,手中的木块也没有击中江茵,而是打在了她手腕下方的墙壁上,虽然没有正面击中,却还是让她发出一声惨叫,正想要缩回那只手,两者的空隙中转瞬之间爆发出淡蓝的火花,迸裂开来形成肉眼可见的闪电,死死缚住那只青筋覆盖着的手。江茵的叫声更加刺耳,然而她却趁着这个空隙,抬起没有被定住的那只手,从徐珲的视角,他可以看到江茵的指甲已经变得细长尖利,还透着丝丝黑气,下一刻,她的手就挥在了攻击她的人肩上。

    她没有得逞。这人好像是外套了一层保护罩,在江茵进攻的时候闪现过金色的光芒,她的手直接被弹开,掌心破裂成一个十字,黑色的血液很快就布满了她的整只左手。

    徐珲还拽着那人的脚,他上半身伏趴在病床上,鼻尖都是被子消毒的气味,他脑袋还在泛着浑,就被人踹到了鼻子,手一松,整个人往后倒去。两张病床之间相隔不远,徐珲后脑勺又磕到了江茵原本的病床上,疼的他全身一抽——

    江茵的尖叫愈发凄惨,他被这恐怖的不似人发出的声音叫的太阳穴一阵阵抽痛,他吸吸鼻子,发现地砖上滴落了几滴血迹。

    这奇奇怪怪的人是谁?!

    新一个白色的木块紧贴在江茵额前,从中伸延出的细小闪电捆住了江茵的脑袋,凄厉的叫喊逐渐变小,她无力再趴在墙壁上,垂落下来,只有右手吊挂在了最先拿出的木块上。她看起来很想再做些什么,不停地磨着牙,一句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从她嘴里蹦出来,音调相似,她在重复说着一句话。

    “……你——”随着话语的重复,她的话也渐渐变得清晰,“要……你——我要咒杀你——!!”

    最后一声分贝极高,徐珲捏着自己的鼻子,分明听到了卫生间里镜子破裂的声响。

    “好好好,就等你这句话。”那人放下捂着自己耳朵的手,小小地鼓了下掌,从语气来听,他似乎带着笑意。随后他自外衣口袋里拎出一把匕首。

    江茵看见他手上的匕首,又激动起来,但是她没有力气,只能颤抖着身体重复那句话:“咒杀你——”

    “好好好,等一下。”

    他敷衍着随口回了一句话,徐珲看着他把匕鞘随手丢在一边,翻转着匕首,贴在手指上,又只是拍了拍,他忍不住出声:“你想做什么?”

    虽然刚才时间不长,但这犹如鬼片的经历还是在敲打着徐珲:这个江茵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姐姐了,或许是被换了身体,也或许是被鬼附身,而这一切,面前那个困住江茵的人或许能给他解释。

    那人回过头来,徐珲总算看清了他的容貌。

    眉清目秀的少年模样。就算是稍暗的环境,也能看清他那一张白净的脸,极短的额发向两边分开,右边眉骨点着一颗小痣。眉眼弯弯,眸子清澈透亮,嘴角微微翘起,仿佛永远带着一丝笑意,他侧头打量徐珲,像是发现了什么吹出一声口哨,他蹲下来,匕首尖对着他,问道,“你流鼻血了?”

    徐珲捏着鼻子,对他的问话感到一怔。

    这个时间,竟然还会关心他是不是流鼻血了?等等,刚刚踹他的人就是这个看起来才高中的学生吧?

    他见徐珲没有回答他,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是叛逆的少年因学习成绩而被老师逮着骂的不屑。他伸手握住徐珲的手腕,没等徐珲做出什么反应,一拉一推,徐珲的鼻子被他自己的手毫无怜惜地抹过去,沾了满手的鼻血。

    因为力道粗鲁,导致他鼻腔里的血流得更加凶猛,比液体更凉的是那把匕首,对方反手让他摊开那只全是鲜血的手,将匕首平放在他手心,搓了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