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的拳脚之间求生存。
蔺长风看着,心海蓦地翻腾漫天狂潮,“住手!”他锐声喊道,不顾自己受伤的左腿,迅速闪至两人之间,利用自己高大的身躯隔开父亲的暴力。
“闪开!”男人红了眼,对竟敢插手管他家务事的蔺长风感到强烈愤怒,“我教训自己的孩子关你屁事!”
“我叫你住手!”
“不!”
“该死!”他再也克制不住狂怒,上前一步,训练有素的拳头便结结实实赏了那不知好歹的男人下颔一拳。而当男人因抵挡不住这强烈的冲击,嘴角渗出血丝,他体内狂暴的因子忽然苏醒了,更加拉起他的衣领,一拳接一拳不停痛揍,在将后者摔得东倒西歪之际,还用自己没受伤的右腿凌厉地补上几脚。
男人忽地害怕了,“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他哀哀求饶,可蔺长风却听若罔闻,狂暴的拳头仍是一点一点重击他全身上下,凌锐的双眸绽出野兽般的血红光芒。
男人开始尖叫起来,一声比一声凄厉惨痛,一声比一声粗哑难听。
在一旁看着的寒蝉与小男孩都呆了,眼前奇特的情景突如其来,教他们一时也不知所措。
直到发现自己的父亲开始吐血,小男孩昏乱的脑子才蓦地一醒。
“别打了,别打了!”他尖声喊着,手脚并用地往前爬,终于整个人覆在他被打得满身是伤的父亲身上,用自己小小的身子护住他,“别打我爸爸,别打爸爸!”
见小男孩主动为父亲讨饶,蔺长风停下动作,但眼底却是不敢置信,“你要我别打他?你可知他刚才是怎么对你的?他差点打死你啊!”
“不会的,爸爸不会的……”
“他会!”
“他不会!”小男孩蓦地抬起头来,蓝色瞳眸燃着对蔺长风的浓浓憎恨,“他虽然打我,终究是我爸爸,怎么可能会打死我?”
“他会……”
“你骗人!他不会!他是我爸爸,怎么舍得打死我?”
“小鬼……”
“走开!走开!”小男孩忽地发飙了,歇斯底里地喊着,“你这坏蛋!离我们远一点!走开……”
他拚命喊着,含着憎恨的眸光凌厉地射向蔺长风,而后者像被他充满厌恶的言语惊呆了,动也不动,面色苍白。
寒蝉看着,心脏重重一揪,“走吧。”她走向蔺长风,挽起他的手臂,温柔地将满脸迷惘的他带离小男孩的视界。
“我错了吗?”
站在山丘顶,蔺长风俯视着下头屋宇精美、错落有致的高级住宅区,一面喃喃地、不确定地问着身畔默然伴着他的寒蝉。
“我只是想帮他,不让他父亲那样毫无理由地打他,我错了吗?”
微蕴着迷惘与伤痛的嗓音沙哑扬起,拂过寒蝉耳畔,她心弦一扯,“长风——”
“告诉我,蝉儿,”他蓦地回过头,激切地问:“我错了吗?”
她摇头,话语梗在喉头,良久,好不容易吐逸,“我一直没问你,长风,你身上那些伤疤难道是……困为你父亲?”明眸凝睇他,期盼他诚实回答。
他不语,灰眸闪过复杂难解的辉芒,半晌,才轻微地颔首。
她喉头一紧,“是你父亲打的?”
“没错。”他淡漠地说,面无表情。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静静地说,“就跟刚才那个家伙一样,他只是因为生活不顺遂,经常借酒装疯而已。”
“他……喝醉了便打你?”
“有时没喝醉也打。”
“哦。”她倒抽一口气,不敢置信,嵌在娇容上的秋水瞳眸漾着朦胧波涟。
“我们已经习惯了——我跟弟弟,”他闭眸,平淡的表情是坚毅,也是无奈,“我们早就习惯了。”
“你……愿意告诉我吗?”她轻咬着下唇,多年来缠绕心头的疑问终于再也无法轻易压下,“你跟楚行飞原本是感情很好的兄弟对不对?为什么后来会……反目成仇?”
“我跟行飞——”他轻轻地说,灰眸凝定她,“你真的想听?”
“我想。”她颔首,跟着补上一句,“你愿意告诉我吗?”
