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七斗才短篇小说集

开臺进士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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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27年,夏日炎炎的臺湾府淡水厅竹堑城今新竹市境内艳y高照、晴空万里,一位叁十九岁的男子提着一把竹子製的长枪正刺着北城墙。该城墙的材质是以h土和沙石混合而成,在遭受到竹枪的突刺之后已呈现g裂的情形。

    「这样的城墙果然还是不行。」男子摇头嘆道。

    男子名叫郑用锡,出生於1788年,臺湾府淡水厅竹堑人。他自y天资聪颖,通晓经史、专精易经,叁十岁考取戊寅科乡试举人,叁十五岁考取癸未科叁甲同进士出身。因为他是臺湾入清一百多年来本地考生首次登科,故后人称之为开臺进士。

    对於郑用锡而言,他的生平当中有一段消失的记忆,也就是十八到二十岁的这叁年。在他十八岁那一年,也就是1806年,那时的竹堑城还没有土墙,而是使用刺竹围城来当成是天然的屏障。后来是因为同年有个名叫蔡牵的海贼侵扰臺湾沿岸,当时的同知掌管海防的官职胡应魁命令百姓们将刺竹替换成土墙来抵御海贼进犯。

    郑用锡的回忆裡,他在记忆消失之前曾经来到种满刺竹的竹堑城北郭下研读易经。不料,念到一半时忽然有一棵刺竹倒塌,他闪躲不及之下后脑杓遭到竹子撞击,之后便失去了记忆。当再次有记忆的时候,他的人是躺在马祖的沙滩上,而且那时已经是二十岁了。

    每当郑用锡努力要回想自己十八到二十岁之间究竟做了些什麼时,头部就会產生一阵剧痛,惟一浮现在脑海裡的就只有七个字:春花迎曦晒福荫。

    这时,一阵噠噠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位传令兵骑着一匹快马来到北郭下喊道:「闽浙总督,孙尔準大人驾到。」

    只见北侧的官道上一p金戈耀日、旌旗蔽空,奔腾的铁骑绵延了将近一里之长,雄壮军容的正中央有一座彩舆,彩舆前方有两位旗兵举着绣有孙字的大旗帜。北城上响起了一阵鞭p声,郑用锡随着竹堑城的官员列队为孙尔準接风洗尘。

    半晌后,闽浙总督的前军进入到竹堑城,中军的彩舆来到城下时被士兵们放了下来,裡头走出一位正低着头看着一幅地形图的官员。他长得气宇轩昂、容光焕发,而他正是当今的闽浙总督孙尔準。

    「谁是郑用锡进士」孙尔準将视线从地形图移到竹堑城的每位官员身上,他炯炯有光的眼神登时令所有人都感到肃然起敬。

    「晚辈在。」郑用锡迎上前一步向孙尔準打躬作揖。

    「日前你的来信当中要在竹堑兴建砖石城及四城门楼的建议我已经採纳,毕竟要抵御外侮的侵犯用土城是不够的,还是要建造坚y的砖石城才行。在正式上奏之前,我特地来此巡视你规划的城池地形图与现况到底相符不相符,以免建造时l费朝廷公帑。」孙尔準为了慎重其事,於是请郑用锡带路去视导竹堑城。

    在城池地形图中,郑用锡规划以城隍庙为中心,并以东门街、西门街、南门街、北门街通往东西南北四门,其中东西南叁门设有p臺一座,北门有两座。砖石城墙的周长为860丈,墙高1丈5尺,加上雉堞城上的短墙高度可达1丈8尺。

    一行人在竹堑城绕了大半圈来到西门街上四柱叁间叁层的杨氏节孝坊之下,孙尔準倚着牌坊训勉着所有官员:「这座杨氏节孝坊是先皇题准建坊,可堪称是竹堑城荣获皇恩的一项建筑,你们可要好好保存到千秋万代。」

    杨氏节孝坊是要悼念一位叫做杨居娘的nv人,她在17岁时嫁给林炽,不料丈夫英年早逝,她一个nv人家独自扶养儿子林德修长大成人。后来,林德修成为了太学生,还曾协助捉拿匪犯而获得六品顶戴。杨居娘去世后其事蹟在1819年嘉庆二十四年被题准建坊,该牌坊也在1824年道光四年建成。

