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粉墨春秋(汪精卫政权的登场与散场-出书版)

第 38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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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万八千五百人,完全处于挨打 的情况之下。

    美军登陆后,立即构筑桥头堡,站稳了脚步。相持3日 以后,日军在7月25日夜发动反攻;此时美军反成以逸待劳 之势,况藉凭优势的火力,以及海上军舰的助战,轻易地挡 住了攻势。到了7月28日,师团长、旅团长相继阵亡;残存 兵力约5000人,由31军司令官小畑中将亲自指挥,作困兽 之斗,到8月初十,关岛日军对外断绝联络;第二天,美军 宣布,关岛日军有组织的抵抗,已经结束;小畑中将的遗骸 亦已发现。

    在东京,正在检讨战略指导原则;或者说重新拟定作战 指导纲领。陆军方面由梅津与杉山会商决定,以总兵力的百 分之七十应付决战;百分之三十应付长期战。但基本上希望 避免短期内见胜负的决战;尽量保留实力在长期战中拖垮英 美。

    因此,陆军作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以忍痛牺牲的条件, 诱使迁都重庆的中国讲和。”

    日本积极对华求和,是”最高战争指导会议”所通过的 议案。

    本来指导战争的最高机关名义上是”大本营、政府联席 会议”,实际上由大本营负责;而所谓大本营,不过军部利用 天皇的名义,作成决定,必要时可以奏请作”御前兵器”、 “御前研究”,由陆海军统帅,相互质询,得出一致的结论,由 天皇裁可——这也是一种形式,天皇是无法推翻军部事先协 调好的结果的,至多,有一些补充意见;或者在执行上提示 特须注意之点而已。

    由于”大本营、政府联席会议”的作用,只是军部将已 决定的战争指导原则,传达给内阁执行,所以小矶组阁之前, 即提出参加大本营会议的要求;军部虽断然拒绝,但亦了解, 以首相而不能参预军事决策,事实上是大有问题的。所以旧 事重提,在东条未兼任陆相及参谋总长以前,由于不便而提 出的改革意见,再度受到重视,这些意见中,最具体的是两 种,一是合并陆海军设立”国防部”,与民主国家的军事控制 组织相同;一是设立战争指导机关。前者改弦易辙,相当费 事;虽然具体,决非此时所能实施。

    因此,小矶提议创设”最高战争指导会议”的意见,很 快地获得军部的同意。但会议的办法,仍旧充满了”军权至 上”的意味,首先在”构成员”的顺序上为陆军的参谋总长, 海军的军令部总长,然后才是内阁总理大臣、外务大臣、陆 军大臣、海军大臣。下设”干事”三名,由代表内阁的书记 官长,及陆海军两省的军务局长组成。而在第一次会议中,参 谋总长梅津以”构成员”居首的地位,立即创下了两条规例: 第一是”构成员中有一人缺席,决定即属无效”;第二是,必 要时可下令干事出度会议。

    在第一条规例中,陆海军可以轻易地发动抵制;在第二 条中,实际上是必要时可排除内阁书记官长列席会议。而负 最高战争指导责任的6名”构成员”陆、海军,内阁各二。所 以只要陆海军取得一致意见,在会中即构成绝对多数。

    关于”对华诱和工作”,正式的议案名称,叫做”关于实 施中国政治工作事项”,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当然是条件。共 分8大项,要点是要求中国保持”善意的中立”,亦就是退出 协约国阵营;日本所愿给予的条件,除了”满洲国不得变更 现状”以外,其他都可以商量。

    为了进行诱和工作,特派陆军次官柴山兼四郎中将到南 京,将日本的决定通知陈公博;同时寻觅能与重庆直接联络 的适当人选。

    除此以外,小矶为了造成一种”推进政治工作”的气氛, 特派宇垣大将带同坂西利八郎中将到韩国、满洲、中国去作 “旅行”;目的也是示人以日本想跟中国讲和——坂西利八郎 一直是北洋政府的顾问;与”安福系”渊源更深,由他透过 李思浩、曹汝霖等人的关系,使得重庆能够彻底了解日本的 意向。

