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粉墨春秋(汪精卫政权的登场与散场-出书版)

第 50 部分阅读

    好经营, 发大财不敢说,发小财是靠得住的。”   ”谢谢、谢谢、谢谢!”毛子佩满面含笑地问:”金先生, 那么,你看《海报》的报名要不要改?”   ”改有改的好处,不改有不改的好处。”金雄白答说:”我 是希望你改的;因为划清界限,你就不必替《海报》负任何 责任了。”   ”是,是!”毛子佩想了一下说:”海报’弹硬’得很;写 稿子的朋友,真可以称得起’钢铁阵容’,我就改名《铁报》 吧!”   ”随你。”金雄白说:”我来料理一下,请你3天以后来接 收。”

    毛子佩欣然称谢而去;金雄白送走了这个客人,接着又 会见一个不速之客:陈彬龢。

    关起门来密谈;陈彬龢开口就说:”戴雨农一回上海,恐 怕第一个要捉的就是我。今天我是来向你辞行的;从此恐怕 有一段相当的时间,无法见面。”   ”喔,你预备到哪里去?”   ”我有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陈彬龢换了一副神色,”辞 你是假;邀你同行是真。雄白兄,我劝你跟我一起走;你的 安全我完全负责。”   ”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   ”说出来就不值钱了。”陈彬龢说:”我们相交至今,你总 信得过我吧!”   ”当然。我也知道你完全是好意;不过,我想留在上海也 没有什么不安全。你知道的,我替重庆多少出过力;蒋伯老 会替我说话。”   ”政治只有成败与利害,你居然谈起是非功过来了。雄白 兄,你不要执迷不悟!”陈彬龢又说:”我不相信你的智慧,会 不及邵式军吧?”

    邵式军的情形,金雄白很清楚;在日军刚刚宣布投降时, 他每天晚上都出现在周佛海家,为的是探听消息。

    他是靠他祖父江海关道邵小村的余荫,与日本黑龙会及 专卖军火的大仓组勾结成一种特殊关系,并且找到日本皇室 为后台,独霸东南的”统税”,始终如一,成了沦陷区唯一的 不例翁;但日本一垮,冰山即倒,以他任事之久,搜括之多, 接收人员是一定放不过他的。所以总希望能先找到一条路子, 保全身家;否则,亦可及时逃避,所以每天在周家苦苦守候, 颇有惶惶不可终日之势。

    这样不过两三天,他跟周佛海说,他的处境已非常危险, 要求周佛海为他设法。周佛海便关照他到”税警总团”去避 难;托熊剑东保护。   ”他不是住在’税警总团’吗?”陈彬龢问:”你知道他在 那里是怎么样的一种生活?”   ”我听说他除了大批行李以外,还带了两个厨子;还是照 常享受。”   ”就为了这一点,熊剑东对他已提出警告,在军队里还要 吃大菜、讲享受,引起士兵不满,他不能负责。’东山老虎吃 人;西山老虎也要吃人’,邵式军很见机;快要脱离税警总团 了。”   ”那么,”金雄白问:”他到什么地方去呢?回家?”   ”能回家,就不必离家了。他在接头一个地方,人家也很 欢迎他;大概也就在这两三天,远走高飞。雄白兄,识时务 者为俊杰,我希望你跟我一起走。”

    金雄白有些觉察到了,邵式军很可能就是跟着陈彬龢去 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这个地方在哪里?

    这样想着,便打算对陈彬龢番忠告;转念又想:如果他 反问一句:“我不到那里去,留在上海,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又何词以对?既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何必”养 媳妇做媒”,徒惹讪笑!

