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厉害。”苟里突然觉得自己对黑凤也多了番崇拜。
师徒二人一高一矮,敲着更,慢慢消失在王宫的夜里。
☆、中秋 一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里是中秋,而今日也是中秋,在这里祝各位中秋节快乐
绍不韦这次挺高兴,姜鹤之今日在朝凤宫呆着,他不用像上次去鸢子台一般,还要偷偷摸摸的进去,有时候还难免看到些不应该看的画面。
黑凤首领有三大特权:宫内骑马,配刀觐见,不宣而入。这次绍不韦也不例外,直接视寝宫门口的内侍于无物,如回家般就推开姜鹤之的宫门。绍不韦见过姜鹤之在寝宫内抚琴,也见过姜鹤之在寝宫里自己唱曲,甚至见过姜鹤之悄悄抹眼泪,但是眼前的景象,还是绍不韦第一次看到。
三位宫女各拿了一件样式颜色各异的衣服,姜鹤之坐在席上支着头,脸上就写着两个大字:茫然。
“臣......”
“不韦你过来帮我看看,哪件衣服适合寡人。”姜鹤之打断绍不韦的行礼,直接把他叫到了身边,绍不韦倒是一头雾水,平日里姜鹤之的衣服自有司礼监给准备,什么时候轮到她自己选了。
“殿下,司礼监呢?怎么能你做这些事?”绍不韦嫌弃的说道。
“这衣服是子笙送来的衣服。”姜鹤之又把绍不韦拉到衣服前:“你倒是说说哪件适合寡人”
若是让不韦做暗杀行刺,或者给姜鹤之当肉盾人墙他必然首当其冲,可是让他选衣服却好比要他的命,他自小在黑凤长大,除了训练还是训练,衣服款式也自小一套,穿着打扮他是从未想过。
这三件衣服,一件淡黄色,里面是上好的平绸制的曲裾,袖口领口分别有喜鹊的暗纹,外面是一个纱衣,算是活泼的风格吧。但是不韦想到他心中伟大的殿下这样出现在他面前,就一阵莫名的恶心。第二件是白色直裾配着兰草的暗纹,清新淡雅,还算能配上姜鹤之的绰约之姿。这第三件,从颜色上就让绍不韦十分喜欢了,是稳重的湛蓝色直裾配兰花暗纹,色彩大气不张扬,和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的姜鹤之还算相配。
“臣以为,这蓝色与殿下较为相配。”但是绍不韦并不明白为什么要选衣服,继儿又问道:“殿下国君,怎能穿平民服饰?”在绍不韦眼中,姜鹤之似乎只会穿黑衣凤纹。
“子笙说明日中秋,邀我去他家酒楼小聚,平时宫里礼仪繁琐,去了他那我们随意些。”姜鹤之指了指衣服:“所以送来这些个衣服让我换上,一来以免出宫后太打眼,二来我们也不会那么生疏。我已经叫了王后,毕竟这中秋也是从大辛传来。对了,明天你也便服吧。
绍不韦点点头,可被姜鹤之打乱的思绪一瞬间又收了回来,突然想起了这次晚上疾驰入宫,本是有要是相奏。绍不韦是古板之人,特别对姜鹤之必定是尊重有加,于是他站直了腰板,铿锵有力的说道:“臣黑凤卫首领绍不韦有事禀报!”
姜鹤之看着她的臣子,她太了解绍不韦的个性了,于是她也整顿了衣冠,抬手示意:“绍卿请讲。”
黑衣武士微微垂首,正声说道:“今日特向殿下汇报两件事,其一,三位世子备选我均已打探,葫芦县伯姜有时、以及土番质子姜雁之二人背景单纯,并无异常。”
“那有问题的便是那姜应伯了,他是在姜城任职吧?“
“殿下圣明,姜应伯虽在姜城仅为驿官,可是却要负责从姜城流入的大小信件货物,可以说姜城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均经他手。另外,他是现任家老姜延英的亲侄儿。”
姜延英的儿子有软骨之疾,这是姜氏上线都知道的事,儿子扶持不了,扶持内侄也是情理之中。
“第二件事呢。”姜鹤之接过内侍递过来的茶,接着问道。
“马场之事,我已经详查,马儿之前是食用了一处叫引针草的植物,这种植物无毒,可是当这种植物消化后的粪便,便会吸引一种有毒的马蜂,王后的马正是因为食用了这种植物,所以遭到了攻击。”
“可是这马我只提前一日让人准备,谁又能这么快做这样的准备,这算是冲着王后来的还是冲这寡人来的?”