    至于柴山兼四郎要找能直接联络重庆的人,这个任务,仍 旧交了给今井武夫。他此时已是”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的 副参谋长;在暗中物色多时,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名叫缪斌。

    此人籍隶江苏无锡;家世比较奇特,是一个道士的儿子。 道士原有两种,一种是由王重阳,邱长春这个系统传下来的 “全真道士”,戒律甚严;一种叫做”火居道士”,”火”是不 断人间烟火之火;”居”是男女居室之居,一样娶平生子,像 张天师,便好算是火居道士。

    因此,缪斌有个外号叫”小道士”。他书念得不坏,是交 大出身,是陆定一同学,联俄容共时期,缪斌是国民党,陆 定一也是国民党;及至武汉分共、京沪清共以后,缪陆分道 扬镳,陆定一归入共产党,缪斌仍旧是国民党——他是民国 13年1月,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唯一的上海 学生代表;会后留在广州,参加北伐,出任何应饮的东路军 司令部政治部主任。

    到得民国18年,缪斌由军而政,当上了江苏省民政厅长, 由于鬻官卖缺,贿赂公行,为舆论所攻击,因而为中央撤职 查办。那时正是励精图治之时;官员因贪污落职,政治生命 就算完了。缪斌在南方无法立足,跑到北方去鬼混。

    及至芦沟桥事变爆发,平津沦陷,群魔乱舞;缪斌因为 与北洋政府并无渊源,无法挤进王克敏的”临时政府”,只弄 到一个日本人为驱策中国百姓而设立的”大民会”副会长。这 个机构的”浪人气息”颇为浓厚;军统认为以缪斌的性格,会 利用”大民会”搞出很多出卖国家利益的勾当来,决定加以 公开制裁。

    平时缪斌正迷恋于坤伶中学程艳秋最有成就的新艳秋, 排夕拜扬;军统人员即在戏园中下手,但因投鼠忌器,怕累 及无辜,得让缪斌逃脱一条性命。

    这一来,北方又不敢住了。于是缪斌一面南下投汪;一 面托人向戴雨农输诚,军统亦乐得加以利用,但知道他诡诈 多变,从未交代他任何重要任务。但缪斌却在错综复杂的关 系中,看出来一个矛盾,利用这个矛盾,在日本军人中,大 肆活跃。

    他看出来的这个矛盾是,日本跟中国,一面作战,一面 想求和。所以”重庆分子”如果是小脚色,有为日本宪兵逮 捕,随时送命的危险。但如真的能跟国民政府要人接得上头, 反能受日本军人的尊重。

    缪斌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大吹起牛;他说他跟”何 敬之”是如何如何深的关系;由于他当过北伐东路军司令部 政治部主任,日本人相信了。

    他说他跟”顾墨三”如何如何深的关系;由于他当过顾 祝同的民政厅长,而且有将当年同僚——江苏省保安处长李 明扬拉到汪政府这面来的实绩,日本人更相信了。

    他说他跟”吴稚老”如何如何深的关系;由于他是吴稚 晖的小同乡,且当年确蒙赏识,所以日本人也相信了。

    今井武夫所以找到他的原故,主要的也是看中了他跟吴 稚晖的关系。因为大家都知道吴稚晖”以布衣而为国之大 老”,素来受蒋委员长的尊敬。日本人感觉到重庆求和最大的 困难,就是无法经过一重关系,便能”通天”。而缪斌却说, 只要他跟”稚老”说明了,”稚老”随时可以去见委员长;而 且也不必像别人那样,跟委员长说话,先要考虑考虑,什么 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稚老向来口没遮拦;公开演讲能用 ‘x宽债紧’这样的譬喻,是大家知道的。所说的话如果过于 率直,委员长一定也能谅解的。