    陈彬龢看他不答,当然也不必再事逗留;站起来时双泪 交流,却很快地拭去了。金雄白亦觉惨然;本想送他出门,怕 生离的那顷刻,有死别的感觉,忍不住堕泪,让人发现,其 情难堪,因此只送出办公室为止。但从窗口鸟瞰,只见陈彬 龢未坐汽车,跨上一辆三轮车,往北而去,渐渐消失在人海 之中,无影无踪了。

    15曲终人散

    逃的逃,死的死,”汪政权”树倒猢狲散。

    周佛海从南京回来,气色非常之坏;而且步履蹒跚,声 息微弱,一坐下来,便抓住自己散乱的头发,痛苦地说:”我 心里难过极了!跟公博几十年的交情,到今天会酿成这样的 误会。”

    金雄白懂他的话,误会是由一个叫做周镐的人惹出来的 ——此人在南京搞得天翻地覆,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便倒了 一杯白兰地给他,安慰着说:”请沉着!慢慢儿谈。”

    周佛海喝口酒,静静地休息了一会,叹口气说:”也不能 怪公博;都怪我。事先没有联络是确实,不知此人是何方神 圣?稍一瞻顾,事态几乎不可收拾;日本已经投降了,还要 请他们来平乱,真是把脸都丢尽了!这周镐真恨不得寝其妻、 食其肉。”接着,周佛海便从他到南京,出席汪政权的结束会 议谈起。

    此会在8月16日下午,召开于南京颐和路新”主席官 邸”,汪政权在京”部长”以上人员,全体出席。

    陈公博报告,日本政府已宣布接受波兹坦宣言,无条件 投降;日本在华陆军,原打算继续作战,但终于化险为夷,谷 正之”大使”及”派遣军”两参谋副长,陆军的今井少将,海 军的少川少将已正式通知,奉行日本政府的命令。和平愿望, 既已实现,”政府”自应解散;各机关应该照常办公,负责结 束,静候接收。接着宣读了”解散宣言”,主要的是告诫各地 的”和平军”以统一为重,不得拥兵反抗。在辞句上作了若 干修正,很快地通过了。

    但汪政权虽已结束,真正的中央政府尚未还都;在这青 黄不接之际,需要有一个临时的过渡组织,因此,第二个议 案是,设立”南京临时政务委员会”,将原来的”军事委员 会”改为”治安委员会”,任务只有两个,一是维持治安,二 是办理结束。出席人员相顾无言,自然就是无异议通过了。

    正当曲终人散之际,新街口的”中央储备银行”,忽然来 了一批人,地痞不像地痞,流氓不像流氓,大多带着短枪,枪 柄上还飘着红丝穗,仿佛唯恐他人不知道身怀武器似地。为 头的一个中年汉子;穿一套黑哔叽的中山装,腰间鼓起,想 来也佩着手枪。一进门先问经理在哪里?

    等经理一出来,那人先递一张特大号的名片,正中大号 正楷印着他的名字,姓周名镐;上端一行衔头:”京沪行动总 队总指挥。”   ”喔,周总指挥!”那经理毕恭毕敬一鞠躬,”有何指教, 请到里面谈。请,请!”   ”我是奉命来接收的;指定你们这里做总指挥部。”周镐 回身看了一下,又说:”你先派人把标语在大门上挂起来。”

    标语是一片红布;另外带着6张对开的道林纸;每张纸 上一个浓墨大字,联缀成文便是:”蒋委员长万岁。”   ”是,是!”经理很高兴地说:”马上挂,马上挂。”

    这张标语一挂出去,立刻吸引了无数行人,瞻望赞叹,欢 喜无量;同时再一次引发了爆竹的响声,此起彼落,热闹极 了。

    爆竹之声,周镐贴出了”安民布告”,但又宣布:各银行 一律暂停提款,静候财政部命令办理。当然,金库已为他所 接收;银行的警卫亦被缴了械。接着,他打电话给”警察总 监”李讴一,表明身分,要求协助。李讴一自是喏喏连声;不 过,马上就报告了陈公博。

    陈公博大为诧异。周镐仆人,他是知道的,先由周佛海 介绍到”军委会”来当科长;以后亦是周佛海的推荐,发表 他为”无锡行政专员”,不过他也是”地下工作人员”。

    周佛海与陈公博,都跟军统、中统及三战区有接触,彼 此皆知,却又都心照不宣;陈公博心想,周佛海已变为”京 沪行动总指挥”,现在又出现一个”京沪行动总队”,不言可 知,是周佛海的部下。因而便对李讴一说:”你去见周部长, 请示处理办法。”   ”是!最好请主席先跟周部长通过电话。”

    于是陈公博随即打电话到西流湾周家;找到周佛海问道:   ”周镐接收了’中储’,是你派去的吗?”

