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皮都没碰到。流点血对你有好处,另外回去告诉你们的话事人,这件事情我王进扛了,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不要找她们娘俩的麻烦。”
王进慢吞吐的说着,抬眼又看了一眼文哥:“要不然你觉得我这一脚,会不会把你直接踢成两半呢?”
扶着文哥的两个汉子互相看了看,忍不住浑身就是一抖,再看看外面的街上倒了一地,哀鸿遍野,就知道今天这场子肯定是找不回来了,当下点头哈腰,连连称是,架着文哥往外就走,竟是再也不敢在这里停留半分。
看着面前突然安静下来的一切,脸上泪水横流的橙子眼睛顿始终是一阵发直,两只手本能的抱紧刚刚扑到怀里的女儿,浑身颤抖着,惊恐的看着站在门口的王进。
刚才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讲简直就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一样。
天呀……,这还是那个平时看起来不怎么爱说话,甚至有些木讷的病怏怏的王进么?只在那一瞬间从这个男人身上透露出的那股气息,一下子就让橙子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曾在山中遇到野狼的经历……。
同样是一双没有任何感情流露的眸子,森森的眼神,可眼前的王进在动起来的那一刹那却仿佛比她记忆中的那头恶狼更加可怕十倍。
以至于哪怕是文哥一伙人已经鬼哭狼嚎的走了一空,她在面对王进的时候却依旧像是被梦境魇住了一样。
明明心里还能想,脑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偏偏浑身上下就连一个小指头都动不了一下。
“王叔叔,王叔叔……。”
在这种时候,反倒是被橙子抱在怀里的孩子恢复的更快一些,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王进,嘴里一边奶声奶气的叫着叔叔,一边伸开两只手就让王进来抱的样子。
孩子的世界本来就没有那么多杂质,看到欺负自己的“坏人”被赶走了,本能的就对王进生出亲热的念头。何况王进以前也经常来,双方也并不陌生。
“囡囡不要乱动!”被怀里的动静惊醒,橙子如梦初醒连忙用力抱紧怀里的孩子,再看向王进的时候,虽然神色里已经好了一些,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神中的那一抹惊恐。
“不要,不要,小橙子要叔叔抱抱!”小女孩儿感到妈妈手臂上的压力,却不明所以,只是一个劲儿的撅起嘴巴来抗拒,又把身子扭得和麻花一样去够王进:“王叔叔,王叔叔,那些坏人都怕你,小橙子好喜欢你。”
看着面前小女孩儿依稀满是泪痕的脸蛋,王进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暖意,笑着把她抱了过来,伸手擦了擦小脸儿:“小橙子真乖!叔叔也好喜欢你,坏人都跑了,以后他们要敢再来欺负小橙子,小橙子就给叔叔打电话。”
“嗯!”小橙子歪着脑袋,掰着手指头很认真很用力的点了一下头,绷起的小脸引得王进一阵发笑,身上的气息也瞬间散了开去。
“这孩子,就知道调皮!来,到妈妈这来。”
看到王进忽然间笑了,橙子不知不觉也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这时候的王进忽然形象大变,身上再没了刚才那一股子的凶神恶煞般的味道,不由也慢慢放下心来。
“没事,让我抱会儿吧。我来的晚了点儿,叫你们娘俩受惊了。”王进看出来橙子眼神中对自己的惊惧,心里自嘲似的笑了笑。
他从前从事的行业委实是“血腥无比”,又练了功夫在身,精气神远比普通人要凝练的多的多,一动怒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透出杀气来。哪怕这些日子他已经在伦敦将养了许多时候,修身养性,不再接触从前的“是是非非”,但之前身上养成的一些习惯却仍旧难以改变。橙子只是个普通女人,又不了解自己,见到他冷厉的一面时,不害怕倒是奇怪了。
“进哥,这些人都是赌场的打手,都是混帮派出身的,这一次虽然没事了,可我怕以后他们还会来报复的。”
王进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满是担心的橙子,淡淡的笑了笑:“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既然帮了你,自然就不会中途放手。刚才我已经叫那些人把话带回去了,这件事我替你挡了,他们要是再敢来找你麻烦,那就算是坏了规矩……。”
“千错万错,都是王成的错,杀千刀的,他根本就不是个男人,欠了一屁股债就跑了,留下我们这‘孤儿寡母’的……,要不是有进哥你帮忙,我们娘俩在这里可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只是这么一来却把你给连累了。”
橙子一想起自己的老公,就忍不住咬牙切齿,直抹眼泪,“实在不行,我看还是把这家店兑了吧,先还上一部分,剩下的再想想别的办法。”
“算了,你这地方也是租别人的,光是这些锅碗瓢盆,能兑出多少钱?拿去还账,只怕连个零头都不够。不过,你要是想带着孩子回国,我倒是可以把你们送上飞机,到了国内他们自然就拿你们没有办法了。”
回……回国!