他凝望她,许久,深邃难测的灰眸像在思量着什么,半晌,才终于下了决定。
“你想听我就告诉你。”他平板地说,语气淡漠,“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charley跟gabriel是私生子!”
“私生子,没人要的小孩,所以才天天被酒鬼爸爸打!”
“不要跟他们在一起玩,他们的妈妈是坏女人,所以他们也是坏小孩。”
“不要跟他们玩,我们不跟坏小孩玩——”
童稚的嗓音你一言、我一语,明明个个都有一张洁净可爱的天使脸孔,出口的却是魔鬼也不忍卒听的尖酸嘲讽。
小孩子为什么如此刻薄呢?为什么这些孩子明明都跟自己差不多大,有些甚至还比他年纪小,怎度就能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呢?
charley不解,小小的心灵从初始听到时的震撼惊愕到之后的漠然以对,早划过了几百道伤痕,而每一道在还未结痂时,便又残忍地再度被划一刀。
他习惯了。因为自己贫困的家境,因为自己的酒鬼父亲,因为父亲喝醉酒后总会毫无理由地对孩子逞暴行凶,让他一直是学校同学嘲弄的对象。
他习惯了,可刚刚才上小学一年级的gabriel并不习惯,怯怯地靠在他身边,躲避着同学们刺人伤人的恶意眼神。
“哥哥,”他悄悄地问,稚嫩的嗓音蕴着淡淡恐慌,“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嘲笑我们?”
“别害怕,gabriel,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牵紧弟弟的手,藉由掌心传达温暖的鼓励,“哥哥会陪在你身边,他们没办法伤害你的。”
“哥哥,”年幼的弟弟依旧恐慌,仰起小小的脸,清透见底的蓝眸直直望向他,“爸爸打我们难道是我们的错吗?因为我们是私生子?”
charley心一紧,“怎度会?gabriel,爸爸打我们是因为他自已心情不好,跟我们无关,他根本不该拿我们出气……”
“那为什么他们要那么说?为什么他们要说我们是私生子?还说我们是坏小孩?”gabriel一连串地问,睇向他的蓝眸可怜兮兮,漫起迷蒙水雾。
“因为他们不懂,因为他们不明白我们家的真正情形才会这样嘲笑我们。”他抚慰着弟弟,更加握紧他的手,“别理他们就好了。”
“别理他们,别理他们……”gabriel喃喃念着,一路低着头,任由他牵着手一同上学放学,天天如此。
可日子久了,同学们便不以这样单纯的嘲笑为满足,开始更可恶的恶作剧,比方故意偷两兄弟的东西、在课堂上恶意向教师告他们的状、陷害他们等等,几个特别人高马大的高年级生还时常故意堵在两兄弟回家的必经路上,朝他们狠命地丢石头……
“……太过分了!”寒蝉听着故事,忍不住心绪激动,“这些孩子是怎么搞的?怎么小小年纪就懂得欺负人?到底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她喊着,嗓音是焦虑,也是不平。
反倒是叙述故事的当事人语调平淡,“弱肉强食,本来就是自然界不变的法则。”
他冷冷地说,“那些孩子只是比我们提早认清这一点而已。”
寒蝉一怔,为他冷酷的语气愕然,明眸凝定他毫无表情的脸庞,流转着迷惘的光影。
“长风,你——”
他回望她,嘴角嘲讽地一勾,“多亏爱尔兰那些家伙给我的历练,到了美国后我才能在龙门里存活下来。”
她怔怔地望他,“你怎么会离开爱尔兰?”
他冷冷一撇嘴角,“因为我不甘心一个人被拋弃在那里。”
“什么?”
“在我十一岁那年,有一晚我们家那老头出了车祸死掉,过不久,那个女人就带着gabriel偷渡到美国去了,丢下我一个人在爱尔兰。我到后来才晓得,原来那场车祸是那个女人动的手脚,而她带gabriel走,是为了到美国投靠他的亲生父亲……”
老头!女人!
他居然用这样的方式称呼自己的父母亲,可见他有多么憎恨他们——
可教他如何不恨?什么样的父亲会一喝了酒就鞭打自己的小孩出气,把他打得遍体鳞伤,至今伤疤犹存?又有什么样的母亲会在闯了祸后拋弃自己的亲生儿子,留他一个人独自面对罪人的怀疑与侮辱?