    「郑进士,你的城池地形图构思得十分縝密,我一定会协助上奏。只不过读过圣贤书者应该知道人生最须尊崇的顺序是天、地、君、亲、师。请问郑进士,你的城池地形图可有上疏给天地知悉」孙尔準问道。

    「这还没有呢。」郑用锡面有难se道。

    「不如这样,既然你的城池地形图是以城隍庙为中心,城为城墙、隍为护城河,我们就请城隍爷作主,由祂指示将竹堑改造成砖石城究竟适不适切」孙尔準指着西门街起端方向的城隍庙。

    一行人辗转来到了城隍庙,孙尔準带领着竹堑城的官员对城隍爷焚香祭祀,郑用锡将城池地形图伴随纸钱烧掉以为上疏,并在城隍爷的神像面前宣誓建造砖石城的决心。

    「天地为证、日月为鑑,弟子郑用锡恳请城隍爷作主,竹堑城城墙将以砖石打造。此举若可行,请赐连续叁个圣筊。」郑用锡拿着杯筊在香炉前转了叁圈,接着往空中一拋。

    叩二隻筊杯一正一反,第一掷出现了圣筊。

    叩二隻筊杯一正一反,第二掷再度出现了圣筊。

    叩第叁掷拋出去后,其中一隻筊杯已出现正面,另一隻筊杯却弹到了神桌底下。正当眾人引颈翘望时,郑用锡低身钻入神桌下,说道:「待我瞧瞧究竟是正或是反。」

    郑用锡的目光正要捕抓到筊杯时,忽然觉得后脑杓一疼、满眼金星乱迸。电光火石之间,他觉得t内產生出一阵异常的波动,彷彿叁魂七魄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给吸了出来,很快地他的眼前一p漆黑,意识也随之消逝。

    隐隐约约之中有一道声音在郑用锡的耳边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清晰,直到他可以清楚分辨出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不断重复念着:「春花迎曦晒福荫,夏雨歌薰洪琼音。秋风挹爽拂桂月,冬日拱宸暖民心。」

    「你是谁」郑用锡的灵魂问道,但他的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一直到诗句被念了二十一次之后,他觉得眼前渐渐明亮,叁魂七魄似乎缓慢地与某个rt结合在一起,使得他可以感受到呼吸以及身t肌肤上的每一分触觉。

    「阿,这裡是」郑用锡猛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竹堑城北郭,后脑杓的地方还有些隐隐作痛。然而,他察觉到四周的场景不太对劲,因为眼前的竹堑城并没有土墙,而是以刺竹围住。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手中正拿着一本易经,身上的穿着与他十八岁记忆消失之前所着的f饰一模一样。

    「这是什麼情形难不成我回到了十八岁。」郑用锡看着自己的手脚及身t。

    「月常明清当见日,你我必在此相会。」一位满脸青黑se胎记的男子提着一把竹子製的长枪正在劈砍着郑用锡身旁的刺竹。

    「咦,你是」郑用锡乍听之下觉得男子的声调与方才迴盪他在脑海裡的念诗声调完全一样,他仔细打量男子的模样赫然发觉其面孔酷似城隍庙裡的黑面城隍爷,不禁震惊问道:「你是城隍爷吗」

    「不敢当。我尚未对竹堑城有重大贡献,玉皇大帝还没正式封我为竹堑城的城隍爷。我在成道之前的名字叫做徐治民,叫我阿民就好。」男子谦卑道。

    「徐治民难不成你就是臺湾府第四任的淡水同知听说竹堑城的刺竹就是在你担任同知任内下令种植,由你来当城隍爷是再适合不过了。」郑用锡又惊又喜道。

    事实上,清朝治臺初期曾经禁止臺湾建造石砖城,竹堑城早期的雏型是在1733年淡水同知徐治民命令百姓种植刺竹以天然的屏障代替砖墙,当时屏障的区域只有440丈且呈圆形,后人皆称此举为竹堑建城之始。

    「唉唷,没想到你会知道我的来歷。看来我在万中选一裡挑中你来当我的副将是英明睿智的抉择。」徐治民摸着郑用锡的头,欣w道。

    「选我当你的副将是什麼意思该不会我也已经成道了。」郑用锡诧异道。

    「不,你的y寿还没享尽,而且在成道之前你必须要替我消弭一场战乱。我将你从未来带到这裡主要是要借用你叁十九岁的智慧襄助你十八岁的身t来平定镇海威武王之乱」徐治民将他的计划娓娓道来。