橙子眼睛一亮,紧跟着心里却又是一阵犹豫,王成再不是,和她也是一家人,是孩子的父亲,如今孤身在外生死不知,她一个女人家家的嘴里骂的再狠,心到底还是软的。
“到底怎么样,你自己拿个主意。我下午还有事,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看到橙子有些犹豫,王进也不多说,只逗了逗怀里一个劲儿撒娇的小橙子,便转身离开了。
他身上旧疾甚重,每天三次药浴搓洗,雷打不动,实在也没太多时间耗费在这里。
不过,他说话也算数,转回头第二天早上仍旧来了一趟,果然就见到橙子仍旧在开门营业,显然心里还是放不下自己的老公,选择留了下来。
只是这么一来却也叫王进心里多了几分无奈。他倒不是怕这件事情连累到他,反正都已经插手了,也无所谓连累不连累,相反他是怕自己忍不住,好不容易脱离了以前的一些事情,能够安下心来养伤,脾性稍稍见好,真要再为这件事情“有所闪失”,那结果可就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了。
他王进做事,一是一,二是二,从来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既然已经把这件事情担待了下来,那便没有再中途放下的余地。这时候也只好在心里祈祷,那些人不要欺人太甚,最好照着规矩来了,不然难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另外,昨天那一档子事,王进在橙子的饭馆出出进进也把“唐人街”上许多潜在的麻烦都给扼杀在了摇篮里。
伦敦的唐人街上多赌档,几乎随便朝哪个方向走上一分钟就能看到一家,文哥那一伙人也是地面上有些头脸儿的“人物”,一脚被踢的几乎开膛破肚,二十几号人全都在王进手里栽了大跟头,这事儿一传出去,那些对橙子饭馆还有些别的心思的商家便也全都暂时死了心。
这些商家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以前看到橙子母女“人单势孤”偏又占据了街上一处好地界儿,难免就有人心思活动,要耍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如今见王进每天都要来店里坐一坐,哪里还敢多想。
须知道这世上,为人办事和练拳打拳一样,也讲究个气度和胆魄。
“阴谋诡计”固然可以成一时之事,但终究还是邪门歪道,时间一长早晚都要败露,王进已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并由此养成了自己的胸襟气度,做什么事都有独属于他的规矩和底线。所行者皆出于本心,根本不为任何外物所扰,一旦决定的事情就很难再会动摇了。
所以,他办事的时候刚开始可能会给人以“强硬不知变通”的感觉,可每逢是非临头,反倒是他这种处置的手段可以一路堂堂正正碾压过去,比什么手段都要来的简单有效的多。
第5章找上门来
第五章
于是乎,橙子的店又很快的忙碌了起来,以前经常三五成群活动在周围的混混都不见了踪影。不但如此,王进还通过自己的一些关系渠道帮橙子介绍了好几个大客户,都是签订了长期的外卖合同的。
加上周边几个大的写字楼每天都有不少公司需要订餐服务,不到一个星期橙子饭馆的生意就一下好了十倍。
周围的一些商家虽然看的眼热,却也明白这里不可能一直这么平静下去。“商场如战场”,文哥那些人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货色,轻易不出手,如果不是看中了什么东西,他们也不会故意设局把王成拉下水,然后再以追讨债务的名义对橙子施压。
王进再厉害,到底也只是一个人,能凭武力镇得住一时,却镇不住一世。
而这一点,王进心里其实也是很清楚的。
唐人街地处伦敦的市中心,街面繁华,寸土寸金,能在这里混出点名堂的人,都不是普通人,文哥那些人说白了其实就是群打前站的炮灰,后面的赌场才是真正的大头。之所以到现在还没什么动静,不过是还拿捏不定自己的来历罢了。
等到那些人弄明白了自己的“底细”,接下来就该有所动作了。