这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父母!怪不得他会如此愤世嫉俗了——
寒蝉凝望着蔺长风,虽然后者面上一直是保持平静无痕的,可她却可以从他言语间的叙述感受到当年一个小男孩的心痛与心碎。
他只是那么小、那么小的一个小男孩啊,怎么承受得住至亲这样的背叛?怎么受得住啊!
“……谁都无所谓,我只在乎gabriel,我一向最疼这个弟弟,他也最黏我……可我没想到连他也背叛我,连他也这么狠心拋下我一个——”蔺长风哑声道,一直淡漠的面容总算有了一丝牵动,灰眸漫上薄薄烟雾,“我好恨他,恨他背叛我们之间的感情,恨他欺骗我——我真的恨他!可没想到好不容易偷渡到美国,竟然还阴错阳差让楚南军看中了,要我接下保护他的任务!”他蓦地激动起来,眸中绽出骇人的精光,“我对自己发誓,不再相信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傻傻地被他玩弄在手心,我要报复!要亲手毁了他,要陷他于万劫不复之地……”话说到此,他忽地像是崩溃了,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她大惊失色,连忙跟着弯下身,“怎么了?长风,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双手掩住头脸,低哑的嗓音自指间悔恨地逸出,“我对不起他,对不起行飞。他其实并没有背叛我,他一直还爱着我这个哥哥,甚至为了弥补我,故意跳入我设下的圈套……要不是那天晚上艳眉告诉我一切,我差点就害死行飞,又铸下一次大错——”他停住话语,不再继续说下去,可她却已能猜到几分。
因为被浓厚的愧疚压得透不过气,所以他那晚才选择自己进入那栋即将引爆的大楼吧?因为他想以自己的生命赎罪——
天!一念及此,寒蝉蓦地打了个寒颤,若不是她及时从另一个任务中赶回,他真的会葬生在那场爆炸里!
天!她惊恐莫名,伸手抚住自己的喉头,心韵发了狂地律动。她看着肩膀微微起伏着的蔺长风,心脏被莫名的伤感绞紧,揪得她几乎透不过气。
“别这样,长风。”她伸出双手,温柔地自身后环往他,下颔搁在他颤抖的肩上,
“别这样。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
“我对不起他,对不起自己的弟弟——”
“没关系,他会了解的,他一定会谅解你的。”
“我应该死的,像我这样的罪人不应该还活在世上——”
“不!长风,你千万别这么想……”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
“我们回纽约吧,长风,回纽约去!”她忽地说道,突如其来的话语震惊了心思一直处在半迷蒙状态的蔺长风。
他缓缓转过头,灰眸蕴着犹豫与不确定。
天!她心一紧,有股想哭的冲动。
他——从不犹豫的。曾几何时那双如鹰隼般霸气的灰眸也懂得不安与不确定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她浅浅地、朦胧地微笑,“我们回纽约去,回去赎罪。”
“你是说……你愿意跟我回纽约?愿意继续跟在我身边?”
“是的。”
“真的吗?”他蓦地完全转过身子,双臂紧紧地抓住她纤细的肩,眸子则绽出璀亮无比的灿芒,“蝉儿,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她倒抽一口气,眼眸终于一阵刺痛。
即便内心还有一点点犹豫与不情愿,也随着这句热烈而迫切的恳求完全地烟消云散。
她决定了,继续跟随在他身边。
因为她无法拋下这样的他。
“merrychristmas!”她深深地睇他,唇畔绽开一朵美好的笑花。
蔺长风一震,“merry…christmas——”
冬季的圣诞节早上,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落,温柔地包裹两人。而两人同时仰起头,落下眼睫——
享受这短暂的暖意。
第九章
纽约
再度回到这座五光十色的大城市,有一阵子,寒蝉竟觉得陌生。
虽然在这儿定居了将近三年,可从前的她眼中只有蔺长风,生活只有他交付的任务,纽约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落脚之处而已,她从来不曾用心去观察过这座城市,更别说去感受生活在纽约的感觉。
冬季的纽约,原来如此寒冷,冻得像一座冰窖。
可也是这冰窖般的严寒让她认清了原来这座世界首善之都并不是如她想象中丰饶美好。
这儿有第五大道的成排精品名店,也有拥挤忙乱的唐人街。有穿梭于华尔街、衣着高雅的雅痞,也有蜷缩在地下道、只求栖身之地的游民。有眼高于顶的纽约客,也有离乡背井的新移民——
当她还在努力适应这样的新发现时,蔺长风便告诉她,“我答应了墨石一些条件。”
“什么意思?”她不解,不明白他怎么会跟天剑谈起交易。
“他要我解散龙门,清除残余势力,还要长风集团成立慈善基金会。”
“解散龙门?成立基金会?”她讶然,“你答应了?”