    实际上,徐治民所念的诗句就是在对郑用锡施展法术,每念一次时间就会倒退一年。他一共念了二十一次,这也使得郑用锡从叁十九岁回到了十八岁。因为十八岁的郑用锡心智尚未成熟,所以徐治民必须利用郑用锡叁十九岁的智慧来平乱。

    此外,镇海威武王是嘉庆年间活跃於臺湾海峡的海贼领袖蔡牵,他以一颗光明正大的玉璽在沪尾今新北市淡水区建立政权,年号为光明,其麾下有百艘船舰及两万餘士兵长期与清廷j战。

    「打仗最需要用的就是白花花的银两。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筹备一些银两让你使用。」徐治民将竹枪拋在地上,逕自往竹堑城内走去。他究竟已经是成道之人,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叁两下功夫就消失在郑用锡的视线范围。

    不知道发生了什麼变故,郑用锡这一等竟然等了叁天。他每天日出而等、日落而归,却迟迟等不到徐治民带着银两回来。这一天午后,竹堑境内下起了绵绵细雨,郑用锡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再次来到北郭。他究竟是个喜好易经之人,头顶上的斗笠被他割成六十四等分,每个等分分别代表着六十四卦中的一个卦象。

    当时的时节已经来到秋分,料峭的西风迎面而来令人觉得有些许肃杀之气。刺竹上的秋蝉不知是受到雨淋、还是感受到风中的萧瑟,这一个下午竟然叫得比往常还要凄切。令郑用锡感到讶异的是,原本上午的蟋蟀还在上演四重奏的乐曲,下午却忽然噤若寒蝉。他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十分诡异,於是心血来c在斗笠上一指,替秋蝉、蟋蟀卜了一卦。

    「山风蛊变卦成山水蒙,这意味着什麼」郑用锡沉y了一会儿,脑中浮现的画面是山雨来临之前山风先行报到,於是归纳出七个字山雨yu来风满楼。

    「一上高楼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yu来风满楼。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h叶汉宫秋,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郑用锡念了咸y城东楼的七言律诗后已推算出秋蝉、蟋蟀栖息的刺竹林将会发生重大变故。

    忽然间,一阵繁多且凌乱的脚步往北郭走了过来,一位面如冠玉的官员带领将近一百位手持柴刀、斧头的壮汉来到了刺竹底下。郑用锡一眼就认出这位官员就是当时的淡水同知胡应魁。

    「今天的进度,把北郭的刺竹都砍了。四天之内一定要砍光竹堑城的刺竹,否则会影响到堆土墙的进度。」胡应魁一声令下,壮汉们高举着柴刀、斧头开始对着刺竹大开杀戒。这一刻也验证了郑用锡信手拈来的神準卜卦。

    「同知大人,发生了什麼事了吗为何要砍光竹堑城的刺竹」郑用锡对着胡应魁拱手问道。

    「前些日子,一位闽南海贼蔡牵在沪尾自封为镇海威武王。他手握两万重兵,下一步的计画是兵分七路攻打臺湾府各地,成为臺湾统治者。我身为同知,不能眼睁睁看着竹堑城落入海贼手中,所以打算用土墙取代刺竹来抵抗海贼。」胡应魁正气凛然道。然而,他忽然皱起了眉mao,忧心如焚道:「可是,打造土墙只是治标不治本。倘若竹堑城没有兵力抵抗海贼,再高的土墙也抵挡不了外侮入侵。」

    「同知大人切莫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殊不知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郑用锡引述着孙子兵法。这句话主要是在说明有十倍於敌人的兵力可以将其包围;有五倍於敌人的兵力可以集中力量攻击;有两倍於敌人的兵力,可以分成一正一奇来攻敌。如果兵力旗鼓相当就伺机而战;如果兵力少於敌方就据险而守;如果兵力与敌方差距太多,那就要闪避决战。

    「徵召竹堑城的民人做训练应该可以组成一支将近叁千餘人的部队。若按照孙子兵法,海贼们想要包围攻下竹堑城就必须要有十倍以上叁千餘人的战力,也就是叁万人以上。但蔡牵的兵力才两万多人,如果倾巢而出来围攻竹堑城也未必能攻下」郑用锡为胡应魁分析着战况。他身t裡面究竟藏的是阅歷丰富的叁十九岁灵魂,对於带兵打仗之事也略知一二。