    “不,不,周镐的事,我也是刚刚听人告诉我。”

    “此时此地,治安第一;南京一乱,恐怕无法收拾。我请 你劝一劝周镐,不要随便行动;静等蒋先生派人来接收。”

    他倒真的派人去找了。周镐正在策划接收各机关,听说 周佛海找他;便叫人回报:”不在这里。”

    “到哪里去了呢?”

    “不知道。”

    将来人打发走了以后;周镐接头好的少数”和平军”,听 说他已顺利接收”中央储备银行”,有的是钞票,自然赶紧来 报到。周镐先用现成的新钞启发了犒赏;然后派定任务,分 组去接收”各部会”。他自己也带一队,第一个目标是”陆军 部”。

    “陆军部长”叫萧叔宜,一听周镐这么一个人要来接收, 当即拒绝;也不愿接见。那知道周镐已经闯了进来;萧叔宜 觉得最好不必见面,省却好些麻烦,因而仓皇避去。周镐大 声喊:”站住,站住!”一个不听;一个便在后面开枪,后背 进前胸出,一枪毕命。

    打死就打死了,没有人敢跟他理论;此外”宣传部长”赵 尊岳;”司法行政部长”,也是周佛海的儿女亲家吴颂皋,都 因为语言上的争执,为周镐的部下拘禁在”总指挥部”。

    “南京市长”周学昌,也是周镐亲自去抓的;周学昌吓得 从后门跳上汽车就逃,周镐亦用品车在后面紧追,一追追到 西流湾周佛海家,周学昌以为这下总可以无事了,那知周镐 提着枪排闼直入。周学昌急忙又逃到楼上;周佛海也出面干 预;还不敢问他的来历,只仗着曾经举荐过他的资格,喝一 声:”不准胡闹”周镐居然让他镇慑住了,无言而退。

    周学昌躲到夜里,方始离去;那知出周家不远,便为周 镐所埋伏的人,逮个正着;平时周镐正在”军官学校”发表 演说,要接收改编。负责人打电话向陈公博请示,陈公博又 找周佛海,仍然不得要领。陈公博既愤且怒亦伤心,认为周 佛海故意跟他为难;像这样的行径,已无异卖友求荣。

    到了拂晓时分,”军校”又来了电话;陈公博茫然无主, 这样答说:”倘或对国家统一有好处,地方治安有好处,就让 他们接收好了。”

    哪知”军校”学生全副武装,开到西康路,在陈公博的 办公室四周布了岗,推派代表陈诉,表示绝对服从蒋委员长, 但不愿受不知来自何处,莫名片妙的人接收。如果周镐一定 要接收,不惜武力对付。

    陈公博苦苦相劝,”军校”的学生不为所动;这时周镐也 弄了一批部队来,形成对垒之势,双方都弄了沙包来,构筑 防御工事;开枪互轰,一时子弹横飞,西康路、珞珈路一带, 家家闭户,人人自危。

    于是陈公博再一次找周佛海商量;实在也是交涉,周佛 海在电话中苦笑答说,连他的卫队长都被周镐拿簇新的”中 储券”所收买了;他的这个卫队长也姓周,而且是本家,平 时忠顺无比;及至为周镐所收买,对周佛海只是暗中监视,还 不敢公然反抗;待杨淑慧就不同了!杨淑慧要用品车;他也 要用,戟指怒喝:”哼!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摆什么’部长太 太’的臭架子。”