果然,这一天当王进刚从地铁站出来,就在唐人街的牌楼下被人拦住了。
斯时,天空又零星的飘起了雪花,街面上的行人来去匆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上穿了一件暗红色的唐装棉服,头发剪得很短,脸刮得也很干净,就那么施施然站在高大的牌楼下面,身上居然没有沾上一片的雪花。
这个男人身材不高,也并不显得如何健壮,但看着王进的两只眼睛却异乎寻常的发亮,额头两侧的太阳岤微微隆起,腰身挺拔,肩背成圆,站在风雪中就仿佛是一只收敛了羽翼的老鹤。
在他身后雪花薄薄的铺了一层,上面没有一个脚印,显然是站在这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今天你晚来了一个小时。”
中年男人站在那里似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周围来往的行人却很自觉地避过了他所在的那一片区域,感觉就像是山林中某只猛兽划定的地盘不容许任何同类靠近一样。所以当王进走过来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下就落在了王进身上。
嘴里说话的语气明明就像是老朋友见面时候的寒暄,可私底下却有一股慑人的气息猛然爆发,笼罩了过来,令王进的脚下猛然一顿,立刻就停了下来。
精光内敛,气贯顶门。
这人是个高手,而且还是个练内家拳“抖弹劲儿”的高手。
这个人在这里站了这么长时间,身上一点雪都没有,不是雪化了,而是刚一靠近,就被他身上的劲儿给震开了。练内家拳的人,一旦得法得势,就能很大程度上控制全身的肌肉筋骨,整体发力,一动百动。打人时凭的也再不仅仅是四肢手脚,而是全身上下,根节发力,头,肩,背,胯,如同浑身是手。
不明白的人,一沾身碰上就飞了,根本也靠不近人家半步。
再说的玄妙点,就好比太极拳中的“蚊蝇不能落,片羽不沾身”的说法,周身上下更是连半点力都不着,不过那已经是内家拳功夫中最上乘的境界了。和这个人身上的抖弹劲儿完全是两码事,不可同日而语。
王进站稳脚步,把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望过去,瞳孔中隐隐约约间便有一抹寒光掠过。
同时,他一拧脖子,吐出一口白气,十根指头贴在裤线两侧,缓缓抓动,指节毕啵轻响连成一片:“算一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你是替那姓文的来找场子的?”
王进站稳脚步,把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望过去,瞳孔中隐隐约约间便有一抹寒光掠过。
同时,他一拧脖子,吐出一口白气,十根指头贴在裤线两侧,缓缓抓动,指节毕啵轻响连成一片:“算一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你是替那姓文的来找场子的?”
“他?他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让我替他出头,找场子?”中年人说话的时候,嗓音宽厚洪亮,一张口听在耳朵里就仿佛是一口大钟在嗡嗡轰鸣,而且这人说话的同时小腹也在随之起伏,一上一下,恍如风箱翕合,显然是一口丹田气已经练得浑厚悠长,远远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我只不过是看了他身上的伤,对你有些好奇,没想到远在这异国他乡,我周方和还能见到把外家拳练到‘劲敛一线,刀斧加身’境界的高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以为是哪位国内的武学大师来到伦敦了呢?恕我眼拙,也是孤陋寡闻,这位朋友的名字我却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不知道你是师出哪位大家门下?”
