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一辆头班的公交车。两天没有好好睡觉,上车坐好位置后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最后是被姚亦淑叫醒的,她推着我说道:“醒一醒,我们坐过站了。”
我迷迷瞪瞪地拿了行李下车,眼前没有半点学校的影子,而是一个很破旧的地方。马路对面一片低矮的房屋,似乎年代有些久远,斜对我们的位置有一个街口。一个简易的牌楼立在那里,上面写着几个字,我睡眼迷糊,看不太清楚。
“这是到哪里了?”我随口问了一句。
姚亦淑答道:“好像是磁器口。我们坐过了两三站的样子,只有到对面再坐回去了。”
我问道:“这里距离你们学校不远的嘛,你以前没来过吗?”我很快找到了路牌,也看清了那边牌楼上的字,果然是磁器口。我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知道是座古镇,但是眼前的景象很不符合我的想象。
“我没有来过。我们班上组织过到这里活动,我没有参加。”她说道。
我看着雨势小了许多,天色也亮了不少,就提议道:“我们进去看看吧,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了,不顺便逛一下太可惜了。我也没有来过这里。”
她“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又说道:“我们不要逛太久了,你该早点回学校。”
磁器口镇上的街道是石板路,夹缝密布,不够平整,弯曲狭窄,称其为巷道似乎更合适一些。道路两边尽是挂着各式招牌的单间门面的店铺,不过这个时间,绝大多数都没有开门。我们遇见的人也很少,几乎都是早起的老人。路面被雨水湿透,露出了石板的原色,算是这里最鲜艳的色彩了。
我们带着行李,没有走太远,走到了一个可以看到江岸的路口,看到有家饭铺开着,就走了进去。铺子也是刚刚开门,伙计刚端出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豆花,我和姚亦淑都要了一份。
“早上吃这个还真的不习惯呢,在家里面都是稀饭。”姚亦淑说道。
“我在家里面也是。不过在外面的话,随便吃什么都可以,早上直接让我吃火锅我都能吃得下。”我边吃边说。
她笑了一下,说道:“看来还是你的适应能力好,等毕业之后,估计你就是地道的重庆人了。”
“那还得努力了,现在还差的远,连重庆话都不会说,市里的好多地方都还没有去过。你不也适应的不错吗?”我停下筷子,看着她问道。
她没有看我,用筷子轻轻扒拉着碗里的豆花,说道:“我在哪里都一样的,周末和假期宿舍里都是我一个人……”
我忙问道:“那平时呢?应该有一个时常相跟的人吧?”
“本来算是有吧,和我住一个宿舍的,不过她也有朋友了。这个学期,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她说着夹起一块豆花放在了油碟里,但是没有搅拌,反而把筷子也搁下了。我看着那小块白豆花被孤零零地丢在红油碟里,突然有一些伤感。
“一个人也没什么的,我也经常一个人去上自习,有时候还一个人去操场跑步呢。”我想安慰她,但是说的这句话似乎又不太妥当。
“我也没感觉到一个人有什么不好,我早就习惯了。再说了,开学上课的时候是根本不会去想这些问题的,时间也顾不上。”她笑着。
“你也准备考研吗?”我试探着问道。
她扭头看了看铺子外面,然后才回过头来看着我答道:“是的,你那天说我准备一心一意去做一件事情,你算的很准。”
从磁器口出来,天已大亮,雨也停了。
我把姚亦淑一路送回了她的宿舍,帮她把行李搬上去安顿好,顺便在她们宿舍洗了把脸。宿舍里的其他人都还没有到校,姚亦淑把门上的封条撕扯干净,又开始忙着打扫卫生。
“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回学校了。”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说道。
“你再坐一会儿吧,我马上就忙完了。大娘让我带了很多干杏和酒枣,我还没拿给你呢。”
“我不要了,你留着分给班上的同学吧。我妈也让我带了很多,还带了二十个干面饼子呢,你要不要?”我笑着问道。
她听了也笑了,嘱咐道:“饼子你可得赶紧吃掉,不然这么潮湿的天气,很容易就长霉了。”
我们又聊了一小会儿,就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接着推门进来一个拖着大行李箱的女生,肩上背着个双肩包,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袋子。她看到我和姚亦淑,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大声地嚷道:“哎呀,累死我了。亦淑,快来帮帮我……”
姚亦淑赶忙迎了过去,接过了她手里的大袋子,我随后也帮她把行李箱搬着放好。那个女生连声说着谢谢,然后突然问我道:“你就是詹雨吧?亦淑的男朋友对吧?”