    这番说法,使得今井武夫大为动心;反映到日本内阁,受 小矶委任,专门掌管此项工作的,出身《朝日新闻》的国务 大臣兼情报局总裁绪方竹虎,同样地,大感兴奋,决定请缪 斌正式向重庆接触。

    但缪斌却提出了一个条件,他必须先能觐见裕仁天皇;亲 身听到裕仁天皇愿意谈和的话,才能取信于重庆;同时非如 此不足以使蒋委员长对日本的意向作郑重的考虑。

    日本人向来有一种尊重对方——哪怕是敌人的身分的习 惯。他们以前认为以近卫公爵作蒋委员长的对手,身分相似; 现在中国已跃为四强之一,蒋委员长与罗斯福、邱吉尔、斯 大林是同一等级的国际领袖;则理应由天皇致意,才合道理。 所以原则上接纳了缪斌的要求。

    就在今井武夫返东京与上海之间,联络此事之际,林柏 生到了名古屋,由于汪精卫的坚持,林柏生对整个局势的发 展,都告诉了他,对于日本战败的战况,他是有保留的,因 为怕太刺激汪精卫,而且也怕日本人知道了,指他危言耸听, 不过东京通过缪斌的关系,直接向重庆求和这一点,林柏生 是不敢也不能瞒他的。

    然而就是这一点,已使得汪精卫大为伤心。当初是近卫 发表声明,不以国民政府,实际是不以蒋委员长为交涉对象, 他才出来的。结果是日政府仍旧要以国民政府,也就是蒋委 员长为交涉对象。而且为了表示诚意,竟允许只有厅长资格, 而且因贪污撤职,声名狼藉的缪斌所提出的要求,由裕仁天 皇接见。这使得他有被日本军阀出卖了的感觉;心情恶劣,病 势立即大增。并且有严重贫血的现像。由他的两个儿子及血 型相同的侍从,各输血500cc,却仍无补于已入膏肓的痼疾。

    4其言也哀

    陈公博为中央接收铺路。

    到了10月里,汪精卫自知为日无多,决定留下一篇最后 的文章;但已无法书写,只能口述,由陈璧君纪录。

    就在这时候,小矶国昭突然来探病,事实上是来”送 终”。汪精卫觉得这个机会必须把握;他要把他最大的一个心 愿,向这个已在求和的日本首相作最后的”奋斗”。   ”首相先生,”他说:”关于中国东北及内蒙的地位问题, 日本必须重新考虑。如果在这个问题上,不能满足中国人的 愿望,中日之间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和平。你们现在所作的 努力,完全是白费气力。”

    小矶听了这话,闭上眼作了有两三分钟的考虑,然后睁 开眼来,以郑重的语气答说:”我可以负责奉告主席阁下,这 个问题,并非不能解决;中国东北及内蒙的地位,应该有变 更的余地。但是变到什么样子,完全视乎在谈判时,对于解 决中日共同利害问题的谈判而定。此刻,我无法作任何预测。”

    小矶等于来替汪精卫打了一剂强心针。从”满洲国”成 立以来,日本的军部也好,内阁也好,在这个问题上,从没 有让过步,即使是9月17日的”御前会议”,对于对华谈和 的条件,仍然坚持”满洲国”的”现状不得变更”。可是终于 有”改变的余地”了!纵或小矶的话中暗示”改变的余地”极 其有限,或者需要中国在另一方面作极大的牺牲,以为交换; 但毕竟是一项原则的打破,有了一个起点,就能站住脚,逐 步推进,不难达到恢复原状的终极目标。

    因此,汪精卫便有了一段比较能自我鼓舞的《最后之心 情》。他在题记中说:

    兆铭来日疗医,已逾八月,连日发热甚剧,六二之龄,或

    有不测。念铭一生随 国父奔走革命,不遑宁处;晚年

    目睹巨变,自谓操危虑深。今国事演变不可知;东西局

    势亦难逆睹,口授此文,并由冰如誉正,交专人妥为保

    存,于国事适当时间,或兆铭没后二十年发表。

    所谓”适当时间”是何时,汪精卫自己都说不上来。但 《最后之心情》显然已与离开重庆时所抱的失败主义大不相 同;一开头就说:”兆铭于民国二十七年离渝,迄今六载。当 时国际情形,今已大变;我由孤立无援而与英美结为同一阵 线,中国前途,忽有一线曙光,此兆铭数年来所切望而虑其 不能实现者。”   ”回忆民国二十七年时,欧战局势,一蹶千里,远东成日 本独霸之局,各国袖手,以陈旧飞机助我者唯一苏俄。推求 其故,无非欲我苦撑糜烂到底,以解东方日本之威胁,隐以 弱我国本。为苏俄计,实计之得!为中国计,讵能供人牺牲 至此,而不自图保存保全之道?舍忍痛言和莫若!”

    不但心情改变,立场亦已不同,隐隐然赞成与英美同盟 而抗战了。接下来正好谈到发起和平运动的原始动机。

    开头一段话是表明他的反共立场。不但他也承认,”脱渝 主和”是”与虎谋皮”,目的是”为沦陷区中人民获得若干生 存条件之保障。”又说。”即将来战事敉起,兆铭等负责将陷 区交还政府,亦当胜于日本直接卵翼之组织或维持会之伦。”

    这是指”维新政府”、”临时政府”而言,在后面还有一 段解说;蒋委员长”守土有责,无高唱议和之理;其他利用 抗战之局而坐大观成败者,亦必于蒋言和之后,造为谣诼,以 促使国府解组混乱,国将不国,非兆铭脱离渝方,不能无碍 于渝局;非深入陷区,无以保存起因战争失陷之大部土地;既 入陷区,则必外与日人交涉,而内与旧军阀政客,及敌人卵 翼下之各政权交涉。

    即国府过去所打倒者如吴佩孚,所斥如安福余孽梁鸿志、 王揖唐辈,以及日人特殊之鹰犬、东北亡国十余年之叛将,铭 亦必尽量假以词色,以期对日交涉之无梗。”

    这又是反共的进一步引申,如果蒋委员长一有言和的表 示,延安的共产党,立即就会展开猛烈地攻击,”非兆铭脱离 渝方,不能无碍于渝局”,虽是表功之语,多少也是实情。

    汪精卫也知道,他的”脱渝主和”是”行险侥倖”或者 “不为一时一地之国人所谅”,不过他是这样想:国际情势演 变,已至千钧一发的局面,此时不赶紧想办法,将来”内外 夹攻”,更艰险,更不忍见的局势发生,也许想要”自为之谋 而不可得”。所谓”内外夹攻”是指延安的共产党将于战争中 扩大。在那个时候来说,也许高估了延安,但不能不说他也 是一种看法。

    接下来,汪精卫说他近年来的主张是:”说老实话,负责 任。”他的”老实话”是”今日中国,由于寇入愈深,经济濒 破产,仍为 国父所云次殖民地位。而战事蔓延,生民痛熬 痛苦,亦濒于无可忍受之一境。侈言自大自强,徒可励民起 于一时,不能救战事扩大未来惨痛之遭遇。如尽早能作结束, 我或能苟全于世界变局之外,多树与国,暂谋小康,只要国 人认识现状,风气改变,凡事实事求是,切忌虚骄,日本亦 不能便亡中国。三五十年,吾国仍有翻身之一日。”

    所谓”负责任”,是说他从民国21年,就任行政院长,十 几年来以”跳火坑”自誓;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瞻望前途, 今日中国之情形,固犹胜于戊戌瓜分之局,亦仍胜于袁氏二 十一条之厄。清末不亡,袁氏时亦不亡,今日亦必不亡。兆 铭即死,亦何所憾!”

