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你丫如此多情

第4章 :离了可以再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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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自《诗经?大雅?旱麓》。原文为:“鸢飞戾天,鱼跃于渊”。鹰在天空飞翔,鱼在水中腾跃。形容万物各得其所。平凡的一跃,尤如龙腾九霄,有着强大的爆发力。

    前有追兵后有堵截,其实这话讲的没错,苏铮现在就是这感觉。她和秦斌已经不可能复婚,但是老娘被秦妈妈的流言蒙蔽,觉得自己终于撒手不管了,于是“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眼瞅着自己退无可退,他们却渐行渐远,苏铮坐在屋子中央,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在偌大的世界里,孤独会把人掐死。即使那个睡在房里的孩子,也不能抚慰一点心中的惶恐。

    “叮咚”门铃响起来。苏铮开门一看,是郎曼。

    她说自己刚刚出差回来,一直特别忙,搬过来之后就没来聊聊,非常不好意思。

    苏铮咧着嘴摆出一张笑脸,心里却一片茫然:我跟你非亲非故,就算不聊,也是正常吧?

    东拉西扯,顾着睡觉的孩子,两人都压低了声音。要是突然有人闯进来,还以为特务接头!苏铮让了四回茶,郎曼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喝洋墨水的,早就忘了祖宗的规矩。

    郎曼渐渐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苏铮凭经验慢慢的住了嘴,等着对方说话。郎曼依然不着边际的瞎扯,可是心思已经明显不在这上面,连苏铮只是敷衍都没看出来。

    “苏铮,”郎曼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

    “请教?谈不上,谈不上。有什么能帮忙的请讲?”

    “我想……我想追秦斌。但是你是他前妻,我们又这么熟,我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郎曼搓着手,耸肩歪头斜眼撇嘴,一副西方人说话言不由衷时的样子。

    苏铮半张着嘴巴,呵呵了两声,说不清是在倒气儿还是在高兴,反正肺里空荡荡的有些窒息。赶紧深吸了一口,才缓过劲儿来,脑子也有了反应:“有啥介意不介意的,你追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我知道在国内,很多夫妻都是离婚不能忘情,有时候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离婚以后就后悔的想复婚。当然我不是说你,你和秦斌的问题不在此列。可是现在有目共睹,秦斌已经和那个人断了关系,相信从今往后他也能吸取教训不再乱来。况且,我觉得秦斌的本性不坏,只是误入歧途。如果有人给他一个机会,他仍然有权得到一个完整幸福的家。你是我的好朋友,又是秦斌的前妻,你当然有优先权。”

    原谅秦斌,重头再来?他还有未来?

    这是苏铮第二次意识到秦斌可以原谅,而且是实实在在的有了新的选择!在她孤独绝望的要死时,那个人却“枯木逢春”,还——“有权利”?

    苏铮死死的盯着郎曼,良久才皮笑肉不笑的动了下脸皮上的肉,说:“郎曼,你这不是拿我开涮嘛!好马不吃回头草,他那样的人根本不值。”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对于你来说,秦斌是不可原谅不可饶恕的,因为他背叛过你。可是对于我来说,他的过去只是人云亦云的历史,即使是真实的,也是刻在竹简上的文字,过眼烟云。我看到的是改过自新努力工作的他,是发愤图强不断进取的男人。”

    “你不……借鉴一下历史?”

    “当然要借鉴。所以我会时刻提醒自己不给他背叛的机会,会更加注意他的要求,努力的去维护和创造属于两个人的幸福。对你来说,复婚是背着包袱在前进;对我来说,和秦斌在一起,只是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呵呵,你都知道我没勇气背包袱,来问我……”

    郎曼猛的察觉苏铮的不快,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但是随即,她又抬起来,笑着平静的对苏铮说:“苏铮,依照我的了解,你是不可能和秦斌复合的。但是从女人的角度,我很欣赏你工作的态度,和你的坚强。说实话,我不排除有一天秦斌会旧态复萌,那时候我未必能如你这么洒脱。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许多事,理不清。”郎曼顿了一下,“我不想和你争什么。可是上天让我们都在秦斌身边出现。如果你仍然爱着他,我绝不插手。如果你不爱,我也绝不放手。我想——”郎曼伸手握住苏铮的手,“无论如何,我们都做朋友。爱的坦白,追的磊落。还是朋友!?”

    郎曼紧张的看着苏铮。有一瞬间苏铮似乎被她的说辞感动了,但是只要一想起她会给秦斌一个“幸福的未来”,苏铮的心里就想刀割了一样的疼。

    她见不得秦斌好!

    她就要看着秦斌赎罪般的活着才舒坦!

    她费了无数个日夜熬过的怨念并没有消失,而是等着复活的机会!

    怨念,像从地底深处冒出来的两条黑色巨蛇,交缠在一起冉冉升起,在她面前盘旋,然后紧紧的扣住苏铮的大脑。

    松了松圆圆的睡衣领口,苏铮点点头:“好啊,你说的对。男未婚,女未嫁,谁都有权利么!我虽然不鼓励你追求他,但是追求谁总是你自己的权利。而且,我和秦斌不存在任何法律关系,他只和朝朝存在抚养关系,这也……不是及于我的。呵呵,都是穷光蛋,又不想西方的有钱人,还给孩子弄个什么基金会,我做个监护人,可能关系还复杂点。这个,你随便,随便。”苏铮摸摸头,湿漉漉的竟然冒汗了。

    郎曼看出苏铮的别扭,和说不出来的尴尬,但是她宁愿相信说出来的话,而拒绝去探究或许连苏铮本人都不清楚的潜台词。所以,她松了口气,笑着说:“这样就好,谢谢你!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送郎曼出门,苏铮几乎是飘到自己床上的。四脚朝天仰八叉的躺着,想着要离婚的父母,想着要幸福的秦斌,想着要朋友的郎曼,想着要爸妈的儿子,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和那两天黑色的巨蛇一起编织成一个巨大的袋子,好像血滴子一样罩在自己的头上——

    慢慢的,融化了。

    苏铮病了,还病得不轻。不过这一次,她不打算麻烦父母。

    硬撑了一天,看到所里同事惊恐躲避的眼神,苏铮想起“甲流”这个可怕的字眼。死就死吧,落个清净。只是秦朝太无辜,不能跟着自己受罪。这种一个人扛下的辛苦和悲壮,让她多了几分受虐般的快感。那一丝天下人都对不起自己的自虐情结让她对生活无端的自信起来。但是,这一丝的愤世嫉俗并没有让她的病情有任何的好转,相反越发的加重了。

    苏铮借口感冒,告诉苏妈妈这几天留朝朝在家里住,自己不方便回去。电话里,苏妈妈的压低了声音悄悄的问:“是不是我和你爸的事儿让你心烦了?”

    “没有,我又不是小孩,不会的。你们肯定有你们的原因。”

    “嗯,也对。你都三十多了。以前一直拿你当孩子,后来看你和秦斌复婚,妈就知道你长大了,可以撒手了。”

    苏铮张张嘴巴想说“那是假的”,又咽了回去,谁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是什么后果?没有万全的把握,她不敢刺激二老。自己的事自己烦好了,不能帮他们也不能给他们添乱。甚至进一步讲,假如离婚是他们对自己几十年婚姻的总结成果,以今时今日苏铮所受之折磨,完全可以理解——退一步,海阔天空。

    问题是,老爸同意么?

    老妈老爸,都是心头肉,哪个也不愿伤害。放下自己的是是非非,苏铮真希望父母能平和坦白的甚至快乐做出选择!

    然而,她打心眼儿里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这是中国,她一个七零后都想不通,让那些五零后如何豁达?

    郎曼挤破苏铮心里的脓疮,所有的怨念已经毫无顾忌的传染了全身上下,苏铮摸摸自己就知道老娘是怎么一个感受!

    爱就爱到死,死了都要爱,爱死了也要爱!

    放手,一定是死了。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从地狱等着那人过来,共堕沉沦。

    苏铮的心里一阵阵的发寒,她不介意自己这样偏激。但是如果偏激的人是老娘,她却不得不正视这偏激背后的影响:离婚以后,老娘怎么办?真的有个第二春么?

    打死她,也不信!

    或者,像秦斌一样,出轨的是老爹?

    红旗不倒,彩旗飘飘。这话——能用在自己拿个温文尔雅孝妻如母的老爹身上?

    “妈,您真的不能告诉我原因么?”苏铮还是忍不住要问。

    “唉,没什么原因。过这么多年过腻了。”苏妈妈口风甚紧。

    “嗯……妈,要是别人这么说,我信。要是这么说的人是您——打死我都不信。我们家,没有这样的人。”苏铮尽量平和的戳穿母亲的谎言,忐忑的等着那边的反馈。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良久,才传来低低的啜泣。

    “咯哒”,电话被挂断了。短暂的静音后,是一声长而单调的忙音。

    苏铮拿着电话愣了半晌,才叹口气慢慢的坐下。一边是自己打结,一边要去替人解结,就算是超人,也不过是维持精神上的完整;但是如果明天再交给自己一个离婚案,她就要彻底的精神分裂了!对别人,这不过是个戏剧性的假设,但是对一个律师,却是司空见惯的工作内容。

    苏铮开始害怕。

    外面渐渐黑下来,苏铮摸索到台灯的开关,在摁下去的一刹那犹豫起来:当真要让明天到来吗?明天真的有希望么?

    黎明破晓的晨光打破了苏铮家里的凝幕,新的一天还是不紧不慢的来了。苏铮揉揉眼,骨骼发出可怕的咔咔声,酸疼随着动作像电流一样在身体里最先恢复——她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眼屎多的可怕,昨夜流泪太多,眼睛周围高高的鼓起,愈发显得苍老。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怎么怨别人啊!

    苏铮点着镜子里的自己:“你啊,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倒下啊!来,先把这肿眼泡消掉,然后去挣钱。没有钱的女人怎么抚养小的,赡养老的啊,男人哦——”苏铮摇了摇头,打开洗澡水,开始从上到下的梳理。

    你可以颓废,可以自弃,可以自卑,但是只要上班,就必须打起精神,整出一个精装版的女人!

    粉底、腮红、眼影、假睫毛,再加一副无框眼镜,苏铮对着镜子里的女人微笑:“苏律师,祝你万事如意!”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苏铮来早了。可是闻着空气中熟悉的生硬气息,摸着冷冰冰的挡板,苏铮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挣钱,养活自己,有工作就有希望!

    路亚请假没来,除了使大家各自分担了一部分前台工作之外,并没有激起太多的议论——换句话说,就是无人关心。

    苏铮正忙着,手机响了,葛聪?

    这段时间忙的四脚着地,心情don到谷底,这个人除了上次郎曼来时想起一下,平时多半都忘了。

    “晚上能出来一下么?我请客。”葛聪的声音有些沮丧。

    苏铮点头答应,“但是我感冒了,你不介意吧?”

    “没事,麻风我也不介意。苏姐,我六点在你们楼下等你。”

    电话挂断,苏铮坐在那里发呆:苏姐?真是一个奇怪的奇怪的称呼。

    葛聪很准时,而且还换了一身休闲衣服。米色的上衣白色的裤子,标准帅哥装扮,如果额前分一绺长发,会有无数腐女冒出来分辨他是攻还是受。

    苏铮发现自己对男人的鉴赏能力还有本能,自嘲的安慰了一下。开车带着葛聪去了一家胡同小馆,人不算多,菜品还算精致。尤其是提供的免费茶,今天是福建的大红袍,轻抿一口,香浓意远,才知道为什么要在菜单上特意标出来:开店酬宾茶!

    两人都不是为了吃而来,品呷之后,葛聪慢慢说出经过,他和路亚分手了,而且是葛聪自己提出来的。但是看起来,被甩的人好像是葛聪?

    气氛怪怪的,苏铮不知道该开什么玩笑,只能低头品茶。品来品去,品出自己的茶艺太差,茶味寡淡,老板太抠,葛聪依然沉默不语,像喝酒一样喝茶。

    “厕所在那边,男女分开的。”苏铮善解人意的指着厕所的方向。她刚去了一趟,回来以后发现葛聪还是同样的姿势,善意的理解他是不好意思。许多小餐馆男女混用一个卫生间,一把插销,解决分类问题。

    葛聪笑了笑,看苏铮的眼光古里古怪,然后招呼跑堂的结账。

    苏铮问:“要不,你再和路亚谈谈。年轻人,一时意气,没什么阶级矛盾别轻易分手。”

    葛聪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脸皮抽抽着比钟馗还难看。

    一晚上,葛聪至真至纯的和苏铮吃了一顿饭,没受贿没骚扰,对苏铮老大姐式的劝解连个屁都没回,闷头耷拉脑儿的出来。

    苏铮要送他,他要自己打车走。苏铮眨巴眨巴眼儿,突然觉得很喜剧,原来这个世界除了她纠结难过之外,还有人痛的肚子拉不出屎!真是太爽了!

    苏铮心情大好,钻进驾驶位,发动车刚开出没几米,就瞅见葛聪笔直的身子在夜色灯光下变成一道黢黑的剪影,那些好心情噗的就被剪碎了!

    别人的悲伤不能消减自己的半分,倘若还与自己有关,那就是烦上加烦。

    苏铮承认,今晚一直在躲避目光的人,是她!

    怕什么来什么。

    合伙人不知道想起什么,竟然交给苏铮一桩离婚委托。

    苏铮在所里是律师助理,而且工资是由孟绂给开的。也就是说,虽然苏铮在这里坐着,但是是给孟绂打工的,别人想用?对不起,您没掏钱。因为这个原因,所里一般也不会给苏铮分案子。

    苏铮略微踌躇了一下,如果接下这个案子,以后分钱怎么办?合伙人似乎看出苏铮的犹豫,告诉她,所里已经充分了解她的履历,像她这样的人做助理是委屈了。如果苏铮介意,可以在签合同之后再做;如果信得过所里,不妨双管齐下。苏铮寄身孟绂门下,本来就是一时沮丧。如今事过境迁,还有秦朝要照顾,再这样躲着也不适合。至于孟绂的那些案子,偷偷做便是,并不影响。

    孟绂回来听说了,耸耸肩,诡异的问苏铮:“好啦?”

