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兄且慢。”
“还有何事?”
“林兄,待事处理完后,还请容许我一尽地主之谊。”
“慕兄何必客气。”
“请林兄不要推辞。”
司徒无痕笑了笑,便道:“我会入住前面的东来客栈。”
慕天涯回以一笑道:“请。”
回到衙门时时间尚早,慕天涯吩咐着将尸体安顿好后便去了尚齐云的书房,这个时间如果没有案子要审理,大人应该是在的。
“咚咚咚”,慕天涯轻轻的敲响了书房门。
“请进。”尚齐云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慕天涯推门进入,只见书房里的圆桌上,有两人正在对弈。此时似乎轮到慕之武落子,他皱眉思考着,听到有人进来连头也没抬。
倒是尚齐云指了指身边的凳子,示意慕天涯落座。
慕天涯坐下后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人,他知道师傅的脾气,师傅的棋品……可称不上好,如果这时自己开口说了什么,等会儿师傅输了,就会把所有的错赖在他身上。
这可是屡次教训换来的经验之谈。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慕之武果然败下阵来。
“不下了不下了,我说书呆子,你是故意找我的弱项来赌的吧?”慕之武将棋盘上的棋子混在一起,端起一旁的茶杯咕隆咕隆的喝下去。
尚齐云嘴角微微挑起:“弱?之武兄什么时候也这么谦虚了。”
慕之武喝进去的水差点被他给呛出来,慕天涯摇摇头,伸手在师傅背上轻拍了几下给他顺顺气。
“愿赌服输,说吧,要我干什么?”慕之武擦了擦嘴边的茶水,大大咧咧的问。
尚齐云也不着急,慢慢喝了一口茶杯里的铁观音,缓缓道来:“再过几日就是扬州城里一年一度的花夕节,你去把你自己收拾收拾,到时候跟我一起去会场巡视。”
“不是吧,”慕之武发出一声哀号,“你还来?都十多年了,你烦不烦啊?”
“不烦,我答应了马叔的事不能不做。”
“……”
这两人在吵什么慕天涯已经不想去听了,这似乎是每年花夕节前夕都会出现的情景,一点都不稀罕。
扬州的花夕节在每年的六月初五都会举办一次,扬州南面有一块很大的空地,这些年都是作为花夕节的会场。这个节日是所有未婚男女们都可前往的,会场中会分成几个区域,有一些展示类的比赛项目,男女都可以参加,有的项目有性别限制。如果在会场上有女子看中了哪名男子,便可以送上鲜花以诉情衷,若是男子愿意接受这名女子,便会在节后差人上门提亲。所以,这其实算是扬州最浩大的女子选婿大会,也成为许多文人墨客比试较劲的地方,久而久之变成一个节日,通过花夕节相中人的情况却越来越少了。
尚齐云要慕之武一起去的目的昭然若揭,他口里的马叔事实上是慕之武以前的一名随从,但是因为跟随了他很多年,慕之武一直当马叔是亲人,进了衙门后马叔自然也和尚齐云熟络。十年前马叔病重离世,却在床前紧紧握住尚齐云的双手,说他担心主子孤独一生,尚齐云看着马叔也很难过,便头脑发热应承下帮慕之武张罗终身大事的要求。马叔死后,尚齐云本不想做得太过,但在一次花夕节时看到了一向豪气的慕之武扭捏沮丧面带恐惧的样子后,便每年此时都用尽计策让他一同前往,与其说是帮慕之武选妻,倒不如说是看他无措的模样娱乐娱乐自己。
“堂堂慕大侠,难道要对自己的承诺反悔?”尚齐云淡淡提醒着他们之前以一盘棋输赢做的赌注。
慕之武抬起的手又放下,咬着牙说:“算你狠。”
见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慕天涯轻轻揉了揉额角。
两个人加起来也有七八十岁了,怎么还尽干些小孩子做的事。
慕天涯抓住这个空档站起来急忙说到:“大人,昨日接报的弃尸已经送回衙门来,我们还抓到了一个嫌疑人,大人何时审讯。”
“如此甚好,没想到天涯的本事比你师傅有过之而无不及。”尚齐云缓缓站起来示意慕之武一起去,“现在天色尚早,我们先随你去看看,明日再审。”
“大人师傅这边请。”
虽然尚齐云一再说私下让他叫向大哥,但慕天涯还是习惯在谈及公事时称呼他为“大人”,一年中怕是只有在年末过节那段时间才能听到几声“向大哥”。
牢中被关押的是个男人,穿着山中猎户似的破烂衣服,看起来大约二十七八左右,长相看起来有些粗旷,左边脸颊眉眼处有一道伤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添了一分凶神恶煞之感。
牢头和衙役看到尚齐云到来都不意外,这位大人一向喜欢凡事亲历亲为。
“怎么样了?”尚齐云看了一眼牢里的人,很好,他的眼神够冷淡,在看了他们一眼后便低下头没有任何反应。
站在一旁的薛兵答道:“从押他进来以后他就这样,什么也不说,不认罪也不喊冤。”
尚齐云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叮嘱了牢头几句便带着众人离开了大牢。
几人走在路上,尚齐云思索片刻后问慕天涯:“天涯,这个犯人是怎么抓到的。”
慕天涯想了想,还是和盘托出了整件事的经过,包括林无痕此人已经跟他们一起回到了扬州府。
