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僵持
易程说完这句话,强迫自己把泪水咽了回去。他来来回回,迈着沉闷的步子,在屋子里走着,似乎那不停的走动,能够化解他内心所有的烦恼,消弭儿子被绑架的不幸。然而,他的心魂却始终被捆绑在那个陌生的打电话者虚拟的十字架上。他在脑海里对那人的声音描摹出无限的、清晰的、模糊的猜测与设想。绑匪的残虐,儿子绝望的呼喊,在易程的脑海里来回地纠缠,撕扯:模糊——清晰——清晰——模糊……
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易程走得累了,他无力地坐下来。斌斌的模样在他的眼前清清楚楚地映现,顽皮、聪慧、活泼、可爱……
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够找到儿子。苍茫世界,他不知道儿子在哪一个角落里,正在忍受着绑匪的虐待。已经是深夜了。儿子是睡了,是坐着,还是站着?!他吃饭了没有,喝水了没有?!那些绑匪是怎样对待孩子的?!一个个疑问,一个个画面潮水一样涌着,浪涛一样击打在易程的心上,他几乎被那排山倒海一样的浪潮打翻窒息。
文雅焦急地说:“易程,他们会怎样对待斌斌啊?!”
易程摇头哀叹,说:“你问我,我问谁呢?!这些该死的家伙,也不来电话了。”
文雅噤声。只是泪水在眼眶里涌,在脸颊上流。她想起来易程说的“倒霉的哭相”。便极力地把淹没了眼帘的泪水吞咽回去,强作镇定地坐着,默默地,沉闷地坐着。
易程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紧张、激动、颤栗,他的心脏跳动加速了,他手指颤抖地按了接听健。文雅的神情马上警觉起来,两只眼睛像要喷出火一样,死死地盯着易程接电话的姿势、表情,极其认真地听易程口中传出的每一个音节。极力地辨别对方说话者的态度和对象。
电话是晓岩打来的。
晓岩刚刚从易程家里回到公司,就打电话问这边的情况,毕竟儿子“失踪”了,是一次灾难性的大事。晓岩也是悬着一份心思,干着急,帮不上忙。晓岩也是主张和公安机关结合起来处理比较稳妥。
易程说:“嗯,你说的有道理,我这边不方便多走动,你帮我办吧。我这儿只有等他们再打电话过来,看怎么说吧。我挂了。”
易程是生怕说多了,绑匪打电话的时候占线。匆匆挂了晓岩的电话,继续在焦急中等待。他不停地看表,而那表针却像蜗牛一样,背着重重的包裹,怎么也爬不动似的。这天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易程和文雅都被困倦和揪心折磨得身心交瘁。可是他们谁也没有睡意。
易程看看文雅哭得红肿的眼睛,关心地说:“这么晚了,你先睡吧,我再坐会儿。”
“不知道斌斌怎样了,我哪里睡得着啊!”