    苏铮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和秦斌的那点事,苦笑道:“好不好的,还能不过日子么?”看着茶杯里金色茶汤上下飘飞的茶叶,“都这么久了,该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孟绂眼睛转了转,“不会是第二春了吧?那个小警察?”

    苏铮胳膊肘一抬,撞了他一下,“别瞎扯啊!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这可有主观故意!”

    “行行行,算我没说。”孟绂摸摸头,“哎呀,我看这样挺好,你这里好了,秦斌那里也开花了。大家各奔前程,真不错。赶明儿,咱们聚聚,也来个相逢一笑泯恩仇!”

    苏铮心里一愣,秦斌开花了?郎曼?

    孟绂却不说了,嘿嘿一笑,掏出手机,借口打电话走出茶水间。苏铮有点闪神,她可以恨赵丹,却不能恨郎曼。可是如果真的问她的感受,她大概可以学一学秦朝,只是蛋糕不会扔到墙上,而是直接扔到郎曼的脸上。

    原来,恨是可以和爱,共生的;恨有多强烈,爱就有多深。这句话她一直觉得很肉麻。可是今天想起来,却像是一头钻进一个大口袋,把自己深深的装进去,怎么撞也撞不出来。肉麻也好,无奈也罢,感情就像得病,来时如山倒,去时如抽丝。

    苏铮有点感冒,轻轻扶了扶鼻子,看起来像是扶眼镜。向对面的女士道声抱歉,轻轻的推开手里的小本,询问委托事由。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女人在闲话家常,那位女士似乎也在不经意间随着苏铮的轻轻一推,把紧端着的双肩放下了。

    合伙人隔着条纹的毛玻璃轻轻点了点头,对孟绂说:“嗯,不错,是个好律师。对了,原先你怎么不说?”

    孟绂笑了笑:“她以前可不是,刚变好的。”

    合伙人想了想:“不会以后又变回去吧?我这里可是忙的很。”

    “未来的事儿谁知道,我可不管以后。不过,她很疼她儿子的。为了孩子,恐怕不能总是变来变去吧?”

    孟绂若有所思的看着苏铮,合伙人叹了口气,好像深有感触,“嗯,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自己还有一大堆的事儿,不容易。慢慢来吧!诶?你能不能找个年轻点的,没什么负担的?”

    孟绂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合伙人重新锁紧了眉头,世上不如意太多,到年纪不结婚的,脾气好的不多;到年纪结了婚的,工作热情就少。唉,他该怎么办呢?

    苏铮努力的集中注意力,可是听第一句话就有种伸脚绊倒门槛上的感觉。

    委托人姓罗,罗女士很平静很淡定的说:“我离婚,是因为男人那活儿不行。前几年说可以治好,我一直忍着。可是一晃三年了,我三年没过过夫妻生活,这日子没法过。必须离,不离也得离!”

    苏铮知道这时候笑有点不道德,忍着嘴角的抽动,低头喝茶。

    罗女士继续说:“很好笑是吧?我都四十岁了,还想着这种事。”

    苏铮愕然,立刻意识到在自己面前的是个敏感聪明的女人。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种话,又如此安然的面对别人的讪笑,不仅需要勇气也需要智慧。转念间,苏铮对这位罗女士起了好奇之心,连忙道歉。罗女士却挥手让她不必。

    “其实,我去了很多律所。去了我就要求找一个离过婚的女律师办这件事,至少离过婚的人知道做这么个决定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可惜,即使离过婚的人也难免……”罗女士无奈的耸耸肩,“这是第三家了,你是我见的第四个律师。”

    苏铮脸臊的通红,镇定了一下心神说:“对不起,是我失态了。”苏铮突然失语,该怎么安慰她呢?似乎任何一种安慰看起来都像是一种讽刺!

    罗女士说:“没关系,你是第一个没安慰我的人。”这时候,她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苏铮只好沉默的随着她说下去。

    “要说他不行吧,倒也简单了。”罗女士似乎颇为困惑,带着钻石戒指的手指在额角轻轻的抿了一下。

    一丝蓝色的幽光滑过苏铮的视线,她这才看到罗女士的手腕上戴了一只cartier双时区腕表,那丝蓝光是镶嵌在凹槽表冠上的蓝宝石发出来的。

    苏铮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可能非常非常的富有。按照常理,这样的案子男人多半愿意和解。为什么看起来罗女士很困惑?

    罗女士轻轻的抿了一下一次性纸杯的边缘,茶水点湿了她的嘴唇,并没有留下唇痕。苏铮现在宁愿相信她用了顶级的唇膏,也不愿说她是一个人老色衰破罐子破摔不愿意照顾自己的女人!

    “其实,我们也试过。他不想离婚,我也不想离。可是,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他就是不举。”罗女士轻垂眼帘,修饰整齐的眼睫毛微微的抖动,苏铮几乎分辨不出哪根是真的哪根是假的,“我甚至允许他到外面去包女人。可是,他一到外面就生龙活虎,连药都不需要。”

    “您先生……多大?”苏铮小心的探问。

    “他比我大五岁,可是身体一直很好。”罗女士眼珠向一边轻轻的转了转,“这种事只能说他对我没感情了。既然如此,我说那就离婚吧,反正孩子也大了,在国外上学,不需要我们操心。可是,他还不同意。我知道,他是舍不得那点家业。老实讲,虽然我要离婚,但跟了他这么多年,又是因为这个,我没错啊,凭什么不能分财产?”

    苏铮恍然,原来还是财产分配的问题。

    “我不仅要分一半,还要他赔偿我。不管他嘴上说的天花乱坠,我是不会相信他了。他‘弟弟’可比他诚实多了!”罗女士有些气愤。

    不知为什么,苏铮想起了秦斌。离心离德不离嘴的事儿,搁在任何一个身为□的女人身上都是一种煎熬。得要多大的勇气去忽略那些漂亮的假话,得流多少血才能承受那些真相啊!

    罗女士又把家里的情况介绍了一下,果如苏铮所料,就是两个字“有钱”。而且,夫妻两个白手起家,也算是同甘共苦。按照罗女士的介绍,她的先生并没有出轨的行为,少数几次也是夫妻两个为了“治病”寻找的“验证方法”。罗女士并不愿意以此为要挟离婚分财产。

    苏铮送走罗女士,心里不以为然,恐怕那个先生早就在外面玩儿够了,只是这个做妻子的一厢情愿的不肯承认罢了。她宁愿相信是不可抗力造成的离婚,也不想面对一个男人负心带来的背叛。换了苏铮自己——

    她承认,她也宁愿让秦斌不举。

    罗女士的意思还是以和解为主,不想闹到公堂上。苏铮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见一见她的丈夫——黄先生。

    正想着,电话响了,接起来是秦妈妈的。苏铮揉了揉额头,这位老人家又有什么主意了?

    “苏铮,明天就是周末了,你爸爸想见见你们。”秦妈妈一如既往的轻声细语。不过,苏铮却觉得头上好像压下来一座大山。和秦斌,以夫妻的身份回家,还要带着秦朝,万一假戏真做,自己再要抽身怕是难上加难!她当然明白,秦妈妈那里根本就希望“假作真”。人们都想给秦斌一次机会,可谁想过给自己一条生路呢?

    想到这里,苏铮轻轻的哼了一声。嘈杂的办公室里,这声轻哼没有引起多少注意,连走来走去忙活的孟绂都没有注意到。苏铮抬头看了看,咬紧下嘴唇,觉得自己无聊。人家凭什么注意你呢?!

    苏铮心里念叨着“假夫妻假夫妻”,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和秦斌在一起玩儿过家家的样子。那时自己最喜欢扮演秦妈妈,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揉秦斌的头。他的头发毛毛的,硬刷刷的,放在掌心让她以为自己是平坦的沙滩承受着天上跌落的无数雨滴。那一个个小坑,起先只是痒痒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的变成一种难言的羞涩,在她悄然生长的身体里变成最大胆的秘密。

    苏铮下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掌心,不自觉的想起夜深人静的甜蜜时分,手指顺滑的插进他的发丛间,摩挲时听着他发出微微的呻吟……

    “你知不知道他喜欢骂人?在最高兴的时候骂人?”赵丹的话猛地闯进脑海,苏铮倏地放开手,使劲的咽了口唾沫。

    她不知道秦斌在忘形时喜欢骂人,但也许秦斌在她身上从未忘形?

    一场婚姻下来,背叛和被背叛之间有许多隐秘的难以宣之于口,甚至难以向自己承认的理由。没有谁是无辜的,也没有谁是正义的,从精神到肉体,任何一个细节的落差都可能造成致命的打击。比如赵丹对她的嘲讽:一条床上的死鱼!

    ——秦斌、说的。

    苏铮摇摇头,竭力甩开这些不堪入脑的东西。罗女士的事带着表面的滑稽,竟绕过层层防线,深深的击中她心底里最自卑的部分。

    苏铮从没有问过秦斌的感受,因为秦斌问她是否□时,她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回答:啊,刚才我晕过去了。

    其实,她很清醒。

    后来,秦斌也不问了。

    她想,如果她问秦斌,答案一定有两个:应该说的,和不应该说的。

    以前她觉得,既然结婚了,那么那个不应该说的就没必要再问了。可是,今天她才发现,那个不应该说的答案和背叛本身一样,都足以摧毁单薄的蜗牛壳。

    苏铮苦笑了一下,也许秦斌不该背叛他们的感情,但是他们彼此不足以相互取悦早已成为导火索?秦斌错的,只是不该在分手前离开!?

    秦斌追过来一个电话,显然秦妈妈也知会她了。耳朵贴着听筒,稍稍有些发热。咔哒一声挂断了,苏铮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才发现不过是一个不该有的念头,却立刻让心脏怦怦怦的狂跳起来。

    从自然的角度讲,男人和女人都没有终于彼此的义务吧?毕竟都是独立的个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从繁衍的角度讲,为了后代的健康,可以保持一定程度的忠诚。从什么时候开始,忠诚成为一种如此严格而绝对的义务了?

    苏铮有些恍然,似乎她现在变成了一个背叛者,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理由。这种换为带给她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她,也可以做秦斌曾经做过的事情!

    ——虽然现在有些晚。

    好像有根绳子,嘭的一声被崩断了。苏铮带着茫然开始打量周围的异性,还有同性。这意味着,她有权利同任何一个人,无论何种性别,在自愿的情况下进行“亲密的“行为!

    即使她伪造离婚证,和那个早已忘了姓名的海龟结婚时,苏铮也不曾想过上床的问题。然而现在,她心里有些激动,随即不安又把激动压了下去。

    如果这样做了,自己是否还有权利去“责备、谴责、质问”秦斌呢?这个权利并没有随着离婚而消亡,反而随着时间的积累,变得越来越有力。而苏铮现在发现,它似乎只受一个条件约束——守贞。是的,她苏铮,21世纪的女律师,和一个寡妇一样绝情绝欲的生活着。全部的激情和智慧都用在怎样谴责和折磨那个“唯一”的男人身上!

    “苏铮,”孟绂凑过来,“周末有啥安排没?我要出差,但是有个公司想跟咱们谈谈合作的事情……”

    苏铮敏锐的捕捉到孟绂身上和自己迥然不同的气息,嘴上却依然干净利落,“定时间了吗?”

    “没有。你来定。这是联系方式。”

    “周六上午十点,大觉寺那边,喝茶聊天吃饭都可以。你觉得怎么样?”

    “斋饭?”孟绂无肉不欢,一时以为天下人都必须吃肉,“哦,行,你们定吧。”他对这个地方没好感,但是既然交给苏铮,在这个问题上就没有争论的必要。孟绂头也没抬,留下联系方式走了。

    苏铮接通电话,自我介绍之后,对方是位方先生,对苏铮选的地方很满意。事情就这么安排下来。

    拿起资料,4的白纸和幽幽的蓝色ord文档构筑了一个冰冷而理智的世界,方才那丝粉色的绮念消失的无影无踪。

    去的不是时候,玉兰花紫藤花都已经开过,据介绍,再晚些倒是能赶上银杏变黄。

    “苏律师,只怕到时候我们这个项目还没有结束。”说话的是对方的法务代表。四十上下,矜持而有风度的一个男人。听说是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毕业,拿着纽约州的牌照的牛人。

    见苏铮笑而不语,方博岑呷了口茶:“早就听说大觉寺的泉水一绝,向往已久,可惜缘铿一面。今天借苏律师的光,正好一了夙愿。”

    “哦?方律师也喜欢喝茶?”

    “喜欢谈不上,不过就是喝咖啡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想起茶味儿。尤其是孙老师那个大茶缸子,唉,下课的时候真觉得香啊!”

    见面聊天才知道彼此竟是同校的校友,方博岑比苏铮大四届,他走的时候她刚入校。即是校友,苏铮对他哥大的身份也就不那么在意了,本校的毕业生找不到工作的都去美国了。然后出口转内销,拿着烫金的毕业证增加战斗力而已。

    苏铮今天特别不想谈工作,借着说茶,两人慢慢的聊开去。专用教室里课桌上的打油诗,宿舍里晚上喊人的喇叭,女生夏天的裙子男生冬天的脚臭,苏铮从没和孟绂聊过的东西,一桩桩一件件被方博岑讲出来,似乎都蒙了一层漠漠的珠光,散发着温润的色彩,在记忆里变成了一颗颗珍珠。

    苏铮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方博岑。四十上下,白色的衬衫微微敞开领口,露出里面古铜色的皮肤。修长的脖子筋骨分明,略带尖利的喉结清晰的上下滑动,连低沉的声音似乎都因此带了几分沙沙的摩擦的味道。

    方博岑也打量苏铮,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眉间挥不去的轻愁,在谈到工作和家庭的一瞬间被重重的加强,然后随着茶水淡淡晕染开去。他相信男人和女人之间是有气场的,不需要言语和解释,只一眼他就可以断定这个女人需要什么。轻轻的拽松自己的领口,方博岑借着喝茶的机会调整了一下心情,对刚冒出心头的主意有点犹豫——今夜,留在大觉寺?