我听了大吃一惊,急忙去看姚亦淑。只见她轻轻拉了下那女生的胳膊,说了句:“你不要问了。”表情竟然有些羞涩。
那个女生看着姚亦淑的样子,开心地笑了起来,更加满怀期待地看着我,就像我的脸上贴着一张刮开式的奖券。
“我是詹雨,不过——”我脑子里快速地分析着眼下的形势,“不过我们没有见过面,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她跟我说了一个特别常见的名字,接着又说道:“你们真够幸福的,这次又是一起回来的吧?亦淑早就告诉我们说你也在重庆的,还每个周末都出去和你约会,但是就是不把你喊过来让我们见一见……”
幸好那个女生不算太粘人,我们很快岔开了话题聊了些其他。从宿舍走出去之后,我感觉像是离开了审讯室。姚亦淑把我送到了楼下,硬是拿了一袋她自己带过来的干杏给我,她说那是她妈妈去年夏天亲自采摘晾晒下的。
“刚才你都听到了,对不起了。我不那样说的话,老要听她们说一些奇怪的话,还有男生……我想在学校安安静静的,所以就拿你那样说了,也没有跟你讲过,真的对不起了。”她小声给我解释。
我的心境平静了下来,说道:“没关系的,我猜想也是这样子的。不过你真的应该提前告诉我,那样的话,我可以应付的更逼真一些。”
她听着笑了起来,说道:“我如果提前告诉你的话,你今天就不会来了。”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我赶忙说道:“你回去吧,我走了。”
她挪着步子靠近了我一点,看着我说:“我这个暑假不回家,来之前已经告诉二伯了。你买车票的时候,可以不用管我了。”
“不回家?那你留在这边做什么?”
“打工吧,我想去做家教。”
回学校的车上,我一路想了和姚亦淑有关的几个问题。
姚亦淑考研的想法似乎刚刚确定不久,应该在我们元宵节聚餐之后。如果说她是受到了我那次给她用纸牌算命时解卦语的提点,这可能有些离奇。她更可能是受到了苏小芸的影响,或者说激发。
她在宿舍里把我说成了她的男朋友,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她起到了挡箭牌的作用。她坦诚地给我解释了为什么会这样做,我很理解。每个女孩都是有一些小心思的,但是不好证明,只能领悟。
临走时她告诉我想在暑假打工,我认为这个想法很正常。只是奇怪她为什么要这么早告诉我,还特别提醒我不要帮她买票了。我联想起寒假前那晚去火车站的情景,我当时是为了买票才打电话约的她,难道她认为今天之后,这个学期我们也就再不见面了?
新的学期开始。苏小芸和俞俪也都按时回到了各自的学校。
我新买了一盏台灯,安在了床头,熄灯之后还可以倚在床上看会书。这晚正在看法律条文的时候接到了苏小芸的电话,她叽叽咕咕地给我说着新学期的新鲜事,突然说起了她宿舍的一位女生正在被男生追的事情。
“那有没有男生追过你啊?”我问道。
她呵呵一笑,又压低了些声音说道:“有很多啊,我身边又没有护花使者。前天还有个小男生,我说我有男朋友了,但是人家不相信,你说我该怎么办?”
“还有这种人啊?那就拿证据给他看啊。”我脱口而出。
“证据?把你写给我的信拿给人家看吗?还说呢,我们两个人连个合影都没有。”
“私信怎么可能给别人看呢?合影的话……”
“我想到了!”她打断了我,“明天我让小诚来一趟,让他陪着我在校园里又高又帅地那么一走,绝对就可以轰动了。你说好不好?”