“躺下养一会神也好,看来这帮家伙是给我们耗上了。我们只有保持冷静,保持好体力,和他们斗智了。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六神无主,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易程说话的声音极其轻柔低沉,深情地望着文雅。不知道他是想念儿子,还是心疼文雅。
易程说话的态度,令文雅十分感动,鼻腔里酸酸的,泪水又要涌出了,她站起来,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温水端到易程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自己再接一杯凉水,慢慢地喝着。泪水就随那冰凉的矿泉水,被文雅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
人的情,也许只有在苦难来临的时候,才会显得更加耀目、珍贵、挚诚而美丽。灾难使易程和文雅之间的情感一下拉子近了许多,显得温情脉脉,体贴入微。文雅再次拉着易程的手温柔体贴地说:“我们就这样坐着吧。再坐一会儿。”
秒针一圈一圈儿地走着,斌斌失踪已经四十多小时了。又一个黎明将要从东方诞生,跋山涉水而来,挥洒着耀人眼目的光晕,照亮山川河岳,为人类带来光明,温暖和希望。然而,却不能够照亮易程和文雅在焦虑和恐惧中煎熬着的心房,他们没有任何心情去迎接新一轮阳光。他们的眼前是昏暗,心中是混沌,找不到任何方向。在这新一天开始的时候,却只是给了他们更加沉重的压抑和煎熬。因为孩子离开他们的时间又延长了二十几个小时,在这漫长的时间隧道里,不知道斌斌受了多少罪,孩子一定哭干了眼泪,哭哑了喉咙。
文雅看着东方的黎明,发出一声怅然的轻叹:“怎么了。怎么还不来电话啊?!是不是……”她欲言又止。她生怕触痛了易程的伤口。
晓岩在公司召开了中层管理者会议,散会之后,他再次驱车来到易程家里。一方面是安慰易程,再就是想帮助分析一下新的动向,怎样与绑匪周旋,才能保证孩子的安全。因为,易程说的同学帮助报案,晓岩还没有吃准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可靠。晓岩说:“易程,根据绑匪的电话分析,他们很可能在暗处监视着这里,那么咱们只要进出这间房子,他们肯定知道得门清。这样我们的任何行动,都要考虑隐秘性和牵扯孩子安全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你说的同学可靠吗?那边报案了没?这个一定得弄清楚。”
林静怡回去以后,按捺住急火,只等易程投资的事情尽快有个结果,以解决煤矿资金供给断链的燃眉之急。没想到,易程家里出了斌斌失踪的事情,她觉得这时没法再向易程说投资的事儿了,心里莫名其妙地烦躁郁闷。她不明白是为投资的事情还是为易程家里的事情。在静怡心里,不知道从何时起,已经把易程的祸与福和自己联系得那么密切了。一想到易程,她的心跳就会莫名地失律,有时候就像手机在通话中信号波突然间中断了一样,倏地一下空了……
当静怡听到易程说儿子失踪时,她的心猛烈地被刺痛了,接着就像跌入深渊一般,直往下沉。那感觉是空,飘,坠,是毫无着落的渺茫与无助。那种悬着的感觉,她说不清是怎样的滋味,是不堪,是牵挂,是思念?!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揪心,而伤感。
自从那次同学聚会,与易程再次相逢那天起,静怡就无条件地认为易程的平安就是自己的平安,易程的快乐就是自己的快乐,易程那儿出了任何事情,好像都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子绑架了她的思想和灵魂,她无法挣脱。不,无论她怎样寻寻觅觅,都找不到突围的缺口。与易程通完电话,好大一阵子,她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在梦里,还是残酷的现实。当她明白了这是确凿的事实,是她的力量无法改变的**之后,她的心感到一种无名的惊诧、郁闷、疼痛……是为易程的儿子无故失踪?为请求易程投资的事情将暂且搁置?为自己心里那份无法摆脱的情结?!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总之,静怡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那种苦辣酸甜的滋味混合起来,使静怡的生活变得郁闷,乏味,无聊,迷茫。