    方博岑扯动领口的动作让苏铮的喉咙有些发干,脸上热辣辣的,她觉得自己有些什么想法已经被人看穿,而她自己竟然还装作不明白!

    “啊呀,聊的尽兴,天都这么晚了!”方博岑看了看表,江诗丹顿的男士腕表在暧昧的光下以宝石的姿态保持适当的低调,宛如眼前的这个男人——嚣张的释放着诱惑的魅力。

    “呀,来时就看到修路了,这么晚回去,会不会断路施工?”苏铮皱起眉头,想起家里的宝贝秦朝。

    方博岑等着苏铮问自己“怎么办”?然后顺理成章的在这里住下,也许是个清净的夜晚,也许是个销魂的夜晚,无论哪个,他都很期待。

    苏铮抱歉的向方博岑笑笑:“看来我们得住下了,希望没耽误您的工作吧?”

    方博岑愣了一下,暗暗惭愧。也许苏铮真是个宜家宜室的良家妇女,心里没有一丝龌龊,这大大方方拿主意的架势,分明没当一回事。

    大觉寺里有住宿的地方,苏铮以前心烦的时候也曾经到这里静养过一段时间,让方博岑稍等,自己进去找人。不大一会儿出来时,一切已经搞定。

    两人的房间是挨着的。甬路两边树影影绰绰,蛩鸣阵阵,偶尔有两三声人声低语,提醒这里是凡尘俗世的一角。

    苏铮拿着电话,正低声的吩咐:“嗯,我不回去了。……对,谈事。……让秦朝早点睡,你和老爸也早点睡吧。……秦斌也来了?哦,不,不说了。让他早点回去吧。……”苏铮突然古怪的看了一眼方博岑,才低声说,“客户就是客户,什么男的女的,妈你早点睡吧。秦斌让他早点回去,别耽误秦朝睡觉。嗯嗯嗯。”在苏铮一连不耐烦的嗯嗯声里,电话终于挂断。

    “我妈……”苏铮有点不自在的解释,她突然不想陈述自己有儿子的事实,尽管这是尽人皆知的,“年纪大了,喜欢唠叨。老了老了,比小孩儿还好奇。”

    “呵呵,老小孩嘛,都一样的。”方博岑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他们逼自己的结婚最后举手投降的样子,也乐了。

    走到房门前,似乎谁都不想主动提起什么,沉默中,还是方博岑打断:“晚了,早点休息吧。”

    苏铮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如果事情能就这样结束,明天将还是明天。

    躺在床上,苏铮辗转反侧。赵丹的话、委托人咬紧的牙关、镜子里自己无所遁迹的皱纹、还有妇科诊室里冰冷的器械缠杂在一起,变成一种莫名的冲动。苏铮伸手想摸自己又蓦地拽了回来,一口凉气试图让自己清醒,却从雾蒙蒙的天花板上看到那张光盘——秦斌微闭的眼睛惬意的表情像一个巴掌狠狠的扇到她的脸上,火辣辣的,带着几分自虐的畅意在苏铮的身体里呼啸起强大的欲望!

    噌坐起来,苏推开床头灯,冲进浴室。就着昏黄的灯光,她瞪着镜子里的人,心里从一数到十,拧开水龙头,水流轰然而下,欲望随着热量升腾至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变得格外敏感。

    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苏铮在包里翻出许久没用的一管女人香。买be彩妆时送的赠品,据说它的香味是全世界男人票选出来的最有诱惑力的味道。

    她庆幸今天穿的是吊带裙加开衫,白天可以很正式,晚上也可以显得很“随意”。

    苏铮走出门,看着隔壁与夜色相同的邻居,心里默默的祈祷:“我只是出来乘凉的,十分钟,凉快了我就走。十分钟,我就走。”

    隔壁寂静无声,那些偶尔的人语也悄然熄灭,只有头顶的月光洒下一片寂静的银光,在树冠草叶镶上一道银边,留给天地欣赏。

    没有时钟滴答的声音,苏铮的身体慢慢变凉,心情也一点点的冷却下来:这样……可以么?但,又为什么不可以?这样不对吧?但,什么是对呢?

    数不清的问题劈头盖脸的砸进脑子里,苏铮低下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么今夜就是一场累人的梦罢了。

    走吧,回去吧!

    苏铮突然找到答案,却挪不动自己的双腿。

    秦斌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离婚了,找男人有错么?

    又或者——

    我依然是个——需要爱与温暖的女人!

    苏铮眼睛一酸掉下泪来,她不是床上的死鱼,也不是清心寡欲的糙老娘们,她有身体,她的身体有温度,她的温度里有欲望,她的欲望里不折不扣的燃烧着渴望!

    她迫切的,需要,什么人,来证明——

    证明她不敢承认的自己。

    夜凉如水,连眼泪都没了温度。苏铮擦了擦脸,微微摇了摇头,似是嘲讽又似是苦笑,这太荒唐了,也太冲动太不可思议,应该只是一个梦。现在是回归现实的时候了。

    转身,回头,迈步,一头撞进一个软绵绵有点硬的怀里,苏铮吓了一跳,本能的张口想叫,却被人坚定而毫不迟疑的堵住嘴,身子也被一双臂膀紧紧的扣住。苏铮颤抖着要挣扎,那人却突然离开她的口,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或许,这样是最合适的。”

    苏铮忽然身子就软了,花儿绽开的瞬间便是每片花瓣倾颓的时刻。

    他说得对,这样是最好的开始。没有原因,没有动机,一转身一回头一个偶然,便是这一刻。

    第十三式 震惊百里

    震卦,辞曰:“震惊百里,不丧匕鬯(鬯:一种酒)”本来是说一个人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连酒也没撒掉,但光从名字来理解的话就是说雷电莫大的威力了。这一招生势浩大,震惊百里

    即使多年以后,秦斌也依然认为,那天晚上他和苏铮通了灵犀。

    从下午开始的烦躁不安让他坐卧不宁。追到丈母娘家,本来是为了等苏铮回来,却等回苏铮不回来的电话。秦斌开车回去的路上,看着路边倒退的灯光,恍惚间便转了弯,驶上去海淀的环路。

    他想:去看看,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看她安全就好。唔,我真的不是监视,我就是想看看她!

    秦斌不知道苏铮住在哪里,但是在停车场,他疯了似的寻找苏铮的车。在塞给服务员五十小费之后找到苏铮的住处!

    他不清楚自己想什么,那股莫名其妙的烦乱几乎让他爆炸。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理智要他做的。在他生而为人的几十年了,即使面对桌子对面美若天仙的明星,他也不曾如此丧失理智的像头野狗一样狂奔。甚至他的内心在嘲笑自己的的同时,也挡不住找到苏铮的急迫。

    其实,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他等她回家,没有任何事要说,但是她有事回不来。

    秦斌唯一能找到的借口就是在不久前苏铮被醉鬼跟踪骚扰的事情,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并且与今日苏铮的口气毫无关系,秦斌的危机感依然冲到爆发的边缘。

    人就是这么不可思议,你可以冷静的用科学解释一切,然后如果继续冷静的承认科学的,便将陷入所谓“唯心主义”的“万劫不复”。

    这世上有许多解释不清的事情,是关心则乱,还是真有灵犀?抑或只是一个无聊作者的思维短路,那么,谁来充当这个“作者”?科学,还是上帝?

    秦斌在苏铮门前的花园里只站了片刻,在苏铮房里透出微黄灯光的一刹那,心跳停止了。

    灯亮了,苏铮在。

    秦斌觉得心里所有叫嚣的不安都奇迹般的安静下来,更深露重,夜寒透体,慢慢恢复活力的心跳一下下变得沉稳,然后——迅疾。

    那天晚上,当苏铮穿过月光伫立在树影花廊之下时,秦斌没有任何走上去打扰的意思。他想,我只是为了看她一眼。她安全,就好。

    苏铮完好、安然、无恙的立在那里。

    秦斌有些痴迷的打量着自己的老婆——或者,前妻。原本丰润的身子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纤弱?他没想过自己的妻子有一天可以这样在月光下,带着一层神秘的银边,好像要立刻飞升一般。嫦娥?要飞走的嫦娥?

    秦斌下意识的捏紧拳头,苏铮的眼里没有他,苏铮的牵挂里也不会有他,飞走的嫦娥也好,飞不走的前妻也好,他之于她将是个“无所谓”。

    秦斌两腿僵硬且不由己的慢慢靠近、靠近、再靠近……墨兰的天空,银亮的月光,隐隐的树影,与其说那个无声移动的是个人,不如说是一只野兽。

    秦斌屏住呼吸,悄无声息的来到苏铮的身后,一直到苏铮身上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孔,他的意识才稍稍有所回复。但也仅限于想起柔软的被褥,床头昏黄的灯光,想起那个笑说灯下观美人的可人儿……

    没有更多的自我诘问,苏铮已经有所动静。

    转身、回头、来不及躲避的张皇和压抑许久的欲望骤然相撞,爆炸的力量超过了所有的理智和毅力。秦斌下意识的扣住苏铮,堵住她的嘴,说不清是亲吻还是掠夺,那从她躯体里流出的气息直接进入他的体内,好像狮子终于咬住斑马脖颈上的动脉,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入他/它的体内——瞬间!

    抚压着苏铮的后背,秦斌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只知道:这一刻,等了很久!

    方博岑从屋里走出来,面对清新的空气和鸟语花香,忍不住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无论是销魂还是清净,最终目的都是获得一场良好的睡眠,恢复精力迎接第二天的战斗!

    他有些得意的想着,下意识的看向苏铮的房间。比起那些风华正茂脂润光滑的女孩,苏铮的确有些老了,也许只有夜晚的灯光才能让这样的“老女人”有些让人销魂的魅力。

    方博岑安抚着自己的失落。

    其实,他一直期待着苏铮来敲自己的门。少妇比少女要胆大很多,也少了很多忌讳。当她们决定做什么的时候,矜持只是不必要的装饰。

    然而,苏铮没来。他等着的时候睡着了,醒来天光大亮。虽然一夜无梦,但终究,难掩失落。

    “咯哒”,对面的门开了。

    方博岑立刻扬起熟练的微笑,颇有风度的打招呼:“早——早安!”

    短短的结巴带出一丝尴尬,方博岑没想到从苏铮的屋里走出一个男人,一个同样器宇轩昂,带着明显满足感的男人。这从他上挑的嘴角就可以读出来。甚至,方博岑立刻想到,苏铮之所以没来敲自己的门,是因为这个人!

    如果苏铮是大草原上的斑马,方博岑就是守在河里的鳄鱼,秦斌是横插一杠奔跑追逐的猎豹。当鳄鱼懒洋洋的等着斑马送上嘴的时候,猎豹已经主动出击。嘴角挂着斑马的鲜血,得意洋洋的来到河边饮水。

    “早!”秦斌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方博岑,这人就是苏铮的客户么?戒备第一时间布满全身,秦斌笑的更加灿烂,“您是——”

    “方博岑,苏铮的合伙伙伴。”方博岑友好的伸出手,眉毛却微微一挑,看了眼苏铮的房门,“您……”

    “秦斌。”秦斌握住方博岑的手,柔软冰冷滑腻的人手,忍不住使劲捏了捏,带了几分挑衅和示威,说道,“苏铮的丈夫。”

    方博岑从来只把四指交给人握,轻轻一碰就要滑出来。以前他还专门训练过自己,试图握得更真诚一些,但是随着职位的日渐升高,在这方面已经渐渐恢复故态。而且,潜意识里,他很欣赏自己这种高高在上施恩般的握手方式,即使面对女士,他也觉得还没有谁能配得起他多出来大拇指。

    秦斌的手大而有力,温暖且干燥,一握即松开,只是一瞬间,彼此便明白,对方都不是自己那杯茶。

    方博岑双手交叠,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笑着说:“啊,这样,怎么没听苏铮说过呢?”

    秦斌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份不明”,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方先生今天休息?”

    “嗯,这里的空气很好。小苏很会选地方。”

    “呵呵,苏铮很喜欢这里,以前我们来过很多次。很安静。春天赏花,秋天观叶,是个不错的地方。”

    “哦。”方博岑点点,不再说话,他不喜欢秦斌,甚至有些讨厌。一段刻意的冷淡之后,他抱歉的示意,自己要回屋了。秦斌友好的伸手让行,看着方博岑摇摇摆摆的离开,嘴角不屑的撇了一下,转身回到苏铮的房间里。

    早上醒来的苏铮在浴室里做鸵鸟,她大概需要时间给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个合理的解释。秦斌坐在床边,点起一根烟,轻轻的吐出一股淡淡的青雾,眼睛眯成一条直线。

    既然已经开始,就没道理结束。

    苏铮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整整齐齐一丝不乱。秦斌愣了一下,过去她更喜欢裹着一大块白色的浴巾拖拖拉拉的出来,现在这个样子——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苏铮看了一眼秦斌,又快速的垂下眼皮。转身拿起梳子,对镜整理自己短短的头发。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秦斌有些受不了。伸手掐灭香烟,双手交叠到脑后,半倚在床头,看着镜子里的苏铮说:“我刚才出去,看见方博岑了。”

    苏铮“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头发已经顺滑的不行,秦斌忍不住笑出来:“你跟苍蝇有仇?”

    “啊?”

    “梳的够顺了,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摔下来,胳膊腿儿骨折了咋办?”

    苏铮讷讷的放下梳子,轻咳一声,“你吃早餐没?”

    “没有。”秦斌好心情的站起来,走到苏铮身后,贴近她的耳朵,吹着气暧昧的低声说,“我又饿了。”

    苏铮突然一皱眉,有些厌恶的把头偏向一边,身子轻轻一带,便脱离了秦斌的范围:“你自己吃点早点吧。我还有事。”

    秦斌身子蓦地僵住,苏铮的这个动作把昨晚的一切都推回原点,甚至推回到某个更不想追溯的时点。秦斌想起一些事,从苏铮的眉眼表情里,读出了一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往事。那些昨晚他根本就忘记的事情!