“有师傅,却不是什么大家。不过你既然已经来了,还拦住去路,看这意思今天就是想要伸量伸量我了?”王进眉头一挑,也不废话,直接替这中年人说出了他的来意。
前几天他放出话来,接下了橙子一家的事情,这在过去就叫“架梁子”。按照规矩,人家已然已经找上门来了,又肯在这风雪中等了这么长时间,自然就是有备而来,目的性极强的,哪里会凭着自己几句话就轻易放手的。
正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王进根本也不愿意多说。立刻就划下道儿来。
中年人目光灼灼,看了一眼王进,缓缓点了点头:“那家饭店的事儿,对错与否其实和我都没关系,但是你既然插了手,那就是断人财路,所以才有人请我和你打上一场。江湖上的规矩,你要赢了,你要赢了,这事儿就算完了,可你要是输了,那你就去死吧。”
和国内“全盘西化”的社会现状有所不同,海外的华人世界反倒是对于一些传统的东西十分执着,尤其是在在国外的一些帮派势力,社团组织中,至今还遵循着许多老的规矩,数十年如一日,一直不曾有所改变。
按照中年人的说法,王进替人家梁子,放到过去那就是断人财路,而江湖规矩,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可是彻底的坏人好事,打死都没地方说理去。
“想要打死我?”王进咧了咧嘴,上下牙齿一阵错动,发出咔吧咔吧的几声脆响:“我练得是杀人的功夫,以前也没有和人试手的习惯,姓文的只是个普通人,我还能稍微控制一下分寸,留力不发,但我看你神完气足,两眼透亮,说话时金声玉振,显然练得是一手好内家拳,和你交手我就要全力以赴,再要留手可就不太可能了。”
“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把我打死了,那也就算了,后面的麻烦自然都是你的,可要是你被我打死了,在这唐人街上,可就不太适合了。”王进一边说着话,一面扭头朝后面看了看,在那里不远处就有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在巡逻。
现在这个月份马上就要到元旦了,唐人街上已经开始悬挂大片的红灯笼,节日的气氛日益浓烈,来往的游客一天比一天多,加上地处市中心,距离白金汉宫和唐宁街十号都不远,所以历来都是警察巡逻的重要地点。一旦两个人在这里大打出手,想要不惊动警察,几乎就不太可能,万一再出了人命,麻烦当然不会小了。
王进说出这番话,落在对方耳朵里,也不会以为他这是“托词”,害怕和自己交手才故作姿态,反倒是因为两人身上相似的气质,中年人已经在王进的言语中听出了一股子凌厉的肃杀之意。
说白了,那就是我和一般人交手,只是游戏一样,和你动手就要分出个生死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选择权交给了对方,但王进的话却又强硬无比的回应了中年人之前的那些言语。二人虽然只是对面站着,见面也不过一两分钟,但从眼光刚一接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暗战”。
真正的高手,靠的绝不只是手底下的功夫厉害。眼力和胆识同样重要,虽然还没真个出手,但双方言语之间,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争得就是个主动。谁要是弱了,气势自然也就泄了。
“好!你手里果然是有人命的,没杀过人的说不出这种话来。那咱们就拭目以待,看看究竟谁能打死谁吧!”这个名叫周方和的中年人微微顿了一下:“有胆子就跟我来吧,我知道这条街上有个地方,死了人也不会有人知道。”
随即又冷冷的笑了两声,撂下一句话,转头就走。王进也不多问,只在后面跟上来,功夫练到他这种境界的,又经历无数,早就浑身是胆,根本也不怕对方有诈。恐惧在他身上似乎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一切作用。
而这却已然不是单纯的胆量所能形容的出的了,如果不是真正漠视生死,见惯了鲜血的人物,是绝对不可能表现的这么自在自然的。