人啊,真是一个奇怪的高级灵性动物。曾几何时,静怡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的喜怒哀乐人为地与易程联系在一起了。她为自己编织里,她幻想着一种优雅与浪漫。她为之而甜蜜,而挣扎,而煎熬;她又在丈夫李兆军的生活、现实、里苦苦地拼搏着。有时候,她真的分不清哪个对于自己更重要,哪个是自己最想要,也最需要的。前者是她曾经爱过的恋人,现实却使她选择了逃离;后者是她为追求幸福生活选择的丈夫,现实却给予她生活的沧桑与无奈。
静怡整理思绪,强打精神。她告诉自己必须为斌斌失踪的事情做点什么,即使是无效劳动,她也要尽力,只为安慰自己的心。心里安宁,就是她最大的福气。事到如今她不求什么理解和回报,只求自己心理上得一份慰藉,易程的事情她不能够坐视不管。
在静怡眼里,丈夫李兆军的父亲——李成耀,始终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李成耀曾经是一位红遍m市各个层面,外号“磨动天”的风云人物。他的威严与智慧都令静怡敬佩不已。要不然,当初她不会嫁给各方面都十分平庸的李兆军。在林静怡的思想意识里,始终把婚姻看作是人生的政治生命,或者是物质生活的一次跳板。在这一点上,在最初的几年里,可以说静怡是圆满地完成了人生命运的一次嬗变。在李兆军的父亲还炙手可热的时候,婚姻,可谓是林静怡最“得意”的一笔人生大写意。只从和李兆军认识结婚之后,林静怡无论大事小情,都要尊敬地找公公李成耀商量,这次斌斌失踪的事情,她说帮助易程。但要怎样帮助,她第一想到的,就是找公公李成耀请教。
这些年,随着政府在各方面政策法律的完善,监督机制,社会环境,生存环境都在不断改善。特权在某些人那里已经不成其绝对的特权,富有和贫困的分水岭虽然有着一定的浮标效应,但在政策面的扶持下,有许多名不见经传的贫困书生,农家子弟,都创造出了自己的事业根基。老话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谓一语中的,这三五年的功夫,易程就打了翻身仗,完成了一次由“负翁”到“富翁”的转变。
近几年,对于官员贪污**的惩治和打击力度越来越大,一些黑恶势力,**之风逐渐失去了市场,被端掉,被惩治。李成耀作为市里的政治核心人物,也受到了一些牵连。好在他的为人向来保持低调,并留有后路,才免去了锒铛入狱的灾难。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成耀虽然不在其位了,但威严没有倒。就像当年的蒋总统“下野”,“下野”的本身也是政治的需要。在静怡眼里,李成耀就属于这样的“下野”吧。她始终看公公——李成耀为主事之人,有了什么大事,总是先找公公商量对策。斌斌失踪这件事,她虽然已经向易程说了,要帮助他报案,主张公了。然而,挂了电话,冷静下来时,她又犹豫了。究竟是公了,还是私了?林静怡首先想到的就是请教公公李成耀。
静怡先给公爹李成耀打了电话,喊得极其亲切,那嘴跟抹了蜜似的,叫得甜滋滋的:“爸爸,您还好吧,早就要去看您的……”
给公爹通完电话,静怡立马驱车赶到公婆家里,给公爹汇报,商量如何帮助易程找回斌斌的事情。她一进门就亲昵地叫着爸、妈,一番嘘寒问暖之后。她对公公李成耀说:“爸爸,女儿有重要的事情向您请教。”李成耀听到这句话,知道这个精灵般的儿媳无事不登三宝殿,就站起来到书房去了。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只要有人在家里给他说事,他必定到书房去说。他觉得说事必须要有个保密安静的环境才对,有些事情不到一定时候是不该张扬的。
静怡始终都是在公爹面前,自称女儿。这是静怡为人精明的一面,也是她出于对李成耀的崇敬。就像一些弟弟妹妹对着嫂子叫姐姐,对着姐夫叫哥哥一样,显得亲切,少了距离感。静怡向公爹汇报了易程的情况,并向公爹说易程是她的一位大学同学。多年未见,在同学聚会上得知情况后,就想到让他入伙煤矿,借他的经济实力,扩大煤矿建设,她说:“爸爸,我是不想让兆军创办的事业,在这次资源整合中付诸东流啊。” 说着,静怡竟然眼泪汪汪了。