    「若照你这麼说,徵召叁千民人确实可以守住竹堑城。只不过工yu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就算徵召叁千民人,但竹堑城裡的刀枪有限,无法供应每位民人都可以持刀枪抵御海贼。一个赤手空拳的民人不可以算是一名兵力。」胡应魁道出心中最担忧之事。

    的确,诚如先前徐治民所言,打仗最需要用的就是银两,不论是买刀、买枪、买粮、买c都必须要仰赖这白花花的尤物。只不过,徐治民说要去筹备银两已经叁天,只要他晚一天取得银两,那麼竹堑城就晚一天能够买刀枪,民人们也就晚一天被训练成可以打仗的兵力。如果说他一直都没有回来,那竹堑城岂不就是要坐以待毙。

    正当郑用锡苦思着良策时,偶然看到日前被徐治民扔在地上的竹枪。他忽然灵机一动,大叫一声道:「有了就用这些刺竹来代替刀枪。」

    「用刺竹代替刀枪」胡应魁一脸茫然道。

    「没错。将刺竹的一端削尖,以竹子的锐利来代替刀枪的锋利。」郑用锡捡起了徐治民的竹枪,解释着:「我们的目的是要守城,j战时刺竹的长度比刀枪都还要长,只要将土墙筑好、筑高,那麼城墙下敌人的刀枪就打不到我们,城墙上我们的刺竹却可以打到敌人。」

    「妙极、妙极。这真是个绝佳的退敌之策。」大喜过望的胡应魁双手抓着郑用锡的双肩,称讚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这下子竹堑城有救了。」

    胡应魁採取了郑用锡的建议将竹堑城周围的刺竹砍下后削成了竹枪,光是竹枪的数量就有五千餘根。之后,胡应魁命令百姓们建造土墙,还指派郑用锡替徵召来的叁千餘民人实施军事作战训练。

    果不其然,叁个月后蔡牵派遣叁千名海贼偷袭竹堑城,但由於双方的兵力旗鼓相当,海贼们难以有效围城。j战时,海贼们虽然兵临城下,但却苦恨刀剑不够长;反倒是郑用锡率领的竹枪部队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刺杀海贼数百人。经歷了七天的激战过后,海贼们被打得落花流水、鎩羽而归。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虽然竹堑城在竹枪部队的奋力防御之下守住了,但郑用锡却还是持续每天训练着叁千餘民人,毕竟只要蔡牵还没被剿灭,竹堑城就随时都有被袭击的风险。

    一年过后,竹枪部队的战斗技巧已经被训练得有模有样,这期间郑用锡每天都会chou空到北郭去看看徐治民有没有带着银两回来,不过却都了无音讯。

    某一日早晨。

    「刺枪术,气刀t一致。原地突刺,刺」郑用锡在郊外的校场对着竹枪部队大喊,眾人整齐划一地提着竹枪往前一刺,口中还带着响彻云霄的杀声。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咱们的竹枪部队可以远征蔡牵了。」胡应魁骑着一匹马来到了校场视导,他看到训练有素的竹枪部队感到十分满意。

    「远征」郑用锡愣了一下,急忙问道:「竹枪部队仅仅叁千餘人,如何远征蔡牵的两万餘海贼」

    「前些日子,浙江提督李长庚率兵在定海击败蔡牵,只不过蔡牵的主力仍逍遥於臺湾府。朝廷接下来的计画是在腊月时联合浙江、福建提督所掌管的五万水师,兵分二路将蔡牵剿灭。为了不让蔡牵所有的兵力都投入海战,臺湾府各地都将派兵至沪尾以为牵制,其中代表淡水厅响应讨伐蔡牵的就是竹堑城这支竹枪部队。」胡应魁道。

    当时的臺湾府之下有臺湾县今台南市南部、嘉义县、凤山县、彰化县、澎湖厅、淡水厅、噶玛兰厅今宜兰市。臺湾府境内响应剿灭蔡牵的除了澎湖厅在离岛之外,其餘的民兵皆相约在沪尾南郊十里处会师。

