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王致干咳了一声,对方却显然不理解什么意思,只是横了王致一眼。
我没有理会那二人的动作,径直回答道:“在下来自京城,家父在京城为官。”
听见我来自京城,周遭人神色纷纷有变,只是这变化有好有坏。有人眼中带上了一抹忌惮,有人仍旧是调笑。
一名长相不俗,衣着华贵的公子正坐在赌桌边铺着软垫儿的长椅上,身边还搂着一小美人,听见此话,抬头看了我一眼,颇有些不屑地挑了挑嘴角:“京城为官又如何,说得这么不清不楚,莫非是官职太小,便拿所谓京城来唬弄咱们?”
“对啊,”周遭人明悟:“你若真是京城为官,来这儿做什么?近日可没听说京城有官视察。”
我微微眯起眼,看向坐在长椅上的那人。
王致在一旁苦笑了下,介绍道:“这是澧洲刺史陈大人家中的长子,陈儒义陈公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选择以王致做切入点还真是选对了。我笑,面上并未对此人方才的无礼尴尬或者是不满,拱手道:“在下久闻陈公子大名,如今得见,确实风采过人。”
对方却毫不理会,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赌桌:“马屁谁不会拍?”
我收起笑,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
对方复又瞧了我一眼,笑:“敢不敢过来同本少爷赌上一局?若是你赢了,本少爷便承认你有在此同我们共享此地的资格。”
我站在原地,心中只道对方果真同传言一般倨傲无礼,说出的话竟比我还幼稚。
不过本王是否有那个资格,用得着这么一介小小刺史之子决定?
“不敢吗?”陈儒义讽刺道,周遭人纷纷起哄。
我无意戳穿对方激将的意图,神色间做出不甘的神态,快步地走上了赌桌。
自我十五岁起,便时常混迹于各种赌馆,北地的,京城的,且从来没有在赌桌上输过。论玩乐,还真没有人能玩得过我。
长乐赌馆最大的包间名不虚传,凡赌博,一应是豪赌,这么几轮下来,我赚得的银子,竟快赶上某些人一年的俸禄。来之前我便费了一番心思,打听清楚了各人喜好,因而在我看来,他们就是一帮智力发育不全的小鬼,此番混迹下来,莫说开始的审视和玩味,他们见我目光都带上了佩服和新奇。
我也顺利地同他们称兄道弟了起来,其间自然包括那出言不逊的陈儒义。
“方才陈某多有得罪,还望萧兄见谅,不想萧兄这骰子玩得可真是一首的出神入化,可否教教陈某?”陈儒义推开方才一直服侍在他身侧的小美人,兴致勃勃地看着我。
见鱼儿几乎要上钩,我不甚明显地勾了勾嘴角。
“你在祁南王府待了那么多年,可有听过陈禹这个人?”
我也不嫌脏,坐在柴房里的椅子上低头漫不经心问道。
阿江此时已经在这里被关了数周,心神已接近崩溃,对方开口道:“你为何不一刀杀了我?”
“杀了你情报打哪来呢?”
“那你死心吧,我不会告诉你!”
“你真以为李明晔待你有多好?以为他会善待你的家人?”我冷笑,将手中收集到的情报扔到对方面前:“看看这些吧,你那好主子为防止你家人泄密早把他们杀的一个都不留,你竟还天真的以为他们还好好活着等着你回家?”
阿江一怔,片刻后面色倏的一白,低头翻阅起我递过去的李明晔一名手下的口供和画押。
“你若还想活得有些价值,还想为你家里人报仇,此时就老实告诉我,你可听过陈禹此人?”我慢慢地问道。
她呆坐在原地,口中不甘地道:“可他明明答应过我……他明明……”
我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也不催促。
“女儿不孝……女儿不孝……爹……娘……”女子坐在我面前,眼眶变得通红。对方心志再坚,终究只是个女子。
片刻后,她终于收拾了眼泪,眼中徒留刻骨的恨意。
“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是想要什么?”