她说:“本来我是想,尽快将投资的事情定下来,心里也好有个谱,谁知道,昨天我打电话过去,却意外地听到了他的儿子失踪的消息……”
静怡详细地给公爹叙说了易程这边的情况,请求公爹拿主意,帮助易程,更是帮助她自己。她说:“爸爸,我同学儿子的安全,关系到我那同学能不能给咱矿上投资的大事啊。咱如果能够在这件事情上帮他一把,他肯定是感恩不尽的,您说呢?!爸爸——”
静怡亲切地叫着“爸爸”。脑海里却映现出易程焦急,失落,无奈,悲愁的眼神。她无法摆脱那眼神的纠缠,那一双眼睛热烈得能够喷出火来。即使在威严的父辈面前,静怡的脑海里也断不了这样的影像……
怎奈,李成耀却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嗯,知道了。我考虑一下……”
斌斌出事以后,易程一直都陪着妻子赵文雅,在焦急、煎熬中等待。在斌斌失踪的第三天,近70个小时的苦熬中,那个陌生男人第四次打电话进来。易程内心的愤怒像火山一样,随时都会爆发。但出于对儿子的安全考虑,他又不得不压抑着,接电话的声音沧桑得像个古稀老人,那是一位父亲对于儿子生命安全的担心而发出的哀音。他说:“我是。明白,请您明示。”
陌生人说:“明白就好。我说的数,准备的怎样了。若想见到儿子,就快点儿。”
易程焦急地等不得陌生人话音落下,就说:“已经好了。已经好了。我一直在等电话。可是……”
陌生人说:“你只有照我说的去做,才能保证你儿子的安全。”
易程隐忍就要燃烧的肝火,说:“当然,当然。”
这时候,陌生人有点小心翼翼地说:“说话算数。可别耍小聪明!”
易程简直有点唯唯诺诺地说:“不敢。不会的。也希望您遵守承诺。”
赵文雅在一旁暗示易程,要听到儿子的声音。
易程接着说:“我要听听儿子的声音。”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斌斌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他稚嫩的童音,奶声奶气地,悲凉地哭喊着:“妈妈……爸爸……”
易程想安慰儿子说:斌斌听话,爸爸马上就接你回家。可是,就在他喊出“斌斌”两个字的刹那,斌斌的声音消失了。
电话里再次传出陌生人的声音:“只要收到东西,你的儿子就会回到你身边。放心……”
接完电话,易程已经是汗湿衣衫了。他觉得这个电话就像是一道生死符,直接决定着斌斌的生死。接好这个电话,就是他能够找回儿子的法宝。可是,当他挂了电话以后,心情却依然像是被压在十八层地狱之下。沉重得难以喘息。整个房间的空气,都被沉闷窒息了。
一会儿易程收到一条短信,那是一串数字。之后那个发出这串数字的号码就消失了。
文雅眼泪汪汪地问易程:“斌斌不知道怎样了。我们把钱给他们了。他们会放儿子回家吗?!”
是啊,他们能够守信用吗?他们会不会……易程真的不敢再往下想了。他看看手机,照着短信上的号码拨过去,依然是无法接通。
这个城市,几年来出现过多起无头案。人命关天的案子,虽然触动了社会,惊扰了公安。然而,沸沸扬扬的多日之后,小城恢复了静默。而那些失去了孩子的母亲、父亲们,只有以泪洗面,煎熬度日,却不能够伸雪冤情。
易程清楚地记得这个小城曾经出现过的残酷案件——两个读二年级的小男孩儿,在放学的路上失踪了。家长急得疯了似的到处找人。媒体、公安、小招贴,各种方法都用了,孩子依然是下落不明。在两个孩子失踪将近一个月的时候,有人在护城河边的莲花池里发现了两个孩子的尸体。两家辨认了孩子的尸体后,其悲痛欲绝的场面,令人潸然泪下。事情在社会上引起了一波唏嘘慨叹之后,慢慢地回复了平静。
自此之后,家里有孩子的年轻父母,甚至爷爷奶奶们,都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战战兢兢地呵护自己年幼的孩子。谆谆教诲孩子不要和陌生说话,放学了,不要在路上玩儿。有许多家长干脆天天接送孩子上学,即使是四五年级的学生,即使是与学校近邻的家庭也是天天接送孩子。
易程和文雅谁都怕重复那件事情,都在无言中担心着孩子会不会平安回家。可是他们谁都忌讳那个词儿——会出事吗?他们心里再怎么设想,担忧。都不会说出来,只会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菩萨保佑孩子平安!
