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 蔓延如水四渗 (05)
由于我们的距离近到能够感受彼此呼吸的气息,考量到微小的变动都有可能碰触到额头以外的部位,我毫不犹豫选择扮演一动也不动的木头人;孙景熙也默不作声地谛视着我,视线低速挪动,彷彿将我脸上每一吋肌肤都仔细遴选过,才缓缓退开脸。
近距离观察他的脸孔我发觉我找不到瑕疵,不得不承认孙景熙这个人如果不讲话,八成是个魅力知性的男人。问题就在他不但是个善于言谈的人,甚至还句句把人逼上绝境,再加上他率性不羁的感情态度,只能说是可惜了这张脸。
替他的脸蛋默哀片刻,我叹道:「你还真的让我将就……」
不是我想碎念,但这显然是重点所在,我无法弃之不顾。
不过听我这幺说,孙景熙倒没立即辩驳,仅恣意地笑了笑;不晓得为什幺,我讨厌他笑得这幺好看,因为那总让我觉得他笑得别有意味。
为此我防备地将袖口扎入掌心,就见他起身,像看小动物那样俯瞰着我:「我想妳搞错一件事,将就的人不是妳,是我。」
我一时被他无懈可击的无良给湮灭了声音,只有满腹怨气地仰望他君临天下的姿态,顿时觉得再跟他对话下去,怕是还没病死就先惨死在他恶语的洗礼下。
再不结束话题的话我真的会气绝身亡。
后来孙景熙让我先上床休息,说是要回他那拿退烧药,离开前还大发慈悲把充好电的手机放在床头,方便我有事可以连络他。
拿起手机我才突然发现今天是耶诞节,不过因为醒过来时就已经晚上六、七点,加上刚才跟孙景熙相处又过了几个小时,以致于再两个钟头耶诞节就结束了。
我无感于这样的事实,只盯着天花板发呆,脑中计算着自己究竟沉睡多久。
大概才想不到一分钟,门铃又响了起来;我稍稍起身往门板的方向看去,不认为孙景熙会蠢到忘了带钥匙出门,况且他才出去没多久,常理来说不太可能会这幺快回来。
没有疑惑太久,敲门声紧接而来,「简小姐!是我。」
虽然如同我所料想的不是孙景熙,不过何念甄这时候出现在这似乎也不太正常,于是我顺手抓起孙景熙搁置椅背的风衣外套,披着应门:「来了。」
见到我的瞬间何念甄按住我双肩,速度快得我无法反应,一时之间我只有愣然地直视她喜忧参半的两极化脸色,心头的纳闷油然而生。
「妳怎幺进的了这栋大楼?」不加修饰地,我直言问道。
不过何念甄丝毫不因我的直接而受到打击,反而是怡然地将双手收到身后,肩膀微耸摆出一种俏皮的姿势。
「哎呀那没什幺厉害的啦,我担心简小姐的状况就来了呀!抱歉抱歉、吓到妳了吗?」她不仅答非所问,语末还勾勒出满分的甜笑,毫无歉意的那种。
我不禁汗颜,这个人果然有语文的认知问题。
乾笑几声,我尽可能地和善答道:「我知道妳没恶意。」
何念甄随即拍拍胸口,模样像是鬆一口气,又像是喝了凉啤酒的舒畅感。
「总之能够看到妳没事真是太好了!」她飞扑过来,但被我挡住,「话说回来,明天我们一起去吃晚餐吧!我订了餐厅,本来听到妳生病还很担心明天去不成,现在总算是放心了!」
我下唇一僵,登时傻住。
「……妳动作也太快了。」
「啊啊、简小姐已经有约了吗?」何念甄泪眼汪汪,眼神犹如楚楚可怜的流浪动物,转眼间局势变得像我欺负她。
我不由得叹息,「没有是没有……」
「太棒了!」她无缝插话,音色宏亮,「那就这样说定了喔!明晚七点见,反悔的人是小狗!」
「什──」
「简小姐晚安!」
砰。
现在我由衷认为门板掩上的碰撞声是何念甄的专属音效,否则我实在不晓得该如何解释为何她不论来去,都非得这样风风火火了。
何念甄离开后我趁着孙景熙还没回来,便待在客厅整理要给uncle的笔记,待我一一确认没有漏掉什幺重要资料后才纳入牛皮纸袋缄封,小心翼翼地抱着收到房间的抽屉。
回到床边我顺势将孙景熙的排扣外套放回椅背,执起手机刚好看见一封未读讯息跳出来;我毫不犹豫按下阅读,上头简明而威严的一行话随即扎入眼底。
「明天早上八点我要準时在校长室看到妳。」──叔叔。
连个原因都没有,甚至不带半点询问意味,就是单方面的要我赴约。
叔叔这个人真不是普通的霸道。
我将手机按掉、放回床头,此时房门恰巧被推开;我循声回头,视线从他修长的双腿攀爬而上,而后意外準确地跟拎着钥匙的孙景熙对到眼。
他不带感地瞥过我便将钥匙、偕同他带来的教科书放到床头,尔后屈膝蹲到床边与我对峙。「妳还真是个不安分的病人。」
这样的定论引来我一阵虚笑,然而笑容里却参杂过多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大半天都被我睡掉,再躺下去就是瘫痪的境界了。」找到咳嗽的间隙说完,我将被子拉到腿上,再度扯出一抹笑。
对于我如斯的自我调侃孙景熙也跟着发笑,随后他起身拿出不久前带来的耳温枪临坐我身旁,「病成这样还有本事开玩笑,说妳是专门创造奇蹟的奇葩也不为过。」
我抿抿唇不予反驳,仅乖乖坐在床缘让他帮我量完体温,一瞬间我甚至误以为自己变成温驯的兔子。
其实当孙景熙告诉我发烧接近三十八度时,我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因为不论结果如何,叔叔那封简讯都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明天必须排除万难出现在学校,而我也自认自己还没那种斗胆去挑战他的权威。
所以,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反而是孙景熙好端端一个耶诞节没出去约会,竟只身在这照顾我这个不讨喜的朋友。
有鉴于他孙大教授不可能吃错药、不可能没人约、不可能修身养性,唯一的可能性应该就是需要我的脑袋。
思及此,我将退烧药吞下,接着开口问道:「孙景熙,今天本来要研究很重要的进度对不对?」
否则也不会选择牺牲耶诞节处理公事。
孙景熙本来正在翻书备课,被我这幺一问便阖上手中的精装书,而后习惯性地按摩鼻梁才予以抬眸。
「还没烧到三十八度就已经开始忘记昨晚说过的事情,妳真的不需要送医院吗?」
我再次战败于他轻描淡写的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