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庆侯府的处治很快就以圣旨的形式发布下来,哪怕欧阳氏千求万求,延府侯府嫡支也没留下一条血脉。
只是女眷,到是有了容缓。
也不知道皇上是受了打击,心存仁念,为后世积福了,还是一时心软,延府侯府的女眷,只落了个没入奴藉的下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殷夕颜看着把话传回来的四月,心里那口一直郁在心口的气,一下子像是呼了出去,连心跳都变有轻松了。
虽然不是她亲力而为,可是能在不脏了自己手的情况下,看到这样的下场,也的确有一种彻底的解脱。
只是,殷朝颜——
“答应芳草的事儿,你去办了吧,着人盯着点,找个可靠的人,把人买下,然后再给她准备些银子,连着她哥和嫂子一块,送走吧。”
四月点了点头,芳草这一年来的,时不时的就会送些消息给她们,这次出了事儿,王妃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王妃,像姨娘和下人这样的,是拉开菜市口随意买卖的,听说,延府侯府的女主子们,是没入的官奴,也就是说,要么进宫,要和就只能是官家去买——”
没入官奴,有的时候,连普通的贱藉也不如,像芳草这样的,随便找个商人就能把人买了,然后再一转手,或是说卖了,或是说别的,反正这一辈子不能脱了奴藉,其余的,在哪儿都没人管。
可是像延庆侯府正经的女主子却是不行的,官奴,只有当官的人家,要么就是宫里能用的,当然,比起乐藉,官奴的女子总归还算是好一点。
只是延庆侯府是以谋逆的罪名发落的,这官奴的女子,也的确真没人敢买啊。
谁要是买了,能说跟延庆侯府没有一点关系吗?
只要扯上了关系,拔了萝卜带出泥,指不定什么罪名就扣到你头上了,所以,这批女眷,着实有些难处理。
当然,没入官奴,如果没人买的话,也有统一的管理地方,只不过,那里比大牢好不了多少,也要劳作的,监管的差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往就发生过那些被监管的官奴女眷被奸杀的,还有失了神智的,种种传言,总归不是空穴来风的。
“王妃,奴婢听说,咱们府那边的大夫人已经在准备银子了,还有,魏国公府那边,虽然没听到大夫人有什么动静,不过想来,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殷夕颜摇了摇头,“大舅母最想救的是欧阳世子,至于延庆侯,无论他参与还是没参与,一个教子无方也是必然要牵连的,只是欧阳世子既是直接的参与人,大舅母无力回天了,自然对别的人,也就不那么上心了。”
当然,欧阳氏还是想留下一条血脉的,至少,伍氏也是生了个儿子的,不过,伍氏那个儿子,跟欧阳氏不算亲近,虽然这次是受了牵连,可让欧阳氏为他冒险,殷夕颜觉得,这个可能性也不算大,毕竟欧阳氏势单力孤,这种时候,除非大舅舅帮忙,否则,欧阳氏就算是再能算计,也无济于事儿的。
“处斩的日子定了吗?”
“嗯,就在明天午时,两天之后,发卖官奴。”
四月已经打听的妥当了,这会儿只要殷夕颜问的,她都能答上来。
“嗯,明儿午时,咱们去看看。”
四月有些惊讶的看着殷夕颜,说的这么轻描淡写,那是杀人,不是杀鸡狗猪羊的,一样是见血,那可要血腥的多啊?
“王妃,要不,问问王爷吧?”
四月可不敢满口应下来,王爷的脾气,她要是贸然应了,万一给王妃吓坏了,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殷夕颜瞧着四月一副胆小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好,等晚上回来,我就跟王爷说。”
夏侯靳自然是不想殷夕颜去的,只是当殷夕颜听到是他监斩的时候,不禁乐了,“你在那儿,我还怕什么。”
一句打趣,瞬间压灭了夏侯靳心里的不愿。
隔日,将近午时,靳王府的马车才不紧不慢的到了法场,监斩官已经拿了令牌正看着午时的太阳往出甩,执行的刽子手,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姿势,只等一声令下。
殷夕颜只带了四月,赶车的,是夏侯靳专门安排的人,就是怕一会儿万一出了乱子,也好有人护着殷夕颜。
“午时已到,即刻行刑。”
话音一落,领牌落地,手起刀落,那明晃晃的大刀被阳光晃过,殷夕颜只觉得一阵刺目,还没来得及看清的时候,邢台附近已经听到有人高呼,人头落地,人头落地了。
“啊,夫人,你醒醒,醒醒啊。”
老而悲怆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传来,殷夕颜循着方向望去,虽然看不清人影,可是瞧着那马车的样子,到像是魏国公府的马车。
四月也看了过去,收回目光的时候,小声道:“应该是舅夫人。”
殷夕颜点了点头,其实她的胆子也不大,自始至终,都没敢去看邢台上的人头与血迹,只是她来这一趟,就像是在划一个休止符一般,因为这是她前一世的罪孽之源,这一世,能在这一刻,做个了结。
“走吧,回府。”
放下了车帘,殷夕颜的声音,有疲惫,有解脱,甚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酝酿。
“王妃,王爷过来了。”
车夫隔着车帘,低缓有力的声音传了进来,明明没用多大的声音说话,可是听起来,就能感觉到气特别的足,想来,是因为有武功底子的事儿。
四月看了一眼殷夕颜,此时的王妃,脸上的神色,是她读不懂的一种复杂,就像她一直不明白王妃对延庆侯府为什么这么在意的原因,这会儿,看到延庆侯府的殒落,她也没明白,王妃的落寞从何而生。
“王妃,王爷过来了?”