这种气势,哪怕走在前面的周方和,没有回头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当下心里顿时一沉,立刻敛去了心中仅存的两分侥幸,把王进当成了真正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对手。
第6章未开打先暗斗
第六章
周方和是个“骄傲”的人,而且他也完全有资格“骄傲”。
自上个世纪至今一百多年来,华人在国外的地位一直都很“尴尬”,在有些地区甚至至今仍旧都在“排华”。周方和的祖上在国内战争的时候举家偷渡到东南亚,最后几度辗转才在英国扎了根,而当时在英国华人的地位十分低下,经常受到欺压,许多华人不甘受辱便秘密集结成社,团结自保,这也是后来许多帮派和社团形成的主要原因之一。
周方和的老家是福建泉州,家传的“永春白鹤拳”十分厉害,他祖上也因此在华人中十分有威望,一家三代都以教拳为生,在社团中的地位也十分超然。这一次要不是文哥一群人“载”的太厉害了,周方和又亲眼见到这些人身上的伤势特殊,认出来出手的人是个外家拳的高手,而且境界也是出奇的高,是真正把拳法练到“劲敛一线”地步,最终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见猎心喜,否则他也不会主动要求出面来找王进。
中国武术中的外家拳法重筋骨皮毛,力量速度,虽然没有内家拳善于练气养生,但杀伤力惊人,真要练到上乘地步,一拳一脚都能轻易摔碑碎石,力毙奔牛。再厉害一些的,甚至能凝聚浑身气力于一点一线,举手投足间就能快速撕裂空气,手脚利如刀斧,打在人身上就和真的刀砍斧剁一样。
只是周方和也没有想到,即便在来之前他已经足够重视王进了,可到头来还是低估了对手的厉害。
唐人街地方不大,又是典型的商业区,寸土寸金,要想找个绝对无人打扰的地方,哪怕是在这个时间段,大多数店铺都没有开门的情况下也绝不容易。但周方和偏偏就找到了这么个地方,王进跟着他身后,七拐八拐,眼见着前面竖着一堵高墙,已经是个死胡同了,前面在没了道路,却只见周方和回头朝他冷冷一笑,脚下一个急步,忽然加速,整个人便猛地向上跳了起来。
周方和的身子本来不怎么瘦,可在这一瞬间里,随着他脚下用力,踏碎积雪,翩然而起的刹那,他身上的衣物呼啦一声震动扬起,两臂平伸往下一拍,哪怕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衣,王进也能清晰的看到在他颈背两侧的肩胛骨迅速收缩回拢,带动整个脊椎往上一耸,一下就把人顶到空中,跳过了围墙。像极了一头正在展翅高飞的大鹤。
“白鹤亮翅!”
永春白鹤拳里最经典的鹤形身法之一,练得就是人背后的两块肩胛骨,看周方和肩背之下肌肉挪移的样子,就仿佛是两只小小的肉翅,就也知道这人的白鹤拳是已经练到十分高明的境界了。
不过,这也吓不到王进。他的身法虽然好看,但速度似乎更快,眼见着周方和人影下落,消失在围墙之后,他脚下一动,砰的一声就好像踩中了一个地雷,不但脚下积雪飞溅一空,便是下面的地砖也同时碎裂了一片。
巨大的反作用力,把他的身体瞬间推到极速,整个人向上一纵而起的势子,简直就如同是一颗出了膛的炮弹,轰的一响,小巷中顿时刮起一阵劲风,三米多高的围墙转瞬便落在了身后。
“好霸道的身法!”周方和人刚一落地,脚下还没站稳,就只听背后一声大响,劲风吹面,连忙抬头细看,却只看到本来应该在自己身后的王进,居然高高跃起在半空,流星坠地般砸了下来。明明比他起身要晚了一步,却后发先至几乎和他同时落在地上,身法之快宛如疾风奔雷,脸色顿时又是一变。
武术中所谓的“轻功”,其实就是身法和步法,练得再高明,也绝不可能像一些武侠里描写的那样,让一两百斤的人体,变的如同四两棉花一样轻巧,当然也就更不可能飞行绝迹,凌空虚渡了。
物理学原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个道理至少在地球上是无法推翻的。轻功之所以称之为“轻功”,其实只是力的一种复杂运用,高明的武者身法步法练到火候,用力奔跑时,身上的劲儿就会相互抵消、融合。一百多斤的人蹿高蹦远,落在地上,让人看得好似轻如鸿毛一般,其实就是身上的劲儿,抵消了一部分的重力,质量根本不会有变化。