    「不成。竹枪部队只能够用来守城,如果用在其他作战方式必然失败」郑用锡说明着竹枪部队的致命缺点,竹枪的长度为八到十尺不等,锋利的刺竹只能用在正面作战。倘若敌人从侧面袭击,届时竹枪部队将转向左右侧迎敌,但因为竹枪过长使得转向花费的时间会比较长,会让敌人有机可乘。更何况,竹枪转向后还有误伤到同伴的风险。

    「我们的用意只是要牵制,并不是要与蔡牵正面作战。真正作战的是浙江、福建的五万水师,所以不会有你说的这些风险。」胡应魁断然道。

    「可是如果万一遭受突袭,竹枪部队将会有全军覆没的危机。」郑用锡义愤填膺道。

    「那就全军覆没阿打仗难免会有死伤,如果壮烈成仁能够让百姓们得到安寧,那麼死伤也就值得。」胡应魁的一句话激起竹枪部队捍卫家园的决心,郑用锡无奈之下也只能接受了胡应魁的命令。

    是年腊月的某个夜裡,郑用锡率领竹枪部队来到沪尾南郊十里处。当时北风森森吹来却听不见其呼啸声,因为霸佔所有人听觉的是海面上的p声隆隆;月明星稀却感受不到月光照耀,因为闪烁在所有人眼前的是激战之中產生的火光迸溅。当前浙江、福建的水师正在远处的海上与蔡牵酣战。

    「怪了,不是说好要在这裡会师吗怎麼不见半个人身影。」郑用锡来回踱步,四面八方除了一p芦苇,其餘什麼也没有。

    「你们看,那是彰化县的旗帜。」一位竹枪部队的成员指着北边芦苇丛中的一束火光,火光的来源是一个火把,它照着一面随风摇曳的旗帜,旗帜上头绣有一个彰字。

    「喂我们在这儿呢。」另一位竹枪部队的成员点燃了一个火把,以火光照耀着绣有代表淡水厅的淡字旗帜。

    「王八蛋,谁叫你点火的。对方是敌是友尚未明朗,你这样做等於是让我们陷入险境。」郑用锡抢下火把,并将火熄灭,戒慎恐惧道:「在还没会师之前,我们的人数远不足蔡牵的海贼。如果北侧的不是彰化县的民兵,而是蔡牵海贼假扮而成的游击部队,那麼我们洩漏行踪之后的处境就十分危险。」

    只见彰字的旗帜渐渐地靠了过来,北侧的芦苇不停被拨开,似乎有千军万马在其间攒动。在风声鹤唳、c木皆兵之中,郑用锡命令竹枪部队持枪警戒,枪头皆对着北方。然而,彰字的旗帜却在离竹枪部队将近一里处停了下来,双方人马对峙了将近一刻鐘。

    「这是什麼情况,难不成彰化县的民兵也在怀疑我们是不是蔡牵的海贼。」正当郑用锡百思不解时,彰字的旗帜忽然一倒。须臾间,竹枪部队的左侧不远处芦苇之中传来了一p杀声,郑用锡这才恍然大悟这一招是声东击西的奇袭,而旗帜倒下就是暗号。

    「转枪头向左,全员準备迎敌。」郑用锡对着竹枪部队下令,但他心中已经凉了一半,因为海贼奇袭的方位正好是竹枪部队的最大破绽。当所有人将竹枪转向时,因为竹枪的长度过长,约有近千人的竹枪遭到芦苇给缠住,还有数百人的竹枪转得太快而将竹身打在同伴身上,真正顺利转向且没有遭到竹枪打到的并没有超过一千人。

    眼见成千上万的海贼已经杀了过来,千钧一髮之际郑用锡当机立断做了一个十分痛苦的抉择:「敢死部队横枪断后,其餘人快将竹枪扔掉,立即撤退。回竹堑城后代替我们好好照顾乡亲父老们。」

    未雨绸繆的郑用锡已经算计到被海贼从侧面奇袭的情况,他在出征前暗自选了叁百人担任断后的敢死部队。断后的方式是先让非敢死部队成员将竹枪扔了,再由敢死部队一字排开将竹枪横举来抵挡海贼前进。

    悲痛号哭当中,敢死部队近百人被海贼斩杀,带头的郑用锡遭俘,但换来的是非敢死部队所有人得以全身而退。这一场战役中清廷败下阵来,在陆地方面,臺湾府各地派出来的民兵只有淡水厅来到沪尾南郊之外,其餘都遭到蔡牵的海贼镇压;在海上方面,蔡牵的主力在只剩下叁艘大船的情况下以船尾发p狙杀了浙江提督李长庚,群龙无首的水师最终只能带着惨败班师回朝。