    但话虽如此,周佛海还是得想法子了这件事;在万分无 奈之下,找到冈村宁次的作战参谋小笠原,先送了一封信给 周镐,提醒他说,在蒋委员长所派的军队正式接收以前,日 军仍负有保持地方秩序的责任,措词极其强硬。

    周镐一看,矮了半截;小笠原便派一个大队,将周镐的 部下缴了械;吴颂皋、赵尊岳及周学昌终于也获得释放。

    但周镐却仍盘踞在”中储行”,而且扣押了”军校”的一 名”总队长”鲍文沛。于是有个名叫桂春廷的”大队长”,提 议追随”校长”不必回校,大家便在清凉山陈公博的”官 邸”周围露营警戒,这时”军校”的经理人员,行踪不明,给 养无着;由陈公博下了条谕,命”中储行”拨款发饷。桂春 廷便挑选了一批人,列队到新街口”中储行”,一面提款;一 面尝试营救鲍文沛。

    这时周镐的”番号”又变过了;挂出来的牌子是”京沪 行动总队第五十二中队”,目的是希望大家有一个想法,他的 “行动总队”另外起码还有51个中队。但这个五十二中队,有 多少人却无从观察,因为大门紧闭;要求开门,竟不理会。这 便显得周镐气馁了;桂春廷下令绕道屋后,缘墙而入;里面 的少数武装人员,竟未抵抗,将鲍文沛救了出来,也向”中 储行”的留守人员提到了款子。

    即由于”军校”学生在陈公博”官邸”附近露营,及营 救鲍文沛的行动,引起了一阵流言,盛传陈公博将拥兵反抗 中央。于是已受任为南京先遣军总司令的”江苏省长”任援 道,劝陈公博离开南京,以明并无反抗中央的心迹。

    陈公博却不愿这么做,因为他以赎罪的心情,还想为政 府做点事。第一、任援道的新职,并没有获得冈村宁次的承 认,他表示除非有中国最高统帅的命令,不认为有先遣军可 以执行职务;同时,汪政府的”警卫师”师长刘启雄,不接 受任援道所派先遣军第一路指挥的名义。所以任援道并不能 担负维持南京治安的责任。

    其次,新四军已攻下宣城,芜湖被围;南京近郊已发现 共产党的宣传品。而且冈村宁次的态度不明,一说他始终不 甘心束手投降;一说他随时可以切腹。倘或一连串的意外变 化,导致了新四军入据南京,陈公博认为不但对不起政府,并 且两三年来全力防共的部署,最后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是件 死不瞑目的事。

    因此,任援道直接劝他两次;间接托人亦劝他两次,陈 公博都是这样回答:非等重庆有人来,他不会离开。好在冈 村宁次已派他的参谋副长今井武夫,专机飞往芷江,与何应 钦的代表接洽受降事宜。不妨等今井武夫回来了再说。

    今井武夫是8月21日上午飞抵芷江的,随带参谋桥岛、 前川,译员木村,一行8人。在机场检验了身分证以后,坐 在一辆挂有白旗的吉汽车,到达指定地点;下午3时由中国 陆军总部参谋长萧毅肃,代表总司令何应钦,授予第一号备 忘录,内容5项,规定了冈村宁次在投降事宜方面必须采取 的步骤。第四项是:”为监视日军执行本总司令之一切命令起 见,特派本部副参谋长冷欣中将,先到南京,设立本总司令 前进指挥所,凡冷欣中将所要求之事项,应迅速照办。”

    接着,何总司令在办公室召见今井;这都是官方的形式, 交谈极短,言不及私。直到这天晚餐时,才能谈些追忆叙旧 的话。第二天上午,今井一行,仍旧乘坐机翼、机尾系红带 的日造中型运输机,于中午回到南京。