“没错。”他淡淡然地颔首,“反正我本来就打算肃清龙门,成立基金会对长风集团的企业形象也有帮助。”
她睇他,说不清泛过心底的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这……算是一种赎罪吗?”
“别傻了。”他冷冷地驳斥她的疑问,“我早说过,这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对于从前我做的一切,我只承认错待了行飞,对不起他,至于其它人我不后悔。”
他说得决绝、冷酷,她却听得惆怅、酸涩。
他究竟是真的没有了灵魂,还是强迫自己不去在意灵魂?是真的冷酷,还是死鸭子嘴硬?
如果是前者,她为他心痛;若是后者,她心更痛。
“龙门的事我来解决,基金会的事情就交给你执掌了。”
“要我执掌基金会?”她心一跳,从没想过一向只接黑暗任务的自己也能走出封闭,在阳光下与世人来往。
“没错。做好事我不在行,麻烦你了。”
“可是——”她微微茫然,一时间不知所措,“我该怎么做呢?基金会的主旨是什么?经费又怎么来?”
“经费方面你不必担心,长风集团每年会拨出盈利的百分之五给基金会,还包括我个人年薪的一半及所有配发的股利。”
一半的年薪及所有的股利?
他说得平淡,她却听得心惊。那可是一笔大财富啊。长风集团虽然生机蓬勃,可旗下企业上市的不多,并不曾广泛向市场大众集资,因此光是蔺长风一人就几乎占去了将近一半的股份,只要长风集团赚钱而这几乎无庸置疑每年能配给股东的股利肯定也是一笔极大数目。
“你打算把这些钱全捐出来?”
“没错。总之资金的问题你大可不必担心,尽管放手去做。”
他简洁、果断的一句话便给了她极大的权力,却也给自己带来极大压力。
不说别的,光是每年集团都必须拨出百分之五的盈利供基金会?ahref=mailto:用这个条款,就招来其它所有股东的反对,在几场股东会议折冲后,他终于利用最大股东的身分及强大的个人魅力勉强使所有股东同意将此条款列入公司章程。》用这个条款,就招来其它所有股东的反对,在几场股东会议折冲后,他终于利用最大股东的身分及强大的个人魅力勉强使所有股东同意将此条款列入公司章程。
可他同时也付出了代价,若是某一年度长风集团的盈利状况没有达到某个底限,便必须出让他个人资产补偿其它股东。
于是,对其他股东而言,投资长风集团变成稳赚不赔的投资,可对他个人,却成了最沉重的负荷。
可他一声不吭,咬牙接了下来。
这真的无关乎赎罪吗?如果不是为了赎从前的罪愆,又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他去答应墨石这些条件?
她很想知道,可他却不提,总是三言两语将话锋转了向。
也许他终究还是不想与她分享心事吧。她无奈地想,难以抑制心底那股磨人的惆怅。
什么时候她才能真正进入他锁得极紧的心城,占有一方小小角落呢?
什么时候他才能当她是真正的朋友,而不只是一个忠心耿耿的部属?
一念及此,她蓦地幽幽叹息。
什么时候她才能……断了对他的单相思?