    战后,郑用锡成了阶下囚。因为竹堑城的竹枪十分实用,所以全数被蔡牵纳为己用。

    「杀天刀的胡应魁,早就说竹枪部队只能够守城,偏偏要我出战。更该死的是冒牌城隍爷徐治民,叁天后我就要被处斩了,没事g麼将我带到这个世代来送死」郑用锡在牢房裡不断数落着胡应魁及徐治民。

    「耶在背后说我坏话,这样对我十分不敬喔。」一位黑面的狱卒送餐到牢房裡。郑用锡一眼就认出来狱卒是由徐治民乔装打扮而成。

    「你终於出现了,原来这段期间你跑到蔡牵麾下来当狱卒。」郑用锡气愤之下将饭菜倒往徐治民,但却被闪了过去。

    「嘖嘖仙人规划之事并不是凡人所想的那麼简单。总而言之,我已经凑到银两了,接下来你只要帮我解除掉蔡牵就可以功德圆满返回原本的世代了。」徐治民道。

    「我的人都已经被关在这裡,叁天后午时将要被斩首示眾,哪有能力替你除掉蔡牵。」郑用锡将头侧往一边,冷哼道。

    「只要用这面令旗,蔡牵就不会动你一根寒mao。」徐治民取出一把hse令旗给郑用锡。

    这把hse令旗大有来头。在艋舺、清水、府城、金门等地方的望族为了要自保,常常以重金来向蔡牵承租代表免劫的hse令旗。凡持有hse令旗者,蔡牵的海贼就不会去洗劫该望族家中的金银财宝。

    「我身上一贫如洗,就算我持有hse令旗,蔡牵也会以为是我故意去偽造旗子的。」郑用锡不屑道。

    「当然不会只给你令旗,还有这个呢。」徐治民将一把竹枪上的竹节递给郑用锡,说道:「你在竹堑城打造的这些竹枪,每个竹节裡都被我放了银两。到时你只要将这些银两j给蔡牵就可以。」

    郑用锡半信半疑地将竹节摇了j下,裡头传来了貌似石子在滚动的声音。他猛然将竹节往地上一砸,竹节碎掉后散落出了数十颗碎银,於是惊奇道:「这些碎银是怎麼放进去的」

    「我好歹也是个神仙,当然是用仙术放进去的。」徐治民莞尔道。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张银元p的製造流程图给郑用锡,正se道:「附耳过来。到时候这些碎银不是拿来花的,而是要拿来当银元p的弹y」

    叁日后午时,沪尾的刑场上郑用锡及近百位遭俘的敢死部队成员被五花大绑地押了进来。一位满脸横r的男子左拥右抱着两位美nv来到了刑场的桌案前,他一双睥睨的眼神慢条斯理地扫过所有的死囚身上,嘴角上不经意地扬起了得意的冷笑。这位男子正是蔡牵。

    「你们即刻将死,谁有遗言要j代的」蔡牵将脚跨到桌案上,以脚趾夹着斩首领牌把玩着。

    「大王,我是无辜的。我身上有hse令旗。」郑用锡向蔡牵叩首道。

    「哦。来人,去搜他的身。看看是否真的有hse令旗」蔡牵道。p刻后,刽子手果然在郑用锡的x前搜到了hse令旗。

    「放肆本王的部队日前在竹堑城屡攻不下,你这个竹堑城来的逆贼恨不得想杀本王,怎麼可能会有hse令旗」蔡牵接下hse令旗一瞧,旗身上还有以他的玉璽盖出的光明正大四字,诧异道:「怪哉,倘若是偽造的令旗,上头应该不会有本王的玉璽印才对。」

    「大王,其实您误会了,我们竹堑城是一直效忠大王您的。日前有海贼攻打竹堑城,但他们并没有悬掛大王的旗帜,我们不知道是大王的部队,所以派兵抵御。这次听说大王要与清廷抗衡,我们特地送上银两要来资助大王作战,可是却被您的手下误以为是反贼而抓了起来。」郑用锡吹牛不打c稿。