    但是,今井却于两天之后,才去见陈公博,报告赴芷江 的经过;这时已接到来自芷江的电报,冷欣已决定在8月26 日飞到南京,设立前进指挥所;下一次,有一批国军空运到 达;何总司令则定于8月30日莅京。

    他又告诉陈公博,萧毅肃跟冷欣都告诉他,中国已决定 对日本军人及侨民采取宽大的处置。但当今井询问对汪政权 中人,如何处理时?所得到的答复是沉默。

    陈公博当然知道,这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事;保持沉默 是最适当的态度。他只觉得即然南京的治安负责有人,他可 以实践他的诺言,离开南京了。

    于是他跟日本”大使”谷正之接头,要求派一架日本人 办的民航机,载他离京。但是飞青岛,候船赴日,还是直飞 京都,却未能决定,因为在那种情形之下,任何行程都无法 事先计划的。

    同行的人,何炳贤是一定在内的;林柏生本来想听他的 妻子的话,在汪精卫灵前自杀的,结果出了一桩意外,改变 了计划,要求与陈公博同行。

    这个意外,看起来是一桩小事,他家跟陈君慧家所养的 狗,突然中毒而死。林陈二人认为这是一个警告,他们如果 不走,将有杀身之锅。两人不约而同地表示,他们愿意接受 国法裁判,却不愿意糊里糊涂送了命,因而要求同行离京;此 外还有个周隆庠,他是真正想在日本找条生路,甚至不妨入 日本籍的人。

    当然,还有好些或者职务上居于重要地位;或者交情上 应该同甘共苦的人,被逐一征询,是否愿意同机共患难,如 梅思平、岑德广等人,都敬谢不敏。

    还有个人亦曾被通知,就是”维新政府”的”内政部 长”;在汪政权中仍能保持原本的地位与势力的陈群。此人天 生一张大白脸,有人说笑话,他如果上台唱戏饰曹操,穿上 行头、戴上髯口就是不必再涂白粉。以他的富于权谋,亦确 有曹操的作风;在上海清党时期,他与杨虎搭档,被人谐音 为”狼虎成群”。这样的人,自不容于革命阵营;所以北伐成 功以后,他做了杜月笙门下的高等食客,做过杜月笙所办的 浦东中学的校长;喜欢研究版本,办了个私人图书馆,名为 “泽存书库”;文采风流,亦不输与横槊赋诗的曹孟德。

    在”落水”的新贵中,陈群是看得最深,想得最透的一 个。在私底下,他不讳言”汉奸”二字;也不希望胜利以后, 会侥幸获得政府的末减。所以平时醇酒妇人,放诞不羁,以 做汉奸换取声色犬马的享受;法书名画的供养。到得日本败 局已成,他便在为个人作最后的打算了;有一次”司法行政 部次长”汪曼云去看他;由于汪曼云是”恒社”中坚,陈群 当他”自己人”看待,透露了真意。

    “胜利以后,重庆对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与其将来受罪, 还是趁早自裁,求一个痛快,反为上策。我备有最好的毒药, 毫无痛苦,只须几秒钟的时间,就摆脱尘寰了。你要不要,我 可以分一点给你。”

    汪曼云不相信他藏有毒药,更不相信他有自杀的勇气;还 劝他积极立功,以求自赎。陈群笑而不答。这天,陈公博派 人去征询他的行止时,正好就是他服毒的时候;毕命真的只 在顷刻之间。事后证明,他服的正就是德国空军元帅戈林用 来自杀的氰化钾。

    再有个人,见解却不似纨绔;就是汪精卫的长子汪孟晋。 他在得知出走的消息以后,特地去看陈公博,侃侃而言:”一 个形式上与日本合作而失败的’政府’,最后还要托庇于日本, 何以自解于国人?父亲生前一再告诫我们:‘说老实话、负责。’ 今天我们应该有更负责的做法。”