我听出来她是故意在调侃我,但还是镇定地说道:“这样不好吧,肯定有其他办法的。”
“那你只有亲自来一趟了……”她可怜巴巴地说道。
☆、四十八、不愚拣石
我计划去上海看苏小芸,没有安排好之前决定先不告诉她。
新学期增开了一门专业课,又是本大部头的教材。我报名参加了党课,也开始准备英语和计算机考级,另外还加入了学校里的一个杂志社,兼职编辑和宣传。时间过的紧张有序,不知不觉便接近了四月份。
在这四季常青的地方感觉不到草木绿色的增减变化,但是气候确实温暖了起来。余季正近些天又在忙着组织联系和楚灿她们宿舍一起举办联谊活动,他初步制订了几个活动方案,其中有去郊区泡温泉,还有到山里野餐,甚至还想露营。我们一一否决,最后选定了一项路程最近的,到长江大桥下的珊瑚坝去春游,那里可以放风筝吃烧烤,还可以骑马。
这个安全实惠的方案很快落实了下来,参加的人员除了我们两个宿舍的八个人之外,还有武涛的女朋友小静,我宣传部的部长罗哥听说我们要春游,也想凑个份子,他和我们两个宿舍的不少人都认识,因此把他也算了进来。我本以为楚灿会带着她男朋友“法海”一路,结果听余季正说,楚灿现在又恢复单身了。
时间定在了这个星期日,也很凑巧,正好是4月1日,愚人节。
星期日的天气预报是少云,早上起来的时候隐约看到了一点阳光,微微有风,很适合户外活动。我们集合坐车前往珊瑚坝,正好十个人。余季正提前看好了路线,但是还是带着我们下错了站,本来应该在长江大桥北桥头下车,结果我们被他催促着早下了一站。
下车的站点叫南桥头,打听之后得知这面根本没有去珊瑚坝的路,我们唯有继续坐一站路,或者从长江大桥上走过去。余季正被我们一顿臭骂,缩着脖子躲去了一边。
“兄弟姐妹们,我们就从桥上走过去吧,怎么样?”罗哥大声提议道,他比我们大一届,这群人里也最数他年长,又算是我的领导,今天颇有些指挥的架势。
“好啊,我同意,又没有多远的。”余季正凑过来插话,随即被武涛虚踢一脚吓的跑了开来。
“我们就在这里买些风筝带过去吧,这里的风筝挺漂亮的,到了珊瑚坝那边要比这边贵一些。”楚灿说道。
车站附近就有不少摆卖风筝的摊点,靠近大桥边的石栏杆附近也摆着不少,摊主都在就近的树木或者路灯杆间扯起了细细的绳子,五颜六色的风筝摆挂在上面,飘带飞舞,就像是排着队列在低空飞行。
“来,你们随便挑,喜欢哪个挑哪个,我来买单!”罗哥走去了一个摊点。
“哦哟,师兄果然就是大方,我们不客气了哦……”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凑了过去。
武涛拉着小静去了另外一个摊点。我挨着看了几家,选了一个最普通的菱形风筝,上面的图案按着菱形的对角线均分了黄白紫蓝四种颜色。回去看到他们也买了几个风筝,小静手里提着个老鹰风筝,林进舟拿着个蜜蜂风筝,罗哥拿着个燕子风筝,楚灿拿着个蜻蜓风筝。
“怎么不一人买一个啊?”我问道。
武涛笑着说道:“一听就知道你不会放风筝,你们肯定也没几个会的。刚学的话最好两个人来配合,这还是需要一点技术的,等会我来教你们。”
余季正说道:“那就这样吧,正好现在有五个风筝,等一会儿两个人一组不就行了?我决定了,今天要和林进舟一组。詹雨的那个风筝太丑了,审美眼光简直稀烂……”
我们一起走上了长江大桥,在桥边缘的人行道上走着,身旁车来车往,脚下大江东去,走姿似乎也都昂首阔步了。我走的位置很靠近桥栏杆,左右两边的视野都极其地空旷,走到桥中段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身在凌空的无依无靠的感觉。
桥身之下就是珊瑚坝的沙洲,从上看下去,人如蝼蚁一般大小,纷纷攘攘。空中飘着不少风筝,有几只甚至超过了桥身的高度,距离我们最近的是一只粉红色的金鱼风筝,仿佛伸手就能够到。
我们从北桥头沿着一条小路下到了江边,跨过几道浅水滩之后,走上了珊瑚坝的沙地。从桥上看来不算太大的场地,这时才感觉出了宽阔。我们巡查了一下几家烧烤摊的情况,预订了过会儿吃饭的地方,然后一起走去了桥墩另一边人比较少的场地。
我们这十个人里面只有武涛和罗哥会放风筝,小静看样子应该也会,但是她必然要和武涛一起。我们其他人分了一下组,按照男女搭配的办法自由组合,结果林进舟选了和婷婷一组,余季正选了和最不爱说话的那个女生一起,罗哥和楚灿,剩下我和小苏。风筝也调配了一下,罗哥的燕子风筝给了余季正那组。
