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乱世浮沉录

分卷阅读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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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一挥手,截住他的长篇牢骚,问:“与你同行的摄政王呢?”

    “摄政王?哦,对,摄政王呢?”小襄王不知是真是假地左右看了看,继续吐苦水:“唉,你说摄政王啊?我这一路,可被他累得不惨,当初还不如只派我一人去呢……”

    “摄政王呢?”这几日本就事务繁多,刘璞再听他这样瞎扯,只觉得脑门青筋直跳,恨不得伸手撕了这肥襄王。

    “我和他不在一块儿。”小襄王终于答到了正点上,“自从落进了大水中,就再没见过他。我漂了许久,才被鲁光的部下捞出来,这还是在他们那儿住了两天养伤,所以才迟了。难道,摄政王没比我先回京?”

    “没回来。”皇帝紧盯着小襄王的一举一动,又阴森森地加了句:“恐怕也再不会回来了罢?”

    自从小襄王和摄政王一同出行、且在黔中郡遭了难,刘璞就总觉得是小襄王这厮捣的鬼。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这厮极不像好人。难道是落水时顺便杀人灭口了?或者是眼见摄政王落水却不救?等等,他刚才所说的鲁光,此事可与此人有关?

    “鲁光何人?”

    “嘿!我爹的旧部下。”小襄王说这话时,愈发眉飞色舞,“之后我爹不用他了,便在南边替他找了个事儿做。这人倒有些本事,居然在那边混成了将军,噫!好不威风!”

    老襄王的旧部?亏他说得出口!谁不知道,老襄王的旧部下,是和倒卖军粮、大发横财的五王刘钰一路货色!若非老襄王死在了事发之前,再加上时隔多年、往事无人再提,这小襄王能不能保住他老子的爵位还是两说,由得着这肥货在此撒野!

    还有什么“在南边找了个事儿做”?大约就是当年海路偷运的余孽!老主子死了,才滞留南边的吧?那地方鱼龙混杂,之前又是纪国地盘,因此难以约束、管教,让这襄王党余孽混的风生水起,倒也不是不可能。

    得再找个机会,把南边重新整治一番才是。

    此次水灾刚过,百废俱兴,或许是个机会。刘璞暗暗思忖。可惜现下可用之人不多,难成大事,大约又要错失良机。

    小襄王看皇帝默然不语,仗着自己是刘璞的兄辈,居然敢大着胆子、伸手在皇帝的脸前晃了一下。他见刘璞不耐地看向自己,急忙腆着脸求告道:“陛下,我此番前来,却有事相求,说是求您,也算是替陛下分忧。那个救我的,鲁光,您还记得么?他有个名唤冯叔行的儿子,这是个有本事的人,年纪合适人又稳重、在南边实在屈才,不如给他在京中安排个官职罢。”

    “哦?怎么个有本事法儿?”刘璞微微哂笑,语气不屑。

    那种玩意儿能有什么本事?!

    “这就说来话长。多年前王家军作乱时,他还跟着陆骄之大将军来京救过驾呢。您也别觉得他没家世,他是北境冯家军的远亲,真是名门之后。”

    北境冯家军的远亲?还不知人家冯氏肯不肯认他!

    “我觉着啊,也不用太高的官职,要不外人说您偏袒。就先从禁卫军起?他武功还是极不错的,先做个小统领,以后再给他升官。怎样?”

    “不怎么样,”刘璞凉凉一笑,伸手扯了两颗天青色的青玉珠,捻着在手心中转了几圈。待小襄王还准备聒噪,两颗青玉珠即刻间出手,划出一道青影来,恰恰好卡过襄王的左膝两侧、钉入他身后的朱漆高柱。

    镶在肥脸上的两颗豆眼,呆滞滞地往腿下一看,只见两膝旁边的布料恰恰被打穿,露出白花花的肉来。再抬头去看皇帝,一时没忍住,两腿间涌出一股炙烫的热流。

    “找摄政王的重任,就留给小襄王您了。还有,既然那位冯叔行这样有本事,那要他助你就好,吾不必再给你加派人手。”皇帝笑意盈盈地站起来,略带嫌恶地瞟了眼对面的裤子,一抬眼依然笑地客气,“若不稀罕你这两条腿,那尽管卖官给鲁光、还他救你的恩情罢。”

    他皇帝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小襄王卖官卖爵的勾当!