周方和的白鹤亮翅身法,是永春白鹤拳中秘传之要,用力施劲的门道十分复杂,如果不是把拳法武功练到刚柔并济的地步,一般人就算知道也肯定用不出来。而王进的功夫专走刚猛暴烈的路子,就连身法和步法都是起落如山,直来直去,想要跑得快,跳得高,就得用力,虽然发力的方法十分简单,但速度却绝不比周方和慢上一点儿。
只是动作实在不怎么好看罢了。
身子落地地上,震得积雪狂飞,如被大风卷起。王进还有暇环顾四周,却只见这地方果然是隐秘之极。竟然是不知被谁将一条巷子各自在两头砌上了一道高墙,偏偏中间还留下了这么个空地,虽然占地面积不大,只有十几平米,但对于像他们这样的功夫好手来说,打一场拳却也足够了。
拳法中素来就有“拳打卧牛之地”的说法,功夫练到一定境界之后,出手之间,脚下成圆,能在只容下一头牛卧着的空地上和人从容交手,哪怕翻身起伏也不会被空间所限制。
“在下周方和,练的是永春白鹤拳。”两个人身形方一站定,立刻左右分开,相隔五六步之外,周方和一拱手,先依着老礼儿,自报了家门路数。
王进点点头,脸色也是一肃:“我不是你们武术圈里的,练得也多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过你非要说是外家拳却也可以。”
他们这两个人,一个四十来岁,正当壮年,周方和家传的白鹤拳已经被他练到了刚柔并济,精气神浑然一体的境界,是真正的练家子高手。而武术这种东西在过去年间,还有个说法是叫做“国术”的,练得就是个只杀人不表演的真功夫,这和现在国内已经被归入体育类别的“武术”,其实有着本质的区别。
功夫只有经历了实战的考验,能杀人的,才叫国术。周方和显然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国术高手,只是双手一拱的当儿,就能看出他身上蕴含的杀气,已是渐渐凝结,看的人眉眼乱跳,胆战心惊。
相反的是,这个时候的王进,显得却是十分放松,也不按照武术界的规矩和人拱手见礼,只把两手自然的垂在腿侧,眼睛似睁未睁,呼吸也没有变的急促,看起来似乎也不像是要和人动手的样子。
不过,当他这一番模样落在对面的周方和眼中的时候,这位永春白鹤拳的高手却忍不住瞳孔猛地往里一缩。
也只有他这样的行家才能看出来王进这不是在真正的放松,而是典型的外松内紧,脊背两侧的肌肉筋腱早就在衣服下面活动了起来,不动则已,一动起来势必就如同惊雷闪电,随时都能打出最致命的的一击。
练功夫的要想练好拳里面的劲儿,最根本的就是练出根劲儿来。而想要练出根劲,最难的就是“放松”,但放松不等于松懈,也绝非松了就没力了,这就好像是一条鱼在水里,看着像是只不动,其实浑身上下都在动。只是它浑身上下的肌肉一紧就松,十秒里有九秒都是松的,肉眼不太容易看出来罢了。
山里的猛虎捕猎前,都要伏着身子,趴在草丛中,身体要多柔和就有多柔和,但转眼之间,时机一到,就能在顷刻间一扑而出,绝杀猎物。动作由轻柔至暴烈,转换也就在那么一瞬间的功夫。
周方和先前拦住王进,针锋相对间,言语就没有占到上风,带路到这里,身法步法也没有把王进落下,反是心中对王进越来越戒备,不知不觉中身上的气势便弱了一筹。不过他也是在国外实打实打出来的高手,手底下杀过人,见过血,实战经验丰富,刚一觉得自己气势弱了,马上就想到办法加以补救。
“我看你面色发黄,形销骨立,显然是伤了体内的元气,落下了病根儿,这其实就是你不明所以,不懂养气,调养的弊端了。外家拳威力再大,可打熬气力,抻筋拔骨,无一不是在透支你的体力,就好像一盏油灯总是亮着,却不知道往里面填油,这么耗下去,早晚你要油尽灯枯。这一次就算我不打死你,想来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高手争锋,又是生死相搏,争的就是个先机,而这个所谓的先机也不是二话不说举手就打,而是从两人一见面就开始了暗斗。没动手,先斗口,为的就是借此来打击对手的士气。
不过周方和的这种说法,却也说的并没错。
