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荀月又瞧了一眼徐钊和,面对知楼的热情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纪娘,你把知楼当弟弟便是了,在他面前不用拘着。”徐钊和亲切地说道。
纪荀月在心里冷笑,面上则谦和地应了一声。
“五叔不是还有事么,就别跟我们这小孩耗着了,五叔且去忙吧。”
“也好,纪娘,你便陪着知楼在这府里转转吧。”徐钊和朝两人点点头就出去了。
徐钊和走了,纪荀月也松了一口气,知楼此时正是好兴致,拉着她就往王府的花园里去了。此时正是下午,园子里却没有几个人,只有徐钊和的两个侍妾在这里纳凉,见了两人也不意外,倒是还和知楼打趣了一句。知楼对这里似是很熟悉,与那两人说了两句,就带着纪荀月七转八绕地到了一个偏僻的亭子。
“你对这倒是熟悉的很啊。”
“我时常来五叔这里玩。”
“哦?”纪荀月并未多想,这处亭子环境清幽,确实是一处散心的好地方,眼前的人虽谈不上熟悉,可在这让人觉得压抑的王府,是最让她觉得亲切的。
“那日夜里,你到底为何偷偷进来?”
知楼脸上的笑容一僵,眼里闪过一丝尴尬,像个做错事被抓住的孩子,挠了挠头讪笑:“我就是路过五叔的府邸,想看看这五叔府后面都有什么,不想被发现了,我又不想被当做贼……”
见他有些紧张,纪荀月也不再追问,无论如何,那次相遇让两人相识,总不是什么坏事。
“姐姐,我听说你是王绍行的义女?”
提到这事纪荀月就想笑,“你觉得呢?”
“姐姐这话可难着我了,我与那王绍行又不熟,不过我大概猜来不是这样的。”
纪荀月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副认真的样子挺可爱的,便打趣道:“莫不是你也不是信王的义子么?”
“义父啊,”知楼想了想,“我是认他为义父的,只不过他也不能管着我。姐姐,我不姓顾的,你以后不要喊我顾公子,只喊我知楼就好了。”
“知楼,”纪荀月第一次认真地念了这个名字,“很好听的名字。”
“姐姐叫什么呢?上次姐姐可是没告诉我。”
“纪荀月。”
“姐姐的名字也很好听呢。”知楼随处折了一根树枝,在桌上比划着,纪荀月见她写了几笔似是纠结,便接过树枝写下了“荀”字。
“这本是我原先的名字,纪荀,后来才添了这个月字。”
“这个字添得是极妙的!”知楼拊掌赞叹。
纪荀月抿了下嘴唇,不置可否,其实当年之所以添上这个字,只是因为眠月楼的老鸨嫌她之前的名字太无风趣罢了。若是可以,她倒希望不去攀那个月之风雅。想着想着不觉又失了神,因而她也没注意到知楼敛去的笑容。
“姐姐,你在这府里不是很开心对吗。”
纪荀月一惊,这才发现知楼此时脸上满是严肃之色,而那惯常带着快活笑意的眸子此时也是沉静而深邃的。这深邃让人看不见底,纪荀月心里一惊,这本不该是一个少年该有的眸子啊。
知楼看出她的惊讶,轻笑一声:“早说过了,姐姐不要把我当做小孩子。”
纪荀月无言以对,她之前确实是目光短浅了,现在想想,这少年虽不是这王府里的人,却也是在这种环境里摸爬打滚了多年的,比起自己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看清的,只怕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吧。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出一种悲哀,悲哀自己今后与人接触,也要这般时时察言观色,步步小心了吧。这身边,可还有一个可以用最单纯的心相对的人呢?
“姐姐,你莫要想多,我是真心想和姐姐相交的。姐姐只把当做弟弟,可好?”知楼蹲在了纪荀月的面前,微仰着头看她,那眸子亮亮的,仿佛能透进心里去,让人不忍拒绝。
纪荀月心里一动,那悲哀渐渐散去,从心底涌出一股暖意,“你便这样信我?”