    这两段话,说得少气没力,还不如不说。但以下有段话, 却很动听:”国父于民国六年欧战之际,著中国存亡问题,以 为中国未来,当于中日美三国之联盟求出路。盖以日人品狭 而重意气,然 国父革命,实有赖于当年日本之若干志士,苟 其秉国钧者能有远大眼光,知两国辅车相依之利,对我国之 建设加以谅解,东亚前途,尚有可为。美国对中国夙无领土 野心,七十年来,中国人民对之向无积愤,可引以为经济开 发,振兴实业之大助。”

    由于汪精卫对日本的战事,所知的真相不多,所以虽认 为必败于美国的”海空两权”,但却用了”摇瞻”的字样;即 是”遥瞻”,还来得及补救,”如能早日觉悟及此,以中国为 日美谋和之桥梁,归还中国东北四省之领土主权,则中国当 能为之勉筹化干戈为玉帛之良图。 国父之远大主张,便能 一旦实现。”

    提到国父的主张,正好顺便表白,他说:”今兆铭六年以 来,仅能与日人谈 国父之大亚洲主义,尚不能谈民初国父 之主张,即因日本人军人品焰高张,而不知亡国断种之可于 俄顷者。”同时,他也忧虑日本军人战败后的态度,”中国目 前因中美之联合,固可站稳,然战至最后,日本军人横决之 思想,必使我国土糜烂,庐舍尽墟,我仍陷甲辰乙巳日俄战 争之局面,丝毫无补实际。日本则败降之辱,势不能忍,则 其极右势力与极左势力必相激荡,而倾于反美之一念,则三 十年后远东局势,仍有大可虑者也。”

    至于他的”政府”突然”对外宣战”,亦知”贻笑外邦”? 殊不知”强弱之国,万无同尽可能,有之则强以我为饵”。汪 精卫说他是利用这种情势,作为与日本争主权、争物资之一 种权宜手段,对英美实无一兵一矢之加。接着便谈到”解除 不平等条约与收回租界等事宜,得以因势利导”,终告实现, 这是他可以引为快慰之事。当然,这是他的仆人之谈;因为 他不会不知道美国与中国谈判重订”平等新约”,日本便不能 不抢先有所表示的事实。

    由此,汪精卫检讨了他的对日交涉,虽是”与虎谋皮”, 却有两方面可谈。

    一是”’国府’目前所在之地区为沦陷区,其所代表者 为沦陷区之人民;其所交涉之对象,为沦陷区中铁蹄蹂躏之 敌人”,因此,他如”交涉有得,无伤于渝之规复;交涉无成, 仍可延缓敌人之进攻。故民国三十年有句云’不望为釜望为 薪’”。

    二是民国21年淞沪协定签订时,他两任行政院长,”深 知日方对华,并无整个政策;而我之对日,仍有全国立场。日 本自维新以后,号称民主,而天皇制度之下,军人有帷幄上 奏之权,自清末两次得利。固已睥睨于一时;民初对我大肆 横欺,至华府会议,始解剖厄,固已碍于英美之集体压迫,早 欲乘衅而动矣。”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汪精卫一生大言炎炎,只以一 着错,满盘输,到此亦不能不低声下气,作品取历史矜怜的 哀鸣:他说:”铭盖自毁仆人格,置四十年来为国事奋斗之历 史于不顾!亦以此为历史所未有之非常时期,计非出此险局 危策,不足以延国脉于一线。幸而有一隙可乘,而国土重光, 辑抚流亡,难难余生,有识者亦必以兆铭之腐心为可哀,尚 暇责铭自谋之不当乎?”