    苏铮快速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浑圆的臀部裹在真丝裙子里。肉色的桑蚕丝外面是一整幅黑色的藤蔓镂空花纹的蕾丝,服帖的裹着女人的身体,玲珑有致中透着一丝没穿内衣的假象,给人无穷的遐想。

    秦斌锁紧眉头,谁让她买这种衣服穿?!

    苏铮拿着收拾好的东西,将走未走的时候顿了一笑,咬着下唇一字一顿斟酌着说:“昨晚,对不起。”

    嘎?对不起?!

    秦斌愣了一下,苏铮像一阵风从他身边掠过。想也没想的一把拽住:“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自己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有多咬牙切齿,以至于苏铮下意识的缩了一下,随即昂然看着他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这样!”

    “没什么意思?”秦斌忽然很邪恶的笑了,低头蹭着苏铮的额头,而后者在他的钳制之下不能动弹分毫,这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但并不意味着意志的差别,秦斌一会儿就会明白。

    一个深长的吻之后,苏铮带着几分喘气抬起头,脸上浮出可疑的晕红。

    秦斌抚着苏铮的脸有些得意:“你敢说,没感觉?什么意思都没有?”

    苏铮的眼睛亮的吓人,好像淬火重生的宝石,嘭的一声,竟然跳出一朵微笑:“不错,昨晚很享受。谢谢你的服务,如果你需要夜渡资,把你的账号告诉我,回头我给你打过去。”

    苏铮学着他邪恶的挑眉,带着几分放浪,“我突然发现,x和爱是可以分开的。秦先生,你真是一位好先生。受教了。”

    说完,苏铮才发现“先生”这个词放在秦斌身上竟然可以衍生出无穷无尽层层叠叠的解释,多的像是一个巨大的不断繁衍的嘲讽。嘲讽着他们昨夜的荒唐,嘲讽着自己的假道学,嘲讽着她佯装很久的坚强!

    苏铮死命的甩开秦斌的手,趁着他愣神的片刻,冲出自己的房间。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对这个男人毫无拒绝。她一定是太j,才会和在这个别的女人享用过的躯体上寻找欢乐!

    苏铮走出门,使劲的擦了擦被秦斌抓过的胳膊。秦斌正好扭头看见,原本愤怒的眼神突然凝住,苏铮说什么?

    x和爱是可以分开的?

    这话……很熟!

    秦斌苦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结论荒谬的可笑,尤其是从苏铮的嘴里说 出 来,简直是——不可容忍!

    但是,秦斌也记起自己以前的想法,那么的堂皇而顺理成章。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秦斌看着消失在门口的淡青色影子,突然叹了口气。是他太乐观了,昨夜他只是凑巧当了一把自己前妻的牛郎——而已。

    这是苏铮给彼此的定位。

    无情,冷漠,理智,和谐。

    是她干得出来的。

    方博岑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把苏铮对秦斌一事的沉默自动处理成私人不欲外人打扰,在早饭时只字不提。苏铮还担心该如何解释,看对方如此识趣心里也落下一块石头。

    秦斌郁闷的发现没有自己的早餐卡,虽然可以交钱就餐,但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触苏铮的霉头。一走了之又似乎不合适,在房间里正踱步,进来一个服务员,告诉他,这间房被退了!秦斌以为苏铮至少给自己带点馒头鸡蛋什么的,没想到连照面都没打就一声不吭的走人了。

    他赶到前台,发现苏铮和方博岑正并肩往外走。两人身高倒也般配,阳光被晃动的玻璃门搅动,夹着五彩洒落进来,正好笼住那二人。方博岑伸手扶门,微微侧身让苏铮先行。苏铮扬起来,从秦斌的角度,可以从阳光的细微变化里发现苏铮脸部肌肉的移动:那是一个微笑,毫不吝啬的,送给方博岑的微笑。秦斌僵立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冲过去,也不知道即使冲上去可以说些什么?他百分之一百的相信,虽然苏铮不会当面说他是牛郎,但也绝对骂人不带脏字的损的他无地自容!

    出了门,似乎地面不太平,方博岑的手搭在苏铮的腰上,好像是拖了一下。秦斌捏紧拳头,路过的服务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个看起来长的还不错的男人发哪门子的呆,傻呵呵的直眼看什么?

    苏铮和方博岑道别,将手抽回来的时候,方博岑突然用力一捏,没抽动。吃惊的去看时,方博岑脸上依然是平和的笑意,说道:“对了苏律师,我刚买了一套房子,可是你知道,就我一个人,对装饰屋子太外行了。有时间,帮帮忙?”

    他斯文的笑着,矜持的问着,手却不容置疑的握着。苏铮又试了试,发现对方执着的超乎自己的想象。她哪儿知道方博岑是自己一人还是二人行三人行?但是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总这么握手也不合适!眼角的余光瞟见秦斌从门里出来,苏铮忙不迭的点头答应,方博岑这才笑嘻嘻的松手:“这周五吧,friday night,aiting for you!”

    苏铮脸一红,为什么一个friday night听起来那么的暧昧呢?匆忙点头,两人挥手道别。苏铮逐渐加速,几乎是跑着跳上了自己的xc30,一溜烟的走了。她可以把秦斌当牛郎,但是绝对不可能不留情面的在公共场合如此说他,那就是侮辱了。而她,却始终觉得婚姻之事充其量是私人恩怨,无论如何都不应“推而广之”,其中就包括伤害对方的事业或者形象。

    好聚好散,再见如常。爱恨有时,不过缘分。

    秦斌的车没有追上来,苏铮长长的吁了口气。踩在油门上的脚慢慢松开,飙到120的时速缓缓的降下来。幸好这条路上没什么人,不然,苏铮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应急能力!

    秦斌没追苏铮,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没做。

    方博岑看着苏铮离开的背影,自嘲的笑了。在并肩离开的那一瞬,苏铮身上有什么味道让他一下想起了自己新买的房子。那是一套他非常满意的居室,但是住进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并不是女人,那里有人进来,也曾有过浪漫的烛光晚餐,但是真的少了些什么。就在他和苏铮走到阳光下,他低头看她的一瞬间,柔亮的黑色短发,莹润的元宝耳朵,白皙的脖子跳入他的眼帘时,那股若有似无的味道让他瞬间觉得这就是自己屋里缺少的东西!

    方博岑发誓自己对苏铮的非分之想可以收放自如,自从见过秦斌之后,他就明智的决定不掺合对方的家事。所以,他邀请苏铮的时候心里想的很纯洁:以苏铮的气质和品位,一定可以看出他房间里缺什么。

    但是这种纯洁的想法,落在紧握不放的手上,落在秦斌的眼里,就不那么好看。

    方博岑开着一辆奥迪a8l,铁灰色的车身静静的卧在阳光下等着发动机咆哮起来。方博岑刚刚拉开车门,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方律师?”

    方博岑下意识的回头,一股厉风带着巨大的压力霎那笼罩全身,还没反应过来,腹部已挨了重重的一击。方博岑捂着肚子痛苦的弯下腰,就听头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离我老婆远点儿!”眼前是一双男士的皮鞋,黑色明光,西裤的褶皱有些不整齐,再往上是皮带白衬衫和敞开的领口。

    秦斌弯腰捡起落在土里的西装上衣,满不在乎的搭在肩上,尘土扑簌簌的落在羊毛质地的衣服上,却挡不住他脸上的落拓和凶狠:“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不能惹的女人就躲远一点儿!”

    方博岑倒抽着气,慢慢挺过腹部的剧痛,这秦斌下手真没个轻重,做个检查能告他的轻伤害:“秦先生?我会离你老婆远点的。”

    秦斌满意的笑了,方博岑站直了身体,“我只动不是你老婆的女人。”

    秦斌转开欲走的背影突然一僵。

    方博岑得意了:“比如苏铮。”

    爱情,或源于怜惜,或源于冲动,或源于争夺,但肯定跟爱情无关。它只是一件华丽的外衣,一个漂亮的借口,一个可以为公众接受的概念。

    比如现在的方博岑,一秒钟之前他对苏铮还没有太强的欲望,一秒钟之后,他已经志在必得。他究竟是想征服苏铮,还是想征服秦斌,能说清么?

    苏铮看到秦朝突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她才发现这个小小的没型的胖乎乎的未来男人是全世界唯一能让她踏实下来的人。揉着儿子头顶软软的黑发,看着他满脸抗议的歪过脑袋,苏铮忍不住笑起来。

    就算毁天灭地,只要你需要,我都给你。

    一个很文艺的念头蹿进苏铮脑子,沉甸甸的不能承担。苏铮知道,这个念头是别人嗤之以鼻的文艺腔,却是她肝脑涂地愿意为儿子牺牲一切的表达!

    那你,愿不愿意为儿子选个父亲,而不是为自己选个丈夫?

    另一个声音悄悄的响起,微弱却清晰的质疑着苏铮。

    这两个并不矛盾,我为自己选的丈夫,必定会对我儿子好!苏铮毫不犹豫的掐断这个念头,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经过一天的沉淀和冷静,苏铮充分建设了自己的心理:确认自己昨晚只是“践踏”秦斌而已。这个念头让她有种胜利者的得意,并且可以不回避的承认秦斌对自己身体的渴望。苏铮甚至很阿q的想,老娘就是糟蹋了你赵丹的男人,怎么样吧?!

    “妈妈,你打架了?”秦朝看着苏铮的前胸,探头探脑。

    苏铮下意识的交叠衣襟,挡住脖颈胸前那些可疑的痕迹:“嗯,挠的。好像有蚊子。”

    秦朝从书包里掏出风油精递给苏铮,苏铮一本正经的接过来放到车前的收纳格里,“一会儿再抹,先开车。”

    “那停在路边吧,”小人很执着,“你都挠红了,老师说指甲里有细菌,会发炎的。”

    苏铮无可奈何的靠边停车,打上双闪,拿着风油精对着镜子乱抹。心里甜滋滋的。不管她和秦斌的婚姻如何,这个孩子是最好的收获。如果秦斌只是上天派来给她送来秦朝的过渡,那么他的离去似乎也不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了。

    苏铮满心阿q式的满足,发动车子正要离开,有人敲窗户。一看竟是葛聪!

    “葛叔叔!”秦朝有所有小男孩的通病,一看到警察就激动的不行不行。

    苏铮摇下车窗,葛聪推着自行车,问她:“怎么停这里了?有事么?”

    苏铮无奈的耸耸肩:“没事,这就走。”

    秦朝相当懂事,懂事的知道交通规则,知道这里不能停车,但他还没分清葛聪这种片警和交警的区别,一本正经很严肃的解释:“妈妈被蚊子咬了,抓破了,必须马上消毒!”还指着双闪的摁钮,“我们打双闪了!”

    葛聪被他逗乐,苏铮却尴尬的面红耳赤。那斑痕骗儿子容易,能骗过葛聪么?果然,葛聪转头扫过她的“红斑”,目光略略一滞,便笑眯了眼睛:“哦,那赶紧开走吧,这里停着总是不好。开车时小心行人。”

    苏铮臊的脖子后面起火,连忙点头打左转灯。葛聪沉默的将自行车带到后面,看着苏铮的车慢慢滑进车道远去。他当然认得,但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可如果没关系……

    葛聪一拳敲在车把上,不明白自己犹豫什么!

    她比自己大。

    她带着一个孩子。

    她是离过婚的女人。

    自己的父母不会接受她。

    自己的同事会怎么看自己?

    但是——

    她是一个女人。

    她是一个自己想要的女人。

    葛聪心神不宁的骑着车,后面两条是否足以否定前面五条呢?

    而且,她挣的比自己多。看,人家开沃尔沃,自己骑捷安特,根本就不是一国的。葛聪从路亚嘴里已经知道苏铮的车是她前夫买的,但是只要她开着,看起来就是那么的不顺眼!目前,这是最合理的保持距离的理由。

    葛聪到家,葛妈妈开始念叨他:“上回在你办公室看到的那个小男孩真可爱,是你同事的吧?哪天带回家来玩玩。还有,你什么时候给你老娘抱回来一个?”

    葛聪愣了一下,想起上次加班,老娘给自己送饭,正好苏铮带着秦朝过来办事,碰到一起了。想不到老娘竟然还记得!

    葛聪心想,我要真抱回一个这么大的儿子,您那手里的铲子是放锅里,还是放我头上?

    不过,他没说,低头吃饭。葛妈妈交给他一袋锅巴,“给,拿着。下午吃点,对胃口好。我记得那小孩也挺喜欢吃的,小孩子,得磨牙,你多拿点儿。”

    葛聪看着旁边还有一袋子:“那我把那袋也拿上,回头给人家送去不是更好?”

    “也行。”葛妈妈不疑有他,她以为秦朝是葛聪同事的孩子,送一袋锅巴还不是举手之劳:“那孩子叫什么?赵国?”

    噗……,葛聪差点没呛着。葛妈百家讲坛看多了,学识不是一般的渊博,“秦朝,妈,人家是秦朝。”

    “哦,秦朝啊!我说怎么那么熟呢。秦朝……”葛妈妈念叨着,“他怎么不叫秦国呢?有意思。”

    借出门办事儿的机会,葛聪拿着那袋锅巴,站在苏铮办公楼下面发呆。

    这个城市商业中心的楼群一向比着高的挤在一起。葛聪一向觉得抬头看楼顶是件极傻极无聊的事情,上、下或者走开,何必抬头!

    仰着脖子,目光沿着玻璃幕墙一直上溯到雾蒙蒙的虚空,后脖颈子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那是久坐办公室带来的颈椎病在提醒他仰头角度过大。

    苏铮的办公室,就在这座高楼的二十七层。根据他的经验,自己所站之处的垂直位置就是苏铮办公室所在的窗户。不过,对于敞开式办公区来说,窗户的位置已经不太重要,关键是通风就行。

    一袋锅巴而已,一袋锅巴而已。给小孩的,给小孩的。大家都是朋友,大家都是朋友。葛聪默念着,好像上学时,面对高高的障碍墙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般。

    “嘭”,背后被人捶了一拳。葛聪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回头瞪眼,却发现一张笑嘻嘻让人恨不起来的脸。

    “是你啊!”葛聪背起手,冲着高楼一扬头,“你怎么没上班?”