武涛给我们详细讲解着放风筝的技巧,又和小静给我们简单演示了一下。老实说,我听完看过之后还是完全没有明白,尤其对逆风跑动的要求不以为然,我认为应该举着风筝顺风快跑,然后蓄力往空中一扔就可以了。
武涛也说着不耐烦了,让我们分头去实践,不明白再过来问他,于是我们四下散了开。
按照刚学来的方法,我让小苏轻轻举着风筝站定,自己拉着线走开了几米远。第一次尝试,小苏好像比我学到的还少,我跑她也举着风筝跟着我跑,还差点摔倒。我跟她说看到我跑起来她就要放手,不要抓太牢。
第二次尝试,她放手很及时,我也跑的很迅速,但是我忘记了放线。跑出了足有五十米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几乎被我在身后拖拽成一条直线的风筝一头栽倒了地上。
第三次尝试,前两次的问题都没有了,风筝也飞起来有两层楼那么高,但是只坚持了不到半分钟就摇摇晃晃地坠落了下来。我干脆按照自己的理解,自己举着风筝跑动放线,折腾了几次,也都失败了,我于是有点泄气了。
“是不是我们选的风向不对啊?”小苏问道。
我确实没太注意风向的问题,听她这么一说,回想了一下刚才效果最佳的那次,似乎不是顺风也不是逆风,而是直接在风吹的路径上横着穿行的。我走上了一座小沙丘去感觉风向,风竟然像是停了。
“应该和风向的关系不大吧,我们一会儿再试一下就知道了,现在没有风了。”我答道。
“也可能是这个风筝不好吧?你看他们。”小苏的眼神里有一些怀疑。
我手中的菱形风筝已经沾了些沙土,拍掉沙土后大概检查了一下,骨架还很牢固,连线也都正常。我四处张望着找了找其他人,看到林进舟和婷婷的蜜蜂风筝已经飞了起来,虽然不算高,但是相当的稳。
不远的沙地上罗哥和楚灿还在摆弄着风筝,我看到罗哥一阵猛跑,竟然也像是跟我一样没有放线,风筝掉到了地上,他弯腰喘着气。楚灿看着他的样子,伸手指点着,像是在训话。我没有看到武涛和小静,但是在空中找到了一只翱翔的老鹰风筝。余季正那组完全不知所踪。
我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烦躁,对小苏说道:“我们休息一会儿吧,或者去找他们学习一下。”
“好吧。”小苏应道。她在我旁边站了一会,然后开始小范围地走来走去,渐渐地离我越来越远,最后径直去了林进舟和婷婷那边。
我拿着风筝一个人走去了桥墩下的江滩上,这里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颜色看上去五彩斑斓,有三两个小孩在其中捡拾着什么。这边的长江就在眼前流过,江水碧绿幽深,江面波纹变幻,看久了会感觉到轻微的眩晕。
我蹲在江边洗了个手,感觉不够痛快,又低头抹了把脸,然后发现身上没有手帕也没有纸,只好站起来等着风干。
旁边有个小孩开始丢石头打水飘,我顿时也被挑起了兴趣,随便找了几个趁手的石头,看好角度用力一丢,石头贴着江面飞了过去,至少打出了六七个清晰可见的飘花。那个小孩掉头看了看我,也用力甩出去一个,但是只有三下。我装作没有看到他,继续丢自己的,这次差点,只有五个。
小孩明显不服气了,又丢了一个,结果还是三下。我心里暗自好笑,决定让他彻底服输,就更用心卖力地丢了起来。也不知道玩了多久,又去找石头准备丢的时候,发觉那个可爱的小孩已经不见了。眼睛能看到的范围之内,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还有身畔丢在地上的风筝。
环境安静,脑中突然涌现出了几个稀奇古怪的想法。
我先是想到如果能像风筝那样飞到空中该有多好。随即想起了自己手腕上的手链,苏小芸最初说过,她给我系上的手链就如同是风筝上的线,那我就是风筝无疑了。风筝能否飞起,如何飞舞,放风筝人的技巧很关键,天气风向等因素都是可以把握的。而我这个笨拙的风筝,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飞的太远了。上海到重庆,两千多公里,我担心放风筝的人会很累很累。