    刘璞轻提衣衫下摆,再不看小襄王一眼,提步跨过了门槛。身后的周铮追上来,轻声附耳道:“陛下,人接回来了。”

    三天前那一晚,翻窗进来的正是影卫朱七。

    他负了伤,凭着轻功精绝,提着一口气方避开宫中巡视的小将,只为先回宫给皇帝报个信儿,也是为了保住滞留城外的阔目也的性命。

    自决堤之后,他就在资水沿岸来回寻找,几天几夜不敢合眼。资水汹涌,哪有那么容易就捞着落水的摄政王刘正?也是撞了大运气,他沿岸往下流走时,居然让他偶遇了趴在浮木之上、漂至岸边的阔目也!

    彼时阔目也孤身一人,正被七八个不知来路的游侠围攻。朱七替他解去此围、应付了一前来追杀之徒,又一同在下游找了许多天,依然没找到摄政王的下落。

    摄政王没找到,刺客可是如影相随。

    朱七与阔目也都负了许多伤,只能先踏上回京的归程。到得城内,朱七本欲先观察动静、再提进宫城一事,但不知为何,那群刺客来的蹊跷、紧紧咬着不肯放松,他这才暂时与阔目也分道扬镳,独自摸进宫来。

    “临行那日,交与你的玉佩呢?”刘璞诧异。

    他派遣朱七离京时,曾给了他一方木匣,匣中正是半块刘氏玉佩。朱七影卫的身份极为特殊,即便在景仁宫中都少有见过他面容之人,禁卫军当然也全然不知他的存在。正是为了防止禁卫军不认得朱七、阻挠他行事,才特意把玉佩给他,为他开路。

    可惜,这枚玉佩在他落水时不幸遗失了。

    刘璞脑中梳理着这堆乱七八糟的前因后果,盼着能在阔目也口中问出什么,疾步踏入了长乐宫偏殿,环顾了一周,却没见到那异族壮汉的影子。

    偏殿里只坐着两人。

    一人端坐拘束如同雕像,一人睁着空茫茫的大眼、连一丝生气也无。

    正当三人大眼瞪小眼之时,挂在屋梁上养伤的朱七跳下来,落至皇帝面前,轻声解释道:“禀陛下,昨夜阔目也被刺客发现,慌不择路之下,躲入了这位先生的茶馆。亏得这位先生出手相助,他才逃过一劫。”

    “阔目也人呢?”皇帝打量着当中那位茶馆主人,心想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物、难道有救人的本事?!

    他两个你来我往几句,终于把事情弄了个明白:自朱七独自进宫报信后,阔目也在城中躲躲藏藏,时不时就要受刺客追杀。昨夜子时,他躲入了一家茶馆,得高人相助,才以假死的招数逃得一条性命。既然已经“死了”,他也不愿再待在京中,索性出城,回南海继续寻找刘正这傻子去。

    而这间茶馆的主人,不是旁人,恰是婴谷子。跟在他身边的那位,正是穆棠。

    刘璞走几步,受了这二人的礼,落座在榻上。他抿一口清茶,不看婴谷子、也不看穆棠,只懒洋洋笑问周铮道:“你老了,所以也糊涂了?既然阔目也不愿回来,那就让他到南海捞人去好了,把这两人带回来是什么意思?嫌宫里白吃饭的人少么?”

    众人皆是一默。

    婴谷子踌躇半响,从衣襟中捧出一方叠好的麻纸,双手向皇帝呈递过来。

    纸上是阔目也的手书。如他所言,汉文写的的确不怎么样,语句也多有不通之处。但字虽然写的糟糕,意思表达的却明显:一,他躲藏于茶馆之时,拜那些个刺客所赐,茶馆的三层小楼几乎被拆了个净。这两人为救他,弄的自己无处栖身,实在可怜;二,这二人中,那位叫穆棠的年轻人,与阔目也自己颇有些纠葛,有些同生共死的恩怨。如今此人身有隐疾,只望陛下能救他一命。

    “嗤,”刘璞慢慢将那张薄纸叠回原样,扔在案几之上,“他阔目也受的恩,也得他自己来报。我又不欠他,凭什么替他收留你二人?”

    这是实话。

    的确是他刘璞把那傻子送入死途,但摄政王抚恤灾民天经地义,凭什么怪到他皇帝的头上?

    “或者,有能让吾高看一眼的本事?纠缠阔目也的刺客想必极为难缠,不知是您二位中,哪位出手相助的?”

    婴谷子没想到皇帝是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主,偏头看看穆棠,又忐忑地看了一眼皇帝,小声回答:“拔刀相助的是另一位朋友,我和穆棠,都不会武功。”

    皇帝温和的弯一下嘴角,吩咐周铮把这两人扔出去。

    “不不不!”婴谷子急忙摆手,逼到急处,慌不择言、脱口而出道:“陛下,我出身南海婴氏!您知道南海婴家么?纪国当权时,我婴家是南面的名门望族,天下一半儒生出自婴家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