静怡在和公爹李成耀说了斌斌的事以后,李成耀斟酌再三后告诉静怡,叫你那位同学要做好保密工作,继续与那陌生人周旋。他给一位老部下,现在的政要人物打电话说了情况,让静怡帮助易程到公安机关备了案。他说这样双管齐下,会有利于孩子的安全。
市公安机关在此之前,接到过前案受害家属多次上访告状,公安部门正在重点侦破w市的儿童失踪案、团伙犯罪案。斌斌失踪的事情引起了公安部门的高度重视,他们采用通信科技手段,24小时监控易程的电话,以便锁定嫌疑人呼入信号的位置。而这些,却都是在易程毫不知情的状态下进行着。
易程与陌生人通完电话,首先想到要告诉静怡,互通一下情报。使其在外围做一些工作,向公安汇报一下,以便与绑匪周旋。其实易程是听了静怡的分析以后,才决定与公安配合对付绑匪的。他从内心赞赏静怡的见解——决不能助长那些绑匪的嚣张气焰。但他又担心儿子是否安全。
几天来,易程在矛盾中挣扎、徘徊。接过电话以后,他毫不犹豫地把陌生人说的内容告诉了静怡。他希望静怡把信息明白无误地传递给公安机关,以取得他们的帮助和保护。然而,他却不知,这一切,已尽在公安的掌握之中。
易程家里出事以后,晓岩两边忙。d城、z市,两边的事情都需要他处理,一时间晓岩忙得晕头转向,心里又时刻牵挂着易程家里的事情。斌斌的情况究竟怎样了,孩子吃了多少苦头?晓岩的心不时地在为斌斌而刺痛,为社会上存在的诸多不安全因素而扼腕长叹。因为他也是一位父亲,他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孩子;他是一位儿子,他懂得孝敬父母是做儿子的天职。那些失去了孩子的父母由满头青丝熬到鬓发染霜,他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他牺牲诸多自由和休闲,努力奋斗、拼搏。只是为了尽到一个儿子和父亲的责任,对得起生养他的父母,对得起那个养育了他的小小村庄,那里的乡亲,那里的热土。这是晓岩从明白世事沧桑的那一刻起,竖立起来的信念般的奋斗目标,也是他的终生追求。
故乡的画面,常常萦绕在晓岩的眼前。土地村庄,父老乡亲,那一个个画面,在梦里,在心里,常常提醒他,他的根苗,他的希望,都是从那里开始的。他认为社会的安宁惩治犯罪分子固然重要,但缔造一个和谐的社会环境,似乎需要更多的因素来促成,比如经济、文化,人口素质、道德修养。晓岩时刻提醒自己,他有义务为营造一个平安宁静、健康和谐、富足完美的生活环境出一份力。
晓岩与易程通了电话,得知绑匪开出了最后的条件。他说:“我们还是做好两手准备。只是他上银行,在任何一台电脑上都可以操作这笔钱,而且查起来如同大海捞针一样的艰难。只有与公安、银行等部门配合,采用高科技手段,也许能够扑捉他们的影子,掌握他们的行踪。但那只是一种设想,具体做起来,会有许多不可预知的情况发生,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斌斌还在他们手上……”
晓岩的话没有说完,他省略了后半句。那是隐含着许多担忧和不确定性的语言,也是蕴含着许多悲情的语言,他更不想说出那句令自己也深感心痛的话语——斌斌的生命安全。
易程一时无语。
晓岩无计可施。
他们只是觉得这样很难的难度很大,压力更大。需要多方营救,更需要官方帮助。
是啊,那些狡猾的绑匪怎会傻到立马去动那50万吗?他们所要的是一个“安全堡”,更是一个“聚宝盆”。使用这种方法,他们曾经不止一次地的得手,又不止一次地“撕票”。几年来,这里的儿童失踪案件,也许都与这个隐秘的团伙有关。他们是在利用这种手段获得生存的空间,甚至是致富的砝码。