    所谓”险局危策”,充其量只是争取”喘息之机”;他说: “铭之主张,其基本之见解:为日本必不能亡中国。日本本身 之矛盾重重,必不致放弃对’国府’之利用,及知岂不能利 用,我已得喘息之机。”这话跟他以前的言论是有矛盾的,以 前他说:”我看透了,并且断定了中日两国明明白白战争则两 伤;和平则共存。”现在却说:”日本必不能亡中国”。无论古 今中外,以倾国之师而不能亡邻国,则必自亡而后已。这是 事实上承认抗战政策,完全正确;但无法改口,只好说是他 的求和,是为求得强邻压境的”喘息之机”。宛转自辩的心情, 当然是可想而知的。

    不过,汪精卫忏悔之余,确有补过之心;而胜于”安福 余孽”之只求个人的利益,亦自有事实可以证明,他说他: “可为渝方同志稍述一二,俾互知其甘苦者:一为恢复党之组 织与 国父遗教之公开讲授;一为’中央军校’之校门,以 及铭屡次在’军校’及’中央干部学校’之演讲;一为教科 书决不奴化,课内岳武穆、文文山之文,照常诵读。凡铭之 讲词以及口号文字皆曾再三斟酌。如近年言’复兴中华、保 卫东亚’,如清末同盟会’驱除鞑虏、复兴中华’之余音。”这 是很含蓄的话,意思是只不过想将英美势力逐出东亚而已。却 又不便明说;因为一说明了,与他所服膺的国父所提出的中 日美三国联盟的主张,便自相矛盾了。

    他的补过之道,在求战后使政府能顺利完成整地接收光 复地区;首先着眼于华北五省,说”尚未受’中央’之直接 控制。然日既已放松,我当紧力准备,俾将来国土完整,无 意外变化发生。铭于十三年奉 国父命先入北京,其后扩大 会议偕公博入晋,前年赴东北,颇知北方形势,应得一与 ‘政府’及’党’的关系密切之人主持之。’政府’应推公博 以代主席名义,常驻华北,而以京沪地区交佛海负责,在一 年内实现重点驻军计划,俾渝方将来得作接防准备。”他这个 决定,将由陈璧君与陈公博商量以后,用他的名义向”中政 会”提出。   ”实现重点驻军”的目的,就在防止共产党的接收失地。 汪精卫在最后一段中,竟发出了对延安的警告:”中国自乙未 革命失败,迄今五十年;抗战军兴,亦已七载,不论国家前 途演变如何,我同志当知党必统一,国不可分的主张,不可 逞私煽动分裂。其在军人天职,抗战为生存,求和尤应有国 家观念,不得拥兵自重,骑墙观变。对于日本,将来亦当使 其明了中国抵抗,出于被侵略自卫,并无征服者之心。”   ”拥兵自重,骑墙观变”即指延安而言。最后对于他认为 仍是”同志”的”渝方”,”当使其了解和运发生,演化至今, 亦仍不失其自惜与自重。将来战后两国,能否自动提携,互 利互赖,仍有赖于日本民族之彻底觉悟,及我对日本之宽大 政策。兆铭最后之主张及最后之心情,其与吾党各同志及全 国同胞,为共同之认证与共勉者也。”

    陈璧君的文字,跟她的性情一样,质直勉强,自以为是, 本不宜曲曲传达汪精卫幽微复杂的心情,所以这篇纪录,在 汪精卫很不满意,觉得许多地方,言不达意;不过他已无力 删改,只由护士扶持着,草草写下了题目《最后之心情》,并 签了”兆铭”二字。

    病况由于咳嗽频仍,而益形恶化,汪精卫的咳嗽起于夏 天,同住在病房中的陈璧君,肥胖怕热,白天不必说,晚上 亦非开窗不可;她还振振有词地说:”病房要空气流通。”那 知夜凉如水,在她好梦正酣时,汪精卫却因风寒侵袭,立刻 就发烧了。不知是畏惧,还是出于爱意,他始终不肯说破,他 的感冒咳嗽是由于陈璧君开窗睡觉的缘故。

    咳嗽影响睡眠,体力越发衰颓;不过医疗服务周到,估 计还可以拖一段日子。不道11月初九那天,美国飞机空袭名 古屋,发布的警报,一开始就是短促而接连不断的紧急警报; 护士长慌了手脚,找了几个人来,连人带病床推入电梯,直 降地下防空室。

