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殷夕颜心里是笃定的,欧阳氏是断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儿去问大长公主的,除非她不想要命。
这种消息没被放出来,就是当作皇家秘辛处理了,那些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可想而知,下场会是如何。
欧阳氏惊愕的连下句话该说什么都忘了,这会儿,满心,满脑袋想的,都是欧阳柏宸为了什么才这么能作。
连靳王府的小世子都想动手,他这是打算破釜沉舟了吗?
他怎么就不想想,那一府的老老少少,他怎么就不想想,这条船能不能让他安稳度日。
来之前想到的那些理由,借口,这会儿一下子都被打了回去,她没有脸再说,拿什么脸去说,难不成她要说,她侄子犯的事儿,压根就不是事儿?
这怎么可能?
以靳王瑕疵必报的性子,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还想求情,做梦去吧。
一想到落井下石,欧阳氏又想问问殷夕颜,是不是真像她想的那样,靳王也在皇上面前告了延庆侯府一状,现在朝堂上的事儿,老爷压根就不跟她说了,她是一点风吹草动都闻不着,还有那些原本与她交好的夫人,一下子也都消声匿迹了,就像是从来没跟她来往过一般。
人情冷暖,以前她有多受人追捧,现在就有多受人冷落。
欧阳氏颤抖着唇瓣,想跪下去求求情,可是膝盖硬的连弯都不会回了,不是她不想去做,而是心里明白,做了也没有效果,那还不如保留这份长辈的尊严呢,要是她真舍了这点面子,能挽回延庆侯府的未来,她真是能去做到的。
有些事儿,是因为习惯,这么多年对于娘家的回护,成了习惯,所以,每每娘家有事儿,她都会第一时间去想办法。
想到以前欧阳柏宸小的时候,软软的趴在她的膝盖上,叫着姑姑,那会儿,她看着的是娘家的一条血脉,未来的延庆侯,还有侯府振兴的希望,她是存了期盼的啊?
自己的侄子,她也知道,多少有些毛病,可是各家的公子哥不都是这么过来的,谁又能比谁好到哪儿去,到时候左右有长辈们扶持,还有亲戚间相互托着,总不会太差了去,可哪成想,这孩子竟然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儿,别说是她一人力所不及,就算是把这满洛城的人都拉进来,怕也不会枉开一面吧?
欧阳氏走的萧索,落寞。
殷夕颜却是尽了地主之谊的亲自送了欧阳氏上了马车,叮嘱了车夫好好的把侯夫人送回侯府,交到老夫人的手里,才算作罢。
车夫虽然是欧阳氏的人,可是对靳王妃也是熟悉的,自然不敢怠慢,再加上瞧着自家主子神思不宁的样子,也真怕出了事儿,自己再摊上责任。
这一路,马车到像是飞了起来一般的往魏国公府驶去。
殷夕颜转身的时候,却没有半分的叹息,自作孽,不可活,欧阳氏和欧阳柏宸当初算计她的时候,可从来没想到要手下留情。
情分,前世,她的孩子被活活摔死,她被发落到延庆侯府的庄子里,怎么就没见到一个讲情分的亲戚,所以,这会儿跟她谈情分,呵呵——
殷夕颜嘴角挂着冷笑,返回府里的时候,却吩咐了四月去了趟魏国公府,去给老夫人请了安,顺便,把欧阳氏过来的事儿,回了一遍。
欧阳氏出府,早就有人把消息送到了老夫人跟前,就连邱氏和夏氏也得了消息,这么大的府邸,其实要说有秘密,也可以有秘密,要说没秘密,这些下人的嘴,可从来没有个把门的,什么样的话,都能传出来,没边没际,天花乱坠,三分真,七分假,有的时候没影的都能给你传出个边际去。
邱氏和夏氏到也不是多嘴的人,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伺候,也没提这事儿。
“你们大嫂是不是去了靳王府?”