    “刚开庭回来!”孟绂的情绪很好,“我你还不知道,法庭看守所,那就是我的办公室。”

    “呵呵,那你这里的座位费可白交了。”葛聪知道孟绂他们这样的加盟律师都要交一种类似管理费的钱,名叫“座位费”,感觉就像菜市场买菜的,一人一个摊位。不过,人家是在高档写字楼里,卖的也是脑子和专业知识。

    孟绂挥挥手,对葛聪的冷笑话没有理会,问他为什么不上楼去。葛聪张口就说自己只是路过,引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孟绂做四下查看是否有人的贼眉鼠眼状,然后爆料似的凑近葛聪说:“看在哥们儿的份上,跟你说个事儿。那个秦斌不是住在我那里么?最近你那个表姐,追的很凶。好几次,要不是我坚决坚定的要在家里住,秦斌的贞操可能就被你表姐破了!”

    “破”字发音太狠,葛聪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我跟她也不是特熟,人国外呆过的,又没结婚又没男朋友,倒追怎么啦!再说了,这事儿我妈都知道,家里也挺支持的。”

    孟绂啧啧有声的砸吧嘴,“想不到郎大代表的外围工作做得不错,后院无忧啊!”

    “她家里也挺着急的,好不容易有个能看上眼的,能不答应么!”

    “哼哼!”孟绂突然又不合时宜的笑了,嘴巴一斜,看着大楼,眼角都掉到地上了。

    葛聪被他笑得浑身发冷,“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孟绂回头看葛聪,一脸同情,“我就觉得吧,这事儿不是这么来的。”

    “怎么讲?”

    “秦斌啥意思?”

    孟绂话一出口,葛聪心里咯噔一下。他一直不想提这个人,并非有个人恩怨,但就是单纯的不想提。甚至在家里,如果葛妈妈提起来,葛聪都不想说自己认识。到目前为止,在他的家族里,除了郎曼,没人知道葛聪认识秦斌,或者他的前妻。

    孟绂根本不搭理他,继续说:“我看秦斌的意思,好像对苏铮还有点舍不得。”

    “那苏铮呢?”葛聪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什么。

    孟绂好像没察觉他的失态,顺着说下去:“苏铮当然不乐意了。她说秦斌是别人玩儿过不要的,她又不是垃圾回收站。这不就是破鞋么!唉,女人啊,心要硬起来也挺狠的。”孟绂表情很戚戚,好像被拒绝回收的那个人是他,“不过,她也挺不顺的。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老人,听说秦斌她妈好像还不同意他们离婚,借他爸爸得病的事儿,让他们两个在老人面前装没离婚,每周都过去表演一下。诶?传说,你有绯闻?”

    “啊?”葛聪有点跟不上孟绂的思路。

    “我听说……你对我们所里的某女……”

    “没有!没有!”

    葛聪突然有种置身沙漠,被阳光暴晒的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往外呼着热气,四周一片大光明,连犄角旮旯都塞的明光光,无处藏身!

    “哦,那你上去坐坐?”孟绂细细的眼睛里藏了无数的坏心眼,堆在眼角眉梢都变成让人汗流浃背的笑意。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葛聪抬脚要走,孟绂还不放弃的来一句:“你那手里的,是给我的么?”

    “给你,给你!”

    葛聪夺路而逃,事后才后悔不叠:这锅巴要是自己吃或者给同事的,干嘛递给孟绂啊!分明是要给孟绂楼上的人,不好意思给,给不出去了,才塞给他!以那小子的贼精,肯定是一开始就看到了!

    秦斌看着手里的锅巴,一时还不能消化孟绂的话:葛聪给苏铮的?

    “男人追女人就送这个?他以为是高中生啊!”秦斌酸溜溜的说,“怎么说也得玫瑰红酒香奈儿吧!警察不是灰色收入挺多的么!”

    孟绂刷着牙,从卫生间探头出来,口齿不清的说:“这小子还不到那份儿上!再说了,现在的女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像这种返璞归真的最受待见。”孟绂呼噜了两口水,蹭干净牙齿,蹦出来继续说,“你没见那个《媳妇的美好时代》里那个老公凭啥追上女主角的?会擦抽油烟机!红酒能洗干净抽油烟机么?玫瑰能当饭吃么?切!我说,你吃不吃?不吃我吃,晚饭还没着落呢!”

    孟绂嘀嘀咕咕的抱怨秦斌不给自己做饭,一边抱着锅巴嘎巴嘎巴的嚼着吃,顺便表扬自己数落秦斌:“你说你啊!神经病似的跑过去跟老婆过夜,我还以为你小子苦日子熬到头了,想不到一点进展都没有!我跟你说,这葛聪估计是来真的了。平时挺冷静的一小子,今儿真是毛楞。估计我踩他猫尾巴上了,不然不能给我吃这个。”

    秦斌想起前两天那个有点传奇诡异夜晚,心烦的耙了耙头发,“别说这个行不行!”顿了顿又不甘心的说,“苏铮就差给我夜渡资了!”

    “噗!”孟绂不厚道不珍惜的把锅巴吐了一半,秦斌恼火的拍拍身上的垃圾,离他远点。

    “唉!”孟绂道歉似的叹口气,随后便施恩一般说,“我可没少为你出力。竟说苏铮坏话了,估计葛聪那小子一时半会下不了决心。”

    秦斌一皱眉,“你说苏铮坏话?”

    “啊?”孟绂眼珠子一转,看秦斌的表情不对,立刻为自己开脱,“啊,也算不上坏话,就是说你们夫妇还有点余情未了,属于那种过于迅猛的被砍断,现在还有点精神关联的死亡状态。”

    秦斌没理孟绂的冷笑话,坐在那儿发了会儿呆,才颓然说:“算了,以后你也别这么说了。”他长叹一口气,“葛聪还不错,要是真能娶了苏铮,肯定比我负责。”最后一句说的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

    孟绂拍拍他的肩膀,“老兄,我不知道啥事儿让你这么心灰意冷,不像你的性子!不过呢,我也明白,你肯跑过来被我宰不是脑子进水。苏铮的事儿,你自己定。郎曼那边,我以旁观者的角度劝你,这丫头可比苏铮还强势,保不齐是苏铮二代升级版,你掂量掂量。”

    说完,一摇三晃的回自己的卧室。秦斌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了一笑。不管心里乱到什么程度,有孟绂这个朋友在,总让人感觉没有那么彷徨。

    至少,他不寂寞。

    苏铮呢?

    秦斌出神的想:秦朝……会好好的陪着她吧?

    眼眶突然酸酸的,却懒得抬手去擦。

    苏铮哄秦朝睡觉,拢好身上的开衫,想了想又拿出睡衣裹在身上。

    镜子里的女人经过一天的冲锋陷阵勾心斗角有些疲惫不堪,脸上的粉底早就没影了,露出干瘪褶皱的皮肤,眼里的光华熄灭了,黑洞洞的眼窝好像骷髅的微笑。苏铮下意识的裹紧身体,露出凹凸的曲线,想起自己很久很久没用过的健身卡。踏上体重称,竟然减了十斤!

    以前花钱减不下去的肉,如今留都留不住。苏铮凑近镜子严格的数着自己脸上细细的干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激情过后,秦斌的一句喟叹:“老婆,你瘦了。”

    是瘦了,还是干了?

    时辰已经是深夜,万籁俱寂,苏铮的心房似乎也柔软起来。那个突兀的激情之夜悄然潜入,便再也挥不走。

    苏铮悄悄的把手放在嘴边,脑子不期然的冒出一个念头:如果那天晚上回头撞见的是方博岑呢?

    人生没有如果,但是苏铮毫不否认一点,每次这个念头升起来就会伴生一丝小小的庆幸——幸亏是秦斌。

    为什么?说不清。

    她确信自己对秦斌的厌恶是彻底而决绝的,甚至不愿意为了儿子勉强维持这个婚姻!但是,当他的气味撞进自己的鼻子,身体里的反应又是那样的自然而然。也许,就像孟绂挂在嘴边的:他们是突然死亡,死的太快了,以至于精神和其他方面还藕断丝连,懵懂不清。

    苏铮咬紧下嘴唇,既然她没打算守一辈子自己,就没必要对别的男人那么排斥。不然,秦斌这里似断非断,对谁都是祸害!

    苏铮想定了主意,松了口气。习惯性的打开电脑,盯着散着幽蓝微光的屏幕,突然打了个冷战——再结婚,就没有背叛么?

    损卦,损就是不利的方面,和益卦相反。辞曰:“损,有孚”孚就是信用,辞曰:“自上至下谓之损”本句是说虽然守了信用但却没办成好事。此招出招和飞龙在天相似,自上而下,然损却接益,辞曰:“自下至上谓之益”,变招犹如异军突起,让人防不胜防。

    周末,苏铮带着秦朝去看秦爸爸。按照和秦妈妈的约定,他们应该和秦斌一起进入秦家,因为“一家人”都是这样的。

    这些解释不必和小孩讲,秦朝只是很欢喜的站在路边张望着秦斌可能开来的方向。苏铮看看表,他迟到了?

    为什么?和郎曼太欢愉了?还是又碰见了赵丹?

    苏铮垂下眼帘,作为唯一曾经可以合法的与秦斌繁衍后代的女人,也“已经”沦落到郎曼赵丹的地位了,或许,将来的某一天还不如郎曼。那个“优秀”的男人身边总是不缺女人,而自己这个优秀的女人身边男人却与时间成反比,几何级数递减。

    不公平啊,不公平!

    远处扬起一阵风,一辆金黄色灰头土脸的沃尔沃猛的从快车道连并两条线插进路边,激动的秦朝使劲儿的拍起巴掌:“哇!爸爸好棒!”

    棒什么,不带好头!多危险!苏铮心里碎碎念着,嘴巴却没张开。

    秦斌钻出车子,顺手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呼啦了一把脸,青胡子茬还没有剃去,抬手的瞬间,风吹动夹克衫,猎猎作响,果然有颓废的成熟魅力。

    苏铮心里暗恨:昨夜销魂,可惜你今早没撞死!

    “哈哈!”秦斌先夸张的对秦朝张开手臂,一把抱起来,大声问着想不想爸爸之类的废话。秦朝则真心的夸赞他老爹开车的技术实在是酷的体无完肤。父子俩互相吹捧了一阵,秦斌才放下秦朝,走到苏铮面前,紧张的摸了摸脸,不好意思的解释:“昨晚上喝多了——”

    “走吧。”苏铮没让他多说,便先一步打开车门,让秦朝坐在副驾的位置,帮他扣好安全带。秦斌过来帮忙,原本足够宽敞的车门突然变得拥挤逼仄,苏铮向旁边一撤步,变成了旁观的姿势。秦斌顿了顿,帮儿子扣好安全带。苏铮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纰漏,才不抬头的拉开身旁的车门,上去了。

    秦斌悻悻的关上门,绕回自己那一侧,推挡松手刹,车内的空间立刻充满了熟悉的沉默和尴尬。轻轻调了调后视镜,苏铮向外看的侧脸映在镜子里,依然轮廓分明,清减犹胜往昔。

    秦爸爸看到小两口联袂而来,笑的满脸开花,秦斌把手搭在苏铮的腰上,苏铮动了动却对上秦妈妈探询的目光,心里叹了口气,任由“猪蹄”污染自己的衣服。

    秦妈妈去张罗吃的,秦朝跑过去和爷爷亲热,小大人儿似的问爷爷身体好些没?两句没过,便露出原形,自己要当医生,去玩儿听诊器。

    秦斌说:“幸亏没玩输液瓶,不然真成医生了。诶?你说咱儿子将来是不是要做医生?”

    苏铮刚想反驳“咱儿子”这个不适当的称谓,就听秦爸爸接口说:“那当然!我们朝朝将来不仅当医生,还要当神医,哈哈,爷爷等着朝朝妙手回春呢!”

    三个男人一唱一和,根本没有苏铮插嘴的余地。正想放弃,腰上一紧,秦斌突然低头附在她耳边说:“怎么瘦的这么厉害?”

    下意识的抬眼去看,正对上亮灿灿黑黝黝的眸子,熟悉的就像帝都天上的星星——已是遥远的记忆。苏铮眼睛一酸,牙根一紧,分不清是要哭还是要恨,抿紧了嘴唇不知道说什么。秦斌随即反应过来,悄然松开手,沉默的拉开了距离。耳边有阵风刮过,苏铮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说:“对不起。”但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让时光倒流?就可以勾销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

    心底一阵凄凉,反倒有了话说:“呵呵,减肥,正好减肥。还要——嫁人呢!”

    最后一句本不该说,从舌尖推出去的一瞬,苏铮差点咬到自己。

    看秦斌倏然变色的脸,一阵快意涌上心头,为什么不说呢?很正常的!

    演戏是很累的事情,尤其是同床异梦的两个人,偏偏秦妈妈总是有意无意的让二人一起做些事情,秦斌又好像很粗心的“总是不小心”提起以前如何如何,扰的苏铮心烦意乱,连续打碎了两个碟子之后,终于刷干净所有的碗筷。

    在卫生间洗手的时候,苏铮接过秦斌递来的毛巾,没话找话的瞎扯:“对了,你和郎曼怎么样了?听说,还可以?”

    “啊?郎曼?听谁说的!孟绂吧?甭理他,他那嘴跑不出象牙来!上回我出去吃饭忘了给他带蛋炒饭,回去就告诉郎曼我晚上有空。害的我被堵在办公室里上了半夜的网,证明自己确实加班才躲过去。这男人长着一颗女人心,惹不起惹不起。”秦斌一肚子怨气。

    苏铮听到秦斌躲郎曼的“事迹”,心口突然松了松,随即暗暗警告自己,此事与己无关。但无关你又何必挑起话题?苏铮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自我反思和批判,她只想把这尴尬的一天赶紧消磨过去,而刺激秦斌目前看来是个不错的游戏。

    秦斌又开口:“嗯,我昨晚被孟绂拉出去喝酒,就我们俩。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不顺的事儿了,喝的那叫一个没品,折腾我半宿,不过啥也没说!害得我早上差点耽误接你……”

    苏铮没理他暗示的解释,只顺着话题说:“可能是案子吧。他又败诉了。合伙人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名声都毁了。不过,你也知道,对他那样的刑诉律师而言,与其胜诉得罪检察机关,还不如败诉得罪客户。毕竟前者是你的性命,后者只是身家。”

    “那他还做?”