    在名古屋,那时已是严冬。地下室阴凝酷寒,常人身处 其中,已难忍受,何况以汪精卫久病垂危之身?加以电梯上 下,病床进出,七手八脚,受了震动;所以汪精卫当时就已 面无人色。

    等空袭警报解除,送回病房;汪精卫呃逆不止,病情剧 变。接着是发高烧。彻夜急救,始终并无气色;第二天上午 6点钟,烧到41度,脉搏每分钟120几跳,呼吸困难陷于半 昏迷状态;到得下午4点多钟,终于咽气,送终的是陈璧君 和他的小儿子文悌。

    从这时候开始,陈璧君就除了子女以外,什么人都看不 顺眼了。11月12那天,遗体由专机”海鹣号”送回南京,下 午5点钟到达明故宫机场;机门开处,一身黑色丧服的陈璧 君首先出现;在场的汪政府要人一看,都打了个寒噤,因为 陈璧君的那张寡妇脸,不但难看,而且可怕,凡是接触到她 视线的,都有这样一个感觉,似乎她在指责:”汪先生是死在 你手里的!”

    因此,从陈公博以下,一个个戒慎恐惧。当晚移灵到汪 政府大礼堂;预先布置好的停灵位子是横置的东西向,此名 为”如意停”,较之直置的南北向来得合理。但陈璧君一见便 大发雷霆。

    “这是谁出的主意?”她大声吼道:”汪先生的遗体自然要 正摆;这像什么样子?重新摆过。”

    这”重新摆过”就费事了,因为由横而直所占的空间不 同,灵帏、灵桌都要重新悬挂挪动。忙了个把钟头,陈公博 才能领导行礼,完成”魂兮归来”的迎灵式。

    到得第二天中午,重新大殓,组织治丧委员会。陈璧君 又有意见,嫌名称太平凡,改为”哀典委员会”,陈公博是 “委员长”;下设3名”副委员长”:王克敏、周佛海、褚民谊。 但实际上是陈璧君在发号施令;她就住在大礼堂左侧的”朝 房”,整日进进出出,事无大小,无不要过问;而且一开口不 是责备,就是讥讽,以致于人人敬而远之——唯有一个人逃 不掉,就是褚民谊;因为他跟汪家是至亲,”哀典委员会”就 推他当”联络官”,有什么决定,由褚民谊去向陈璧君接头请 示,以致挨骂的机会特别多。因此,汪精卫之死,看起来最 哀泣的不是陈璧君,而是褚民谊。

    陈璧君又下令”哀典委员会”,开了一张守夜陪灵人员的 名单,党方”中委”以上,政府”部长”以上,分班轮流,从 黄昏到黎明,一共分做三班。第一班比较轻松;第二班也还 好;第三班就是医院里所说的”大夜班”,从凌晨两点到6点, 时逢隆冬,严寒砭骨;”中委”、”部长”的少壮派都吃不消, 何况六七十岁以上的老头?但懔于陈璧君的雌威,一个个敢 怒而不敢言。

    即令如此,陈璧君还不满意,半夜里都会起来”查勤”, 看到轻声闲谈,立刻双眼一瞪;遇到打瞌睡的,上前一推,大 声叫醒:”起来、起来!”

    最不合道理的是,丧家半夜不招待陪夜的人吃点心,还 倒罢了;自己带了食物来果腹,她居然亦会站在那里,冷眼 看人进食。这一来还有谁能下咽?

    最倒霉的是丁默邨,他的身体早为酒色掏空了,格外怕 冷;带了床毛毯盖双腿,她毫不客气地上前说道:”汪先生一 生为了国家,死亦不怕;你们只陪了一夜灵,都要讲究舒服; 要舒服,索性不要装模作样了,何不回到公馆里去纳福。”

    丁默邨勃然大怒,真想跳起来指着陈璧君的鼻子骂:”汪 先生一生就害在你手里!如果不是你蛮不讲理,一意孤行,汪 先生是读书人,何至于朝秦暮楚,出尔反尔,到头来一事无 成,身死异域,还落个汉奸的名声!”