“不过想同你联个手,你告诉我一些你知道的情报,我对付李明晔。”
她沉默了。
我耐心坐在原地等她答复,心知她没有别的选择,如果要报复,单凭她一个人显然是不可能的。
大概半炷香过后,对方果真给出了我要的答案。
“我有一个要求,届时我要亲眼看他偿命。”
“可以。”
对方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然后开口回答了我方才的问题。
“好些年前起他便同这陈禹有不少来往,陈禹似乎许多生意都是李明晔帮衬着的,算是祁南王颇为忠实的那一派。”
“可有他们来往的证据?”我凝眉问道。
好几年前就开始?我估摸着正是父皇病危,皇兄监国的那段时期,当时朝局动荡,地方官员趁此机会钻空子再容易不过。
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回想起父皇死时,我还在急匆匆从北地赶回的路上,换了三匹马,却连其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回忆起我当时悔恨不已的心情,父皇当时一定也很失望吧?
阿江的话打断我的思绪:“你会杀了他吧?杀了那个人渣?”
“自然。”我挑眉。
“他可是你亲弟弟。”女子冷笑。
“在这宫中,除了李明宣,我从未承认过别人。”我淡淡回答。
反应过来我口中的李明宣是何人,对方目光一闪,随后继续道:“李明晔和陈禹有过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交易,诸如官窑,绫罗绸缎什么的。若要说证据,李明晔有将那些交易一笔一笔记录在案的习惯。若在祁南王府翻找一番,说不准能寻到账本。”
这交易,其实摆明了便是贿赂,陈禹拿官窑和绫罗绸缎贿赂李明晔,在其眼皮子底下拉帮结派,李明晔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处处帮衬。
既然有现成的证据,那便好办。思及此,我正打算掏出纸笔,飞鸽命路宁他们前来搜集证据,却被打断:“此事交给我办就好。”
“你一个人?”我停下手上的动作,若有所思的看向对方。
阿江点头。
“多几个人商讨一番,岂不更容易得手?”我挑眉。
“我一人便可。”
“哦,那你觉得我该拿什么信你呢?”
她张了张口,终究没再说话。
“也行,”我却松开纸笔,看向对方:“但你应该知道,此行,成功那便好说,若是失败,死便死了,即便你逃回来,本王也不会再用你。”
“我知道,不劳王爷挂心。”对方抬起头,语气坚决道。
……
傍晚时分,花月楼大堂内。
“来萧兄,咱俩干了这一杯!”陈儒义给我倒了第三杯酒,一派公子哥的纨绔劲。
我径直端过酒杯一口饮尽,豪爽之态引得周遭人纷纷叫好。
相约来此消遣时,对方便说好今夜不醉不归,我乐得接受。
——对自身的酒量有所了解,我自然不会让自己喝醉,而对方若是醉了,则恰好便于我套话。期间我间或同伺候的姑娘们插科打诨几句,倒还真有些乐不思蜀了。
只是不知第多少杯酒时,对方见我神色依旧清明的紧,面上隐隐有了焦急之色。我眯起眼,心中顿时了然,感情这是一出鸿门宴?
难怪方才起对方便一个劲劝酒,自己却饮了没几杯。
所以当下一杯酒递到我的手里,教我闻出其间的猫腻时,我丝毫不感到奇怪。
这酒下了药。
我轻轻笑了笑,刚打算四两拨千斤地将此碗酒做废掉,忽然耳尖地听到不远处一阵破空之音传来,还没待大家反应过来,我手中的酒杯便飞了出去。
叫另一只酒杯砸飞的。
☆、推杯换盏(修)
见此变故,周遭陪着喝酒的姑娘们纷纷惊呼了一声,而随行而来的一干人先是大惊,继而大怒,陈儒义起身指着二楼的一处包厢大骂道:“你大爷的,哪个不长眼的酒杯子乱飞?!给本少爷滚出来!”
那包厢是用帘子拉上的,方才眼尖的便能瞧见那酒杯正是自这包间中飞出。
只是陈儒义此言出后,恍若石沉大海,帘内人半晌不见动静。
陈儒义见此,气得正准备打发一名随从上去找茬,忽从那包厢中下来一管事,快速奔至陈儒义耳边说了句什么,陈儒义脸黑了黑,却再无其他动作。
“怎么了?”王致坐在一边奇问。
对方却并不回话,只道了句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