    他主张在汪政府中应负最大责任的6个人,即是他的母 亲陈璧君、陈公博、周佛海、褚民谊、梅思平、林柏生,包 一架专机,由他随行照料,直飞重庆自首待罪,不问生死荣 辱,倒觉光明正大。   ”我也觉得你的办法,光明正大。”陈公博问道:”你母亲 的意思如何呢?”   ”我还没有跟她谈。不过,我相信我一定能说服她。”

    这话陈公博也相信,在汪精卫生前,陈璧君就只有她儿 子的话,才能使她无条件听从。可是陈璧君人在广州,一时 无从取得任何决定性的答复;而陈公博却没有时间来等待。   ”可惜时不我待。”陈公博说:”美军已经通知日本政府, 凡是日本所有的航空气,不管是军机还是民航机,到25号中 午12对开始,即不准出现于天空,离现在已不到24小时;你 的计划虽好,我却必须当机立断。”

    于是8月25日拂晓时分,陈公博带着他的妻子李励庄, 情妇莫国康,以及何炳贤等人,悄悄由颐和路出发赴机场;留 下两封信,一封是给何应钦,表示政府若有命令,立即出而 自首,托由日本顾问转交;一封是给任援道,请他维持治安。

    同行的有个日本陆军大尉小川哲雄,本是汪政权的军事 顾问之一,此行的任务很多,既是向导,又是联络官,而实 际上是领队。他负有一个陈公博做梦也想不到的秘密使命 ——原来日本人由于”南北朝”、”战国”各时代的历史关系, 向来有个在政治上收集”破铜烂铁”的”嗜好”。陈公博的身 分,合乎收集的条件;将来说不定有些用处,所以决定一方 面将陈公博留给何应钦的信,扣压下来;一方面不理会陈公 博想飞青岛的愿望,道是气候不良,命驾驶员由北折东,取 80°的航向,经济州岛,直飞京都。

    到了上午11点钟,飞机降落了;陈公博从窗口望出去, 是个极其简陋荒凉的的小机场,纵目所及,亦看不到有什么 样的房屋,当时不免奇怪:”这就京都吗?”

    “飞机燃料不够了,我们在这里加了油再走。”小川说道: “这里是米子。”

    “米子?”连在日本生长的周隆庠都未听说过这么一个地 名。

    “是的、米子。”

    等下了飞机,才发现根本是个废弃的机场,哪里有什么 油可加”小川便说,就算能够加油,也飞不到京都;因为正 午一到,不能再飞,只好先在米子住下来再说。

    到得此时,身不由主;一行数众搭乘运货的便车,到了 镇上,找到一家小旅馆,暂且容身。第三天日本外务省接到 报告,派人来看陈公博,将他们悄悄移到京都,在有名的金 阁寺中,安置在人迹罕至的一角;连京都市民都不知道有这 么些”贵宾”在。

    在金阁寺消息沉沉,到了9月18日那天,外务省的一名 高级官员大野,突然来看陈公博,说何应钦有一个备忘录给 冈村宁次,指陈公博私自逃往日本;对外宣传已经自杀,要 日本负责护送回国。

    陈公博大为诧异,问大野说:”我有一封信留给何应钦将 军,是托浅海、冈田两位日本顾问转交的。何以会说我逃到 日本,假称自杀?”

    大野表示不知其事,答应立即联络,在南京的冈村宁次, 一看真相揭露,才派人送了给何应钦。

    到了9月底,外务省驻京都的代表,负责照料陈公博生 活的山本,深夜到金阁寺通知,说接到外务省的长途电话,中 国派来的飞机,已抵达米子美的机场。陈公博毫不迟疑地回 答:”我明天就走。”

    第二天上午,陈公博正在收拾行李时,突然来了个不速 之客,是近卫文磨。原来他的老母一直住在京都,最近因病 去世;近卫从东京来奔丧,已有多日。陈公博虽知他在京都, 却不想跟他见面;这天是近卫得到消息,特地来访;却不尽 是为了礼貌的关系。