    「哦有这种事。那银两何在该不会被本王的手下吞了吧。」蔡牵见钱眼开,匆匆问了j位手下,但却没有人知道银两的下落。

    「大王不用问了。我们早就担心银两会被您的手下s吞,所以将银两都藏在竹枪裡。不信的话,大王可以命人把竹枪的竹节撬开。」郑用锡这话说得有一点心虚,因为他并不确定徐治民是否真的将银两放到每把竹枪的竹节裡。

    「来人阿将竹堑城的竹枪撬开来看看。」蔡牵命令手下将竹枪拿到刑场。

    半晌后,提进刑场的每把竹枪都发出隆隆的声音,海贼们以刀枪撬开竹枪的竹节,大把碎银子相继洒在地上。银子的光泽在烈日的照s之下显得格外闪亮,蔡牵看到后不禁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看来是本王错过竹堑城了。来人阿,快替他们鬆绑。」蔡牵命令刽子手将郑用锡等人释放。

    「报告大王,竹堑城还有个礼物要送给您。」郑用锡从袖中取出银元p製造流程图,半跪在蔡牵面前。

    「这是」蔡牵对着右侧的美nv使了一个眼se。美nv接下银元p製造流程图后摊开在蔡牵面前。

    「这是银元p的製造流程图。若有此大p,大王就可以利用垂手可得的银子当作p弹来对抗清廷。」郑用锡道。

    「银元p。」蔡牵看了银元p的製造流程图良久,若有所思道:「这银元p与本王用的镇海威武p相比如何」

    「大王用的镇海威武p是改良清廷的红衣大p,其重量大概叁千斤,最大s程可达十里;竹堑城研发出来的银元p,重量约莫一千斤,但因为做为弹y的银元重量较轻,故最大s程可长达二十五里。比较特别的是,银元p的弹y炸裂之后会產生千百发流弹,杀伤力极大。说穿了,大王的镇海威武p是用在轰炸城墙或是船舰,银元p则是靠流弹让敌人毙命」郑用锡按照徐治民的指导将p弹特质讲得头头是道。

    「别光说不练,本王就命令你打造一座银元p来试看看威力。」蔡牵道。

    从这一日起,郑用锡就屈身在蔡牵麾下,投入在打造银元p的工程上。两个月后,第一座银元p在郑用锡监工之下顺利完成;蔡牵亲自验收银元p的威力感到相当满意,於是下令大量製造银元p。

    1809年8月的某个夜裡,蔡牵派部下佯攻福建福州,自己却率领主力从沪尾出发偷袭浙江台州。其中,郑用锡被蔡牵安排在装载着银元p的船舰上担任后援部队的队长,他的队员大多都是当初跟他一起从竹堑城出征到沪尾的敢死部队成员。

    当时福建提督王得禄、浙江提督邱良功是身故的前浙江提督李长庚的部将,他们为了替李长庚报仇,在同仇敌愾之下决定合兵攻打蔡牵。王得禄先是识破了蔡牵的佯攻之计,只留下少部分的水师在福州防卫,自己则是率领水师埋伏於浙江温州。