那些年轻的父母往往泪水涟涟地把自己的血汗钱拱手相送。然而,当那些绑匪在得意的奸笑过后,瓜分那带着血泪的钞票时,也曾经有过瞬间的不安。但那只是天边的一声惊雷,瞬息便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他们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们太穷了,应该打点“牙祭”。久而久之,一种劫富心理使得他们心安理得起来。他们养成了一身的匪气,一腔的霸气,甚至强迫、杀戮无恶不作。以致使这个地区在发生连续几起无头案后,使得人们产生了畏惧心理,邪恶之气如雾霭一样笼罩了人们的心灵。
那些绑匪可以把婴儿贩卖到外地,以得到所谓的“利润”,也可以把奸淫过的少女杀掉,以毁灭罪证和口实。还有大一点的孩子,弄不到外地,卖不了的。干脆勒索过后让其命归西天。
斌斌失踪,已经是他们在这条道上所做的轻车熟路的一件事了。然而,怎样“销赃”?却成了一件要命的难事。因为近来的大环境在不断地变化,越来越不利于他们的活动。在政府,对犯罪分子的打击力度不断加大,且在防范与监控方面介入了高科技手段;在百姓,生命和血泪的牺牲和代价使他们提高了警惕;在地方,公安局外号“侠女”的新任女局长,下了死命令,破不了案,她向全城百十万父老请罪,辞职。
多少天来,那位“女侠”局长乔装成商人、农夫私访,排查嫌疑人,亲自带队蹲坑守候……
这是智慧与狡猾的抗衡与僵持,更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与斗争!
滴答,滴答,墙上的挂钟不紧不慢地走着。那每一声响动,都像是一根钢针刺在易程和文雅的心上,那刺痛每时每刻都在折磨他们。他们盼望有电话的铃声,同时也惧怕电话的铃声。每一次电话铃声响起,他们都会像陡然听到了惊雷一样,心怦怦直跳,高度恐惧,又满怀希望。一个多星期了。易程和文雅依然心急如焚地等待儿子的消息。易程看着文雅憔悴的面容,心痛地说:“你要保重自己。振作起来,为了找回儿子,我们要忍受,要坚强……”
文雅含泪点头,默认易程的劝慰,心里却如针刺般疼痛。
灾难是可怕的,但有时候人们会从灾难的磨砺中感悟到生命的另一层意义。易程终于接受了儿子失踪的不幸,在天塌一般的灾难中下站了起来,于精神崩溃的边沿,重新振作,疗治被撕裂般疼痛的心伤,直面生活的残酷。
在晓岩、静怡的共同帮助下,易程终于从苦难中振作精神,在心理上,做好了接受各种结果的准备。易程开始了儿子失踪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晓岩见易程开始工作,尽管精神依然显得萎靡,总算有了新的开始。这天晓岩打电话给易程,说了怡馨园的一些事情,顺便问了斌斌的消息。易程沮丧地说:“唉,这么多天了,我不能总坐在家里等啊!今天我就回公司上班吧,”晓岩趁机劝说易程:“振作起来,无论怎样,我们不能任人宰割。想办法周旋,配合公安部门抓获他们,否则,今后的岁月,不知有多少“斌斌”会遭遇这样的不幸……”
斌斌失踪以后,易程第一次像没事人一样,走出家门,重新回到他辛苦创建起来的“怡馨地产公司”,开始了他痛苦“度假”后的工作。
“怡馨园”的三期建设进程比较顺利。易程休息了几天,各方面工作都是晓岩和副经理张师傅(张建成)担着。晓岩在z市和d城之间两边跑,公司的事情只有打电话向易程勾通。张师傅更是请示汇报,频繁“打搅”本来就心烦意乱,烦闷到极致的易程。
易程终于回公司上班,张师傅过来汇报工作,他见易程憔悴的面容,担心地说:“易经理,几天不见,你怎么像大病了一场啊?!”