    摒人密谈,主客之外,只有一个周隆庠担任传译。近卫 向陈公博说,他最近才获悉蒋委员长在开罗会议中,全力主 张维持日本天皇制度;日本投降以后,又决定宽大处理。他 个人表示非常感激。据他的观察,日本投降以后,在政策上 绝对倾向美国;但在感情上绝对倾向中国。日本目前毫无力 量,极其盼望中国能成为实际上的东亚领袖国家,使日本有 一倚靠。

    日本在投降之初,最感忧虑的一件事是,怕美国式的民 主,过于放任,会造成日本社会及政治上的赤化;但最近麦 帅总部已秘密通知东久迩内阁,要求日本政府严禁赤化。

    这一点,日本的领导阶层,感到非常欣慰,不过,日本 对苏俄仍旧有许多顾忌,唯恐失欢;譬如日本与英国的关系, 一向密切,本可单独展开对英外交;亦是怕苏俄因此而有不 满,不敢进行。同样地对中国亦复有些苦衷。

    近卫又说:日本政府决心履行波兹坦宣言的要求,只是 在程度上有极大的差异;中、美、英、苏当然希望充分履行, 而日本的国力太弱,希望实行此一宣言的最小程度。

    由于有此距离,将来日本政府一定会产生许多难题,导 致内阁的不断更迭;政治上的不安定,是否会发展为”向上 之革命”,最后危及日本的国体。如果不幸有此一日,对中国 亦未必有利。

    接着,近卫又谈到日本当前的两大难关,一是日本每年 缺乏食米三千万石;二是解甲归来的军人都失了业,在日本 的政治、社会上,将构成极大的威胁。

    这一席密谈,历时两小时又半。近卫虽未明言,希望陈 公博能将他的意见,反映给蒋委员长;但意思是很明显的。陈 公博虽不能期望还能面见领袖;但至少还可以通过何应钦上 书。因而慨然承诺,他一定会将近卫的意见,作很慎重的处 理。

    就在近卫辞去不久,小川哲雄气急败坏地赶到,他劝陈 公博留在日本,说上海、南京等地的肃奸工作,已在9月27 日全面展开;陈公博一飞回去,必难幸免。他说他已经在东 京、奈良、别府、鸟取4个地方,找好了隐秘可靠的藏匿地 点;而且准备了足够的粮食,不妨暂时隐居个一年半载,看 情势再定进止。

    陈公博很感激小川的好意,尤其那时的粮食,极度缺乏; 像他们一行七众作为外务省的贵宾,每三天配给一次食物、副 食经常是几尾小鱼,难得有一次猪肉或牛肉;白糖则在过去 的1个月中仅配给过两次。而小川居然能在4个地方为他们 准备了足够食物,可想而知费了多大的心血!

    这个位于南市火车站附近的看守所,本是烟犯拘留所,设 备当然很差,但另外有”优待所”,一个是愚园路原来吴四宝 的住宅;一个是福履理路”上海市警察局局长”卢英的寓所, 卢英字楚僧,因而题其所居为”楚园”。关在这两处的汪政府 “要员”,回想当年吴四宝、卢英夜夜元宵、金迷纸醉的往事; 真有浑如梦幻之感。

    在楚园中最受优待的有3个人,一个是逃到苏州却不能 为任援道所庇护的梁鸿志,独居一间,并准他的姨太太每天 早至晚归,来照料他;一个是盛宣怀的侄子,获得日人赋予 鸦片专卖特权,人称盛老三之盛幼庵;年已70余岁,鸦片大 瘾,如果勒令戒除,势必不能伏法,因而特准他携带烟具,日 夜吞云吐雾。

    再有一个便是缪斌。他到楚园时,已是岁暮天寒的腊月, 在民国34年公布的”惩治汉奸条例”修正公布以后。不过他 的仪态与神情,一点都不像被捕的汉奸,穿得毕挺的西装;外 面一件水獭领,礼服呢的大衣;头上是丝绒礼帽,挟着一只 鳄鱼皮的大皮包,鼓得高高地,想见其中的文件不少。