“呵!”知楼似是叹气又似是在低笑,“这身边的人,除了姐姐,只怕也无人愿与我相知了吧。”
这话说得悲凉,一点也不似他平日的样子,却无端的让纪荀月心里一酸。这孩子,当也是个可怜人吧。这样想着,她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许连她自己都未发现,此时她的眼里尽是温柔。
“姐姐。”知楼突然闭了眼睛,声音里似是带了鼻音。还未待纪荀月仔细看去,便被人紧紧抱住了,她浑身一僵,低头看着怀里的脑袋,一时不知所措。
“知楼很想有个姐姐呢,也只有姐姐了。”
这句话在当时的纪荀月听来是一头雾水的,可在之后她了解了知楼的身世,便明白当日窝在自己怀里说出这番话的少年,该是怎样悲痛的心境。
过了许久,纪荀月终于还是把手放在了他的发上轻轻抚着,被人信任的感觉如此美好,她又怎么可能忍心去拒绝呢,这今后有个人陪着,也是自己的幸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出去玩了还忘了存稿,于是…呜呜呜,未来约会好多,怎么保证日更呢!摔桌!!!!!!
第5章 认命
自那日之后,知楼一得了空便会来找纪荀月,纪荀月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但见徐钊和似是默许了,便渐渐放下心里来。她在这府里身份尴尬,平日也是无聊,有知楼陪着也多了许多乐趣。进一步了解之后,她对自己认的这个弟弟越发满意起来,知楼虽然年纪小,却是个能文能武的,且性子又好,事事都顺着自己,每次过来还会带些礼物,虽说是喊自己姐姐,却像是哄着自己一般。
有了这么一个乖巧的弟弟,纪荀月自然是珍惜的很,可她性子本就淡然,喜形不显于色,心里虽然记着,待他也和别人一般无常。可这心里的暖也不能视而不见,手边没有什么送的,心里一动竟是想到送一支舞的主意来,也许这个礼物不是很妥当,但她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更何况她自幼是真心喜欢歌舞的,这闲了几日也确实有些心痒痒了。这样想着,她便开始抽些时间练了起来,自然这些都是趁着知楼不在的时候,只那一次知楼破例的晚上过来了,被他瞧见了,不过还好打了个幌子也算是骗过去了。
知楼的生辰是在十一月,算算日子也没多久了。
这段时间,关于知楼的身份纪荀月也渐渐了解了一二。他是在杨之孝的军队攻打扬州的时候救了杨之孝一命,故而受到了杨之孝的信任,虽然因为他年纪尚小没有重用,却也给了一个校尉的官衔,后来被顾之谦收作养子,现居住在信王府。
说起来他的存在在诸王之间还是挺特殊的,如今信王和慕王受宠,明面上虽是一派和气,可是识些时务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早已是面和心不合,嘴上仍是兄弟相称,暗地里早已经斗得不亦乐乎了。圣王对这些似是并未觉察,众人心照不宣地粉饰着面上的太平。
按照这样看来,知楼是信王的养子,不应和慕王府有太多的瓜葛,可是慕王待他却一直是亲和的很,而信王对他经常往慕王府跑也似乎毫不在意。有人猜这缘由应该是他有救圣王命的情分,两边都想与他示好,不过左右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也不用太过上心,任他做想做的事便是了。从纪荀月看来,这猜想不是毫无道自然是有理的,若按照传闻的慕王爷脾性,把她白养在府里却几乎不闻不问的原因只可能是知楼。
而说起这徐钊和也的确是让人想不清楚,给了纪荀月一个院子,不时地也会让人带些稀奇的东西来,看来是没有忘了她的,可除了有两次让她去跟前伺候着喝酒之外,再没别的事了,这态度不可谓不奇怪。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纪荀月有些恍惚了,难不成自己就要这样一直过下去么,知楼也不是每日都会过来,他不来的时候这小院子里安静的实在是让人有种坐卧不宁的感觉,之前在眠月楼的日子虽说不是她喜欢的,但好歹还是有些事做,不至于让她空下来,而人一旦空下来能做的便只有回忆了,而她的过去,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呢?承欢父母膝下的日子实在是太遥远了,远得她已经记不清那骨肉分离的一瞬,是父亲还是母亲和她说了最后一句话,那一句话是什么来着,她怎地连这个都忘了呢?那一日在她脑中留下的印象,此时竟然只有那淋漓的鲜血了,天人永隔,过去的美好安宁再不复存在,儿时的她也是向往着那四方宅子外的世界的,可是却不曾想到等着自己的却是独自飘零之苦。
不觉间,她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