易程一直都把张师傅当大哥看待。只是斌斌的事他不想更多人知道,怕影响孩子的安全。除了晓岩、林静怡之外,他没有跟任何人提及。当他回到公司,看见张师傅的刹那,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楚与委屈。听了张师傅的话,易程莫名地感动,眼睛一阵潮湿,泪水潮一样在眼底涌动。他叫了一声:“张师傅。”停顿了一下,说:“这几天家里有事,心情不好。公司的事儿多亏您和崔总照应着。”
说着,便伸出右手,与张师傅握手。
张师傅急忙伸出双手握住易程的手,就在那一瞬间,易程也伸出了左手,两个事业上的同路人——大哥与小弟,两个莫逆之交的男人,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张师傅亲切慈祥地看着易程疲惫失神的眼睛。心痛地说:“要注意身体,健康是福啊!”
易程心里更是涌上一阵愧疚的潮汐。他在心里说:多么亲切的大哥啊!也许我不该隐瞒真像。然而,张师傅善良正直的个性,知道了斌斌的事,无非是为他增加额外的伤感和精神负担。以他耿直率真的脾气,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不可弥补的傻事。为了不扩大影响,为了斌斌的安全,还是不说为好。这样想着,易程多少有些释怀。笑笑说:“没事儿,我还年轻,会好的。只是辛苦您和崔总了。”
张师傅安慰道:“那就好,有事尽管吩咐,我虽然能力有限,但我这人干任何事都会用心去做。”
易程点点头说:“是的。不然咱兄弟两怎么会这么投缘呢?!今后还得老哥多多支持啊!”
张师傅笑笑,他说:“看老弟说的,净是外气话。放心,老哥唯兄弟马首是瞻。”
张师傅给易程汇报了公司近几天的情况,便回去了。
自从d 城房价涨起来以后,有了资金做砥柱,“怡馨园”的开发建设,顺水顺舟,风平浪静地进行着。原来的兼职会计已是无法应付越来越繁忙的业务,易程与晓岩商量,专门聘请了财务负责人。作为财务支出一支笔的易程,几天不到公司,虽然有晓岩帮着应付,但总有许多事情在悬着,等他亲自处理。
来找易程说事儿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各工程公司的经理都来汇报了工作,最后进来的是财务主管蒋艳玲,她是一位非常干练的职业女性,四十岁左右,做事说话,都透着一种精明和智慧。她原来是一家国企的财务副科长,干了七八年的副职,本以为老科长退休,财务科论资排辈,也该她是一把手了。她也曾为此向上司“表示”过意思,即通常所说的“跑官”。
“跑官”有多种跑法,有的用“银子”开道,有的以“姿色”取悦。可是蒋艳玲却偏偏不信这门邪。凭她的长相绝对配得上那个“艳”字,不过还要再加一个形容词“文雅”。然而,她就是不懂得利用自身的有利资源,为自己搭台阶,攀登那带长字的天梯。总认为凭着自身一腔热血和老练的工作技能,能够抗衡那些裙带关系,以及钻营媚上的“精英”分子。蒋艳玲的所谓“跑官”,只不过是给领导拿出了一份本科室的工作建议和企划书。
在老科长退休临近时,蒋艳玲在单位领导那里主动“汇报”科室的工作,并郑重其事地交上了一份企划书,说她年轻,愿意多担待一些工作。领导称赞艳玲有远见,业务能力也棒。并说:“不错,你这样年龄,正是干工作的好时候。放心吧。老蔡就要退了,科里的工作你要多考虑一些,算来你也是老同志了,以后要好好表现,到时候才不至于……”
领导将后半句话省略了。那后半句话的内容也许是太丰富了,一时无法表达清楚。可是随后的一段时间里,领导也曾多次向蒋艳玲表示“猎艳”的意思。可是艳玲就是装糊涂,不领那份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