像是怕殷夕颜没听到一般,四月悄悄的提醒着。
殷夕颜恍惚的扬起了头,思绪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时候,马车的帘子已经被掀开了,夏侯靳掀了袍角,直接抬脚就迈了进来。
四月半躬着身子见了礼,然后就有眼色的从马车里退了出去,到外面,跟车夫一样,坐到了车辕的另一边。
“有没有害怕?”
夏侯靳上来的时候,先看了一眼殷夕颜的神色,瞧着她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只当是看到了今天这样的情景,有些吓到了,不禁责怪道:“明明胆子就不大,偏偏还来凑这样的热闹,以后可不许再来了。”
殷夕颜被夏侯靳圈在了怀里,这种真实的触感,让她一下子就像是找到了归宿一般,前世,那些纠缠着她思绪的东西,已经烟消云散了,而这个陪在自己身边的男子,才真真正正是自己的良人。
偏首,倾着身子,扬着下巴仔细打量着夏侯靳的眉眼,那张刀削斧刻的面庞清晰的映在她的眼前,那眸子里的关心之意,溢于言表。
想到初初相识时,他冷淡的近乎冰冷的样子,再想想这一年多两人的相处,那些不好的事儿悄悄散去之后,所以留在记忆里的,似乎,都是他对她的好。
“这是怎么了?”
夏侯靳似乎有些不适应殷夕颜突然而至的主动,刚刚那样迷恋的目光看着自己,然后整个人就倾了过来,哪怕是蜻蜓点水的亲吻,也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可是别扭之余,他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喜欢的,喜欢这样的殷夕颜,对他表现出喜欢的殷夕颜。
“不喜欢吗?”
刚刚还惆怅的女子,这会儿就像是幻化成了小妖精一般,上牙咬着下唇,微带懊恼,近在咫尺的面容,唇瓣只要这么一动,就能跟男人的唇瓣相交。
殷夕颜就这样带着一丝幽怨的气息,若有似无的撩耿着夏侯靳,那时而亲近,时而远离的红唇,仿似浅啄嬉戏一般的逗弄着跟前的男人。
夏侯靳原本是要进宫复命的,不过,同来的除了他,还有别的大臣,跟那个大臣交代了两句,便往这边奔来了,其实,无非是怕殷夕颜害怕。
可是这会儿,怀里的女人,哪有害怕,分明是,分明是——
夏侯靳被撩拨的有些躁动,这两日殷夕颜的身子好像有些不适,晚上总是歇的很早,粘枕即睡,所以,他也没闹她。
说心里话,他的身体,对她,越来越有兴趣了,那种事情,以前如何寡淡,现在如何热情,简直就不能放在同一个层面去想。
所以,这会儿,被殷夕颜这么一个撩拨,夏侯靳的手,已经不自觉的去扯她衣掌的扣子,圆领的长裙,让他只能从扣子扯起。
殷夕颜就像是忘记了阻止一般,任由夏侯靳的手去作为,自己还像刚才那样,似有若无的轻啄着,撩拨着,然后时不时的在男人笨拙而急切的动作下,发出诱人的轻笑。
马车在闹市行走,外面行人走过说笑谈天的声音还能时不时的传进车里,可是夏侯靳把殷夕颜压在身下尽情的享受她的美好时,已经不去在乎那些人会不会听到马车里的动静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马车一直在行走着,所以,才能掩饰,里面战况的激烈。
直到进了靳王府,马车直接到了二门里,连大门都没停。
不需要夏侯靳发话,赶车的本就是暗卫,耳朵若是连这点灵敏度都听不见的话,可就真不配再在王爷身边跟随了。
或许丫头、婆子都没想到,去看个监斩,还能闹个这么个事儿回来。
原本府里的丫头,已经做了严阵以待的准备,想着回来给王妃去去秽气,免得回头做恶梦。
只是这样的想头,还没有实施,就被如歌和如诗清回了各自的屋子里,大伙摒弃凝声,只能听到院子里快速飘过的脚步声,然后就是如歌、如诗,四月,都守在了主屋的廊下,一个个神色肃然的样子。
婆子、丫头们一时也拿捏不准,只当是王妃出了什么事儿,王爷把人送回来了。
只是这不传太医,不请曹娘子的,也着实让人不好多猜。
不过现在府里的下人,被四月和刘权家的归笼的,早就知道什么叫莫说八卦了,一个个到是把三缄其口的本事儿,学了个十成十。
夏侯靳既是开了荤,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殷夕颜,所以,两人到了屋子里,就可以放开了,衣服早就被扔了一地,交叠在床上的身体正在起伏动作着,男人兴奋的低吼时不时的从窗户边传出去,还有女人压抑的低吟了,也会像破了音一般的时不时的漏出一点。
四月抚额,看了一眼如歌和如诗,给了两人一个眼色,目光又看过院里各自躲在屋子里没出来的丫头、婆子,小声道:“你们去把她们弄出去。”