    当蔡牵主力来到渔山外洋正準备偷袭台州时,王得禄、邱良功採取先发制人的攻势。浩浩荡荡的水师分别从台州、温州倾巢而出,两师一南一北夹击蔡牵,且相为犄角。

    一夜血战,p火產生的黑烟瀰漫了东边的海平面,一度j乎令人感觉不到旭日东昇。海面上尽是水师士兵与海贼们战死的尸首,不知情的鱼虾群还纷纷前来大快朵颐。

    p声仍不绝於耳,一位海贼慌慌张张地跑到甲板上正在享用山珍海味的蔡牵面前,叩首道:「大王,不好了。镇海威武p的p弹只剩下不到五十发,再这样打下去恐怕不妙。」

    「担心什麼,东南方二十里处还有银元p的后援部队在待命。传本王号令,叫后援部队出击迎战。」蔡牵啃着j腿好整以暇道。

    一炷香时间后,郑用锡接获到攻击的命令。

    「一切就如城隍爷徐治民所料,这一天终於来临。弟兄们,一起讨伐蔡牵吧。」郑用锡命令原先在竹堑城的子弟兵将后援部队裡的海贼杀尽,随即以银元p对着蔡牵的船舰开p。

    碰、碰一颗颗银元p弹突如其来落在蔡牵的座船上,炸裂后的碎银子形成流弹穿透了船身以及海贼们的身t,瞬息间船舰摇摇yu坠、海贼死伤无数,就连蔡牵的手脚也遭受到波及。

    「反了、反了,后援部队竟敢倒戈到清廷。传本王号令,将镇海威武p的p口转向后援部队,本王要与他们同归於尽。」蔡牵嘶吼道。

    双方j战了一个时辰,郑用锡所乘的后援部队船舰遭到镇海威武p给击沉,不过蔡牵及其q小、亲信却命丧在银元p弹的流弹当中。闽南语有一句俗谚:蔡牵造p炸自己。就是在讲这场战役中蔡牵以银两做为弹丸,但却遭火砲炸沉自己的座船,后来被引申为一个人自作自受。

    战后,蔡牵的党羽约有四千人向清廷投降。郑用锡在后援部队的船舰遭炸沉后坠入海中而失去了意识,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就连他自己甦醒后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活下来的。

    郑用锡的动向有两种传说,其一是蔡牵手下的一位黑面狱卒乘着小船将郑用锡带到马祖;其二是东北方海面上有一位黑面道人乘风破l踩着一个大海啸将郑用锡的身t以及所有的银元都席捲到马祖的面上。后来有一个逸事,那就是马祖列岛境内在明月照耀之下会发现水下有特别明亮的珠光反s,据说这些珠光的本身就是郑用锡为蔡牵製造的银元p弹。

    当郑用锡的意识甦醒时发觉他的灵魂正从一位躺在马祖沙滩上的男子身上脱离,而那一幕也就是他二十岁时延续消失记忆后的第一个画面。所有的记忆接轨后郑用锡忽然豁然开朗,原来他消失记忆的这叁年就是在替徐治民平息镇海威武王之乱。

    「承蒙你的相助,玉皇大帝已经封我为竹堑城的城隍爷了。现在我要将你送回去原本的世代,待你y寿享尽后,我再正式封你为副将。」苍穹之中传来了徐治民的声音。

    春花迎曦晒福荫,夏雨歌薰洪琼音。秋风挹爽拂桂月,冬日拱宸暖民心。郑用锡的耳边再次迴盪着徐治民的y诗声,声音彷彿化成了一道漩涡将他捲入了另一个虚空当中,满眼的金星将他的视线点缀得天花乱坠。

    当诗句念完第十九次时,郑用锡从二十岁回到了叁十九岁的世代。他觉得头晕眼花的金星渐渐散去后,灵魂再次又与rt结合在一起,原来是他的后脑勺撞击到了神桌的桌脚。

    「是正面还是反面呢」神桌外传来孙尔準的声音。

    「是反面,正好是圣筊。」郑用锡将反面的筊杯从神桌下端了出来,眾人看到后皆发出欢呼声。

    「既然城隍爷已经同意,我这次进京时一定向圣上建议在竹堑兴建砖石城。」孙尔準看着城池地形图,眉头稍微一皱,说道:「我说郑进士阿,你为竹堑城设立了四个门,要不要顺便请城隍爷分别为这四个门赋予一个特别的名称否则只称东、南、西、北门感觉十分普通。」

    「哈哈,我刚刚在神桌底下,城隍爷已经告诉我了。」郑用锡看着神桌上的城隍爷神像,彷彿就是用徐治民的脸当成模型雕刻出来的。

    「春花迎曦晒福荫,夏雨歌薰洪琼音。秋风挹爽拂桂月,冬日拱宸暖民心。其中,春夏秋冬相对应的五行是木火金水,再对应到方位为东南西北。所以,第一句的迎曦为东门、第二句的歌薰为南门、第叁句的挹爽为西门、第四句的拱宸为北门。」郑用锡决定採用诗句中每一句的第叁、四字来命名东、南、西、北门。

    1829年秋天,竹堑城的砖石城墙正式完工,为了防止贼寇入侵还特地挖筑壕沟为护城河,并设置吊桥两座。

    可惜好景不常,日据时代的1901年北门大街金德美商号大火,拱宸门惨遭祝融吞噬;1902年,日本为了将都市街道改正,於是将歌薰门、挹爽门拆除,如今就只剩迎曦门还在新竹市东区东门街上屹立不摇。

    然而,四门的来由以及竹堑城回忆依旧深藏在开臺进士郑用锡的回忆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