    “所以这人很值得钦佩。”苏铮斟酌着,“别看他玩世不恭没个正形,其实是个很有理想的人。如果我像他那样天天被打击,早就丢盔弃甲的跑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下来的——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他一个。”

    苏铮有些感慨。实现法律的正义是多么美好的理想,他们又是那样幸福的可以通过自己的职业无限接近这个理想。似乎只要每个案子尽心去做,顶住压力就可以实现!然而现实却是压力之大,几乎没有人可以顶住;顶住之后,也不可能实现那个理想。一步之遥,往往是天涯海角的距离。

    “哦,那他还挺可爱的。”秦斌跟着附和,“听说你一直跟他合作?”

    “是。我不太擅长寻找案源,他不喜欢在这种非诉业务上浪费时间。所以,他代理案子之后客户的后续发展都由我来做。其实大家都知道在中国打官司是怎么回事,大多数客户只要看到你尽心了,并不会苛求。如果关系处的好,发展成长期合作伙伴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只针对企业客户,对于自然人是不太适用的。所以,即使有这样的分工,我们的业务好像也不是太顺利。”

    苏铮无奈的耸耸肩。当她意识到自己对着秦斌说了不该说的话时,立刻纠正:“不过养家糊口是没问题的!尤其是只有我和朝朝两张嘴吃饭,富富有余!”她甚至还哥俩好似的拍了拍秦斌的肩膀,证明自己自信满满,然后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的溜出卫生间。

    秦斌站在卫生间愣了一会儿,才叹口气往外走。苏铮不仅躲他,更要命的是根本不相信他。那些近似诉苦的话本来是他们夫妻在一起时常常唠叨的,如今却被苏铮加了一道藩篱,客气而疏离的将他挡在外面。

    “儿子!”秦妈妈一把拽过秦斌,“怎么样?有进展没?”

    秦斌苦笑着冲老娘摇头:“妈,要不算了。我看她也挺不容易的,您就别为难她了。该怎么跟爸说就怎么说吧!”

    “我为难她?”秦妈妈狠狠的一戳秦斌的额头,秦斌本能的不敢躲,生生的受了这一下,继续被念叨,“要不是为了你,我能这么低三下四的求人?苏家那里根本就不待见你,要不是我去求了人家,现在你还想进门?!苏妈妈那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我就纳闷了,你究竟做了什么事儿,让人家一家子说话都这么难听!好歹咱们两家也是多少年的邻居了,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回来又不能跟你爸说,就盼着你给我挣点气把苏铮哄好了。这都快一个月了,你看看你那熊样!再说了,你看你爸那身体,能经得住你这么折腾么!实话实说?说的容易,让你爹还活不活了?你让我这么大岁数,跟着你那个狐狸精过日子啊——”

    “妈——”

    “少来!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折腾,媳妇我也不要,但是孙子我谁也不给。你这个没心眼子的,提笔就签字,你当结婚就是你自己的事儿啊!连问都不问我一句,朝朝说什么也是秦家的骨肉,没道理给了苏家!我告诉你,你跟苏铮怎么折腾是你们的事儿,秦朝你给我要回来,要是弄丢了,小心我扒你的皮!”

    通常“扒皮”两个字是秦爸爸年轻时威胁少年秦斌用的,耳濡目染这么多年,秦妈妈撕下伪装的淑女面孔突然换上这恶狠狠的“扒皮”两字,着实让秦斌实实在在的打了两个寒战。

    以前自己的老娘暗中和苏妈妈较劲,说话办事都端着拿着,明明没有几两学问,天天压着劲儿的轻声细语,只有在家对他们父子俩时,才阴谋阳谋轮番使着折腾人,现在看老娘连谋略都放弃了,直接上来扒皮,肯定是气的不轻,原形毕露了。

    秦斌不想刺激老娘,但是他也实在撑不住了,顶着秦妈妈的怒火,低声说:“妈,算了,有人追苏铮了。而且条件不错。”

    “嗯?谁?”

    “一个小片儿警,还挺年轻的,跟朝朝关系也好。人我见过,是个有担当的。”秦斌颓然介绍,人家是泰山松,他是松下的肥,差别就是差别。

    秦妈妈突然沉默,秦斌慢慢打量自己老娘,片刻之后狐疑的问:“妈,您……没事吧?我只是听说他在追苏铮,好像苏铮还没反应。”

    秦妈妈推了一下秦斌:“去管好你老婆,我只要我孙子!”

    秦斌见说什么都没用,耸耸肩膀离开。

    秦妈妈看着儿子的背影,嘴里低声念叨:“没用的臭小子,别人追你就不能追么!”

    郎曼虽然是苏铮的邻居,但是很显然,她对长期住在这里也不大感兴趣。隔壁经常沉默,显示主人很少回家的事实。

    郎曼住在哪里?

    如果秦斌和孟绂合住,没有郎曼的机会,那郎曼会住到葛聪家里么?

    苏铮坐在自己的阳台上,吹着渐渐发凉的晚风,静静的听着隔壁的声音。孟绂说,郎曼已经扫清后院,现在从秦斌身上没有找到突破口,那会从哪里下手?

    秦妈妈?

    想起秦妈妈苏铮忍不住叹气,和老人相处并不是忍一忍就能愉快的。从秦斌那里知道秦妈妈暂时不同意结束表演之后,苏铮忍不住要发飙,可秦斌接下来一句又让她哑口无言:“我把你和葛聪的事情跟她说了,她应该有个心理准备。”

    自己和葛聪?秦斌不介意?

    苏铮翻了个白眼,难道要他介意么?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低俗!

    心底终究不好受,一口喝干了杯中茶,吐出茶叶末子,准备洗干净杯子下次用。再喝晚上就要失眠了,良好的睡眠是女人最实用的朋友。

    手机电话突然响起,看了看表,晚上十点,秦朝都睡了,会是谁?秦斌?

    拿起来一看,是葛聪?

    他来干嘛?

    带着一分负气,苏铮接起电话——

    “苏铮?”

    “是我,葛聪么?什么事?”

    “嗯,我妈做了点了锅巴,让我给秦朝带来。看你屋里亮灯,给你打个电话,没打扰吧?”

    “没有,没有。你在哪里?”

    “楼下,你楼下,出单元门就可以看见。”

    葛聪的声音里有一分颤抖,一点异样,苏铮合上手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拿出一件外套披上,拉开门走出去。

    葛聪说不清楚自己在楼下呆了多久了。

    他捏着的那袋锅巴从热变凉到冰凉需要多久是个不太确切的数字,反正他看着秦斌送苏铮母子到楼下,看着苏铮远远的躲开父子的热闹,看着秦斌在苏铮走后在楼下良久的伫立,看着楼上的灯开了,灯灭了,最后一盏昏昏灯火定格在窗户上——良久。

    金属的手机机身都是冰凉的。燥热退去后,随之而来的初冬的寒意。

    葛聪摸着通话后有些热的机身,脑子一片空白。他已经退缩了很久很多次,这次——

    “苏铮!”眼看着苏铮客气的接过锅巴转身要走,葛聪突然伸手拦住她,在碰到她身体的一刹那,又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如果苏铮这时候抬头看他一眼,葛聪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和这个女人有任何交集。但是苏铮没有抬头,只是低着头,露出皎白如月的半截脖子和一绺略显纷乱的头发给他看。葛聪完全沉浸在自我抽风的境界,开口道:“你……你……我……”

    他咽了口吐沫,脑子里交叠着两个词“喜欢你”和“做朋友”,但是张口只能讲一个,说哪个?

    “我想……照顾你!”

    完了!葛聪心里哀嚎,苏铮岂是需要人照顾的!恐怕他比苏铮还需要照顾!

    葛聪心里抽了自己一千遍啊一千遍,人却傻呆呆的一点动作都没有。好像架子上的鸭子,反正进了炉子,是烤是炸随便吧!

    苏铮没有立刻回应,那段洁白的脖子好像天鹅弯曲的颈项,葛聪甚至有个错觉:这女人根本没听见自己说什么,她只是在欣赏自己的倒影或者地上的土。

    就在葛聪等的腿肚子转筋的时候,苏铮抬起头,扑哧笑了:“你知道我什么情况吧?”

    呼,这话太冷静了。冷静的葛聪头脑瞬间清醒,立刻明白自己越过了一个什么样的坎儿。上来就是关键点,一点不拖泥带水,究竟是好还是坏,难讲。但是,至少尴尬总可以少一些。葛聪也不想自己看起来手忙脚乱的像个高中生,轻咳两声,克制着情绪点了点头:“知道,想过了。我很喜欢秦朝,他也讨人喜欢。呵呵,连我妈都特喜欢他!不过,孩子的情绪要照顾,我不急。”

    苏铮心里暖暖的,她以为葛聪会提秦斌,但没想到上来就是孩子的问题。苏铮一向觉得,如果开始一段新的关系,秦斌意味着过去,秦朝意味着将来,对象提谁就预示着他最在乎谁!可是,苏铮从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太过在乎了,可能就永远不“想”提了……

    “明天下午五点,开庭结束以后我就没事了。”苏铮低着头,轻轻的说出自己的时间安排。

    葛聪挠了挠后脑勺,“啊呀,我得六点才下班呢!”

    “扑哧!”苏铮又乐了。抬起头看着葛聪,笑的那么了然,又那么无奈:“我还要送朝朝回姥姥家,你说个地方,我去找你。”

    葛聪嘿嘿一笑,傻的不能再傻,“呃,随便,我听你的。”

    苏铮向天翻了个白眼,这个时候要求男人清醒点难道不现实么?

    第十四式 损则有孚(下)

    苏铮和葛聪交往的事情以闷雷的方式在律所炸开了。并非是两人谁高调,而是人性太八卦。先是从葛聪工作单位派出所向分局市局纵向蔓延,同时横向向检察院法院蔓延,稍晚之后,就好像大水漫金山在整个帝都的律师界浸润开了。葛聪突然发现,认识苏铮的人还真不少,貌似苏铮在业内好像也小有名气?

    “苏铮?就是那个做xxx公司法律顾问,一年搞了几百万的那个?”

    “葛聪,你小子有福了,傍了了款姐。”

    “能挣那么多?听说是一个团队在做,她只是中间的负责人之一吧?”

    “葛聪,她离过婚你不知道?我靠!你小子挺大方的,既往不咎啊!”

    “苏铮她老公出轨以后,她就有点受刺激了,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去了一个小律所,给人做助理。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葛聪,你这是钻计划生育空子啊!再要一个就是俩孩子的爹了。”

    “苏铮比葛聪大吧?”

    “葛聪!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葛妈妈一巴掌拍在沙发上,闷雷似的响了一下,嗓门尖尖的,“那个苏铮到底是谁?”

    葛聪坐在饭桌旁边数着碗里的米粒,有种想逃的冲动,无奈脚底下粘的死死的,动都动不得:“就是……那个秦朝的妈。”

    “她不是你同事?”

    “算……算半个吧。我们有工作往来。”

    “那、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没几天。”

    “她离婚了?”

    “嗯。”

    “秦朝是她亲儿子?”

    “嗯。”

    “她前夫呢?”

    “跟别人跑了。”

    “为什么跑了?”

    “我怎么知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葛聪已经把碗里的米粒规规矩矩的分成两等分,一粒不差。

    “小聪,你爸走的早。你一向都是品学兼优的孩子,连眼睛都保护的好好地不用戴眼镜,这找老婆可是人生大事,你得带眼看人啊!”

    “……”

    “就算妈给你介绍的你觉得不满意,你可以慢慢找啊!你还年轻,多少年轻漂亮聪明善良的未婚待嫁女青年排着队的等着咱挑,你怎么就偏偏从……从垃圾筐里捡个烂桃啊!”

    “妈!”葛聪抬起头,“你别这么说人家!苏铮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子,无非就是离婚而已。离婚又不是她的错!”

    “你没过过日子不知道!夫妻之间,过不到一起绝对不是一个巴掌能拍响的事儿。就算她老公出轨找小三,那不定苏铮在家里怎么折腾,让男人往外发展呢!”

    “妈!”

    “你少来!你现在是狗屎糊了眼,看不清真相。你看看咱们邻居,那两口子不是刚离婚么?也是男的外y,可那老婆你是亲眼看见的:半夜两点在楼里又吵又闹,当着众人的面,让她男人下不来台,自己一不高兴甩手走人了,放着孩子饿得嗷嗷的没人管,别说男的要出去打野食,就是养条狗也得溜出去吃饭啊!”

    “妈!苏铮和他们不一样!”

    “一样不一样也不是你说的!”葛妈妈来气了,“我吃的盐都比你吃的米多!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看着苏铮老公没啦离婚啦孩子没爹啦可怜啦,你动动脑筋,这至少说明她不是回过日子的人!留不住自己的男人!咱可好好地一大好青年,不缺胳膊不缺腿,又有这么好的工作,你找个会过日子的女人不行啊!非得重复一遍那前夫的遭遇,再折腾一回?!”

    “妈,您这说的都是什么啊!对,就算苏铮以前有什么做的不对的,逼着她前夫不得不出轨,那人家现在改,给个机会不成么!”

    “不成!要给机会让别人给,你掺合着做小白鼠啊!”

    葛聪哭笑不得,在老妈眼里,苏铮就是一祸害自己的狐狸精,吃进肚子里就能拉稀的烂柿子,说什么都不管用了。一推碗筷站起来,葛妈妈一瞪眼:“你敢!你要是敢踏出这家门一步,就别再进来!”

    葛聪看了老妈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嘭的撞上门,窝着不出来了。

    葛妈妈翻了个白眼,继续碎碎念:“我是为你好……全天下的女人恐怕就你老妈我是掏心掏肺的对你了。别的哪个不是贪你点东西的,哼!我还能不知道!”