    “雨农因为外面机关庞杂,怕我为别的机关误捉,反而费 手脚;所以干脆让我到这里来避一避。”

    他满面含笑地指着他的起包对熟人说:“这里面都是奉令 工作的证据;我是绝对没有问题。”

    楚园的羁客,的确以缪斌的态度最轻松,谈笑风生,豪 饮健啖,不知羡煞了多少人。那知好景不常,只过了3天;忽 然移解到南京。上汽车时虽跟难友扬手挥别,但脸上已有些 焦急的模样了。

    缪斌移解到南京,也是住在”优待所”;地在城北住宅区 的宁海路21号,战前本是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冯玉祥的官 舍;汪政府时代为”特工总部”的”南京站”;这个部门当然 为军统接收,宁海路21号改为”优待所”,而名义上称是 “看守所”。

    第一批被优待的”客人”是,由广州解到的陈璧君、褚 民谊,以及陈璧君的亲属,包括一个两岁的小外孙女何冰冰 在内,占了那里一座较小的后院;前院宽广,除了安顿由宪 兵队移来的陈公博一行之外,还有梅思平、岑德广等等旧政 府要员,以及由华北解来的王荫泰等人;最后则去了一趟重 庆的周佛海、罗君强,丁默邨亦送到这里来了。

    缪斌未到之前,前院3楼,完全腾空;看守人员说不日 将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人物来住。大家都很奇怪,陈公博、周 佛海、梅思平、陈璧君都在这里,还有什么”特别重要”的 人物?有人说笑话,也许是冈村宁次亦要来作客;万万想不 到竟是缪斌。

    初到时,对缪斌的优待还不止于独占层楼;而是布置看 守所长的办公室作为卧室;随后方迁入3楼;一日三餐由何 应钦的总部指定一家餐馆供应,四盘四碗一火锅,一个人据 案大嚼。曾有人偷偷上楼去看他;他仍旧保持着乐观的态度, 一定会在短期内释放。同时他也相信,”惩治汉奸条例”虽已 修正公布;但凡在”优待所”的,政府一定会用政治手段解 决。

    不料缪斌却是首先由法律来解决的人;一天深夜起解,由 设在苏州的江苏高等法院审理,依法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但也有人说,缪斌是个特例,因为他之被邀至日本作为 和迫使者,本是买空卖空的勾当;他应该知道,胜利不仅在 望,甚至可以说在握,此时与敌谈和,愚不可及。但日本既 然求和心切,在情报工作上,正不妨加以利用,藉机一窥日 本大营的底蕴。缪斌却不能在这方面建功;反而向日本要人 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纪录在卷,为盟军当局发现以后,通 过外交途径向中国提出交涉,开罗会议曾有不得与日本单独 媾和的约定,所以关于缪斌的工作,要求提出解释,而缪斌 之伏法,便是最明确的解释了。

    事实上,被捕而被优待;优待之处又是军统的看守所,足 见得戴雨农是主张政治解决的。但以敌伪时期,谁对抗战有 过贡献,只有他最清楚;因而政治解决的原则,不易为法治 派的人所接受;同时政治解决在技术上亦颇复杂,因而拖了 下来。

    一拖拖到三十五年3月19,戴雨农由青岛飞南京,因专 机撞山而殉难;像三国演义中所写庞统死于落凤坡那样,戴 雨农在南京板桥附近所撞的这座山,正叫戴山。

    “雨农死了,我也完了!”周佛海的话,道出了每一个 “汪政府要员”的心声。

    于是很快地,南京宁海路21号和上海楚园的”禁囚”,分 别被移送至南京的老虎桥监狱;上海的提篮桥监狱;以及苏 州的狮子口监狱,而且分别以汉奸的罪名片诉。

    自夏徂秋,一批一批地被枪决。死得都很从容,例外的 两个人是,丁默邨与无恶不作的、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