我又想到如果在眼前的江面上放一条情书折成的小纸船,能从这里沿江顺流而下漂到上海该有多好。那样的话苏小芸就可以去上海的长江边,在和这边一模一样的江滩上拾起靠岸搁浅的纸船,拆开来看我写给她的那些最真心的话。不等她看完,江上就又有一条小纸船漂了过来,接着又是一条,直到把江面密密麻麻地布满如同清夜的星空。苏小芸一定会开心地笑着,那样的笑容会很美很美。
我还想起刚才被我用来打水飘丢到江中的那些鹅卵石,如果它们可以马上重新走上岸来该有多好。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江水的浸蚀才得到了出头露面的机会,结果又被一个无聊透顶的人随手丢弃到了暗无天日的水底。命运如此不讲道理,如果想象自己就是普通的一颗鹅卵石,那么有可能孤独地永沉江底,有可能潇洒地打个水飘,也有可能被某人当做宝贝拣回家去。我低头认真地找了一遍,发现值得拾起一看的石头都很少很少。
我在一段无人打扰的江滩上找了几个来回,拣了几个勉强算是有特点的石头。我挑选的标准也无外乎看色泽和纹路,最关键的是不要有磕破的棱角。走回到放置风筝的地方,拿起风筝准备去找他们会合。
转身就要走了,猛地看见刚才风筝遮盖的地方有一颗很显眼的鹅卵石,浅黄丨色,鸡蛋大小。我赶忙捡了起来,入手的感觉重量显轻,不过浑圆温和,表面又稍微有些粗糙,更像是一个椭圆型的木头疙瘩。单就外观来看,我不喜欢,但是握在手心的感觉确实和其他石头不一样,于是索性把其他几个石头都丢掉了,只把这颗放到了兜里。
找路回去的时候遇到了林进舟来找我,他领我直接去了吃烧烤的地方,其他人已经在那里开吃了。烧烤的味道非常一般,吃过之后他们又找了家茶摊去打麻将。我喊了林进舟、婷婷和小苏一起去骑马,回来之后看到他们还在打。
现在是武涛、余季正、罗哥和楚灿四个人在打。武涛在小静的指点下打出去一张牌,结果被余季正喊点和了,武涛去查看,然后发现他竟然是诈和。武涛一把扭住了他,要求他赔三家并且滚蛋让位置。
“今天是愚人节嘛,我诈和一把是为了开个玩笑逗你们开心的。你这个人实在是不懂幽默……”余季正笑着狡辩道。
“你放屁!我才不管啥子愚人节,赶紧给老子结账!”武涛假装恼了,吼得很凶。
楚灿也推倒了牌,说道:“哎呀,你们不要闹了,过个破节都开玩笑开了一天了,我现在都不知道你们说的是真话假话了。算了,我们不要打了,回去吧。”说完站了起来,样子就是要走。
罗哥跟着站起身来,对我们说道:“那我们打道回校吧。今天这顿烧烤算我请客了,大家以后还有什么活动记得叫我。”他看我们都没有动,补充说道:“真的该回去了,我这句话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说着看了楚灿一眼。楚灿已经往茶摊外走去,他也跟了过去。
武涛放开了余季正,翘起二郎腿悠闲自在地点了一支烟,怪笑着看了看我,朝罗哥和楚灿走去的方向微微努了努下巴。我顿时也明白了些什么,对他笑道:“人都散了还等什么?走吧!”
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又跺了跺脚,这才大声说道:“回家吧,愚人们!”
当天晚上给苏小芸打电话。
她开口就说:“今天不要跟我开玩笑,我知道今天是愚人节。”
我笑了一会,说道:“我没有想和你开玩笑,说真的,我准备五一假期去上海。”
“你来上海做什么?”她这样问道。
“去看你啊,顺便给你证明一下你的身份。”
“哎呀,我上次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以为我真没有办法对付那些无聊的男生啊?你以为我真的把小诚叫来了啊?这么远的路,你还是不要来了。”她说话的语气很认真。
“我没有那样认为,我本来就计划要去的。”我解释道。
“算了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绝对是因为那天听了我那样说,你才要来的。真的不要来了,你放心吧。你觉得我有那么容易被人追到吗?”她语调一变。
我稍微想了一下,答道:“还可以吧,我是不知不觉就和你在一起了。”
话筒里突地传来了几声沉重的呼吸,“好!就冲你刚才这句话,你重新追我一次。就这样!”她说完直接挂断了。
我愣住了,哭笑不得地歪倒在了床上,身侧感到隐隐作痛,是那颗拣回来的鹅卵石。
☆、四十九、反方向的追
苏小芸像是生气了,这令我感到莫名其妙。两个人可以不知不觉地走到一起成为情侣,难道不好吗?