    昆仑饭店顶层的旋转餐厅,可以俯瞰整个cbd,而且,比较安静。

    苏铮看着眼前的饭菜,有点食不下咽,对面的方博岑倒是斯斯文文吃的赶紧利落。

    “怎么,不合口味?”方博岑探询的问。

    苏铮摇摇头:“没有,减肥。”

    “呵呵,为了葛聪?”八卦无处不在,连公司法务们都知道了,“对了,上次你放我鸽子,让我的自信心——”他做了一个陡然下降的手势,呵呵笑了。

    苏铮有些尴尬。在大觉寺好像身在另一个世界,似乎做什么都不会错,也不用去管。回到家看到儿子,看到父母,看到工作,整个人就扑通一声跌落尘埃了。扫扫身上的灰尘,脑袋也跟着现实起来,她是不允许自己这么冒失的。虽然方博岑是个知道进退的人,但是她却有自己的处事标准,这种一y情会让她觉得对不起儿子对不起父母,时刻担心被人知道。她是苏铮,不能做出这么没理智的事情。

    所以,那天晚上,苏铮在父母家里住了一夜,颇有借助亲情抵御内心邪念的味道。而方博岑则在几个电话打不通以后,苦笑着放弃了。

    “那天……临时有事,出去了。”苏铮含糊的讲着,如果再问,就说出差在外,不方便开手机。反正他也不会跑到所里去查。

    “真不凑巧。本来想另外约你时间呢,不过第二天香港那边临时有事,我也没来得及和你讲。后来美国欧洲转了一大圈,唉,公司就是这样,尤其是外企,开个会都满世界的乱跑。刚回来!幸好这次你给我面子了!”方博岑不着痕迹的夸耀着自己的工作,同时淡淡的恭维了一下苏铮。但是这恭维听起来不那么入耳,苏铮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不好意思,应该是我请的。”

    “没关系,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好。”方博岑暧昧的放下酒杯,眼睛微斜,眯成了一条缝。

    大火在苏铮的脸上烧成一片,轻轻咳嗽一声,端起水晶杯,苏铮扭头去看落地玻璃窗外帝都的三千繁华。

    方博岑也不说话,耐心的等着。

    苏铮默默的想着是把话扭成体面的意思装糊涂好,还是装没听见更好?

    良久,方博岑突然笑了,伸手在苏铮面前一晃:“嘿,回魂了。外面有什么好的?这么出神?”

    “哦,没什么,突然发现我的办公室还挺高的。”苏铮说了句废话,终于决定装没看见。

    方博岑也很体面的就坡下驴:“下周例会需要你们来人讨论一下进度,公司打算上一套系统,但是这是国外研发的风险控制系统,需要国内的法律专家配合,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再签一份合作协议。”

    “呵呵,直接请我们所做法律顾问不是更好?省的一份份的单签了。”苏铮倒也不含糊,准备发展长期客户。

    方博岑笑而不语,苏铮立刻转圜:“你们是甲方,悉听尊便。合同还用你们的么?”

    “用我们的吧,不然没法跟jonathan交代。”

    jonathan是方博岑公司里的副总裁,法律总顾问。方博岑作为亚洲区的法律总顾已经很了不起,但依然受制于人。据说,那些来自欧洲美洲的顾问们,对他也并不待见。

    这都是苏铮了解的八卦,知道他的难处,有些要求就不提了。

    临走,方博岑问苏铮周末有什么计划?苏铮叹了口气,要去见葛聪的妈妈。借着握手的机会,方博岑罕见的使了使劲儿算是鼓励,脸上也带着非常真诚的笑意祝福:“加油!”

    苏铮心里一宽,含笑回礼。

    和其他人比起来,方博岑此时的克制和祝福,格外的令人舒服和宽心。苏铮心里把方博岑略提一格,好感也增加了一些,至少以后再见面吃饭不会拒绝了。

    苏铮看看表,离下班还有点时间,今天秦妈妈要接秦朝回去吃饭,孩子那里始终认为父母没有离婚,苏铮也不忍心说破。借口时机不到,拖着没有解释。明天去见葛聪的妈妈,然后就是向自己家里挑明,估计秦家的戏也不用演了。

    葛聪是个实诚的孩子,长的也不错,苏铮又过了你侬我侬的年纪,既然大家合得来,结婚的事情就没必要拖着。

    到了办公室,孟绂也在。把见面的情况和孟绂聊了聊,孟绂挠挠头,说了声真烦便不再理会。蹬着椅子,转到自己座位前继续忙活。

    苏铮看看诺大的办公空间,想起最近围在自己周围的风言风语,苦笑了一下。方博岑的矜持,孟绂的专注,果然都是最好的表现。那些太过热情的关心啊,以后还是要注意的好!

    邮箱里很快传来一封方博岑的邮件,附件是合同。当然不是他做的,只需打个电话,自然有助理搞定一切。文本都是现成的,直接从库里调出来。只是到了苏铮这里,必须一个字一个字的修改,变成一份有针对性的特定的合同。这是孟绂最烦最烦的工作!

    “诶?苏铮?”孟绂好像忙完了,趴过来低声问,“你和葛聪真成了?”

    苏铮揉揉额头,决定收回对孟绂的评价。他固然专注,但是也很擅长记事儿,八卦是一个不落地,“嗯,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可那都是谣言啊!你本人又没说啥。”

    “到时候请你吃糖。”

    “不会吧?你动作也太快了,咱不能饥不择食啊!”

    苏铮“噌”的站起来,看了看四周,狠狠的瞪了一眼孟绂拿起杯子走进茶水间。孟绂蔫溜溜的跟进来,顺手带上玻璃门,正好方便讲话。

    “你怎么回事?别人瞎说就算了,你也脑子进水了,说什么呢?!”苏铮皱着眉,话里很不客气。

    “别急别急。”孟绂给自己添了些热水,茶叶沫子在雀巢褐色的超大玻璃瓶里上下翻滚,“咱就事论事,要不是看在朋友的面上,我还不得捡着好话给你听?但你又不需要!”

    “我需要!特需要!”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有火冲我发,我都给你挡着。”

    “呸!用你操心,我没火。不就是结婚么,至于嘁嘁喳喳的么!”

    “唉,人闲啊!你做了那么多离婚案子,人言可畏怎么回事,不会不明白吧。要么你就在乎它,把自己管牢些;要么你就干脆无视,随着心意做。可无论怎样,我,孟绂,都代表正义支持你!”孟绂把可怜干巴的胸脯拍的啪啪响,逗得苏铮转怒为笑。

    她也就敢在孟绂面前发泄一下情绪,扯下镇静冷漠的外表喘息片刻。自然不会真的怪罪孟绂。

    “诶,说真的。你怎么想的?我可听说了,葛妈妈早年守寡,一把屎一把尿把葛聪拉扯成社会的精英。这词都是他妈自己说的,我从一哥们儿那儿听说的。葛聪是他妈的精英儿子。”

    “扑哧!”苏铮被孟绂最后一句不干不净的夸奖逗乐了,“别贫了,不带这么夸人的。”

    “嘿嘿,我也觉得别扭。但这绝对是平铺直叙,跟夸张没关系,也没有褒贬的含义。葛聪是葛聪他妈妈的精英儿子。”孟绂又重复了一遍,看苏铮终于笑开了,也跟着嘿嘿乐起来。

    笑了一会儿,孟绂轻轻的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苏铮:“好点没?我看你最近绷的难受,差不多放松一下。我还指着你给我挣钱呢!”

    苏铮本来笑着,听见这话忍不住眼睛酸了,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自嘲的说:“谢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善解人意呢?”

    “后悔了吧?”孟绂喝了口烫茶,“谁让你眼睛光瞅着秦斌呢……”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孟绂住了嘴,小心的看了眼苏铮,“还放不下啊?”

    “都要结婚了,有什么放不下的。”苏铮依然嘴硬。

    孟绂叹气:“我就怕你这个。为了甩掉一个随便找另一个,其实你不需要男人来证明啊!秦朝也不会因为你再次结婚多了一个非血缘关系的父亲,就幸福起来。着什么急嘛!”

    苏铮没有立即回答,把玩儿着自己手里的马克杯,看茶汤晃来晃去,半天才说:“你不明白。”

    “是,我是不明白!苏铮,你别骗自己了。凭你的经济能力生活能力,要是真的断的一干二净无牵无挂,你能这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孟绂变得咄咄逼人,“要是你真是心甘情愿离了婚,那还不广阔天空鱼翔鸟跃美得去?就算秦朝需要一个完整的家,那也不是离婚后才发现的。要说是为了秦家老头老太太,你就没有别的法子?”

    苏铮突然烦躁的挠挠头,拿起杯子就要走。孟绂猛地提高了嗓门:“你根本不甘心,你还爱着秦斌,你就是恨他抛弃你,现在你想找到最合理的报复方式,你这是糟蹋自己!”

    苏铮的手放在玻璃门上,突然绽出一缕缕的青筋,咬牙切齿头也不回的说:“我根本、不、在、乎、他!”

    “那你自己过啊!”孟绂继续挑衅。

    苏铮却推开门,快速离开。

    待到人影都没了,孟绂才喝水润着嗓子低声嘟囔,“瞧我这房租收的,根本就该单收一媒婆费!”

    苏铮收拾好东西,几乎是慌不择路的离开办公室。刚到前台,就被路亚叫住:“苏律师?”

    看到她,苏铮立刻内疚起来。路亚倒是满不在乎,笑嘻嘻的说:“听说文律师怀孕了,我们找时间去看看她吧?她真幸福,嫁了个疼她的老公,听说装修的时候为了减少污染,光墙漆就花了不少钱——”

    苏铮心里一疼,两腮的肌肉动了动。路亚自知失言,从里面跑出来,快速的说:“我是说,葛聪肯定会疼你的。那男的太实诚了,我看好你!”路亚抿紧嘴巴,拉长了一笑,“加油!”

    苏铮这才知道,丫头还是在乎葛聪,但看她努力祝福自己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很卑劣,好像她做了一件和赵丹差不多的事情。虽然有本质上的差别,但——

    苏铮脑子里乱糟糟的,也理不清对错黑白,开着车子在三环上一圈圈的转着。秦妈妈打来电话,问她晚上吃不吃?苏铮说晚上有事,秦妈妈告诉她,秦朝住下了,晚上不回家,苏铮也不争辩。她怎么会不懂秦妈妈的意思呢?但是,只要不撕破脸,有些事就没必要寸步不让。怎么说,那也是老人、长辈。

    天完全黑下来了,苏铮蓦地发现自己竟然转到了五环上!蓝色的牌子在远光灯的照射下清晰的显示两个惨白的大字“香山”。耳边响起尖利的喇叭声,一辆大型运输车轰鸣着从左边超过去。苏铮吓的手一抖,车身晃了晃,时速慢慢从一百降下来。

    冷汗遍布全身,差点就出事。

    电话适时的响起来,竟然是秦斌的:“听妈说,你在外面吃?”显然他听到什么,五环夜里的大型运输车一辆接一辆,“在路上?吃完了?”

    苏铮一看表,竟然十点了,“嗯,刚吃完。”

    “回来么?没喝酒吧?”

    “没喝。我正往回走。”

    那边沉默了一下,“孟绂……白天太过分了,等我从家里回去就收拾他。”

    苏铮无言以对,她能说孟绂说错了吗?还是承认他说的完全正确?

    也许她和秦斌的问题就在,当秦斌觉得婚姻里的爱情已经走远的时候,她的爱情已经和婚姻融为一体了。赵丹一刀砍的狠,该飞的都飞了,唯独她的,血肉模糊,连算账都没计划好!

    可是,如果真的爱情已远,又怎么解释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夜晚,又怎么解释秦斌现在的——回头?

    苏铮不说话不等于看不见,秦斌心里的内疚让他同意离婚,但是这么久,他的举动很明显的暗示自己:只要苏铮开口,他绝对赞成。

    问题是,他们的爱情究竟在哪里?他们的婚姻到底是什么状态?

    苏铮困惑了。

    那被赵丹连环杀手击得粉碎的信任,又怎么重建呢?

    一个接一个问题,就像处理的案子一样,一波波的袭向苏铮的大脑。连苏铮自己都忍不住苦笑,她为什么不能向别的女人那样,歇斯底里的闹一番,揪住秦斌的小辫子不放斗他个你死我活,顺便掐死赵丹?这样冷静像一个旁观者,对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啊!

    出自乾卦,辞曰:“时乘六龙以御天”自古传说五岳为中华灵气之所在,每岳各有神龙镇守,加以姬黄帝(就是轩辕黄帝)之应龙,是为六龙。六龙齐出,王道浩然,其势之大,盖地铺天,为降龙十八掌最有王道正气的一招。

    苏铮看了眼身边的葛聪,从小区门口到他家的单元门,不过三分钟,他已经把自己身上的兜都摸了个遍:“如果不合适,我改天再来吧。”

    “没、没有不合适。”葛聪有点结巴,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鸿门宴,“我妈坚持要见你,早见晚见还不都一样。”

    苏铮点点头。推开单元铁门的一刹那,苏铮下意识的把葛聪挡在身后,等转过身才发现自己竟把他当成秦朝了!

    秦朝小时候曾经被楼洞里的人吓到过,后来每次进门都要躲在苏铮身后,即使搬了新家换了宽敞明亮的大堂,进门的瞬间她还是会下意识的把儿子护在身后。秦斌又不适合的钻进苏铮的脑子里,那时候的他一边满脸无所谓的嘲笑她女人事多,一边走在他们母子的前面拉开门。苏铮一直记得秦斌宽厚的背影,很多年来在心里庆幸着自己找对了男人。可是……

    “哟,这就是苏铮吧?”葛妈妈开门还算客气,一脸慈祥笑眯眯的模样,眼睛却上上下下把苏铮扫了个遍。

    苏铮微微点头,她们以前在葛聪的办公室见过,也打过招呼,甚至还给秦朝带过锅巴,所以,今天这个问候颇有重头开始以前不算的味道。

    苏铮其实不太想来,毕竟还没有准备好。但是架不住葛聪为难的样子,反正迟早要见,与其难为他在葛妈妈面前辩解,不如自己就答应了。但是即使如此,葛聪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反复叮嘱她葛妈妈说话直,不要介意、不要理会、不要反驳。

    秉持“三不”政策的精神,苏铮今天格外紧张,心里还有一点点的不愉快。分明是葛聪搞不定自己老妈,推给了自己,可是你一个当儿子的都搞不定,凭什么她一个外人就能做好呢?