老夫人不是耳聋眼瞎的人,心思明净,尤其是这种时候,人人洁身自爱,恨不得把自己身上洗刷干净,生怕沾染一星半点的错处,让别人拿了毛病去。
若说这朝堂之上,谁也没有不得罪人的时候,别说党派之争,就是同朝为官,也还有个胳膊碰着大腿的时候呢,更何况还有那些不讲情面的御使一个个跟少了心眼儿似的,恨不得把这些侯门府邸,从里到外扒层皮出来。
这些事儿,老夫人活了这么多年,看的,听的,可真是不少了。
在中秋家宴的时候,老夫人就交代了府里的人,这些日子要谨慎行事儿。
延庆侯府被牵连进去,有些出乎老夫人的意料,不过欧阳氏是出嫁女,顾家不是那种过河拆桥,不顾名声的人家,好歹欧阳氏嫁进顾家这么多年了,断不会因为延庆侯府的事儿,把她扯进去。
当然,老夫人心下也有数,欧阳氏也没胆子去参与这样的事儿。
所以,保下欧阳氏,是老夫人心里早就定好的打算,这话,虽然没透到欧阳氏面前,可也跟大儿子,跟长孙都交代了,不能因为欧阳家出了事儿,就能欧阳氏过分苛责,不过也交代了一点,以欧阳氏惦记娘家的性子,这个时候,还是要看好她的,免得她在这个时候求错了门,惹出篓子让魏国公府抗,那可不成。
夏氏和邱氏觑着老夫人的神色,面上一片肃穆,心下都跟着颤了一下,虽然这个婆婆平时从不过多为难她们,从打嫁进来,这么多年,也没闹过一次脾气,可是真要是发起威来,她们还是惧怕的。
夏氏端着新茶,一边送到了老夫人跟前,一边小声道:“母亲,听看门的小子说,大嫂让车夫去的,就是靳王府。”
邱氏想了想,也凑到了另一边,声音也跟着压低,“母亲,夕颜那孩子是个有分寸的,再说,这种事儿,本来就是男人们的事儿,就算是大嫂找上夕颜,那孩子也帮不上什么忙,母亲放心就是,而且,大嫂的性子,母亲也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护着娘家都习惯了,这个时候不让她出去走动走动,只怕心里早就火烧火燎了,而且,媳妇以为,相比起去别人家,去靳王府,好歹不会传出什么闲话去。”
魏国公老夫人其实也是这样的想法,看着邱氏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哎,都是有娘家的人,你大嫂又是母亲早去,早年就在娘家当家的,当时,给你们大哥娶她,也正是看中了她这一点,只是那会儿,我到是疏忽了她这样的性子养成,自然对娘家多有眷恋,以至于这么多年,但凡延庆侯府有个一星半点的事儿,人家通知她的,未通知她的,都少不了她的身影,以往,我想着,只要不做的太出格,也就算了,左右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迸出来的,再加上,延庆侯府到底也是长房几个孩子的舅家,真要是在皇上跟前混点脸面出来,对孩子们也是有好处的,这种想法,其实在你们二房,我也是一视同仁的。”
夏氏和邱氏点了点头,都道:“母亲一向对媳妇们宽厚,即便媳妇们不懂事儿,犯了错处,母亲也是悉心教导,从不曾严斥过。”
这话,到是真心。
老夫人无奈的笑了,苍老的面容上有着反思,“我这么做,其实是想着,我对人家的女儿好了,我那嫁了人的女儿,也能得到同样的回报,左右都是进了一家的门,干吗非要天天板着脸过日子,像这样,大家都和和气气的,舒舒服服的,不也一样能把日子过的好起来,可是现在想想,对你们大嫂,我到是太过纵容了些。”
作为长媳,没有长媳的担当,一但遇事,想到的,总是眼前那点小利,甚至因为顾惜娘家,连婆家的前途,丈夫的前途,还有儿女的前途都弃之不顾了,这样的胆子,可不就是以前纵出来的。
不过老夫人看着在她面前敛气静声的邱氏和夏氏,摆了摆手,笑了,“不过就是纵着,也是要分人的,我瞧着,你们两个就是有分寸的。”
微顿了一下,老夫人又道:“我估摸着,你们大嫂也快回来了,今天晚上,你们就别过来伺候了。”
“是,母亲。”
邱氏和夏氏低垂着眉眼,均都道了是,然后便转身退了出去。
两人心下明白,这是婆婆要训斥长嫂了,她们到底是做弟妹的,不好给长嫂这般没脸,回头,大家见面也不好看。
邱氏和夏氏到没各自回屋,而是凑到一起,去了夏氏的院子。
这次宫里的事儿,魏国公府也是倨了功的,而且,长房为大,二房、三房也占了份,可以说,整个魏国公府在沉寂了一段时间以后,又要迎来新一轮的高潮了。
这些日子,别的府里不知道情形如何,邱氏和夏氏可是接了不少的帖子,只是上面的日期,都稍稍延后一些,这些,大家都懂,这几天,洛城里的歌舞生平早就停了下来,就算是表面还有繁华,也都是虚伪的假象,那些真正出来撒银子的公子哥们,可是老实的被束缚在家了。
邱氏拉着夏氏挨着坐到了一处,屋里也没留个丫头伺候,这会儿也不想喝茶吃点心,眼看着就到晚饭时分了。
男人们回来,还得伺候着。
“二嫂,你说,大嫂再这么折腾下去?”
邱氏看着夏氏,小声的问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夏氏想了想,眉目间也有些沉敛,“三弟妹,不是咱们做妯娌的不仗义,只是现在的情形,咱们都心知肚明,实在也不是能仗义起来的时候,大嫂的心情,咱们都能理解,可是大嫂一个不慎,就能把整个魏国公府折腾进去,不然,母亲也不会这么慎重的想要单独跟大嫂说话。”
邱氏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只是这样的话,她们断然说不到欧阳氏跟前去,只能——
“二嫂,要不,你跟二哥说说,我跟我们老爷说说?”