一月中旬
阴暗的天绵绵密密地扯落洁白雪絮,御着清风四处翩然翻飞,在空中旋舞了好一阵才静谧栖息于纽约市的屋宇、纽约市的树木、纽约市的街道,以及纽约市的行人身上。
寒蝉偏过头,望着玻璃门外纯洁美丽的雪花,心绪有片刻迷离。
半晌,才记得品啜一口手中来自法国的上等香槟,朝正对她滔滔不绝的男人送去一抹礼貌的淡然微笑。
男人是某位刚从硅谷窜起的科技新贵,专程从加州飞来纽约参加长风集团千禧年新年酒会。在得知她将是未来执掌长风集团慈善基金会的主席,每年握有上亿美元资金可运用时,与她攀谈的神情流露出对新兴女强人的赞赏钦慕,而注视她的眼眸更不掩一个男人对美女的浓厚兴趣。
男人对她这样的态度与眼神,寒蝉并不常有类似的烃验,可今日却连续遇上了好几个。
或许是因为今天虽是长风集团庆祝去年丰收的新年酒会,可众人关切的焦点却是未来将从集团盈利中分配最多资金的慈善基金会,而她正巧又是基金会的主席?选?
“……我听说这个基金会的主旨将是帮助美国的受虐儿童?”男人兴高采烈地问。
“正碓的说法是『全世界』的受虐儿童。”寒蝉淡然修正他的说法,“本基金会帮助的对象并不限于美国的受虐儿,未来对全世界的受虐儿,我们都希望能及时提供他们相关的协助,包括受虐儿的生活庇护、教育,以及心理治疗等等。为了提供对他们最好的保护,我们同时也会针对施暴的家属亲人进行心理治疗或法律诉讼。”
“哇,听起来是很大一个理想呢。”
“所以单靠本基金会的力量绝对是不够的,未来我们将结合世界上各个主旨相关的基金会进行合作与交流。”
“我很好奇这样的想法是哪里来的呢?为什么贵基金会决定以帮助受虐儿童为成立宗旨?”
寒蝉没立刻回答,浅浅一笑,“我现在难道是在接受记者采访吗?”轻轻松松一句话便移转了焦点。
男人愣了一会儿,接着逸出朗笑。而其它三三两两聚在她身边的人闻言,亦同时微笑起来。
“这些问题我会在基金会正式成立时,召开记者会回答的。至于今天,主要是长风集团的新年酒会,”她说,一一对围绕身边的人颔首为礼,“就请各位轻轻松松享受吧。”
“说得也是。”
“寒小姐现在还是单身吗?”
“以前是做什么的?在哪里毕业的?”
“对纽约的男人有什么看法?”
“你为什么不问她对硅谷的男人有什么看法?”
“要说男人的话,还是拥有拉丁血统的最具男人味了。”
“不见得吧……”
“看样子她很受欢迎。”
正当寒蝉心不在焉地应付一群明显对她有兴趣的男人时,酒会的另一个角落,一个带着浓厚笑意的清冽嗓音淡淡扬起。
是楚行飞,一双清澈见底的蓝眸直勾勾望着远处身穿一袭黑色露肩礼服、将曼妙身段勾勒无遗的女人,他凝望她,好一会儿,蓝眸方转向身旁静静立着,神色显然十分阴沉的蔺长风。
双唇蓦地划开好看的弧度,“你选对人了,长风,有她在外头替长风集团建立正面形象,相信不久后不仅会逐渐收买纽约人的心,连fbi那群人也没办法再找你碴。”
对楚行飞笑意盈盈的言语,蔺长风只是冷冷撇唇,“我成立基金会并不是为了收买人心,只不过为了守信而已。”
“我知道,你答应了墨石嘛。”楚行飞微笑,对他冷漠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仍是一贯玩世不恭的表情,“那家伙啊,到现在还对你的照单全收感到不可思议呢。”
蔺长风冷哼一声,“你替我告诉他一声,我很『感激』他。”
“感激?”
“谢谢他的鸡婆,不但替我查出寒蝉的行踪,还『顺便』告诉我她有意成为修女。”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皆从齿缝中逼出,“看我遭受暴风雪凌虐,他肯定很得意了。”
这不过是对他过去的恶行一点小小的惩戒而已。
楚行飞还记得墨石曾得意洋洋地在电话中对他如是宣称,可他当然不会选择在此时说出来火上加油。
他只是淡淡一笑,右手探入西装外套,抽出两张设计精致的请帖。
蔺长风只瞥了一眼,便确定那是两张喜帖,“你的?”
“我跟星宇的。”楚行飞解释,“他跟曼笛决定在中国年前于温哥华岛完婚,我跟艳眉打算干脆一起举行婚礼。”
“在维多利亚市?”