    但看到陈璧君200磅的”福体”,自顾鸡肋不足以当她一 巴掌,只好忍气吞声,挨她一顿训。

    在汪精卫未死以前,就私下谈过汪政府的继承人问题。广 东人骂败家子,称为”二世祖”;意思是像秦始皇一样,想传 万世于无穷,结果是老子业,儿子败家,只得二世。所以有 个广东籍的官儿,说了一句隽语:”谁来继承,都是’二世 祖’”。

    这个汪政府的”二世祖”,一般来说,都认为理当属诸陈 公博;而且陈璧君又带来了汪精卫的遗命,希望陈公博以 “国府主席”驻华北;周佛海担任”行政院长”,负责京沪一 带的秩序。更使得他无可推诿。但是,陈公博另有想法。

    原来从汪精卫赴日就医以后东南地区包括已沦陷的南 京、上海、杭州、苏州各城及膏腴之地,与仍为政府所属的 浙东、苏北等地,一度出现了非常危险的情势。在东条内阁 末期,为了想在战局上打开一条出路,真如困兽之斗,丧失 了理性……。

    此外,从延安方面辗转来了个情报,说中共决定以苏北 的阜宁为第二根据地。这个情报所显示的意义是,日本战败 后,苏北势必为中共所夺得;如果美军登陆日本,日本展开 “本土决战”,抽调侵华日军回国,亦会形成中共与国民政府 的激烈冲突。陈公博在离开重庆时,留呈一封信给蒋委员长, 自誓必照”国必统一、党不可分”的原则去从事”和平运 动”。为了实践他的誓言,同时为了补过,也为了不负汪精卫 的托付,他觉得在这方面,他应该挑起这副千斤重担。

    但是,汪政府的武力实在有限,只有任援道的”第一方 面军”;项致庄改编李明扬旧部,并合并一些杂牌部队,整训 的两个”军”。这些部队为日军司令部以”分防”为名,拆散 了单摆浮搁,不但缺乏集训的机会,而且大部分为共军所包 围。

    此外还有三个”警卫师”,第一师留守南京;二三两师, 亦是分防各处,待遇微薄,开小差的很多。陈公博经过多次 “参谋会议”以后,决定暂时北以陇海路为限;南以钱塘江为 限,在这个区域内部署防共的军事措施。首先将江苏、浙江、 苏北诸地区的”地方长官”一律换作军人,江苏是任援道,浙 江是项致庄,苏北是孙良诚。

    就在命令发表的那天,陈公博在南京召集了一个”高级 将领会议”,陈公博在报告了当前的国内外形势以后,慷慨陈 词:”日本不和中共妥协,我们也剿共;日本和中共妥协,我 们也剿共。我是不惜因为剿共问题和日本翻脸的!”

    接着,陈公博提出了部署的计划:第一、孙良诚在河南 的部队,带致苏北;第二、项致庄在苏北所训练的3个师,调 浙江,因为浙江只有”第一方面军’所派的一个师;第三、集 中”第一方面军”防守京沪线;第四、上海由周佛海的”税 警团”和”保安队”负责;第五、将3个”警卫师”集中南 京,由陈公博亲自指挥,清剿茅山的共军和土匪,打破中共 的”三山一湖”计划,同时防备共军渡江。

    在汪政府中人看,小矶内阁出现,阻遏了少壮军人左倾 现象,是件可喜的事;但特派参谋次长柴山到南京,带来东 京直接向重庆谋和的5条件,则不免有秋扇捐弃的悲哀。陈 公博的下意识中也有这样的情绪;但为理智所掩遮了。因此, 当讨论继承”国府主席”人选时,虽然他被认作”责无旁 贷”,但却一直说是”佛海比我适当”。因为他有个想法,如 果东京跟重庆谈判成功,南京的”国民政府”不如自己先解 散;果真到了有此需要的这一天,论公,以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