夏氏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大哥和你二哥,还有三弟的感情向来都好,这话,其实咱们和男人说,也就是个未雨绸缪,毕竟大哥和大嫂是夫妻,有些话,也确实比咱们说来更方便一些。”
邱氏也点了点头,这个时候,谁家不是人人自威的,她们只能说尽量婉转一些。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晚上,我们老爷回来,我就跟我们老爷说,到时候,二嫂也跟二哥说,明天让他们三兄弟去商量。”
这边邱氏和夏氏商量着对策,那边欧阳氏一进门,就被丫头告知,老夫人请她过去。
欧阳氏神色恍惚的进了老夫人的屋子,彼时,老夫人身边除了一个常年伺候的老嬷嬷以外,但凡平时用的顺手的丫头,都谴到了外面去。
“母亲,您找媳妇?”
“跪下。”
相比于欧阳氏的有气无力,老夫人显然声音带喝,颇具威严。
欧阳氏几乎是没有回嘴的就跪了下去,压根就不问自己为什么跪。
老夫人看着神思不属的欧阳氏,眉头蹙成了一道小山,原本因为年纪大而增长的皱纹,到像是全都聚到了一处,“欧阳氏,你嫁进我顾家多少年了?”
“母亲——”
欧阳氏后知后觉的看着老夫人,这会儿在老夫人严厉的目光中,到像是一点点的清醒过来,蓦然间发现,她没在意的事情,正出乎意料的发展着。
“亭方今年二十二岁了吧,你嫁到顾家二十三年,欧阳氏,我自问,待你,不薄吧?”
老夫人这句话,透着浓浓的感叹,似追忆,又像是在叹息。
欧阳氏蓦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儿,背脊腾的一下就挺立起来,中间的脊梁骨上,丝丝透着寒气,明明还没进十月的天,可是她跪在这里,就像是在腊月天里,跪到了雪地上,遍体冰寒之意。
“母亲——”欧阳氏的声音发颤,有些害怕的看着老夫人,那一脸的惊恐之色,就像是下一秒将会面对她不想接受,那种可怕的结局一般。
老夫人仿似没看到欧阳氏面上的惊恐,只是状若回忆般的细数着这些年,欧阳氏为这个府里做的,还有她为娘家做的那些事儿。
“别的到也罢了,只亭方作为顾家的长孙,欧阳氏,你扪心自问,你给他找的媳妇,真的合适吗?”
虽然是祖母,可是孙辈们毕竟是有父母亲健在的,所以,亲事上,老夫人是能不插手,就不插手,除非太过不着边际了,老夫人才会嘟囔两句,可也没真落了谁的面子。
这会儿,把长孙的亲事儿摆出来,显然,老夫人是真有话要说了。
欧阳氏面色一白,哪怕她想为自己找更好的借口,可是这会儿,欧阳家倒了,亭方媳妇,那又是个提不起的阿斗,欧阳氏唇瓣颤抖了半晌,愣是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
老夫人似乎又是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说些什么,一定要做些什么,所以,看着这样的欧阳氏,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倒变本加厉的说道:“亭方媳妇进门也有年头了吧,咱们家的孩子娶妻本就晚,这子嗣上,却没晚过,亭方媳妇到现在也没有身孕,我想着,明儿请个太医过府看看,要是真有个差错,回头——”
“母亲?”欧阳氏瞠大了双目,露着惊恐的神色,她不是因为亭方媳妇有没有身孕的事儿害怕,而是害怕老夫人嘴里说出那句她在心里一直害怕听到的话。
而且,她其实是怕老夫人那句话,不只是对亭方的媳妇说,更是在对她说。
老夫人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欲望,看着欧阳氏,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看她跪在地上起不来的样子,到也没同情什么,只是又叹惜道:“欧阳氏,亭方媳妇的事儿,且看明儿太医怎么说吧,要是不行,就送回她娘家养着吧。”
“母亲,不能啊。”
欧阳氏刚刚要走,转身又扑通跪了下去。
若是以往,没生育,送回娘家,或是一纸休书都不要紧,大不了她再给儿子娶一房,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延庆侯府正是四处求救无门的时候,魏国公府这样的做法,等同于落井下石,哪怕俞氏只是个旁枝,可是自来大家族里都是同忾连枝的,这个时候的落井下石,无疑是在给别人一个信号,告诉别人,魏国公府作为姻亲,为了撇干净,都袖手不管了,别人就算是有同情的,想帮忙的,只怕也会收手了。
“母亲,求你了,一个女儿,若是因为无所出被送回了娘家,那就是等于逼她去死啊?好歹俞氏也在您跟前尽过孝的,母亲,看在她还算乖巧的份上,就留在府里吧,大不了,回头再给亭方娶个平妻回来就是了?”
欧阳氏不敢说休字,心里忌讳着,所以,她换了个说法。
只是老夫人看着欧阳氏的目光,却是别有深意,“这件事儿,就按我说的做吧,至于俞氏,如果实在不愿意回娘家,顾家有家庙,把她送到家庙里去清修吧,平妻不平妻的事儿,也不用考虑了,免得委屈了别人家的姑娘。”
“母亲,一定要这样吗?”欧阳氏真没想到,老夫人会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即便没有逼死俞氏,可是家庙,哪个花样的女子会想呆在那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