“嗯。”楚行飞点头,蓝眸掠过一道异芒,“希望你来。”
蔺长风可以确定那是真诚的期盼。
他心一动,血管窜过一束暖流,“我会到。”虽只是简洁一句,意义却非凡。
这表示两兄弟真正言归于好,互相谅解,重新信任彼此。
听闻他斩钉截铁的回复,楚行飞朗朗笑了,喜帖递至哥哥手上,一面状似不经意地补上一句,“带寒蝉一起来吧。”
“寒蝉?”蔺长风彷佛一愣。
“她不是一向跟着你?”
“那是从前。”他咬着唇,“她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属下了,我请她回来,只是希望她帮我,她没义务像从前一样对我如影随形。”
“是吗?”楚行飞轻轻挑眉,难得看到一向处世淡漠的哥哥会费这么多力气去解释他跟一个女人的关系,他暗暗好笑,可表面只是耸耸肩,“就算她不必跟着你,可只要你邀请她,她还是会来吧?”
“应该……会吧。”
“那就期待两位大驾光临了。”
婚礼气氛当然是热闹甜蜜的,可对一向冷寂惯了的蔺长风与寒蝉,却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是啊,一向就是这么阴暗的两个人,怎适合待在这样光辉灿烂的场合呢?
在教堂参加婚礼公开仪式时,两人已有些局促不安,在之后的给婚喜宴,两人更是手足无措。
喜宴其实并不盛大,参加的也不过只有他们几个而已,除了两对新婚的当事人,就是墨石、楚行飞的妹妹楚天儿、乔星宇的儿子乔醒尘,以及他们两个而已。
因为恰巧是中国年的除夕夜,两对新人索性决定就当亲人好友间的围炉聚会,至于正式宴请各方人士的结婚喜宴,等以后再各自择期举办。
既是围炉,地点自然就选在乔星宇在温哥华岛的私人寓所,而掌厨的正是他善于腼兊男履铮?瓌18?选?
当可怜的新嫁娘在厨房里晕头转向时,除了她那个为妻子的忙碌心疼不已的丈夫乔星宇笨手笨脚地跟在一边试图帮忙,其它人皆悠然待在乔府宽阔的客厅里。
刚公开承认交往的墨石与楚天儿躲在客厅靠近壁炉的角落,不知低低切切说些什么,而为妻子端来一杯柠檬水的楚行飞看见两人卿卿我我的模样,在将饮料递给戚艳眉后忽地一转身,做那棒打鸳鸯的可恨之徒去也。
只见墨石阴沉地瞪楚行飞一眼,而后者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跟自己妹妹聊起天来。
至于戚艳眉呢,一面啜着柠檬水,一而坐在音响旁,跟乔星宇的儿子乔醒尘试听着一堆古典乐cd.
她戴起耳机,娇美的面容随着乔醒尘在音响内放入不同的cd显露不同的表情,有时惊异,有时赞叹,有时动容,有时甜美。
这样变化多端的美颜是十分吸引人的,至少斜倚在落地窗畔,啜饮着红酒的蔺长风便一直紧盯着她不放。
看他凝定于戚艳眉身上的专注模样,寒蝉胸口难以言喻的抽痛。
他默默凝望着戚艳眉,而她默默凝望着他。
他依然喜欢着她吧?能令他动心的女人绝无仅有,戚艳眉是第一个。
也许,也是唯一的一个——
心脏再度抽紧。
她望着他,看着他直视着戚艳眉的方向,看着那张同时蕴着英气与煞气的俊容时而蹙眉,时而凝思,似是陷入无解谜题——望着他,她感觉自己淡淡地、淡淡地惆怅起来。而这样的惆怅在他注视着楚行飞在爱妻颊上印下一吻,忽地显露惊愕与渴望的神色时,更转成了浓浓哀伤。
她很痛苦。
可她知道,他也是。
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轻移运步,翩然落定他身畔,淡淡开口,“别太在意。”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似乎惊怔了他,回眸望她,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她不语,流眄眸光,凝定戚艳眉身上。
他终于领悟了她的意思,“你要我别太在意她?”
她暗暗吸气,“我知道你觉得遗憾,但,天涯何处无芳草。”
“什么天涯……”剑眉一紧,灰眸倏地绽射锐光,“你以为我爱上她了?”