    进门换鞋,苏铮要穿旧拖鞋,葛妈妈立刻挡住她:“别,那是旧的。我穿惯了的。你穿新的。”待苏铮接过新鞋套在脚上,葛妈妈一边往屋里让,一边说:“唉,我们家人啊,恋旧。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到了我们家,连衣服都是旧的好,至少穿着舒服,也没有这醛那醛的怪味儿。要说这鞋,还真的旧鞋,都撑出型来了,合脚不咯得慌。你说是吧?”

    苏铮听着不太顺耳,但也没往心里去。活了这么多年,她还不明白“自找麻烦”是怎么来的么?让她一个经历这么多的女人去像林妹妹一样动心眼儿,显然不合适。笑了笑,坐在沙发上,没有接话。

    葛聪穿着拖鞋皱着眉头走过来,“妈,你怎么让我穿这个啊?都破了。”

    葛妈妈立刻把葛聪拉倒身前,低头看了看,“啊呀,就是的,都破了。扔了吧,鞋柜里还有,你自己找找。”

    葛聪依言去鞋柜翻东西,葛妈妈笑着对苏铮说:“就说喜欢旧的老的,可是这破了的,是万万不能要的。多丢人啊!”

    话轻,却飘进每个人的耳朵。葛聪翻找的手蓦地停了下来,苏铮嘴角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竟立刻扯出一个笑容:“是,阿姨说的是。”

    呼,葛聪好似解冻一般,长长的出了口气,继续翻鞋。果然都是旧鞋,昨天老娘还买了一堆十块钱三双的新鞋,都放到哪儿了?

    葛聪想着顺嘴就问了出来,葛妈妈脸上的肉皮突然有飞离的感觉,苏铮站起来问道,“阿姨,葛聪给您带来的东西可能得放到冰箱里,不然该坏了。”

    声音及时的压住葛聪的问题,好像苏铮完全没有听见似的。葛妈妈的脸很微妙的恢复了正常,说着“这孩子就会乱花钱”,起身把东西收起来。顺便把葛聪顶到一边,拿出一双鞋让他换上。

    苏铮站在沙发旁边,无聊的看着这一切,嘴角漾出了一丝苦笑。帅哥当然有魅力,但是加上性格、习惯、甚至个人卫生,综合起来看,魅力值就要发生变化。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为什么多发生在小女生身上的原因吧?

    葛妈妈没有做饭的意思,一直拉着苏铮的手热情的说着葛聪从小到大的事情。苏铮在脑子里归了归类,发现只有一类:葛聪是个金不换的好孩子。

    说了半个多小时,葛聪捧着肚子问他娘:“妈,吃什么?”

    葛妈妈嘿嘿一笑,“啊呀,我平时都不怎么做饭,要不咱们出去吃?”

    苏铮看了一眼葛聪,这家伙连午饭都有自备,带到食堂和同事共享,最近又转移阵地到自己的律所。那道红烧小排享誉全所,葛聪颇为自豪的说,这只是小case。葛妈妈以为她儿子跟自己谈恋爱就是哑巴,啥都不说?

    苏铮点点头:“好,我来请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

    葛妈妈站起来穿衣戴帽,葛聪悄悄的凑近苏铮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苏铮低眉垂眼嘴角一勾,算是笑了。

    “不做饭”的葛妈妈挑起饭店来那是一等一的厉害,本来葛聪以为就是家门口的老北京炸酱面,但是一出门葛妈妈就念叨,听人说顺峰不错,这一辈子了,连个好点的饭店都没去过云云。苏铮自然义不容辞,开车带着那母子奔顺峰而去。

    可惜,顺峰满座,没有预定,绕到长城饭店后面一家装潢不错的生猛海鲜店,葛妈妈勉为其难的下车就餐,嘴里还念叨可惜可惜!

    苏铮待葛聪离开后,才从后座出来。

    沃尔沃xc30是掀背双开门的轿车,后面的空间自然有限。刚上车那会儿,葛妈妈自己当然是在前面,可是看到身高马大的儿子要挤到后面,就心疼的嚷嚷着自己坐后面。不过,坐过去的时候,葛妈妈还念叨:“啊呀,我这胳膊腿儿啊,真是老的不行了。不行了,哎哟,差点碰我!”

    葛聪紧张的护着他娘,苏铮拦住做戏的娘和认真的儿子,无奈的说:“我坐后面。”

    葛聪一愣,葛妈妈赶紧劝阻:“不用不用,我坐吧,我老了,坐哪儿都没事。”

    苏铮陡的提高了嗓门:“哪儿能委屈您呢!”

    葛聪和葛妈妈都是一愣,苏铮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笑的很温和的说:“怎么说您也是长辈。来,葛聪你开车,我坐后面,呵呵,我手脚灵活。”

    葛聪感觉到苏铮的不快和紧张,但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知道自己的娘终于不用绊手绊脚的往后爬,脸上漾开愉快的微笑。

    葛妈妈坐进前座,路上告诉苏铮:“啊呀,以后得换辆大点的,这车太小气,抠里抠唆的,让人看了都笑话。葛聪个子高,得换个地方大的。”

    苏铮微闭双目没有理她。

    葛聪一边开车一边问:“行,您说换啥?”

    葛妈妈想了想:“唔,我看有种白车上面有个金色的小杯子似的标志,就那个吧。个儿大,座位也多,气派!”

    葛聪想了想:“金杯?”

    “咳咳咳!”苏铮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捂着脸直摆手。

    三不政策高于一切,不管暗地里多少波涛汹涌,不管葛妈妈如何给她儿子夹菜喂饭擦嘴角,苏铮始终保持着平和的微笑和欣赏的目光。慢慢的,葛聪也察觉出点不对劲儿,稍稍和自己老娘拉开些距离,但是收效甚微。

    苏铮把他们母子送回家,便拒绝进屋,借口所里有事,开车离去。

    看着小车的背影,葛聪皱着眉头问:“妈,你今天怎么啦?”

    葛妈妈得意的哼了一声:“我让她知难而退!”

    “知……什么难?”

    “嘿嘿,傻儿子,你不懂的。”葛妈妈拍拍儿子健壮的后背,有些感慨,“我呀,可是当了一回恶人啊!不过我愿意,傻儿子,你都不知道你娘我多不容易啊!”

    葛聪听的云里雾里,虽然有时候老娘说话呛了点,但是苏铮看起来也不太在意。这不正说明苏铮懂事明理么?难道老娘不满意?

    “妈,你觉得苏铮怎么样?”葛聪转到自己关心的话题上。

    葛妈妈叹气:“唉,儿子,你们年轻人不是讲要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么?你呀,没选对时间。”

    “啊?这不是您让来的么?”

    “唉,算了,跟你这愣小子讲不明白。反正这女的,聪明,有教养,可惜不是咱们葛家的人。”葛妈妈掏出钥匙开门,“其实吧,妈建议你可以照着这个标准找,但是最好是黄花大闺女。我养你这么大,几十年捧着你供着你,最后把你交代给一个……唉,说起来,你都不觉得亏?那……和别的男人睡过的女人——”

    “妈!”葛聪厌恶的皱起眉头,却没有反驳。

    “唉,你现在能忍,将来过日子磕磕绊绊,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知子莫若母,葛妈妈把打包的菜放进冰箱,“我是不想你走弯路啊!听妈的,没错。”

    回头一看,葛聪已经钻进自己的屋子。葛妈妈再次叹气,摇了摇头。

    天色还早,与葛聪相处将近一个月,周围的景色已经从秋日的最后繁华迅速蜕变成冬天的万物萧索。苏铮停下车,买了张票,走进玉渊潭公园。湖面结了一层薄冰,随着水波慢慢的飘动。

    苏铮本来想找个地方安静的想一想,又或者什么都不想就这样发会儿呆。可是,电话还是不由分说的响了,接起来是宝贝秦朝的。细细碎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谁说孩子不知道,他们比谁都更敏感——

    “妈妈,你在哪里?”

    苏铮的心一下子就碎了。方才的委屈和烦恼变成湖里的泥巴,重重的沉到最深处,以至于可以被一层层生活的涟漪覆盖遮掩,变成不可测无心测的深渊。

    “路上,妈妈在路上。你还在姥姥家么?”

    “没有,爸爸带我出来玩儿。他没开车,你来接我们吧!”秦朝有气无力的说,小心的好像害怕拒绝。

    一个念头跑出来:秦斌跟孩子说什么了?!怒火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原本深渊里的烂泥竟挥发出可怕的甲烷,让苏铮几乎爆炸,“让你爸爸接电话!”

    苏铮极力克制着自己,那边传来换手的声音,秦斌笑呵呵的声音一如既往:“我们打不到车,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噗!怒火像个气球,轻轻一扎,就散了个无影无踪。这个点打车的确不方便,不能视作秦斌故意破坏自己和葛聪的约会。但是孩子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苏铮问:“你跟孩子说什么了?”

    “啊?说什么?你不是今天有事么?我说你加班呢,朝朝不信,非要去办公室看看。我们打车去了你不在,他以为你在外面应酬。都这个点儿了,还是他提议让你来接的。这个小鬼!”

    苏铮能想象出秦斌“蹂躏”儿子头发的样子,也能想象出儿子怎样不服气的把小脑袋别开的样子,心里稍稍暖和些。她本来就不是爱记事儿的人,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可能是负面情绪转移,差点拖累了那父子俩,多少有些亏欠。连忙应下来,让他们稍等,自己半小时后到。

    挂了电话,秦朝抬头看他爹:“老爸,你撒谎哦!老妈明明去约会了,姥姥说的。”

    秦斌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你妈害羞,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要帮着妈妈。”

    “可是大家都知道了啊!大姥爷还专门找姥爷问呢!”

    秦斌苦笑着摇头,不试不知道,一试才发现,苏铮竟然生活在这样一个“传统”的氛围里。离婚或许已被默许,但终究斜视之。而再婚……竟是如此的惊动众人。

    低头摸摸儿子的头,秦斌突然觉得庆幸。在那些狂风巨浪之后,他竟然还能和儿子平静的站在路边,等着妻子/前妻来接,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

    小孩子嘴巴没毛,路上秦朝说漏了嘴。苏铮才知道老爹老娘早就晓得,只是看自己不说才没有挑明。拜托秦斌带着秦朝先回奶奶家,苏铮觉得还是回家解释一下比较好。

    秦斌看了看在后座睡着的儿子,低声问:“今天过去……怎么样?顺利吧?”

    苏铮摇了摇头。秦斌皱起眉头:“他们家欺负你?”

    “你”字的发音明显的挑高,苏铮让他轻点,不要惊醒孩子。

    “没有。只是大概不合适吧,葛聪的母亲可能要求比较高。”苏铮踩住刹车,在红灯前停下,轻轻的揉了揉额头。

    秦斌忍不住说:“别揉了,眉心都有皱纹了。”

    苏铮一愣,秦斌也呆住了。是不是……唐突?

    秦斌呐呐的不知如何开口,苏铮苦笑一下开口了:“我真没想到,这个时候,来关心我的反而是你。”

    这话损,也实在。秦斌慢慢转过身子,低头看自己的手指,默然不语。

    红灯变绿灯,苏铮发动车子,淡淡的说:“见过葛家大娘,才知道自己贬值的厉害。呵呵,难怪很多女人都不肯离婚,死拖活拽,搭上一辈子也要维持一段婚姻。也许,体面真的比个人的感受重要。在别人的指指戳戳和猜测里,需要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要不然,就只有去别的城市,在没人了解你的环境下生活,可能更容易。”

    苏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讲这段话,她也清楚,这段话对目前的秦斌而言杀伤力是巨大的,可是她就是想说,控制不住的开口说出来,“诶?你说,都是一样的离婚,怎么你就过得那么舒服呢?”

    秦斌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哪里舒服?

    苏铮道:“你看你,事业一帆风顺,出去见客户,也没见谁围着你打听离婚那点事儿。公司里也不关注你为了什么离婚?顶多围观两天,过了就过了。而且,还有郎曼那样的美人不计前嫌的追求你。怎么他们就不跟你算前面的帐,到我这里就破鞋破鞋的没完没了呢?”

    “破鞋?”秦斌愕然的重复,“葛聪这么说你?”

    苏铮摇了摇头,为世上的不公无奈。

    秦斌握紧拳头,又有打人的冲动了。

    苏铮看了他一眼:“跟你没关系。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你就算打了这家,那其他人你也打得了?你想反社会啊!谢谢,我最近才发现跟你还愿意为我打人。不过我拜托你,别总打我的客户和朋友,ok?那让我很难做的!”

    苏铮的情绪很不好,方博岑指着眼底的乌青半开玩笑的指责让她一度无地自容。她可不想再惹毛葛聪。而潜意识里,苏铮也不想秦斌过多的介入自己的生活。

    到了家门口,临下车时,秦妈妈出来接孙子。看秦朝过去了,苏铮才低声告诫秦斌:“我知道你怎么想,但是我们真的没多少关系了。我的事情,我能处理。你的事情,我祝福你。刚才我只是发牢骚,你不会希望以后我连牢骚都不好意思对你讲了吧?”

    秦斌愕然僵立,苏铮果然分的清楚,他们之间的确“没有多少关系”!

    人家说,女人对男人越不理会,男人就会越难难以割舍。所以男人们互相告诫,可不要上了女人欲擒故纵的当。看来他们被骗了,那些真不想理你的女人直接把冰块扔你身上,爱干嘛干嘛,她将以光速远离你。或者就像某人说的:“从今往后,北京这么大,你给老娘溜边儿走!”

    无情的让你觉得“恨”都是一种无上的怜悯。你还到哪里去玩儿欲擒故纵的游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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