“此事我已严审了绒加部的马夫,马确实是那巴托选的,可是他们也不知道此事。”不韦将头埋的更低,没有查出究竟,让这个汉子有些愧疚。
“这个我信,绒加部视马如命,如果真是用的引针草来毒害我,那就一定不是他们了。”姜鹤之幼时长于草原,各部之间的事她也算清楚:“那对二人是用刑了?“
“达尔台是世子,没有动皮肉之刑,马托被打断两根胁骨,不过现在也派人进行了医治。现二人已送回马场。”
“那此事就是没有结果了?”姜鹤之的声音低了八度,这让达吉有些紧张,姜鹤之的规矩很简单,不求过程,只要结果。这事已经波及她的安全,却还没有结果,姜鹤之不会管对方与她多么交好,一样会给予严酷的惩罚。
“臣已严审了马场所有人,暂时....没有结果。”绍不韦的赤凤披风往后一扬,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啪的一声单膝跪在地上:“臣自领鞭刑二十。”
“不急,明日还要陪寡人出访,秋狩结束后再罚吧。”
绍不韦退下后,姜鹤之又好好的审视了那三件衣冠,最后命人把白色的衣服备好。美丽的国君往窗外看去,天间月在如盘,四周则是星星点点,天空黑色到一定程度,星辰就会熠熠生辉。美丽的大浮,一定会成为一个生机勃勃的国家。
栖鹏
大符的夜晚是没有宵禁的,这也是从符国与少数部族融合后才开始的,因为在草原,晚上总能看点着篝火的聚会,大符的每一任王后,无论来自哪个族群,都会将这种夜间活动带到栖鹏,所以大符的夜晚也是笙歌鼎沸,而最独特的风景,则是这无论大小酒楼还是街边夜市,总会有各种表演,胡人拉着马琴唱着歌曲,高鼻梁深眼窝的异族少女跳着来自远方的舞蹈,还有杂耍马戏,符西各部族的风土文化似乎都聚在了这里,大符的强大也源自他前所未有的包容。
悦楼是栖鹏最大的酒楼,足足有四层高,若不是必须低于王宫的高度,以古家实力,这悦楼可以修到七层。这一二楼给这城里的百姓开放,结婚过寿能来这悦楼,对平常百姓也是面上放光的事,三楼给这王城的达官贵人,这里有最稀罕的节目表演,每日通过这表演拿到的赏钱,都够旁边的小店经营上大半年。四楼一般不对外开放,古子笙在全天下洒下了细作,最后收到的消息都会汇到这里。
但是今日,全栖鹏的人都在猜,是哪位贵人能使得古当家的把这四楼给点得通亮。
☆、中秋 二
如果对胡人蛮人来说,远方的舞蹈与歌曲是他们血脉相承的技艺,那在这中秋的夜市里,自然也不能少去华族们的表演。
漆黑的大棚里鼓吹喧阗,可是也挡不住人们专注着棚中唯一的一处光幕,烛光在幕布后跳动,照的皮影们活灵活现,他们配着背后艺人们抑扬顿挫的唱腔,正上演着圣武烈王三入浮西的故事。
圣武烈王姜萍儿的母后是塔尔部的公主,按塔尔部的规矩女子结婚得带着家族里的一位男子嫁去夫家,而跟着嫁去的男子一般也会娶到夫家的姐妹,这样做的主要的目的是保证两家的婚姻关系中会有兄弟一般的友谊,未来一起出征狩猎也是家族之间的照应。可是这位塔尔部的公主毕竟是要嫁给大浮的国君,但又为了合乎塔尔部的规矩,所以这位公主就带了自己家一位未满两岁的侄儿,也是未来塔尔部的首领,苏赫巴图汗。
姜萍儿出生后,便与这位苏赫巴图一同长大,一个少女怀春,一个英武年少,两人暗生情愫一切都发生得自然而然,姜萍儿的父王死后她以女主的身份即位,也就立刻已王室规矩向苏赫巴兽提亲,苏赫巴图入主后宫,两人不久也生了一个男孩。可是好日子不长塔尔部发生政变,苏赫巴图找姜萍儿借兵五万平定内乱,可是两年后这五万雄兵浩浩荡荡的归来了,领兵的苏赫巴图却留在了塔尔继任汗位。于是这两小无猜的二人相隔天涯,只得用书信表达相思,两人虽各自为政,可是姜萍儿未再充实后宫苏赫巴图也没再娶。直到两人的孩子八岁那年,姜萍儿再也没有收到来自苏赫巴图的回信,使臣却递交了一封来自塔尔部新可汗的国书,说苏赫巴图在狩猎中受伤死去,现由他的弟弟任新可汗。
姜萍儿又怎么会轻易相信自己深爱着的男人会这样轻易的死掉,于是指派黑凤暗中调查,不出所料的真相——苏赫巴图死于政变。姜萍儿以国公之礼为苏赫巴图的衣冠下葬到自己的陵寝。那天的栖鹏下倾盆大雨,送葬的队伍延绵了数里,而姜萍儿立于队首,没人执伞,没着蓑衣。她任凭风雨在她脸上敲打,后人只道姜萍儿用兵如神,却不知那一天仇恨让她失去了心神。
第二天,姜萍儿留下一群结舌瞠目的大臣就带着五万精锐走上了西征的道路,那一年她灭了塔尔部,那天也下着倾盆大雨,可是也没有熄灭塔尔部里那延数里的大火。
“哎。”黑棚里一位红衣少女看得入神,竟也忍不住叹息。
“为何惋惜。”一旁的白衣女子问道。
“这姜萍儿明明为情所累,何为你们却为她起谥号为圣武烈王。怕她所想只是能与苏赫巴图一人一心一世不变吧。”红衣少女惆怅的说道。
“圣武烈王先后三次西征,平定当巴十二部让我大符奠定霸主的不二地位。”一旁的白衣女子淡淡说道,就像在念传记里的功勋。
“可是她真想成为你们口中的战神吗?”红衣少女低声说,又有点像自喃。
“那她又真的能做自己吗?”白衣女子低头苦涩的笑笑,可是黑棚里谁也看不到。
一时间相顾无言。
“对了对了,你说这悦楼顶上来的是哪位顾客?”