中国武术的外家拳走的大部分都是刚猛暴烈的路子,练起来确实要靠透支身体的潜力来获得强大的杀伤力,若是在练习的过程中没有对症的药物进补,没有明师在一旁精心指点,十个人里九个半都会练得适得其反,不是练的筋骨变形,就是练得五痨七伤。就算仗着年轻人底子好,每天都大量进补滋养元气,到了四十岁以后,体力从巅峰上退下来,人也一般活不到高寿。
第7章话不投机半句多
第七章话不投机半句多
中国武术的外家拳走的大部分都是刚猛暴烈的路子,练起来确实要靠透支身体的潜力来获得强大的杀伤力,若是在练习的过程中没有对症的药物进补,没有明师在一旁精心指点,十个人里九个半都会练得适得其反,不是练的筋骨变形,就是练得五痨七伤。
就算仗着年轻人底子好,每天都大量进补滋养元气,到了四十岁以后,体力从巅峰上退下来,人也一般活不到高寿。
这本来就是外家拳和内家拳最大的区别之处,但周方和以此为切入点,言语之中不但点出了王进身上有伤,而且更是直言不讳,说他因为练拳伤了元气命不久矣,为的当然就是想把他的气势给彻底的压下去。扳回之前失去的一局。
至于王进身上的伤病,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其实周方和也只是看出了个大概,只道这是他练功不当,伤了根本。而这其实本来也是练功夫的人身上经常犯的毛病。
王进面不改色,一边轻轻的活动了一下手脚,扭了扭脖子,一边淡淡说道:“不管内家拳,外家拳,在我眼里能打人的就是好拳。当年要没有黄宗羲写下的那一篇墓志铭,哪还有这么多说法,而且我的拳和你的不一样,不管什么拳到了我手里结果都一样,那就是杀人的拳。”
“外家拳透支体力,内家拳养气修身?自清末民初以来,你可见过有哪一位内家拳大师真正长寿过?练拳的好勇斗狠,不死在别人手里,就是死在自己手里的……。”
呵!这是什么一种说法?简直无稽之谈。
内家拳善于养气,所以历代以来的内家高手几乎都精通养生,这本来是合乎性命的长寿之道,但拳法就是拳法,练来就是防身打人的。老一代的武术家几乎个顶个都是真正的实战高手,年轻时好勇斗狠,一场场生死搏杀下来,身上受伤自是难免,如果再限于一些客观原因当时没有很好的治疗恢复,这到了晚年就很容易形成痼疾,一犯就要了人命,当然便算不上长寿了。
从这一点上讲,王进说的却也没错。在过去练拳的人里,不论外家内家,一般真的都很难得到“善终”。
不过,这话落在周方和耳朵里,却着实觉得生硬之极,简直就要被气的笑了起来。
“照你这么说,我们练拳的都是短命鬼了?简直不知所谓,也罢,多说无益,嘴皮子上分不出高低,咱们就亮亮手底下的功夫。”
他一番话说出来,见丝毫动摇不了王进的信心,立刻便也知道自己这对手只怕真的是经过了“大风大浪”,见惯了鲜血的人物,对这种人说的再多也是白费,与其浪费时间斗嘴,还不如直接动手。不管谁有理,只要拳头上赢了,自然一切就赢了。
当下再也不愿多说,只把脚下一错,五趾抓地,带着身子平地刮起一阵劲风,吹得积雪乱飞,纵身朝前一扑,身体张开,好像一只巨大的仙鹤,贴着地面掠了过来。
这一下,周方和身子在极静之中突然发动,形式变幻,飞扑之间恍如大鹤飞舞,充满了灵动之感。永春白鹤拳历代以来素有‘遇鹤如能电,败势摔三丈’的说法,身形起落,刚柔相济,一出手就如鹤啄食,动作快的不可思议。周方和浸滛此中二三十年,只这么一动,顿时就露出一派大家的风范来。
他和王进之间的距离有五六米,可这种实际上的距离在这时候却仿佛已经失去了任何存在的意义,周方和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着,下一刻他的人便已经合身扑到了王进跟前。
刷的一抬手,骨节错动,自肩背腰身一路延伸到大臂小臂,噼啪噼啪!骨节串动的声音就好像是一挂点燃了引线的鞭炮,最后腕骨啪的一颤,力道传送至掌骨指节,虚握着的拳头顿时向上弹起来,几根指尖划破空气,咻的一声照着王进的喉咙就是一点。
王进只觉得劲风扑面,喉结仿佛被人拿针隐隐的刺了一下,咕噜噜一动,连呼吸都似乎有些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