尚齐云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了看慕天涯,微微一笑:“此人倒是有点意思,天涯,同我一起拜访一下这位林无痕吧。”
而此时的司徒无痕正躺在东来客栈的普通客房里舒展身心。
终于到了扬州,司徒无痕心里反而感到一丝茫然。
时隔十五年,当年的司徒家早已不见,如今的随意楼主人更是扑朔迷离,传闻说即便是随意楼中的护法也未曾见过主人的面目。
其中是真是假司徒无痕现在当然无法分辨。
这一路赶路早已累得筋疲力尽,他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算了,暂时不想这个,先去吃一顿,然后好好大睡一觉,等精力恢复以后再想以后该怎么做的问题。
打开房门慢慢走下楼,东来客栈是典型的小客栈,二楼一半是雅间,一半是客房,三楼全是客房,而一楼则是普通进食的大堂。还不到晚饭时间,一楼显得很安静,十来张桌子被占用的也只有一两张,选了一张靠门边的空桌坐下,叫了一碗面和两碟小菜,林无痕开始无聊的等待着饭菜上桌。
低着头把玩手上茶杯的司徒无痕,突然感到面前的光似乎被人遮挡住,他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站着的五个人,忍不住挑挑眉。
司徒无痕自顾自的喝茶:“慕兄,没想到你来得如此快,在下这一顿只点了一碗面,怕是没什么好招待阁下的。”
慕天涯隐隐听出了对方不满的意思,其实他也不太清楚为什么尚齐云要和师傅一起过来见林无痕,还带着衙役,慕天涯也皱了皱眉,难道尚齐云怀疑林无痕?
想到这里,慕天涯不禁面有愧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给他招来了麻烦,但是又一想,尚大人也不是不讲理之人,便定下心来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慕天涯抱拳:“林兄,冒昧打扰实在对不住,只是……尚大哥听到我提起林兄,一定要我带他来见见你,所以……”
林无痕点的东西正好这时到了,他看看眼前的碗,再看看一脸愧疚的慕天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几位请坐,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最好快点说完,不然面就难吃了。
尚齐云、慕之武和慕天涯分别入座,另外两名衙役退后几步站在尚齐云身后,随时不苟言笑的样子,倒是没有让人感到有恶意,司徒无痕一时间也没了刚才被打扰的脾气,问道:“不知知府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尚齐云扬起嘴角:“这位小兄弟怎知我的身份。”
“因为慕兄是捕快,虽然学生对武功之事并无太深的研究,但还看得出这位慕兄武功不弱,而这位,”司徒无痕看了看慕之武,“只怕武功比慕天涯更为高深,这样的程度,呆在衙门里当捕头倒是有些委屈了。而由刚才来看,他们两人似乎是以阁下马首是瞻,我想您大约不是知府大人本人就是知府大人的师爷,先叫您知府大人,只是赌一把,我似乎猜对了。”
尚齐云不禁笑了起来:“这位林兄弟果然有意思。”
司徒无痕此时大脑转了起来,或多或少也猜到了对方的来意,被打扰的不快也淡了去,既然对方是读书人,司徒无痕也乐得以读书人那一套应对,开口便道:“大人直呼学生无痕便可。”
“无痕啊,”尚齐云也不客气,“有件事本府想跟你商量一下。”
“大人言重了。”
尚齐云收起笑容,正色道:“不知道无痕来扬州所为何事。”
林无痕微微一怔,转念一想,自己的事不可能被知晓,便微笑道:“学生只是出外历练一番,义父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是这万里路说来容易,行起来却难,所以学生打算在扬州多逗留一段时间,好好感受扬州的风土人情。”
“那正好,”尚齐云道,“无痕若是愿意,可否到衙门来任一职,已解本府燃眉之急?”
慕天涯和慕之武对视一眼,倍感无奈,大人啊……
“知府大人所说的可是仵作一职?”
尚齐云点点头:“我听天涯说起破庙弃尸那件案,我相信无痕一定可以胜任。”
司徒无痕脑中念头千回百转,如果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当然重操旧业做医师就可以谋生,可是陌生的地方只怕没有多少人会相信一个从未见过的医师,自己包里的钱不够租铺面来坐诊,他也不愿意流动着给人看病。而且,自己想调查的事情且不论是否有头绪,终究在衙门这种地方会有些帮助,至少熟悉以后想看看当年的卷宗应该不是难事。
良久,司徒无痕才出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学生只怕不会一直呆在扬州,所以……”
“没关系,你想离开时提前半月知会我一声便可。”
“那……就请知府大人和各位多多照顾了。”
第六章 魂断花夕(一) 最新更新:2011-07-25 14:08:16
天鸿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