生来就是并蒂的花朵,是天定的缘分。翩翩飞舞着追逐一个季节,是奔忙的缘分。当我落在花间叶底休憩的时候,突然发现你也在栖在那里,这是幸运的缘分。我认为自己是幸运的,追求苏小芸似乎确实没有花费什么力气,整个过程波澜不惊。但是淡泊平常,浪漫不足,难道我真的应该重新追她一次?
我把那个四色的菱形风筝带回了宿舍,擦拭干净之后挂在了床尾。他们也带回了两只风筝挂在了墙上,一只蜜蜂,一只蜻蜓。晚上熄灯的时候,倚靠在床头看书或者聊天,余季正会翻来覆去地放周杰伦的首张同名专辑,我问他要了歌词来看,喜欢上了最后一首歌的名字。
愚人节后,余季正又外出买回来一只花白的荷兰鼠,虽然很可爱,但是把宿舍里弄的满是似香还臭的骚味。春光正好,对门宿舍养的猫咪夜间开始躁动地啼叫。猫咪叫着,荷兰鼠在笼子里拼命地折腾着,于是我近几天半夜时常会被惊醒,醒来后睁着眼睛发会呆,感觉自己是被绑缚着的某种动物。
最近习惯了去学校的后街吃晚饭,那里有一家的水煎包和蒸饺味道很好。我一般是和武涛一起去,各自要四个水煎包,然后尽情地喝四五碗稀饭。偶尔也去另一家吃砂锅米线,但是武涛说后街的米线没有一家味道正宗的,比他家小静的手艺差远了。
这天晚饭过后,我们在后街看到了楚灿和罗哥,他们两人在我们前面并肩走着,推搡嬉闹着,神情暧昧。
武涛拉住我停下了步子,小声说道:“看到没有?我记得以前提醒过你吧,这种女生是招惹不得的。幸好你没有上钩,就是可惜了余季正那个白痴了,被人家耍了都不知道。”
我笑道:“我本来也没有什么想法,我和我女朋友感情好着呢。”
他瞅着我嘿嘿一笑,露出了一脸酸麻的表情,说道:“我知道你们感情好,电话多信也多。但是,远情不如近爱,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滋味不好忍啊。依我看,你不如就近再找一个,现在这些女孩都好追的很……”
“你别说的那么恶心好不好?不过我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还曾经背着小静追过其他人?”我反问道。
“那没有,我从来都是人家倒追我。”他有点得意。
“别扯淡了,还有人倒追你?你不要说小静当初也是倒追的你,那你为什么要追到重庆来跟着人家呢?”我不屑地说道。
“我们两个可是两厢情愿的,都分不清是谁追的谁了。我倒是想问问你和你上海的那个女朋友是谁追的谁?”