皮影演到一半正是茶歇时间,这黑棚看不清脸的众人们,竟然问起了同样的问题。毕竟这悦楼经营四年来,从无顶楼迎客的先例。
“还用说,肯定是大王了。不然谁还有这个面子让古当家的把这顶灯点亮。”一个粗狂的声音说。
“我看不然,怕是姜城的老爷子吧。”一个老人说道:“这大王肯定在宫里跟娘娘们赏月呢。”
“我看是大王,我舅舅的表叔的二侄子就在这悦楼做班,他说今日迎接的贵客是两位女子,可能是大王和哪位夫人了。”又一个声从角落里说出来。
“你们说,这大王会是跟哪位夫人出来呀?”问这个问题的,估计也是一个多事之人。
“鸢姬.......我说是鸢姬。”
“王后....肯定是王后。”
“白夫人.....一定是白夫人。”
一时之间倒是鸦雀声四起,从猜测谁包下了这悦楼之顶,到大王带得哪位夫人,争论之声不绝于耳。最为市侩之处竟是现场有人现场就开启了赌局,明知没有个结果,四座之人们倒也徒个彩头一般真下起注来。
“姑娘看似不像我们粗鄙之人,不如帮老夫下一注,看看今日大王跟哪位夫人出巡?”老头见身边白衣女子安静稳重,仔细看来衣着布料也是上品,准备想借个贵人的彩头。
“小女子看来,如果悦楼贵人真是今上,那随她上楼之人,便是她心悦之人。”白衣女子说着,却回头看着另一则的红衣少女。
老头子晒然一笑,心里想着毕竟是女娃娃,心里尽是些情啊爱的,谁知此时白衣女子倒反问道:“老先生觉得今上带哪位夫人出来呢?”
“老夫觉得多半还是王后,毕竟新婚燕尔,又是正妻。准没错。”
白衣女子又看了看旁边的红衣少女,她望向别处,昏暗的大棚里看不见她的表情。白衣少女从怀里掏了一枚钱币,又转身将钱币递到老者说里:“老先生,这个庄我做了,这钱你拿着。”
老头子摸着这钱币实沉的很,正想道谢面前的女子已没了身影,比着烛光老头子定眼看了看钱币,那是一枚货真价实的金币上,金币上铸着凤纹。
红衣少女疾步快走着,脸上泛着红光,她不想停下脚步让后面的人看到。后面的白衣女子倒也不急,仗着身高腿长一直在少女身后保持着半仗的距离。不知是身边的街景太精彩,还是担心身后的女子走丢了,少女还是放慢了脚步,驻足在一组花灯边,她看着其中的一个兔儿灯,那兔儿灯样子憨态可掬,上面的纹路也是精巧可爱。少女突然回想,她十六年的中秋里,似乎从没有这样的玩具,而她倒像是这样的玩具,每年此时坐在大殿上受上观赏顶礼膜拜。
“喜欢?”不知女子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淡淡的说话。
少女点点头,她的脸上映着灯光被照的粉扑扑的,此时的红衣少女像极了一个真正的女孩,丢掉了平日的顺从的外壳,露出内心最柔软真实的一块,带着那双渴望的双眼看着世界。白衣女子中心一荡,第二次有这样的感觉在心中散漫开来。
女子买下兔儿灯交到少女手里,少女对着女子微微一笑,女子情不自禁的也笑了起来,一时间,女子觉得身边的叫卖声、比肩继踵的人流还有那漫天飞舞的天灯,一切行动的万物都戛然而止,她只想拉着少女的手一直走下去,好像世界跟自己无关。
少女有些脸红,第一次被人这样牵着,手被紧紧握住却不觉得难受,反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她也稍稍握紧对方的手,他们穿过吵闹的酒楼、穿过变戏法的摊子,最后来到了一坐安静的桥边,明月皎皎,星空万里,远处的一切嘈杂似乎都打扰不了二人的相顾无言。
而就在二人的不远处,一个破败的酒肆屋顶,这个伟大王国的第一侍卫,如同一只狗一样趴在屋顶上死死盯着沉静在暧昧中的两人。除了他以外,这附近依然有二十个暗卫以及若干个变装的黑凤。
“头,出事了。”
绍不韦的专注被身后的一个黑凤打乱,绍不韦一直都是极为淡定之人,可是出事了这三个字如果在黑凤嘴里说出,那一定是大事。
绍不韦把过来汇报的黑凤叫到了屋下角落,两个黑色的皮甲映着月光发出阵阵寒意。
“悦楼出事了,王后的替身被暗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