如歌和如诗点了头,找个借口,就把人都指使出了院子。
小厨房那边,如诗又去交待了晚一会儿再做午饭,当然,她是想着,没准这午饭得改到晚上了,不过,王妃也就罢了,就是怕王爷精力旺盛,一会儿再出门,这午饭,还是得准备着。
欧阳氏回府,就病倒了,当时那声悲怆的声音,的确是跟着欧阳氏的婆子好几来的,好歹,她也是从延庆侯府出来的,这一下子看到了延庆侯府老老少少,好几位主子,就这么没了,心里自然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再加上,欧阳氏当时就昏厥了,她也提着一颗心,本来去法场,就是背着府里偷偷出去的,要是大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她这条老命,也没个活了。
这会儿,回了府,不敢请太医,可也请了家里常用的郎中,给大夫人看过了,知道只是一时气血攻心所致,连忙吩咐了丫头熬药。
婆子还没等转身,就被老夫人跟前打发来的人叫走了。
欧阳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幕低垂,习惯性的叫婆子过来伺候,却不想换了个人。
“吟萧,你怎么在这儿?”
欧阳氏看着出现在屋子里的吟萧,一时间诧异的没回过神来。
“回夫人,老夫人打发奴婢过来,以后伺候夫人。”
呃——
欧阳氏不是傻子,就算是傻,也不会看不出来吟萧这里的意思,“你来,那母亲身边呢,还有,我院子里丫头,婆子自是有伺候的人,不需要你来。”
吟萧叹了口气,她也不是非想来,再说,这个差事儿着实不好领,只是老夫人让她——
吟萧不能说愿意还是不愿意,可是不得不说,府里的几位老爷,也的确都是品性极佳的男人,即便年岁大些,可也如狼似虎,吟萧虽然也想找个良人,可是有的时候一想,这良人若是下人,跟老爷一比,自然这日子就有个天上地下的分别。
而且,她求的也不多,不过是安稳度日罢了。
“回夫人,老夫人说了,以前伺候的人,不会劝导夫人,不能辅佐,反而——”
吟萧这话又停了下来,小心的看了一眼欧阳氏,有些话,老夫人能说,她却不能说。
欧阳氏颤着唇,刚刚若只是试探的话,这会儿,算是明明白白了,“老夫人的意思,是什么?”
吟萧只垂眸不敢叹气,尽量平静的不去惹怒欧阳氏,“老夫人说,不中用的下人,不配留在府里伺候,所以——”
“呵呵,母亲这是要干什么,赶尽杀绝吗?看我欧阳家倒了,便把我也囚禁了不成?就算是囚禁,也不能一个得力的人也不给我吧,把原本伺候我的婆子给我找来。”
“回大夫人,已经发卖了。”
吟萧还是刚才的样子,垂着头,说的平平稳稳的。
“发卖?什么时候?”欧阳氏想到了老夫人会动手,不过也只想到了责罚打骂,一顿板子顶不济了,怎么也没想到,是发卖。
“发卖到哪儿了?快去把人牙子给我叫回来。”
欧阳氏掀了被子就要起来,挥着手就像是要抓吟萧一般。
吟萧小心的退后一步,却又不敢离的太远,低声道:“老夫人卖人的时候,只说了一句,不要银子,人往远了卖,越远越好。”
“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欧阳氏就像是陷入了梦魇一般的呢喃着,呢喃过后,便笑了,只是那笑,由里到外,都透着无力,与悲伤。
顾家大老爷晚上回来的时候,看到吟萧在欧阳氏身边伺候,一愣,又瞧着院子里的丫头,都换了新面孔,面色又是一沉,只是这样的表情变化,很快又落入到无形当中。
欧阳氏端着茶碗,就那样坐着,看着自己的男人在几番神思变化之后,消弥于无形,没有半点的起伏,忽然嘴角就抿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意,目光不禁撇过了身边的吟萧,轻呵一声,那声轻呵,更像是看透了什么,无力去阻止的冷潮。
吟萧一直淡淡的站在那儿,不卑不亢,不多说什么,也不多做什么,就像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时候,那般,有的时候可以像无形一样的存在,有的时候,又可以像解语花一般的陪主子说话,帮主子解忧。
“好了,我今天累了,想一个人歇了,你去书房伺候国公爷吧,看那边的丫头们不顺手。”
顺手推舟,欧阳氏的大方,有些出乎吟萧的意料之外。
只是这的确是老夫人的另一句交待,吟萧看了一眼会在一旁喝茶的大老爷,垂头,未语,不管去与不去,都不是她一个丫头说的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