“我可只有一个女朋友。”我强调道,“我们的情况和你们差不多,也是慢慢地相处着,自然而然就到一起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到同一个地方?”他指着我问道,眼神竟然凌厉了起来,像是在法庭上质问被告人。
“这个说来话长了,原因太多。”我不想给他解释。
“那你现在感觉痛苦不?老实说。”他追问道。
“还行吧,慢慢就习惯了。”我答。
他递了一支烟给我,我们慢慢悠悠地往校园里走去。
他又说道:“兄弟,有些事情是很难习惯的。就像是用钝刀子杀人,不用一刀捅到你的要害,只要随便拉几个口子,慢慢你的血就流干了。等你习惯了,要么你就是死了,要么你就浑身都是伤口……”
我听他说的有点??耍?厦λ档溃骸澳阏飧霰扔魈?磺〉绷耍?痪褪欠挚?患?媛铮?挥心敲囱现氐摹!?br />
“你不相信啊?”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伸手挽起了左手的袖子,把小臂翻过来给我看。我看到那上面有许多伤疤,有圆的也有长的,还有几道交叉,虽然已经基本恢复了肤色,但是轮廓凸起明显,就像是抽象派的浮雕。
“你这怎么来的?打架受的伤?”我抓住了他的手腕问道。
他拨开了我的手,说道:“去你的!告诉你可能不相信,这是我复读那一年自己拿烟头烫的,还有就是拿工笔刀割的。”
“你心理变态啊?为什么要这么自虐呢?”我有些惊讶。
他把袖子理好,笑着说道:“我现在肯定不会这样子做了,以后肯定也不会。我就在那一年的时间里,有时候特别想不开。实在想出去瞎混,看不进去书的时候就给自己烫个疤,实在想小静,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的时候就给自己割一刀。你和你女朋友才分开半年,还没到最痛苦的时候。”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呢?”我问道。
“我就是听你刚才说你和你女朋友也是两厢情愿地走到一起的,才突然想起来的。其实也不可能是完完全全的两厢情愿,肯定有一个主动,有一个被动。但是男生往往是开始主动,后面就懒成一滩泥巴了。”
“我绝对不会那样子的。我看你对小静也很好啊,每次看到你们都亲亲密密的,就像是刚刚谈恋爱一样。”
“我们在一起四年了,她从高一开始就跟着我。也不是没有矛盾,只是每回她都让着我,我那时候心里一直对她都有些愧疚的,甚至后来就因为这些愧疚而想和她分手。”他说着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呢?有人忍让还不好吗?”我感觉的确很奇怪。
“你不懂吧?我猜你和你女朋友,肯定是你忍让她多一些。我那时候就感觉小静太好脾气了,什么都能忍简直就成了没有原则,一个蛮横任性,一个一味迁就,两个人是长久不了的。她一味地对我好,让我感觉就像是在不停地亏欠她。就像是打麻将赊账一样,身无分文了还又越欠越多,该怎么办?还不如直接厚起脸皮下场子走人。”他像是说到了兴头上,嘴边的烟头火星四溅。
“那你们也没有分手嘛,现在不是关系很好吗?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他站住脚笑了一会,没有回答。我们已经差不多走到了学校的篮球场,夜间打球的人不少,场边坐着观战的也有不少情侣。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有一对男女生,女生背着身子像是正在赌气,男生在旁边哄着,手里还拿着个棒棒糖。
武涛也看到了那边的情景,他笑着对我说道:“看到没有?人就是这样贱,就是需要不停地哄过来哄过去,我自己就是个很贱的角色。那年高考没考上,我就当面告诉小静说我们分手吧,结果她什么都不说,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是守着我哭,守着我哭了三天呀。我跟你说过这段对不对?”
我连忙答道:“你说过,我也记得的。不过那天你肯定有点喝多了,没有今天说的这么详细。我记的没错的话,你说你那时候还送小静来重庆的学校报到了的。”
“对,就是我送她到学校的时候,她给班上的同学介绍说我是她的哥哥,我当时突然一下就受不了了。后来临走到火车站的时候,我给她说让她等我一年。我们那一年都没怎么联系,再后来见面的时候就是去年夏天了,我们高考成绩出来,她去我家找到了我。那一次见面的感觉,就像是高一入学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了。”他说的很认真,像是完全陷入了记忆中的场景。
“那你们就这样又好起来了,对吧?”我问道。
“好是好了,好到比从前还要好,就是完全颠倒过来了,现在是我在忍让她。女孩子本就应该有许多小脾气的,现在被她撒个娇、赌下气、打两下、骂几句,我都感觉舒服得很。我就很享受去安慰她的那个过程,能把她哄到安安静静的,感觉就像是完成了多么了不起的一项事业。你说我贱不贱?”他说着笑了起来。
我也跟着笑了,问道:“我看小静可不像是乱闹脾气的人,还需要你经常去哄?”
“她发脾气十有*都是因为我,只不过以前她都憋在心里头,现在可以自然地表现出来了。所以啊,两个人在一起敢说敢吵,敢哭敢笑才是最好的,那就说明你们互相信任了。我们现在就是这样,感觉挺好。”
我和武涛后来去打了篮球,打到很晚,又零零碎碎地聊了一些东西,不过我只提了一点点我和苏小芸的故事,也没有像他说的那样详细。
武涛和小静的经历当中有个很大的转折,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