爱?她不会用这么强烈的字眼,但心动是显而易见的。
可她没有费神去解释爱与心动的分别,更不想点破对一向无情无爱的神剑而言这样的心动已属不寻常,只是浅浅一弯唇角,“你在意她,不是吗?”
“我是在意她,可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低吼,“她是我弟媳,你以为我对她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当然不会有。因为不能有。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长风。”
“那你是什么意思?”凝定她的灰眸淡淡不悦。
她凝睇他,许久,“承认自己在乎一个人有这么困难吗?”
她轻柔地说,却像一语中的,击中了他小心翼翼掩饰的弱点,他瞪她,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狼狈。
“谁说我在乎她?我从不……在意任何女人!”
愈是急于澄清,愈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垂落墨睫,不愿看他失常的神情,“你说是就是吧。”
“我是挺喜欢艳眉,她单纯,没心机,相处的时候教人感觉舒服,可说到在乎……”
“没关系,你不必对我解释这些。”她不想听。
“我不在乎她!”
“我知道。”她温柔地顺着他的话锋,语气却是淡漠的。
他彷佛气结,双拳紧握,指节咯咯作响,面上变换过几种颜色,阴晴不定。
“寒蝉,你给我听着……”好不容易稍稍平稳惊涛骇浪般的心绪,蔺长风重新开口,却被一个清婉悠扬的女声打断。
“开饭啰!”
乔星宇的新婚妻子刘曼宙是一等一的烹调高手,拥有绝佳厨艺。
一席既是喜宴又是围炉的宴客菜,中西合并,既有海鲜饭、红酒烩牛肉等西方餐点,也不乏麒麟鲈鱼、三杯鸡等中式口味,更绝妙的是道道鲜美可口,彼此滋味融合,协调无比。
由刘曼笛亲自烹调、一道道上桌的琳琅菜色,再加上乔星宇精选来佐餐的红、白酒,以及乔醒尘选播的慵懒爵士乐,只过了片刻,众人已然微醺,热烈地嬉笑怒骂起来。
席间,只见三个男人纷纷为自己的妻子或女友夹菜、倒酒,热切殷勤的模样简直难以令人将他们跟从前的龙门少主与三剑客联想在一块。
这一刻,他们不是在事业上呼风唤雨、各据一方天地的英雄好汉,只是频频对心爱的人嘘寒问暖、尽展温柔的平凡男子。
望着他们双双对对的恩爱模样,乔醒尘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径自低头享受着绝妙菜肴,可寒蝉却看得出表面上不动声色的蔺长风,和自己一样如坐针毡,尴尬不已。
有时,听着他们之间过分亲昵的甜言蜜话,她竟会无端脸热起来,只得不停啜饮红酒,掩饰自己不该嫣红的脸色。
而蔺长风,眼观鼻、鼻观心,自顾自地闷头吃菜,尽量不理会眼前和乐融融得令他恶心的景象。
可其它三个男人显然不肯轻易放过他,话锋一转,忽地集中在他身上。
“长风,眼看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该打算成家了吧?”首先发话的是墨石,他笑着,灿灿黑眸似是不怀好意。
蔺长风瞪他一眼,“无此打算。”他冷淡一句,试图就此打住话题。
可乔星宇却温文接口,“嗯,长风身边不乏女人,总会找到理想对象。”和煦的星眸一转,落定寒蝉,“倒是寒蝉应该交个男朋友了。”
“这个别担心。”楚行飞灵巧地跟着接上,嘴角噙着诡谲笑意,“凭寒蝉最近在社交界大出风头的景况看来,追求者怕是很快就要从纽约排到硅谷了。”
“是吗?原来寒蝉这么受欢迎!”墨石仿佛很有兴趣。
“寒蝉……寒蝉姐姐长得漂亮,又能干……”戚艳眉断断续续地说,还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主动开口,“当然有……很多爱慕者。”
“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楚天儿也好奇了,她很想知道,能让这个冰山美人动心的会是怎样一个优秀男子。
“没有。”寒蝉迅速响应,心跳与呼吸同时凌乱,很难适应一下子成为众人关心注目的焦点。
“嗯,这可不行。”刘曼笛开口了,大姐姐般照顾人的架式很快端上来,“你们几个男人也特别帮她留意一下啊,看看是不是有不错的对象可以介绍。”
“你是指相亲吗